29、靈燕

    山海假日大酒店就是那種吃喝玩樂功能齊全可做全活的洗娛城,住宿、餐飲、洗浴、休閒娛樂等都有等級森嚴的歸口管理制度。叢九是董事長,下邊正副總經理,大堂經理,部門經理,值班長,當然還有廚師、服務員、保安等通常酒店都有的工作人員。另外的特殊工種人員是還養了幾十名搓澡工,一百多足療小姐,按摩小姐,還有能做全活的三陪女等等。九爺假日大酒店的生意之所以火爆而又財源滾滾,這些特殊工種的人員為其立下了汗馬功勞。
    讓九爺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能為市長服務,這當然要感謝他的鐵桿兄弟成九元的引見。他還是有點起碼的自知之明,知道秦天貴是九州市順天應人受法律保護的大皇帝,他自己不過只是這臥龍崗上的一個滾地蟲或者說是小土皇帝。能夠傍上秦天貴市長這桿大旗,他這個小滾地蟲也就沾了龍脈皇恩,不用說繼續稱霸臥龍崗這條國道大動脈,就是挺進九州市想動哪片土也能斬關落鎖。有周圍黑道上的一幫生死弟兄,有手中嘩嘩響的銀子,再有共產黨市長的一頂紅帽子像大紅傘一樣在上邊罩著,更何愁不能呼風喚雨再開疆拓土成王霸業呢!
    九爺這樣想著,就按部就班地佈置下去,讓秦天貴市長沿著他的一條龍服務從容不迫地進入了程序。
    酒足飯飽之後,他和成總親自陪著秦天貴在溫泉池裡泡了十幾分鐘,先和市長大人來個光屁股接見,零距離接觸,池裡爬出來,接著就進蒸房去蒸桑拿。九爺現在就不像九爺了,倒像個跑堂的小夥計,顛著兩條棒槌腿,蒸房裡跑進跑出,為秦天貴端冰茶,送冰水。一邊還抹著臉上淌下來的汗水說:「市座,多喝幾口,這外蒸內冰,去火排毒,保您老人家上下通氣不咳嗽。」
    「別太客氣,把我叫老了。不差幾歲,都是平輩,兄弟相稱最好,四海之內皆兄弟嘛,你這山海酒店就在九州城區不遠,更應該也在四海之內。」自從有過那番擔心政局變臉,鐵心抓錢抓隊伍為自己留條後路的痛徹思考以後,秦天貴最愜意的事就是和這些實體經濟的老總們一塊廝混。既得利又得人緣,白吃白喝又有許多妙不可言的舒適享受,何樂而不為呢!就像以前老是晝夜不分地撅著屁股沒完沒了地忙活,那才叫犯傻呢!
    蒸完,搓完,又把奶、鹽、蘆薈、蜂蜜等各種養身護膚的沐浴液打完,服務生拿著大浴巾為秦天貴把身子擦乾,撐開一個一次性的白絲絨內褲,秦天貴坐在像床一樣寬的更衣墊凳上,他連腿也不用動,自有服務生抬腳扶腿為他套上褲頭,而且又給他穿上了一套持有金鑽貴賓卡才能有資格穿用的鑲金邊的棗紅色絲絨休閒服。九爺和成總哼哈二將一樣左右不離,陪著秦天貴進電梯直上六樓。
    六樓是專門接待金鑽貴賓高檔次消費的特殊服務層。除了九爺傳話的特別貴賓以外,只有押金十萬元持金鑽貴賓會員卡者才能准入。今天是九爺親自陪同,可見來客更是重中之重,尊中之尊了。
    尊貴歸尊貴,接下來的休閒服務就不便再有哼哈二將不離左右的陪同了。服務生去為秦天貴開了86001的總統套,先奉上一壺極品鐵觀音。九爺和成總也去各自開了一個總統套,喝茶休息足療按摩去了。
    九爺還特地讓服務生喚來一名編號為100號的按摩女郎,俯耳低眉,面授機宜,如此如此,務求必克。
    這按摩女郎在洗娛城也分好幾個層次,身材粗俗長相平下者,一般培訓後都安排掐頭捏腳做些小活,或是捶腿敲背做些一般性的保健按摩,收入相對來說較低,但干的日子長了,手上都練出了功夫,點穴掐脈就會很到位,讓顧客感到神清氣爽,身骨兒活絡,自然就會有很多回頭客;另外一部分身材和相貌較好的就是靠吃色相飯以做特服為主,當然是干大活掙大錢,其餘手腳上掐掐捏捏捶捶的就多是比比畫畫的假功夫了。這部分按摩女郎是洗娛城之間頻繁飛來飛去的跳槽鳥,一般不會在一個地方常待的。一則是哪裡生意好她們便往哪裡奔,二則是常來的老主顧也喜見新面孔。再有一部分能做全活的就是洗娛城優選出來的業務能手,長相身材要好自然無須說,手上、腳上、胸背、中腰等需要用力的地方都要有相應功夫,無論中式、泰式、港式還是韓式的按摩都要會做,還要柔情萬種狐媚嬌人,讓不管是有錢還是有權的男人都要給他來個以柔克剛。
    這些所謂的業務能手為數不多,是洗娛城的業務品牌也是台柱子,一般顧客是不會出台的。因為有老闆高薪養著,輕易也不跳槽。主要任務是幫老闆攻關,拿下想要捕獲的高官顯貴,或是陪侍老闆的朋友和極少數超級大款。如果活路不全就難以勝任,也不會讓老闆另眼相看的。
    這個編為100號的按摩女郎就是九爺手中的一張王牌,洗娛城的人們都管她叫一百分而不叫100號。一百分著她做全活的提籃,像個無腳貓似的輕輕旋到86001總統套門前,輕輕用指骨節彈了兩下門。
    「請進。」秦天貴呷下一口鐵觀音,衝著過間門向外回了一聲。
    門虛掩著,一百分閃身進來,反身又輕輕地把門碰上。再轉身移步,就見敞開的過間門上閃過兩道吸人眼球的白光,一百分就已經站在秦天貴的臉前了,風顫柳似的鞠了個輕躬,柔聲說道:「先生,晚上好,100號為您服務!」
    秦天貴頓覺眼前一亮,這女孩也就二十來歲,長得柳眉杏眼長腿蠻腰,身體的各個部位凹凸到位,恰好發育在分寸上,一時很難找到缺憾。更為醒目的不僅是唇紅齒白,而是一笑便見兩顆小虎牙和一對能旋旋出萬種風情的小酒窩。這時他油然就想到妻子晉俊花黑搓板一樣的身體,心下便想: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就得扔!
    就在秦天貴愣神間,一百分放下提籃,一雙玉臂酥手搭在他的肩上,眼裡流出狐媚的笑意,徵詢說:「先生,請問港式、泰式、中式和韓式,您喜歡哪種按摩?」
    秦天貴最喜歡泰式按摩,但是一百分炫目的神采讓他覺得腦袋驟然變得像一桶糨糊似的一片空白,一時顧不上去考慮選擇,就說:「什麼都行,剛才你們老闆勸我多喝了幾杯,腦袋瓜子有點發暈,就先掐一會兒頭吧!」
    「好的。」一百分話到手到,也不用秦天貴擺什麼姿態配合,就讓他一邊在沙發上喝茶,一邊就開始為他搓額梳鬢,在秦天貴肉葫蘆一樣的腦瓜上施展開了。
    要說這一百分手頭上的功夫還真就是十分了得。秦天貴雖然頭大肉厚,但是超短的板寸並不厚實,這就讓一百分纖纖玉指在板寸之間縱橫馳騁一無掛礙,而那十個玉筍尖一樣的指肚雖然柔嫩輕巧,點按風池、百會、通頂、腦戶、神庭如魚鑽沙,叩擊上中下三焦穴位落手點指都準確有力切中穴窩又似鳥啄蟲,讓秦天貴感覺到輕微的酸麻脹之後,便是一陣又一陣的神清氣爽。整個神經系統都被一百分兩隻彈鋼琴一樣的巧手秀爪給激活了。
    秦天貴頓感耳聰目明,便由衷感歎道:「哎喲,真爽!姑娘真是仙女妙手,回天有術噢!」
    一百分掐頭也不僅限於頭,又伸手把秦天貴的手臂提起,玉手套環,將指尖指骨都叭叭放出響聲,讓骨節鬆開,從按壓合谷穴開始,搠著手臂的脈絡而上,由肩胛到頸椎細細揉弄按摩。秦天貴僵直的頸椎和肩周臂彎像生銹的鈾承打注上潤滑油似的,立刻就覺氣血暢通,靈敏了許多。凡是一百分的玉手纖指所到之處,弄哪都舒服。
    其實在長期工作生活中,不是坐辦公室就坐車,開會也是坐著開,看電視也是坐著看的公職人員,缺少適當的體育鍛煉就進入了一種亞健康狀態,身上的部件雖然哪也沒大事,經常又覺著哪也不舒服。如果隔三差五做一下按摩,確實有益身心健康,更不說讓一個受過專業培訓的絕色美女來給掐頭捏腳,就是讓個老太太給隨便捏弄捏弄也會舒服許多。要不現在你要到一些部門單位去求人辦事,單說請喝酒吃飯,很多公職人員都漠然以對,有的甚至白眼相看,會說誰沒吃過一頓飯。你如果說是要請到洗娛城去一條龍,就會踴躍許多。於是隨之就有了應運而生的時興民諺:吃喝不算數,洗澡有性趣,按摩頂一陣,送錢最管事,放炮也辦事。說是吃喝不算數,該吃的還得吃,該喝得一壺也少不了。因為吃喝是一條龍的龍頭,有誰請客會直接奔龍尾巴去呢?話說回來,公務員一個月的工資讓他自己掏腰包去消費,放展了也就玩個兩回一條龍,老婆孩子就只能喝西風去了。要想瀟灑,最省事的法子就是讓來求辦事者請客。這樣一來利慾驅動的機制就形成了,洗娛城便雨後春筍般地應運而生了。所以說,正是這種超現實的高檔次消費場所,為公職人員提供了滋生腐敗的土壤。據說這些高檔次的什麼假日酒店,洗娛城之類屬於特種服務行業,申辦執照和審批程序是非常嚴格的,而且是在從嚴控制之列。儘管如此難辦,還是一家又一家地都給辦下來了。你還不能說人家是黑店,國家省市的大紅印章一個也不少。
    一百分給秦天貴掐完頭又開始捏腳。說捏腳這只是方言土語,在假日酒店和洗娛城這項業務應該叫足療。她移過來一個方形的沙發墩給秦天貴墊在腿彎下,為的是讓他一邊就著茶几喝茶,一邊還能看著她做足療。秦天貴本來是想去抽顆煙的,但怕煙霧嗆她,就忍住了煙癮,全神貫注地看她津津樂道地擺弄自己兩隻肉扒子一樣的腳丫。
    秦天貴雙腳並不光滑,有許多魚鱗狀的毛刺和肉泡。一百分自有處置辦法,從提籃裡找出凡士林油膏,挖出一疙瘩來合掌搓勻,就由她細嫩綿潤的雙掌為秦天貴的雙腳輕輕地搽上一層凡士林油膏。這樣一來動作起來就順手多了。秦天貴看在眼裡,很為她的工作精神所感動,憐香惜玉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就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一百分仰起臉來,小虎牙一齜,酒窩裡便飛出勾魂符,很迷人地沖秦天貴一笑,「我們幹的是特種行業的營生,老闆店裡有規矩,不許向客人通報姓名,只能說編號,我是100號。」
    「儘管放心,和我講沒關係的。看你這樣勤奮敬業,肯定幹什麼都是一把好手。沒準,也許,什麼時候方便了我還可以幫你呢。」秦天貴說得極為誠懇。
    「那……」一百分猶豫了一下,看來她也清楚今天侍奉的不是一般人物,小燕子翅膀一樣的兩條柳眉閃了閃,咬了一下紅唇說,「看出來,您是個好心人。我叫韓靈燕。」
    「東北人吧?」從一百分挺秀俊俏的身材上秦天貴估計她是東北人,或者至少也有東北人的血緣。因為東北的小姐已經成了全國各地知名的品牌,其次是川妹子,當然江浙豫皖等其它省市也有,好像還未形成聲勢,知名度也不如東北和四川的娘子軍高。
    「大哥,您真厲害,怎麼就一眼瞅準我是東北人呢?」一百分不再稱先生,已經改口對秦天貴稱大哥了,心理的尊卑反差的距離明顯已在縮小。
    秦天貴非常願意讓她叫大哥,這樣捏弄起來更感覺和諧和親密無間,老是畢恭畢敬地稱先生,無形中就覺得代溝太深了。儘管這女孩子年齡上比他女兒嬌嬌並不見大,或許還小個一歲半歲,秦天貴還是願意屈尊與她平輩,這樣好像才能找到心理上的平衡點。
    韓靈燕開始話多了。「我父親是東北人,母親是四川人,您說我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最終還是中國人吧,何必一定要分南方北方呢?」秦天貴一邊巧妙地回答著她有點俏皮的問題,心下一邊就暗自思忖:人這個東西可能和玉米等植物一樣,遠緣雜交可能也是一種優勢利用,怪不得這姑娘發育得這樣完美,幾乎找不到明顯的缺憾:既有東北姑娘的俏挺白嫩,又有川妹子的精緻玲瓏。可惜的是從事了這樣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職業。身在污泥濁水中,做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談何容易呢!於是又問:「有沒有上過高中?」
    韓靈燕已經感覺到是更加善意的關懷了,就如實說:「我在齊齊哈爾市的一所中學裡高中畢業,家裡沒錢供我上大學,就籌措了些錢做服裝生意,財運不好,賠光了,就只好跑出來賣些傻力氣掙錢還債了。」
    秦天貴深為同情而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著她全神貫注用心用力地在自己腳掌心湧泉穴上狠勁揉搓,前額的髮際下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連頭也顧不上抬,那神情絕對沒有一定要誰相信的奢望。他完全相信她對自己身世的表白。儘管他也知道,這種按摩行當好多講給人聽的悲苦身世都是編來糊弄人的。
    韓靈燕精準而到位的頭足按摩功夫讓秦天貴血脈周流,精神舒暢,心情也好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他決心做回救世主,找個適當的機會給她安排個適當的工作。看著她做完足療以後像愛護兩樣珍貴文物一樣,把自己兩隻腳用兩條白毛巾包裹起來,心裡的這個想法就越發堅定了。
    足療這種保健按摩真要下力氣認真去做,實際上還是很累人的。全靠手指和上半身的力氣,揉弄著去把兩隻每天承重一百多斤的大腳來點活穴脈,讓氣血貫通到神經末梢,還是要有點實實在在的功夫。秦天貴看著韓靈燕劇烈用力後臉上泛起的紅暈,深為愛憐地說:「休息一下,喝口水,太累就不要再做了。」
    「不累,習慣了,這點活不算什麼。」韓靈燕看了一下表,剛好五十分鐘,倔強而又特別認真地說,「這按摩全活做下來,共有五六道工序和層次,這才剛完成第一層次的活呀。」
    「怎麼?還有五六道工序和層次的講究呀!」秦天貴詫異了。按摩他做過無數次,國內國外,至少中、港、韓、泰式這四大按摩招數都領教過不少,按摩一通之後只知道身骨兒舒服許多,還從沒去認真想過這按摩還有許多工序和層次的講究呢?

《外逃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