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安然在黨校學習的那段時間,他感覺到學習本身對於他來說是輕鬆的,因而,他的身心也是放鬆的。他每天的作息時間是相當有規律的。晚上學習完後,還可以回家,聽聽音樂或者看看書都是挺好的事情,有時他還找出幾方壽山石來刻上幾方印章,也算是一種精神寄托。
不過,他儘管是清心寡慾,可還是個人,尤其是個男人,那一個人獨身的滋味實在是不怎麼好受。他太想有一個女人為伴了,那種對女性的身體的渴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當他在電視上看到那種男女接吻的鏡頭時,就像是受到了一種刺激,他就會產生一種衝動,一種渴望和衝動。他想吻,吻和他本人不一樣的肌膚,可是他無從做到這一點。每當這種時候,那埋藏在心中的*就像是一種佈滿了乾柴的烈焰,任憑它燃燒,然後,在慢慢地熄滅。他忍受著,時不時地這樣忍受著。當他最無法忍受的時候,他就會用酒灌醉自己,讓自己麻木起來,這樣,他才能最後地安定下來。他已是四十幾歲的人了,準確地說,他當然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可他還沒有真正地面對面地正視過一個女人,正視過一個女人完整的肌膚,更沒有面對面地用自己的強壯,佔領過哪一個女人的最神聖的領土。
他渴望著,怎麼能不渴望呢?
這是一個在性的問題上幾乎從來就沒有過的開放的年代,就連以往性的犯罪中最多的*案都已經不多發了。你只要有錢,你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小姐,那都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你還可以花點兒錢把哪一位領回家中或者其它的地方,也可以將她包養下來。這些你如果都不願意,還可以在你的身邊物色一個你滿意的,讓她長期伴隨著你。總之,只要你有錢,這一切都不在話下。
安然當然是不缺錢的。
他自己瞭解他自己,他並不是要把自己裝扮成多麼高雅的君子。他甚至曾想到過放縱自己,那也許算是他對自己的初戀的一種報復,可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到這一點。
安然永遠也忘不了初戀給他帶來的快樂和不快,那快樂是他這一生永遠用之不盡的精神源泉,那痛苦也是他這一生食之不完的苦果。
他無數次地在那空曠的大海邊仰天長哭,我為什麼要活著?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他無數次地想到過自殺,甚至是一天之內就想到過多少遍自殺,有的時候甚至都想到過採用什麼具體的方式自殺這樣極具細節的問題。在這個世界上,他覺得他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在他的眼裡除了坑蒙拐騙之外就是爾虞我詐,他受不了這些,他受不了面對這些殘酷的現實時所受的那種精神上的折磨。他不希望他所在的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最起碼他不希望他所在的周圍環境是這個樣子,可對於這一切,他都是無能為力的。在經歷了無數個生生死死的考驗之後,他最後沒有選擇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態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他常常覺得自己就是在苟活著,當然,那不是指他像行屍走肉或者連豬狗都不如的小人們那般苟活著。他只是活在一個只有驅殼而得不到精神滿足的物質的世界裡。他所需求的,他對於精神上所需求的東西,甚至遠遠地超過了對於物質的需求。這種盡乎於浪漫的需求支撐著他,支撐著他艱難地活著,支撐著他艱難地活了過來。
他多麼希望他的故事可以向別人傾訴,這樣,或許會讓他的心有個落腳的地方。在他同性的朋友的行列裡,只有為數極少的人,曾是他愛情的見證者。至於傾訴,對於他們來說,那早已是老生常談了。這不僅對於他們,就是對於安然自己來說,都失去了傾訴的興趣。
他的內心是痛苦的,痛苦到了極點,可他還不斷地需要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快樂的王子,裝扮成一個快樂的男子漢。每天,準確地說是年復一年,都必須扮演這雙重的角色,即一個虛假的自己,一個真實的自己。
只有安然自己知道能夠讓他從這種狀態中走出來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那就是白潔。只有讓他自己永遠沉浸在他與她那純潔而又永遠抹不去的初戀裡,才是讓他快樂的良方。
2
在安然的眼裡,愛,是無法忘記的,不論時間的長短,不論相隔怎樣的時空,真正的愛都將是永恆的。否則,那就不是真正的愛,那開始就一定是一種功利性的愛,而那種愛,對於他看來,根本就不是什麼愛。當兩個人愛到極點,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分心和移情的。正是他的這種愛情觀,讓他猶如一頭行走在沼澤裡的困獸,無法自拔;猶如擱淺在了沙灘上的巨鯨,寸步難行。他自己也不想這樣,可他就是尋找不到可以奏效的神丹妙藥,因為那神丹妙藥已經不是金錢所能買得到的了。
安然和白潔在戀愛的那些年裡是幸福的,那些經歷,讓安然永遠都留在了記憶裡。這些年,安然只要一閒下來,那一幕幕幸福或者痛苦的情景就會像記憶的湧泉噴薄而出。
安然和白潔是同一年大學畢業回到臨海的,在大學的四年中,他們就戀愛了四年,除了只有他們的幾個同學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外,再就沒有誰知道了。他們的家裡就更不知道了,不讓別人知道他們在戀愛的事,是他們確立戀愛關係之初白潔提出的,她不希望讓她自己的媽媽知道自己的女兒早早地就違背母親的意願過早地戀愛。白潔是一個超乎尋常地懂事的孩子,她很小的時候就能理解作為單親母親的艱難。她從剛一懂事的時候開始,就不希望增加母親的負擔,她在母親面前幾乎惟命是從。她愛她的母親,甚至勝過了愛她自己,她寧肯讓自己受委屈,也不願意讓母親難受。白潔除了自己的天然麗質、招人喜愛,還有她的可人之外,她身上的許多東西都是表現為後天形成的。
安然在與白潔戀愛了好多年以後,就曾經聽白潔說過,在她的記憶中不知道有過多少人為她母親介紹過對像了,那都是一個結果,只有被她媽媽無情地拒絕。也有的男人們看到她雖然已不再年輕卻依然風姿綽約,就主動地上門來毛遂自薦,那就更從來沒有過好的結果。時間一長,也就沒有敢再來的了。
白潔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是和她的妹妹不一樣的,她從來就不過問更不干涉這種事,她覺得媽媽一個人帶著自己和妹妹太不容易,如果媽媽能看上一個人,那就隨她的便好了。而妹妹是和白潔不一樣的。有一次,一個鄰居過來要給白潔的媽媽介紹個男朋友,等到她剛張嘴時,白潔的妹妹就用鍋碗瓢勺的碰撞聲把那人趕跑了。
白潔最擔心的事,就是怕惹她媽媽生氣。
安然在北京上大學期間得了那場病時,白潔去北京看他的那件事,他們的家裡都是不知道的。安然回到臨海之後,剛到單位報到,就老病復發了,那次犯病,雖然已經和在北京不一樣了,但除了是在自己的家鄉之外,和那次沒有什麼大的區別。那時,安然的姑姑已經跟著她的姑父隨軍去了青島,在這個城市裡,只有安然一個人了。那次犯病,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歷,所以,也就讓他知道了應該怎樣應對。他知道自己不怎麼好就立即去了醫院,很快就住進了醫院,經過了幾次檢查,醫生還發現了他還患有挺嚴重的膽結石。
白潔是因為幾天沒有和安然聯繫了,才找到了安然的單位,安然的同事告訴她,安然有病住進了醫院,這樣,她才找到了安然。那些天,學校把白潔臨時抽出來,讓他幫助籌備一個學術會議,她暫時離開教學崗位一些日子。所以,白潔每天都需要白天上班,而且都需要坐班。她就只好每天晚上到醫院看望安然。安然此次犯病,沒有像上次在北京讀書時犯病時週期那麼長,他恢復得很快。到了後來,白潔來看他時,他乾脆就把白潔送到了家門口,自己才回到醫院裡。每次送白潔到家門口的時候,白潔又不放心安然一個人往回走,就不顧安然的勸阻,再調轉頭來送他回醫院。就這麼一來二往,白潔沒有一天能回家早的。白潔的這種反常的表現,早已引起了白潔的媽媽白楊的注意,只是她出於對自己女兒的信任和呵護從來就沒有指責過女兒什麼。
安然為此苦腦過了,有一天他回到醫院時,住院部的電梯已經停了,當時,這個城市惟一的最高的大樓就是這個醫院的住院部的大樓了,他楞是從一樓,走到了頂樓。他太累了,第二天就明顯地感覺到了身體的不適。白潔知道後,直到安然出院前的一段時間,無論他怎樣說,白潔也沒有讓他再送過一次。白潔還是像上班一樣,從知道安然住院那一天起,沒有一天沒來看過安然。出院的前一天,氣象台稱本地區第二天要降溫,白潔特意去了商場,買了一條黑色晴綸圍巾送到醫院,讓他第二天出院時穿戴得暖暖的。
3
那是在安然出院後的一天,白潔的媽媽白楊把白潔叫到自己的跟前告訴她,她單位的同事們看到了白潔去醫院找她的時候,對她感覺特別好,都爭先恐後地要為她介紹對像。白楊說到,「我也覺得可以考慮了,如果有合適的咱就看一看。不行就算了,多等些年都沒有什麼,就是一定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找一個自己滿意的。」
這是白楊作為一個母親第一次在女兒的面前談論她的戀愛的事。
白潔也從母親這次和她的談話中感覺到,好像是她的媽媽對自己的行為已有所覺察。白潔開始考慮怎樣將自己和安然的事有朝一日告訴媽媽。
有一天,當白潔把這件自己擔心的事告訴安然的時候,安然倒是不以為然,他覺得自己已經按照白潔的叮囑沒有在大學裡把這件事公開化,現在都已經開始工作了,讓同事們知道和告訴家裡人都是很平常的事了。於是,他建議到,「這樣吧,哪天你就帶我到你家去,讓我見一見這位未來的岳母大人,我將正式接受她老人家的檢閱。」
「那不行,她就連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怎麼能行呢?不能那樣做。」
「那你說怎樣做合適?」安然反問著。
白潔考慮了片刻說到,「要不這樣,咱們選擇一個星期天,你去圖書館就裝作看書,我和我媽媽也去,就像是我們在那裡意外地相遇,然後,我再慢慢地和她說明我們的關係。我想,採取這種農村包圍城市的辦法,也許會好一些。」
安然聽完後笑了,「有必要這樣神秘嗎?」
「我媽媽是很開通的,可如果我把你直接領到家裡,她一定會問我,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我做不到不和她實話實說。可如實說了,她知道她的女兒已經背著她談了四五年的戀愛了,她再想到她這一生為我的付出,她會非常傷心的。我實話告訴你,我媽媽在別人給她介紹的那些對像當中,並不是所有的男人她都是那麼地不滿意,而就是為了我們,沒有再嫁。我覺得我一旦做一點兒什麼讓她不滿意的事情來,我都會譴責自己一輩子。」白潔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她看到安然像是在那裡沉默著,就接著說到,「你也用不著有什麼擔心,好事多磨,我如果是你的,那是跑不了的。」
白潔這樣一說,安然反倒擔心了,「什麼叫如果?」
白潔捂著嘴笑了,「如果我是你的,那是跑不了的,不對嗎?」
安然明明知道白潔是在和他開玩笑,可他還是有點兒沉不住氣,「你別和我說如果,我從來就沒想過什麼如果。我告訴你,以後你也別和我再提什麼如果。」
白潔看到了安然那個認真勁,就更是笑個不停了,她用手輕輕地扭了一下安然的鼻子,「看你這個樣子,太好笑了。好了不說了,從今以後我就再也不用如果這個詞了,可以了吧?」
安然聽後,這才有幾分得意地笑了。
「笑什麼?你也是我的,你也同樣跑不了。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你給找回來。聽明白了嗎?」說完,她又輕輕地用手揪了一下安然的耳朵。
「我當然是跑不了的,從來就沒想過要跑,我擔心的是怕你跑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跑掉了,那我該怎麼辦?我無法想像我會怎樣地活下去。你對於我來說是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沒有人會在我的心中把你取代,這是真的,這是我最真實的感覺。你必須是我的愛人,做我的妹妹不行,做我的姐姐也不行。你懂嗎?你懂我嗎?」安然說的是很動情的,他的眼睛裡閃著淚水。
白潔又靠近了安然一步,上前去緊緊抱住了他,把臉貼在安然的胸前,「別想的那麼多,不會的,不會那樣的,我們一定會永遠相互擁有。你放心,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會把我們分開。」
安然突然間就是因為這個無意間談到的話題,心情顯得有點兒沉重,白潔說了這幾句話後,又讓安然稍微得到了一點兒安慰。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在安然出院以後的一天,白楊又在白潔的面前提到了關於介紹對像的事。那是因為她的一個同事的兒子,正在物色對像,白楊的另外一個同事無意間提到白楊有個女兒到了談戀愛的季節了。當說到了白楊的那個女兒長得和白楊一樣漂亮,而且比她媽媽更有氣質,舉手投足都十分得體時,那些話讓白楊的那位有兒子的同事動了心。她乾脆就自己主動地找到了白楊,說明了意思。
4
這位同事要為白潔介紹的這位男朋友也是一位學醫的,在市中心醫院的外科工作已經幾年了。這位小伙子曾來過醫院找過他的媽媽,白楊見過他,只是當時沒有人向他提到這事,也就沒有注意到他,只是一般地見過面而已。自從提起這件事以後,白楊就開始注意他了,可他好久也沒有再來,白楊又不願意表現的那麼主動。白楊當時答應了對方,等著和女兒說說,看看她想不想和人家見上一面,其實,白楊嘴上是這樣說的,但並沒有和女兒說起這事。她心裡在想,等著那小伙子什麼時候再到醫院裡來時,自己見上一面再說。
白楊還真等到了這個機會,那天中午,她去餐廳吃飯,就遇到了那位同事正和她的兒子在那排隊買飯呢。白楊不知道那位站在她的同事面前的就是她的兒子。打過了招呼之後,彼此也就認識了。她的這位同事的兒子足有一米八的個子,長得也是一表人材,白楊買完了飯之後,有意識地端著飯坐到了這母子坐的同一張餐桌前,她們一邊吃,一邊聊著。白楊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可以讓女兒和他見上一面,讓她自己看一看再說。就這樣,在距白楊第一次和白潔談到了找對像的事之後的好長時間,白楊又一次在白潔面前提到了此事,這次是具體的,是需要白潔做出看與不看具體回答的。
白潔當時就不動聲色地表示,「媽,我現在還不想談這個問題,著什麼急呢?」
「看一看嘛,也不是要讓你明天就結婚,如果有合適的先談著,瞭解瞭解也沒有什麼不好,多談些時間,總比匆匆忙忙地好。」
「媽,我不想見,我一點兒都沒有這個興趣。」
「沒有興趣?那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能有興趣?」
「等我有興趣的時候,就給你領回家來一個,讓你看看行吧?」
「白潔,你不會是已經在外面談上戀愛了吧?」白楊這會兒可是挺認真地問著。
「沒有沒有,哪能呢!有的話,我會領回來讓你看的。」
這次算是躲過去了,白楊沒有勉強女兒。她是開通的,她當然知道,愛,是不能勉強的。如果兩個人沒有那種感覺,你就是硬要把們擰在一起,也只能是同床異夢,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她對婚姻的質量是很挑剔的,她不能容忍沒有愛的婚姻存在於自己的生活裡。同樣,她也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在沒有戀愛的思想準備的時候,去和一個她根本就不願意見的小伙子見面。
白潔算是躲過去了,可此次媽媽在自己的面前提起了這件事,與上次比起來是不一樣了。白潔感覺到了,上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也可能是因為自己天天都回來的太晚,讓媽媽感覺到了什麼,或許是讓她感覺到了自己也許是在談戀愛,所以才說出了那些具有暗示意義的話。而這次則是把這件事提到了日程上了,自己不能不重視了。幾天之後,白潔就和安然商量後決定應該主動出擊,那就是按照安然住院時,他們一同商定的辦法著手實施。
事情並沒有像他們倆商量的那樣發展,還沒等計劃開始實施,那天晚上,白潔回家後,鄰居的羅先生就走了進來。他就是在窗口看到白潔回來後才過來的,羅先生是市中級法院的院長,他是白楊的老鄰居了,那是一個正統的老革命,為人正派,關心別人比關心自己為重。他是看著白潔在這裡長大的,還是在白潔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就多次說過,自己沒有兒子,如果有個兒子,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讓白潔這孩子做自己的兒媳婦。他就是這麼喜愛這個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長大的孩子,他這次到家裡來,沒有提前和白楊打招呼。
羅院長進屋的時候,白楊正在做飯。白潔先和羅院長打了招呼:「羅叔叔你好,請坐吧。」
「你媽媽正做飯呢,是吧?」羅院長坐在床沿上。
白楊透過窗戶已經看到了羅院長進來了,就知道他可能是有事,否則的話,他是從來不會到她家裡來的,平時有什麼事,一般的情況下,在走廊裡或者站在門口也就說了。白楊關掉了煤氣開關,放下了手中的活,走進了屋裡和羅院長打了招呼。白潔換完衣服後,看到媽媽從櫥房裡出來,以為羅院長可能是來找媽媽有事的。她就打了聲招呼後自己進了櫥房,動起手來做起了白楊還沒有做完的油餅來。沒等白潔把手裡的活做多少,她就被白楊叫了出去。
「你羅叔叔想給你介紹一個男朋友,是他們院裡的,一個法律專業畢業的學生,在民事庭工作,羅叔叔說這個人各方面的條件都挺好的,人很不錯,你看怎樣?想不想見見?」顯然,白楊是想讓白潔馬上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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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潔站在那裡身子微微地靠在了櫃子邊緣,低著頭一聲不語。
「白潔,你說話呀?」白楊輕輕地催問著。
「羅叔叔、媽,我不想見。」她說話時,仍然低著頭。
「怎麼?還是不想見?你羅叔叔是看著你長大的,太瞭解你了,要不然,他那麼忙,怎麼還能顧得了你這樣的事,你還不想見,那總得說出個理由啊,為什麼?」
羅院長始終沒有說話。
「媽,不為什麼。」
「不為什麼,也得有個理由啊。」說著白楊把頭轉向了羅院長,「你看,羅院長,這是自己的孩子,可我這個當媽的都一點兒不知道她是怎樣想的。前一段時間有一個我們單位的同事給介紹了一個,我和她說了以後,她也是不想見,我就沒有勉強她,今天還是這樣。不見倒不要緊,可你得說出個為什麼呀,就是不想見,也不能一句話就打發了,讓別人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媽,我沒有告訴你,怕你生氣,我已經有一個男朋友了。羅叔叔,對不起,讓你為我操心了。」
白楊聽了之後,楞住了,但並沒有表現的特別吃驚,更沒有不滿意的表示,她很快就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了下來。白楊轉過了臉去,對著羅院長說了聲:「對不起,羅院長,你看讓你費心了,要不是你今天來,她還不會告訴我這件事,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呢。」
「沒什麼,有了就好,有了就好。不過,白潔,我可早就跟你媽說過了,你的這個對像得我給你找,你自己悄無聲息地就找了,那也行,那你得讓我也看一看,得我也通過了才行。」羅院長說完了就要走,白楊也沒有太挽留他。
羅院長走後,白楊沒有去做飯,先是問起了白潔男朋友的事。
「那個男孩兒是哪的,多大了?」
白潔仍然低著頭,就像是犯了什麼大錯誤似的,「他在市裡的一個機關工作,比我大三歲。」
「那個人怎麼樣?」
「你指什麼?」白潔不知道媽媽要問那個人的哪一部分怎麼樣,她抬頭問了這麼一句,這也是她開始她們的對話後的第一次抬頭,接著就又把頭低了下去。
「什麼都指。你把頭抬起來,和我好好說一說。那個人怎麼樣?什麼時候認識的?」
「我們都已經認識好多年了,那個男孩兒非常好,我很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很相愛,我沒有告訴你,是怕你為我們擔心。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要讓他和你見上一面,要不是羅叔叔今天晚上來,我今天也不會說的,過幾天,會讓你和他見面的。」
「都這麼些年了,讓我見一見也是必要的。不過,我不會過多地干預這種事,只要你自己滿意就行。再說了,我相信我女兒的眼光。」
白楊並沒有像白潔想像的那樣,會為這件事過份地不高興,她沒有再說什麼。
白楊再沒問下去。白潔就像被審問似地問一句說一句,多一點兒都沒有說。她有些拘謹,她有些擔心她媽媽知道這件事以後,可能會生氣,可她媽媽的舉動,讓她在心理上放鬆了許多。
白楊又重新走進了櫥房,沒有用多少時間就把飯做好了,白潔幫媽媽收拾好了碗筷,兩個人就一塊吃起了飯。
白清大學還沒有畢業,她考的是醫科大學,要比姐姐晚一年畢業。
白楊一邊吃飯,一邊和女兒聊著,聊的大體的內容就是什麼是選擇男朋友的標準問題。
「選擇男朋友不是光看外表,也不是只看家庭的條件,要看人的品質,要看人的潛質,要看他對你怎麼樣,要看兩個人之間的感覺。感覺是最重要的,不然,就是別人覺得再好,也沒用,你會在往後的日子裡覺得沒有滋味。媽媽是不想讓你談那麼早的戀愛的,怕你還不太成熟,把握不住自己,媽媽不想讓你像我這樣,結了婚又離婚,就一個人過一輩子,這樣是很苦的。」白楊說到這時,眼睛裡掛著淚水,但她沒有讓它流下來,白潔還是從媽媽的語調的變化中注意到了這些。
「媽,別太為我擔心,你說的那些條件,我都明白。」
「白潔,你長這麼大,從來就沒讓媽媽為你格外操什麼心。那幾天晚上你天天回來的很晚,告訴我是加班,我就有了些感覺,當時我就想你是不是在談戀愛了,所以我才產生了給你介紹個男朋友的想法。那些天,也正趕上了上次那回事,我就和你說了,你不願意,我根本就沒想勉強你。結果你還真是讓我給猜中了。其實,我這個做媽媽的最想讓你自己去找對象,我並想干預。因為你自己找,是在找一種感覺,有了感覺,那是基礎。那比什麼都重要,你只要有了感覺,別的我什麼都不關心,我相信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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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那你星期六的晚上,有沒有什麼事?如果不加班的話,我給你把他領回來看一看,你說怎麼樣?」白潔用兩隻眼睛緊緊盯著白楊,等著她做出反應。
白楊沉默了一會兒說到,「領咱家來?」
「是啊,我本來是不想這樣做的,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和安然原來就說好了的,想讓你和他在圖書館見面,可現在就沒有這個必要了,你說是吧?」
「也行,我是不怎麼希望讓男人隨便到咱家來的,你是知道的。」
「媽,沒事的,這又不是別人,這是我的男朋友。」
這次談話,她們母女都是愉快的,可後來發生的變化,卻是令所有人所始料不及的。
星期六那天晚上,白潔去車站接的安然,他們到家後,看白楊還沒有回來,就去了市場買了些菜回來,一起動手做起飯來。他們那笨手笨腳的動作,就連他們自己都覺得好笑,用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才把飯做好,飯菜雖然很簡單,卻也是四菜一湯。可他們等著白楊回來,等了很長時間,已經是超過了她平時下班的時間兩三個小時了,白楊還是沒有回來。白潔下樓去了,她找了個公用電話打到了醫院的值班室,得到的回答是白楊正在那裡做一個手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手術台。到了九點半鐘的樣子,安然覺得自己應該走了,這時,他們倆才隨便吃了點兒飯。
白潔把安然送出門的時候,都已是十點半鍾了,安然不放心白潔送完自己後一個人回來,就沒有讓她走遠,就只讓她站在了槐花街五號的拱型大門洞的門前,看著自己遠去。
這就是安然去過的白潔家,也是他這一生第一次去白潔家。
安然走後,又過了好長時間,白楊才回到家中,公交車已經沒有了,她是被醫院的車送回來的。白潔已經記不得那是幾點了,她已經有點兒困了,就半靠在床邊睡著了。
幾天之後,安然又病了,是炎症引起的發燒,他一連就是幾天沒能上班。白潔去他家裡看過他了,這是白潔第二次去安然家,第一次是他們大學畢業以後不久去的。第一次去時,不知道是誰提議的,那次,在安然的家裡,他們感覺是那麼得好。白潔在那兒整整呆了近一天的時間,那天的中午飯也是在安然家裡吃的。他們無論是談著他們共同喜愛的文學,還是一些對未來生活的理想到應該怎樣地做人處世,都是那樣地開心。他們惟一說不到一起的就是關於人的性格不一致時,能否生活在一起的問題。白潔認為兩個性格不一樣的人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那樣可以互補;而安然則不是這樣認為的,他認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兩個人性格上相差太大,生活在一起會太累了。時間長了倒是可以互補,可人生實在是太有限了,用一生的時間去互補,那實在是一種生命的浪費。所以,他是不主張那樣做的,他自己就更不會去那樣做了。他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一致,安然也沒有再想和白潔討論下去。因為安然知道眼前的這個白潔在太多的問題上都和自己一樣,起碼自己和她之間根本就不存在著什麼互補的問題。
中午飯後,他倆搬了兩個紫檀木的搖椅,放到了日式房寬大的陽台上。他們的周圍滿是長在花盆裡的綠色植物,他倆人就慵懶地分別坐進了那兩把搖椅上。搖椅是並排放著的,隨著搖椅的晃動,他們交談著,還不時地發出悅耳的笑聲。
「安然,養了這麼多花,你都喜歡什麼花?」
安然不假思索地回答著,「不開花的,最好是不開花的。開花的也有喜歡的,比如馬蹄蓮,比如茶花,我喜歡素潔一點兒的。」
白潔哈哈大笑著,「安然,你不會是專挑我愛聽的說吧,素潔的,你不是因為我的名字中有個潔字就喜愛上了素潔的花吧?」
安然這時才反應了過來,白潔那是在笑自己,「你想哪去了,我還沒俗到那種程度。當然我是喜歡你的那種純潔、你的那種潔白,也許你就是我所喜愛的那種大自然中那潔白的一部分。不過,請你放心,我並不是因為喜歡潔白而選擇了你,而是因為見到了你的潔白而喜歡你。」
「你說得這麼複雜,這難道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一個人可以提前制定一個標準,然後去尋找自己的朋友,也可以尋到了自己的朋友之後,而去確定自己選擇朋友的標準,這是不一樣的。」
「那你是用的哪一種標準選擇的我?」
7
「對於我來說,如果說有標準,那當然是後者。從我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根本沒有想到過什麼標準不標準的,我就有了一種感覺,一種讓我這一生都無法擺脫的感覺。那種感覺就是我的標準。」
「那你也可以以我為標準去找一個別人呀。」白潔說到這裡,把頭歪了過去,特意微微地笑著,看著安然作何反應。
安然站了起來,用兩隻手輕輕地掐住了白潔的脖子,「你就是標準,你聽著,你就是變化到什麼程度,已經變化的你依然會是我的標準,你記住了,我要找的就是你,而不是什麼度量衡。你不要拿這樣的話來考我,論這一點,你還不行,你說是吧?」
「是是是,你快點兒鬆開手,你都讓我不舒服了。我早就說過了,在你的面前,我在別人面前所具有的那些優勢都蕩然無存了。」
在那花園般的陽台上,在那葡萄架下,他們玩了整整一個下午。
傍晚,白潔該回去了,他們進到了屋裡,安然也不想留她吃晚飯了,他怕讓她回去的太晚。
安然緊緊地抱著白潔,他們親吻著,一會兒工夫就下意識地滾到了床上。開始時,安然在上面,一會白潔又翻到上面。安然感到了白潔兩個Rx房的抖動和激動的氣喘聲,白潔也同樣感到了安然無比激動的情緒,在白潔身體之外,無奈地陽剛樣地滑動……
安然又重新翻到了白潔的身上,他的身子沒有離開白潔,下身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身上,而頭卻抬了起來,兩眼緊緊地盯著白潔那正在起伏的前胸。
「白潔,你告訴我,你能讓我到你這兩座山峰之間的河溝裡去摸魚嗎?你能讓我到你的領海去游泳嗎?」
白潔猶豫了一下,說到,「行,但現在不行,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再說了,我是想將來一定要選一天,選一個地方讓你完成你第一次的暢遊,安然,你看好嗎?」
顯然,安然能夠從白潔的眼睛裡看到她的真誠與激動,她也和自己同樣需要這一刻的到來,但那確實不是這個時候。
「起來吧,安然,真的不行,記住了,好好等著,我已經是你的全部領海,只有你才是我的尊嚴和神聖。我還是希望那一刻能夠莊嚴而又神聖地到來。」
「好,好,你說的對,我也知道,可我就這樣抱著你,卻覺得和你還那麼遙遠。我明白你是對的,我應該是你的領空,我會就像現在這樣俯瞰著你,俯瞰著我的領海。」說著,安然貪婪地長時間地吻了白潔一下。
最後,他們終於站了起來,站起來的那一刻,是理智讓他們真的都做到了像是趟過了男人河,或者趟過了女人河般,那種已經抵達了彼岸般地平靜。
此次,白潔是第二次來到安然的家了,她對這裡的一切熟悉了許多。
當她走進門的時候,門是虛掩著的。
白潔還是敲了敲那虛掩著的門,她等了一會兒,想等著裡面做出反應,什麼動靜也沒有,她就又敲了一下,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她輕手輕腳地徑直走了進去。安然正在睡覺,他沒有醒,那臉上好像還有一點兒痛苦的樣子,白潔沒有驚動他。她靜靜地坐在了他的身邊,看著他,看了不知道有多少時間。當安然翻身的時候,他無意間發現了白潔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他還沒有完全轉過神來,什麼也沒有說,就一下子用手緊緊地抓住了白潔的手。
「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知道我有病了?」他的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
「別哭,安然,怎麼了?別哭。」白潔勸著安然,自己卻也哭了
安然自己慢慢地坐了起來,又反過來勸說白潔,「別哭了,別哭了,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病了的?」
「我給你的辦公室打過電話了,是他們告訴我的。你怎麼又病了,是上火了還是累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出院時本來就沒有徹底恢復。這次就是肝區疼,上過醫院了,醫生說是膽結石引起的,肝沒有什麼毛病。我堅持不了,就回來了,你也沒有課,我也找不到你,也沒有別的辦法告訴你,只好就這樣傻等著了,我躺在這裡腦子裡全是你。」說到這時,安然又哭了,白潔用手帕給他擦著眼淚。
「好了,別哭了,我不是來了嘛。你這樣對身體不好,你告訴我,你想吃點兒什麼,我去給你做。」安然靠在了白潔的懷裡,不想讓她離開。
「不用,我不餓。」
「你不能吃干的和硬的食物,也得吃點兒稀的和水果什麼的。你自己先躺著,我去看看都有什麼東西,給你弄點兒來吃。」白潔把安然移開了,讓他斜靠在了床上,自己走進了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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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潔仔細地翻了一遍,沒有找到她認為適合安然能吃的東西。他回到了房間告訴安然讓他在家等著,她要出去給他買點兒東西,回來給他做點兒吃。安然不同意,白潔沒有聽他的,她走到了他的跟前,在他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好好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安然沒有再睡,白潔出門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白潔回來時他還是個什麼樣子。白潔買了水果,還有幾隻新鮮的海蝦和香菜、黃瓜等,她先把草梅洗淨了,端了過來,用手拿起了一隻,送到了安然的嘴裡,「怎麼樣,好吃嗎?」
安然點了點頭。白潔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安然的嘴裡送著,已經吃了有十多個了,白潔說到,「沒那麼多好事,還得我餵你,你自己吃吧,我去給你做飯吃。」說完,她對著安然笑了笑,起身就又進了櫥房,接著就又把頭探了出來,說了句,「一會兒品嚐我的大作。」
當白潔端著一碗用海蝦和黃瓜做的麵條重新回到安然的跟前時,安然的精神比白潔剛來時好多了,「怎麼樣,好多了吧?」安然微微地笑著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好多了,你什麼藥都不用吃,只要我來了,你的病就能好了一大半,是吧?」
「是。」安然明明知道白潔說得的是對的。
「以後再有病時,就不用去醫院了,就想辦法找到我,只要我來了你的病也好了。」
「是,你要天天都在我身邊,我也不會有那麼多病了。」
「吃吧,吃了這碗麵條,你就全好了。」白潔把碗放下以後,把筷子也遞給了安然,安然剛要接了過去,又一把被白潔奪了過來,「告訴我,你好了以後,怎麼感謝我?」
「你說吧?」
「我讓你說呢。」
「那,那,那我也不知道。你說吧,怎麼樣都行。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好了,不難為你了,看你這個樣子,挺好笑的。」白潔把筷子重新還給了安然。她坐在了安然的對面,看著安然把麵條一點兒點兒吃了進去,她的心裡是十分高興的。
「安然,那天晚上你走後,我媽快到半夜才回來,她說了讓我再約你見面。」
「行,哪天都行,我的時間還可以,就是這兩天的身體又不怎麼好,不知道哪天才行。」
「你告訴我,你這兩天又病了,是不是因為那天去我家時精神上有點兒緊張的緣故。所以情緒有了變化,就又發病了。」
「那倒不是,我是百分之百地會通過檢閱。這一點,我是非常自信的。」
「你得學會調節自己的情緒,要不怎麼能行呢?情緒不好時,就多想想我就好了。我就是你情緒好壞的調節器,對吧?」白潔調皮地說到。
安然點了點頭。
「可我不可能天天在你的身邊呀,起碼現在不能啊。所以你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這天,白潔離開安然回到家的時候,又已是很晚了。
白楊問她是不是去見男朋友了,她沒有迴避。她告訴白楊,他的男朋友病了,而且他還是一個人單身,白楊沒有多問。
幾天之後,安然還沒有到白潔家來,那天下班之後,白楊隨便地問了一句,「你的男朋友還沒有來,我今天的時間還行,也有情緒,能叫他來嗎?我給你們做幾個菜吃。順便也見上個面。」
「不行,他還在家休息。」
「他怎麼了?什麼病?都幾天了,還不好?」
「是膽結石。」
「噢,那可不怎麼好治,挺麻煩的,疼起來也很難受的。走吧,我和你去看看他吧。」說完,白楊就放下了手中要做的活,準備要走。
白潔聽到了媽媽這樣說,就覺得去看看他也無妨,正好自己也想去看看他,於是,她就沒有極力地反對。
她們很快就走了出來,坐上了公共汽車,當車行駛到了離安然家最近的一站時,她們下了車。
她們往安然家的方向走著。
「你來過他家幾次了?」白楊問白潔。
「一共只有兩次,算這一次才三次。」
「他家住的什麼樣的房子?」
「二樓,日式的房子,挺大的,還有挺大的一個陽台。」白潔之所以問著什麼樣的房子,並不是要關心這位自己女兒的男朋友家的住房,而是她覺得自己的女兒認識的這位男朋友的家,離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怎麼會那麼近呢?當她聽完了白潔的介紹之後,就越發覺得不對勁了,女兒說的就像是自己多少年前曾經住過的那幢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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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繼續地往前走著,走到了南山街,那一個個日式住房的院落,看上去都大同小異。整齊的街道,成蔭的綠樹,幽雅的環境,很容易就讓白楊想到了她在這裡度過的那段時光。她跟著白潔走著,她想不起來她曾經住過的那個小院和眼下的這些小院有什麼大的區別。這是一條很長的一條僻靜的街道,當她快要走到了那棵粗壯的大柳樹下的那個院落的跟前時,她似乎認出了這個小院,這不是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小院嗎?這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小院,曾經給自己留下過多少記憶啊。怎麼可能就是這裡呢?她停住了腳步。她突然感覺到了她自己的雙腿是那樣地沉重,她似乎是一步都邁不動了。她問白潔,「就是這裡嗎?」她指著門口那棵柳樹旁的小院問到。
「是,就是這裡,進去上了二樓就是他家。」白潔不假思索地回答著,她沒有感覺到一點兒異常。
「你的那位男朋友是不是叫安然?」白楊此時的情緒已經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她的問話當中透著一種驚訝,透著一種兒失望,更透著一種肯定。
「是,是,你怎麼知道的?你們早就認識?」還沒等白潔說完,白楊再也站不住了,就在那棵柳樹下,癱軟地滑了下去,整個身子乾脆幾乎就癱在了地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她的大腦立刻呈現出了一片空白。
「媽,你怎麼了?媽,媽,你怎麼了?」白潔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景驚呆了,她一點兒也不知道白楊是怎麼回事,她很害怕。她一邊叫喊著,一邊用力地搖晃著白楊。白潔想起了白楊曾經給別人掐人中穴位的情景,她用抖動的手也掐在了白楊的人中穴上,白楊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白潔這回是拚命地喊著,他越喊越有些害怕,不論她怎麼喊,白楊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此時的白潔意識到了應當去醫院。她馬上站到了路邊,用手示意著過往的車輛停下,她攔了一輛麵包車,那車上的人似乎是看出了什麼,司機衝著白潔擺了擺手,沒有停車。白潔又見來了一輛北京吉普開了過來,她往前挪動了一下身子,舉了舉手,那輛車到了她的身邊停下了。車上下來的是兩位軍人,一個是年齡小一點兒的,是位司機,另一位顯得歲數大一些。白潔趕緊上前去和他們說明了情況,那兩位軍人知道這眼前的病人馬上要去醫院,就立即動起手來。
「來,把車門打開,一塊把她抬上去。」那位歲數大的軍人邊說著邊和那年輕的軍人抬白楊,白潔也在這邊跟著忙乎著。
車駛進了離這裡最近的中蘇醫院,還是他們幫著把白楊抬了進去,在白潔的引領下,沒有費周折,白楊就被送進了急診室。一個挺大歲數的女醫生們馬上就過來了,一邊詢問白楊的病情,一邊給白楊量血壓聽心率。
醫生對著那位歲數大一點兒的軍人問著,「這病人什麼時候發病的?怎麼不好?顯然,醫生是把那位歲數大的軍人當成了白楊的親人了,那人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睛看了看白潔。
「這是我媽媽,她和我一起去一個朋友家,走在路上突然就覺得不好,慢慢地坐在了地上,我怎麼叫她,她都沒有反應。是他們幫助我把我媽送來了。」
醫生聽完後抬頭看了看那兩位軍人,「噢,你們是幫忙的。」
當醫生還想為白楊做進一步的檢查時,白楊自己動了一下身子,白潔站在旁邊發現後,就大聲地喊著:「媽,媽,你好了嗎?你好了,是不是?」
白楊似乎是聽到了白潔在喊自己,就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我這是在哪?」她慢慢地把頭轉向了左側,又轉向了右側,「這是什麼地方?」
「媽,這是醫院裡,你剛才暈倒了,我把你送到了醫院裡,還有……」白潔說到這時,她發現那兩位軍人已經走了。
白潔追了出去,她感覺他們不可能走遠,她走到了醫院的大門,看了半天,那輛車已經沒有了。她怪自己怎麼這麼粗心,連聲謝謝的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就讓人走了。
白潔重新又回到了病房時,醫生又問,「你媽媽剛才受到了什麼刺激了嗎?」
「沒有啊。」
「那她平時有過暈倒了的事情發生嗎?」
「好像也沒有吧?」說著她有點兒不是很放心自己說得對不對,就轉過頭去問白楊,「媽,你說是不是?」
白楊點了點頭,然後,慢慢地說了句:「沒有,沒有過。」
「根據目前情況看,你媽媽的身體好像不是什麼大毛病,她很可能是暫時受到了什麼刺激,而造成的短時間的精神恍忽,再加上她的血壓有些低造成的,你看你們來到這裡,我們只是檢查了一下,並沒有進行什麼治療,她就甦醒了,呆一會兒,我想還會好一些,我看這樣,先觀察一下再說,你看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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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按你的意見辦吧!」白潔答應了醫生的安排後,又徵求白楊的意見,「媽,你看這樣行嗎?」
「還用得著嗎?我休息休息就好了。我看還是直接回家吧。」
「媽,咱就聽醫生的吧,你不知道,你剛才的那樣子,可把我嚇壞了。咱們就在這呆一宿,沒事,明天就走。」
白楊和白潔的這一夜是在醫院裡度過的。
第二天中午之前,白楊在白潔的陪同下回到了家。白楊感覺好多了,作為醫生,白楊是清楚的,她知道醫生的判斷是對的,可她沒有辦法和醫生細說。
回來後,吃過中午飯,白潔去了單位,白楊自己真的就像是大病了一場一樣,就在那半睡半醒之間,她足足地躺了一個下午。
晚上,白潔回來的很早,晚飯還是她做的,她們吃過晚飯之後,白潔又坐到了媽媽的跟前,「媽,這一下午怎麼樣?沒事了吧?」
「沒事,沒什麼事,可能是太累了。」白楊這樣回答著,目的就是不想馬上就和白潔談這件事,她想讓自己的心態平靜幾天,再想想怎麼辦好,明天或者拖得更長一些時間再說或許會好一些。兩個女兒就是白楊的命根子,自從自己離婚之後,她所有的精神寄托都在這兩個孩子的身上了,好多年了,她就是一個人拉扯著這一雙女兒。不管是多難,她就是一個人頑強地向前走著,孩子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她太愛自己的孩子了。可眼下的這事讓自己太難辦了。可這又怎能願孩子呢,也許這也是老天的安排。白楊畢竟是一個讀過書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可以想辦法把這件事處理得溫和一些,但她不可能容忍她自己的女兒嫁給安然。因為眼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白潔要嫁給的這個戀人,就是自己多少年前那位曾經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丈夫的養子。
白楊在感情上怎麼也無法接受這麼殘酷的現實。
白楊躺在床上想著昨天傍晚發生在安然家門前的那一幕,心裡還是那樣地緊張。當時,當她已經斷定白潔的男朋友就是安然的時候,她的腦子裡立刻就是嗡的一聲,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當時,她的感覺就像是天塌了一般,沒有了支柱,沒有了呼吸的空間,她像是窒息了,完全是窒息了。
白楊自從離開那座小院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甚至是幾乎就沒有再從那條路上走過。並不是那個小院或者那條路給她留下過什麼重創。在白楊的眼裡,那個小院畢竟也給過她一段挺美好的記憶,兩個可愛的女兒就是來自於那裡,而她們已玉潔冰清。她還是感謝那個小院和小院的主人的,可那裡也畢竟是她結束這種生活的地方。
這些年來,尤其是甄正離開了這個世界以後,白楊就更是多了一些自責,當年,並不是甄正要離開自己,而是自己在感情上的苛刻,最後,才那麼果斷而不失輕率地走出了那個小院。對於白楊感覺到的甄正心中的那個秘密,到今天也沒有得以印證,她也不想去印證。可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現在想來,那當年感情上不能容忍的事情,在今天說來,又算得了什麼呢?白楊從來就沒有恨過甄正,相反,卻覺得在甄正的身上還有不少值得汲取的東西。是不是自己和甄正的情緣還沒有完,所以才讓兒女們去了結呢?
白楊胡思亂想著。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怎麼和女兒交待不同意她和她這位男朋友的戀愛關係的事。
告訴她,只有告訴她,安然是她的哥哥,是從來就沒有生活在一起的哥哥。這樣做似乎是對他們太殘酷了,可別的理由根本不足以把他們分開。就是這樣說,白楊也沒有把握能讓他們分手,可眼下,也只能這樣做了。
白楊的第一感覺就是他們不可能作為夫妻在一起。更深層次的理由那就是促使自己和甄正當年分手的那個理由,總像是甄正的另一種精神所在。作為白楊,依她自己的自尊,只要別人不說,哪怕是自己的愛人,她都不會主動地去問,她希望能給對方留下一點兒隱私,留下一點兒空間,這樣,可以讓人活得輕鬆一些。
白楊是不可能把自己的這些沒有得到印證的想法隨便說給任何一個人聽的,尤其是對自己的女兒,只要她流露出一點兒這樣的想法,哪怕是自己根本就無法證明的一點兒感覺,都完全可能破壞了作為爸爸在女兒心中的形像。
白楊遇到了一個自己從來就不曾面臨過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