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在安然沒有離開中國之前,在他所在的這個公司裡,胡總要算是最具有上進心的一位領導了。
    那天,安然在黨校剛下課時,就接到了何主任打來的電話,說是胡總的老爹去世了,第二天早上七點半遺體火化。何主任告訴他的目地就是希望他能去參加,他又順便說了一句,金總也去參加。
    第二天,安然請假去參加了胡總老爹的葬禮。
    胡總名叫胡朋,他和安然的歲數差不多,位置只排在了安然的後面。可他的工作熱情比起安然來是高得多的,他尤其是願意在公司的範圍內廣交朋友,考慮問題也比較長遠。他原來是在臨海市婦聯辦的一家叫作《女姓指南》的報社工作。那時,他就像現在這樣願意廣交朋友,並充分地利用了他手中的採訪的權利結識了很多的人。那些有點兒錢的老闆,那些有地位的領導,那些長得多少有點兒姿色的女性,都是他結交的優選對像。他也就是那時候認識了一個市裡的領導,爾後又成了鐵哥們,最後,又由這位鐵哥們說話做工作,調到了這個豪大房地產公司。當然,胡總要比安然到這個單位做副總早得多。他是在先做了一段處長後,就在安然還沒有到這個單位做副總之前,坐上了副總的位置的。
    安然剛調到這個單位工作還沒有幾個月時,胡總就單獨請安然吃過飯。當時,安然說什麼也不去,但爭執不過他,最後,就只好去了。那次吃飯就只有他們倆,吃飯的地點也是選在了海灣燈火。是在那次吃飯時安然才知道,這位胡總也和這家的老闆的關係不錯。安然自己也認識這位伊老闆,只是不像他們那樣鐵。要是算起來,安然認識伊萬財時要遠比胡總他們認識伊萬財時早得多,因為安然和伊萬財是好多年前認識的那種知青戰友。那次去吃飯時,胡總要找伊老闆,讓安然見一見他的這位鐵哥們兒,安然沒有讓。他說了聲也沒有什麼事,就先別麻煩他了,就是這樣搪塞了過去。因為安然沒有同意見伊萬財,胡總也就不知道安然也認識伊萬財。
    那次吃飯時,安然知道了胡總請他吃飯的目的也是為了廣交朋友,增進一點兒他們之間的互相瞭解。也正是從那次吃飯開始,安然對這位胡總瞭解的更多了一些。胡總當初是從一個叫作松源縣的大山溝裡考上大學的,畢業以後,來到了這個城市裡。他的家鄉窮的不得了,他小的時候就沒有穿過一雙完整的鞋。這讓他窮怕了,所以,他特別珍惜眼前的一切,能夠得到的東西,他決不會放過,不能得到的東西,他一定也會去努力地爭取,這既包括金錢,更包括做官。他做到了副總的位置上這件事,就讓他更加相信什麼都是可以爭取的。他不在乎做事情所採用的手段如何,只在乎所做的這件情所能收到的效果。
    別看胡總在這些問題上是那樣,可他在家裡還真是個孝子,他沒有讓那獨身的老爹和他在農村的那個哥哥在一起生活。他很早就把他在鄉下的老爹接到了城裡,和他住在了一起。
    當安然趕到火葬廠時,遺體告別廳都已經佈置好了。
    他們選擇的是一間最大的告別大廳。廳內已經擺滿了花圈,那花圈一共前後摞了兩層還多。有一些是外單位的人獻的,本單位的人最顯眼的除了幾個老總獻的以外,被擺在最突出位置的就要算是豪大房地產公司辦公室、財務處等處室獻的花圈了。參加告別儀式的人們還沒有進到裡面去,在告別廳外的大廳裡等候的人就多得驚人了。他們大都是本公司的職工,機關工作的人為多。工程處、質檢處、售房處、設計處等等,所有的部門幾乎是豪不例外地都有人到場。安然來到這裡之後,就看出了胡總老爹遺體告別儀式的氣派。
    沒過多久,告別儀式就開始了,金總和安然等人都被安排在前排站著,站在左排親屬隊伍裡的寥若晨星。儀式是特意請來的一位禮儀公司的先生主持的。儀式並不複雜,不過,那主持人對死者評價的溢美之詞,讓當時在場的人都極為震驚。尤其是當主持人讀到了他老人家為我們培養了一位卓有成就的領導而讓我們對他永遠充滿了懷念之情這讚譽之詞時,讓不少人都悄悄地抬起了頭,往胡總站著的位置望去,那都是一些想看看胡總聽到了這些溢美之詞之後,作何反應的期望的眼神。
    最後,繞場一周向遺體做最後告別的時候,一個個從遺體身邊走過的人,表情不一,那些站在最後一排等在那裡的人們,絕少了那種莊嚴與肅穆。當最後一個人從遺體邊走過時,金總和安然他們公司的幾位領導都已經坐車走出去很遠了。
    2
    安然坐在開往黨校的車上,他想起了在這之前的那一幕。
    也是何主任通知的他說是胡總的老爹病危,正在市第一人民醫院搶救。公司的領導都去看過了,只有安然一個人沒去過了,不知道安然是不是也有想法去看一看。安然覺得是沒有多大必要的。可何主任這樣一提醒,他反倒不怎麼好拒絕了。
    當安然趕到醫院的時候,胡總的老爹就要不行了,胡總和他的夫人徐寒冰在場,還有胡總的妹妹也從農村趕了過來。何主任、周處長等人都早已在那裡了,還有幾個是安然不認識的。安然剛到這裡,還沒等和胡總說上幾句話,醫生就從胡總的老爹身上撤掉了氧氣管和所有的搶救的設備。然後,告訴在場的人說「穿衣服吧。」
    這時,胡總和他的幾個妹妹站在那裡哭著,此時,何主任、周處長為主,還有另外的幾個人也參與了其中,他們迅速地走到前面,幫助把胡總老爹的壽衣穿上。他們的那種熱情,那種負責任的狀態遠比在場的他的親生兒子和女兒不知道強出了多少倍。那情景,安然從來就沒有見到過,他想到了他自己,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他想,此刻,躺在這裡的這位胡總的老爹就是換成了自己的父親,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像何主任、周處長他們這幾位做得這麼好。他們幾個人親自動手把胡總老爹已經緊閉的嘴掰開,把一個什麼珠子送進了他的嘴裡,把提前準備好的不知道用什麼物質做的金元寶類的東西又仔細地放到了他的手裡。那當時的情景,讓安然什麼時候想到時,都不時地有些作嘔。
    此刻,安然坐在返回黨校的車上,更多地想到的是那次司機小王的父親去世的那種淒涼和這位胡總的老爹去世時的轟轟烈烈形成的如此大的反差,這讓他感到了世態的炎涼和一些人的勢力。不過,他只能這樣想想而已,不能和任何人去說,因為身邊坐著開車的人就是小王。
    對於胡總的這位老爹,安然早有耳聞。此前,他就經常聽到單位的同事們嘮閒話時說過多次了,有些事情他也是聽過幾遍了,有時聽來,安然也覺得好笑。
    胡總家剛搬進新大樓那會兒,白天他和夫人都去上班了,就留下他老爹一個人在家裡。他閒來沒什麼事幹,就看著那衛生間的馬桶裡的那一灣髒水總是彆扭。他就找了個裝修房子時剩下的一根鐵管用力地往裡面捅著,就是想把那灣水捅下去,最後,還真的大功告成了。晚上,當胡總的夫人徐寒冰回來的時候,樓下的鄰居家的女主人也下班回來了,沒過多長時間,人家就找了上來。說是又是髒水又是糞便,把她家的衛生間的天花板整個地給泡了下來。徐寒冰到自己家的衛生間看完了之後,又問了老爺子是怎麼回事,老爺子告訴了她事情的經過。這老爺子捅完了以後,一整天還照樣使用這衛生間。徐寒冰聽完後這個火呀,那就不用提了。最後,她到了樓下的鄰居家看了看,那就更是不堪入目了。
    顯然,胡總回來後,就成了徐寒冰的出氣桶。
    胡總回家後總是有個習慣,先是要脫了衣服之後再去衛生間,他剛要往衛生間裡走,就被他的夫人「噢」地一聲叫住了,「別進,快出來,快出來。」她那聲音高得讓胡總以為在衛生間裡發生了什麼人命案似的。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怎麼了?」
    「還怎麼了?你去問你那個爹。問他怎麼了。」她的聲音高得讓站在陽台上的胡總的老爹都嚇了一跳。
    「到底怎麼了?什麼事還值得你這樣?」胡總沒有去陽台上問他的老爹,還是想從徐寒冰的嘴裡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你就自己進去看一看吧,看一看值不值得我發這麼大的火?」徐寒冰自己快步地走到了衛生間跟前,氣乎乎地動手把門打了開來。
    胡總進去之後,這才明白了他的夫人為什麼發火的原因。
    那一夜,這老爺子是怎麼度過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從那件事以後,他白天就很少再一個人呆在家裡了,他時不時地就出去走走。那天他坐車想去月亮廣場,平時上了公共汽車,他都是往裡投硬幣的,可他總是看人家拿了一個硬塑料模樣的東西,在上車時給司機看了看就不用再投硬幣了。這次他上車後就也拿出了一個差不多的東西給人家看,可他拿的那個東西是身份證而不是坐車的月票。司機告訴他,「老人家你拿錯了,你手拿的那東西不能坐車用。你得用月票或者是交錢。」
    3
    不論是司機怎麼和他解釋,他就是聽不明白那月票是怎麼回事。最後,他終於是聽懂了坐車還是得交錢,這情景惹得全車的人都轟堂大笑。當時的情景正好被胡總單位的一個同事上車時看到了,還認出了這位老人就是胡總的老爹,那人就替他把錢交了,才算止住了全車的笑聲。這件事發生後沒有多久,就在全公司內不徑而走,那位同事並不是要特意傳播這件事,就是當作了笑料隨便說說而已,但卻越傳越遠,大家把這件事連同那前一件事當成了劉姥姥進城的新傳。
    何主任在胡總的老爹火化的前一天的下午,就像是辦公事一樣,老早就為他在玉華樓訂好了六桌酒席,就是為了火化這天的中午,好招待前來參加向遺體告別儀式的人們的。
    公司的幾位老總沒有來,忙前跑後的周處長還有何主任都沒有少。來的人當中有些是豪大房地產公司以外的人,但絕大數還是他們本公司的。大家都依次落座以後,胡總說了幾句感謝大家辛苦的話,就開始了午宴。周處長、何主任等人是坐在了同一個桌子上的,那張桌子上只是多了幾位不熟悉的面孔。幾位處長們的胸前還都不約而同地帶著參加告別儀式時帶的那朵小白花,也不知道這是他們的故意還是無意,沒有人提醒,也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應該。宴會開始的時候,從那氣氛中,還是能看得出來這是一次為了辦喪事而準備的酒席,可沒過多少時間就變味了。
    其餘的那些桌上的聲音早就挺大的了,那些人都在說些什麼,遠一點兒的人是聽不很清楚的。可凡是在場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們說笑的內容肯定是和上午的告別儀式不沾邊的。而周處長她們坐的這桌,就顯得斯文得多了,到底還算是有點兒身份的人。
    「胡總真行,你看人家社交能力多強,老爹去世,來了這麼多人,真是風光。」周處長先說了話。
    「胡總是誰,你以為胡總是一般人物啊,我早就看出來,他不僅神通廣大,還前景光明。要不,怎麼能有不少人都把自己的寶押在了胡總的身上呢?」這是何主任趴在周處長的耳朵邊說的,像是怕別人聽到似的,可她那挺大的嗓門,還是讓同桌的不少人都聽到了。
    胡總從另一個桌子旁走了過來,他手裡舉著灑杯要為大家敬酒,桌子周圍的人都站了起來,聽著胡總說話:「謝謝大家了,讓大家累了一上午了,來來來,我敬大家一杯,大家一起干了。」
    他說完,一揚脖,就把杯裡的白酒倒進了嘴裡。那爽勁,不像是把酒倒進了嘴裡,而像倒進了身體以外的什麼地方,那種倒法讓人感覺到不論是連續倒進多少杯都不會有什麼問題似的。胡總把那杯中的酒喝完了以後,又眼看著每一個人都把那杯中的酒喝完了才又說到,「你們一定要喝好,我就不陪了,我那桌都是些市裡和區裡的朋友,我陪陪他們,咱們反正都是一家人。」
    胡總說完就要離開這裡,正在這時,他又發現了不太對勁,坐在這裡的不都是自家人,還有幾位不是本單位的,就又轉向了他們說了句,「失陪了,失陪了。」
    就在胡總寒暄完了這幾句之後的那一剎那,他看到了周處長、何主任的身上還帶著的那些小白花,也許是他覺得那白花已經和這裡的氣氛早已不夠協調了,就用眼睛看著周處長說了句,「唉,怎麼還帶著呢?摘了摘了,快摘了。」
    聽到這話後,周處長和何主任都顯得不怎麼好意思,馬上就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動手去摘那胸前的白花,何主任紅著臉一面摘一面說到,「唉,這是怎麼搞的,怎麼還把這碼事給忘了,」他一邊摘,一邊對身邊的周處長說到,「快摘了,快摘了。」
    白花是用那細鐵絲別在衣服上的。胡總說完之後就走了,何主任看到了胡總已經離開了,就沒有經意去摘這朵白花。他乾脆就一把將那白花揪了下來,像是氣急敗壞地將它扔在了腳底下,然後,又用腳踩了上去,還使勁地搓了幾下。最後,才用腳往桌子底下中間的部位送了送,像怕被別人發現是他用腳踩過了似的。他的這些動作沒有讓坐在他左右的那幾個本單位的同事看到,可他對面的一位先生看到了,在何主任沒有注意到他的剎那,他和坐在自己身邊的另一位耳語了幾句。他們說的什麼,別人都沒有聽到。
    宴席上的氣氛越來越輕鬆,人們早已忘記了這是一次因何而舉行的宴會。這桌子上的話題開始轉向了公司的一些事情,幾位外單位的客人開始時還是在聽著,後來就覺得沒有了什麼興趣了,就提前告辭了。幾位客人走了之後,這桌子上的氣氛就比剛才輕鬆得更多了。
    4
    「何主任,你的樂子是最多的,你那滿肚子的樂子給我們講一講。」周處長先是提議到。
    「那哪好,今天不是時候,想聽,晚上我去你家給你講。」
    「那誰用你,你到我家去講,我還得給你準備下酒菜。」周處長給了他這麼一句。
    何主任乾脆就放得開了,拿出了他平時的特長,「誰用你準備下酒菜,你只要讓我上床給你講,那就行了,你幹不?」他那一口挺地道的臨海方言,說得讓其他幾位轟堂大笑。
    「你這個臭流氓,不怪人家都叫你『黃主任』,你確實是黃毒的傳播地,你還趕不上人家和申,人家和申是光貪不黃,你才四十多歲,就五毒俱全了。」周處長說得還挺氣憤,可她說歸說,罵歸罵,她是不怎麼會往心裡去的。那就是因為他們平時經常在一起吃呀喝呀,酒桌上除了怎麼研究如何能再往上陞官,如何能伺候的領導滿意之外,這是最大的主題了。『黃主任』的綽號就是在這樣的場合發揮的特別好時被大家授予的。
    『黃主任』也確實是不負眾望,有一次他和周處長等人在外面吃飯時,不知道是誰提議每一個人講一個黃段子,那幾位當中有的講不出來,『黃主任』楞是代替她們完成了任務,還相當出色。他自己就一連講了六七段,被大家稱為「段段精品。」『黃主任』那一刻的得意勁,讓他自己回味了好長時間。
    此刻,周處長回敬了他一句之後,他也沒有示弱,「那要是不能上床講,也沒有什麼,那就講完了再上床,你看好不好?」說完後,他還是很得意地大笑著。
    「你這個臭流氓,你這個老流氓,你留著吧,留著回家上床給你老婆講吧。」周處長真的覺得『黃主任』有些過分了,可別人都沒有走,自己也不能走,就這樣狠狠地把他罵了一頓。
    這幾句罵,對何主任是不算什麼的,他早就對這些習以為常了。周處長罵完了之後,何主任沒有再說下去,那是因為他也覺得不能再往下說了,再說惹得周處長太不滿意,那倒沒有什麼,這都已經習慣了,怕就怕她聲音一高讓胡總聽到了之後,不怎麼好。何主任還沒有完全忘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日子,還是注意點兒好,於是,他就收斂了。
    「這樣吧,我給你們講一個關於老爺子的故事。不,不是故事,是真事。」他這回不是那麼一臉笑容了,好像是真的涉及到一個什麼嚴肅的話題似的。
    周處長雖然還是沒有從那氣氛中完全解脫出來,但也沒有再說什麼,她也和其他人一起認真地聽著。
    何主任看著大家對他的期望值好像是挺高的,就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那是胡總的老爹剛被接到城裡來的時候,」他說到了這裡停了下來,挺神秘地往胡總那邊看了看,像是怕他聽著似的,在斷定了胡總沒有注意到這邊時,他才又接著講了起來。「那天,沒有你們參加,我和辦公室的幾個人幫助胡總給老爹買幾樣傢俱,後來就找了家飯店吃飯,是胡總請的客,檔次挺高,老爺子也去吃飯了,是胡總讓我們把他接去的。那天給我們樂的,幾天後想起來還覺得好笑。」說到這時,何主任自己就笑了起來。
    「你快說吧,別吊胃口了。」周處長在旁邊催促著。
    「那天上的菜當中有一盤基圍蝦,隨後上了碗洗手水。」還沒等到何主任再往下說,周處長就不耐煩了,「啊,知道了,老爺子把那碗水給喝了,是吧?」
    「你著什麼急呀!你得看怎麼個喝法。沒開飯前老爺子去了衛生間,是胡總陪著去的,我們辦公室的王凡就先用碗裡的水洗了把手,老爺子回來後,剛坐下,胡總的手機就響了,他就去接電話了。老爺子可能是渴了,別人誰也沒注意到他,他就把那碗水給喝了,在往那桌子上放那只空碗的時候,不小心,就把服務生倒好的白酒碰倒了。等胡總回來時,大家就坐下了,一個上菜的服務生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碗洗手水沒有了,就覺得有些奇怪。她又看了看放碗的附近又是濕的,也沒有說話,一會兒的工夫就又給送了一碗水。幾道菜上過之後,這老爺子可能是又有點兒渴,就不由分說地拿起了那碗就喝,胡總那時也光顧和我們說話了,也沒有顧及到他老爹,等發現時,那碗水早已下肚了。
    「爸,你怎麼了?那是洗手用的水,你怎麼把它給喝了?」
    「沒,沒事,我剛才都喝過一碗了。」老爺子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一邊說,還是一邊喝。
    這時王凡說話了,「什麼,你都喝過一碗了?那一碗我都洗過手了。」
    5
    聽到何主任說到這,周處長剛才還挺嚴肅的臉也見了陽光,她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何主任的話還沒有說完,等她們笑得差不多的時候,他自己也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又不由自主地往胡總坐著的位置看了看,然後,又說到,「當時讓咱胡總那個尷尬勁是太不好了。」
    正在何主任發揮到了興頭上時,胡總好像還是感覺到了周處長這邊像是挺高興的,就起身走了過來,「這裡的氣氛好像是挺好啊,什麼事這麼興奮?」他特意沒有用高興二字,他還是沒有忘了這天是他老爹火化的日子。
    「興奮什麼?沒有的事。」周處長好像把剛才的稍許不快早已忘了,她站了起來,把耳朵湊到了胡總的耳邊悄悄地問道,「胡總,聽說金總胃的毛病診斷出結果了,是嗎?」
    「你怎麼知道的,聽誰說的?」
    「他們說你知道的最早,他本人還不知道呢,你就知道了,在那個醫院裡有你的朋友。」
    周處長問這話時,其他人只知道周處長站起來了,像是要和胡總說什麼悄悄話似的,但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胡總對著周處長微微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周處長明白了,她沒有再問什麼,像是自己的話得到了證實。
    多少天之後,安然在黨校又接到了辦公室打給他的電話,說是讓他馬上回單位,有市紀委的人找他談話,他匆匆地趕了回來。
    在會議室裡,坐了兩個紀委的男同志,他進去之後,是何主任先給他們引見了一下,然後,何主任就退了出去。
    「安總,我們是市紀委的,和你開門見山,我們是接到到了關於胡總父親去世後,收受禮金的舉報來你們單位的,來的目的是要搞清楚這件事的真相,我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此事。
    「可以,你們要從我這瞭解什麼?」
    「你送了多少錢?」
    「我沒有送。」安然覺得莫名其妙。
    「據我們瞭解,你們單位的多數人都送了。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吧?」
    「我不知道。」
    「那你應該知道你送沒送?」
    安然聽到這裡是太不舒服了,他還是忍著的,「你們不大應該用這樣的口吻和我談這樣的問題吧。」
    「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已經落實了,金總都送了。」
    「那又怎麼樣?那就證明我也一定送了?再說了,那也許就是一種正常的往來,用這樣的方式表達一點兒哀思,也不一定就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吧?」
    「我們也沒有認為那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我們要查的是關於收受禮金的事。如果真是在一次老爹的葬禮上,就收受了十幾萬甚至是更多的禮金的話,那就不像是你說的那麼簡單了吧?」
    「有那麼嚴重?」安然有點兒不太相信的樣子。
    「就有那麼嚴重,我們已經來了好多天了,現在已經落實的就超過十萬了。安總,我們現在要問的是你送了沒有,送了多少?」
    「你們到底想說什麼?我送了多少?我想問問,你們是來調查胡總,還是來調查我的?」安然說話時的口氣顯然讓來人感覺得到他是有些不太耐煩了。
    「你說呢?」
    安然更有想法了,「你們讓我說什麼,第一,是胡總的老爹死了,不會有人借這個機會給我送什麼禮吧?第二,我也不可能借這個機會給胡總送什麼禮,這還用得著我向你們解釋嗎?」
    「你就是沒有送,也是需要向我們說清楚的,因為有人反映在向胡總送禮的人當中也有你。」
    「那你們就信了,是吧?你們不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嗎?」
    「當然,我們的懷疑也是有理由的。」
    「什麼理由?」
    「聽說在你們這個公司,除了金總之外,誰都懼怕胡總三分。」
    「為什麼?」
    「據說在你們公司的人看來,金總之後的位置肯定就是胡總的。」
    「所以,我也會送禮,是吧?」
    紀委的人互相對視了一下,這讓安然全都看在了眼裡。安然站了起來,說了聲,「對不起,我告辭了。」
    不管紀委的人再怎麼叫他,他連頭都沒回。
    安然走出來的時候,又有單位的其他中層幹部被叫了進去。
    安然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情緒很快就平和了下來。他想來想去,這一定是有人在這裡別有用心,所以,紀委的人才這麼認真的,這也不能怪他們。群眾有疑問總還應該搞清楚的。他這樣安慰自己。
    6
    沒過多長時間,何主任就來找他了,安然還是從何主任嘴裡知道胡總知道紀委來調查他了。何主任說胡總已經病了,可能是因為這件事才病的。
    「安總,這裡有一份有關廣告的合同,需要簽字,應該是找胡總的,他不在,你能不能看一看?」
    「他不是在家嗎?就打電話找他唄。」
    「我打過幾遍了,他都不在家,打手機也沒有開機。」
    「他不是病了嗎?不在家能去哪呢?再找他,肯定能找到。要不,你就去找金總吧。」
    何主任走後,安然沒有馬上走,他覺得回去那麼早也沒有什麼意思。反正自己就是一個人,他把這幾天的報紙翻了翻,沒過多少時間,何主任就又重新走了進來。
    「安總,我還忘了一件事,金總讓我告訴你,說是明天他去夫子廟對口幫單位,讓你也去。」
    「不是說好了他帶隊去嗎?考慮我在外面學習,就不讓我去了,這怎麼又變了?他有事嗎?」安然問到。
    「他好像也沒有什麼急事,他說了他後來又考慮夫子廟是他的老家,又正好把他的老家分給了咱們作為對口幫單位,他一個領導帶著大家去,怕職工們有什麼想法,所以就想讓你也跟著一起去。」
    「那有什麼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要不,金總也不會讓我告訴你讓你也去的。」
    「噢,那好吧,東西都準備好了,是吧?」
    「對,都準備好了,到時候你只要跟著去就行了。明天早上八點鐘從公司門前出發。」
    安然知道明天要去夫子廟的事以後,就又打了電話請了假。
    當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天稍微有點兒黑了,他走到了公司的大門口,剛要上車時,就聽有人叫他「安總」。他回頭一看,是胡總的夫人徐寒冰,他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名,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了,就不知道怎麼稱呼她。便隨口叫到,「胡夫人,怎麼這麼個時候來了?有什麼事嗎?」
    「安總,我聽我們家老胡說了,你不是在黨校學習嗎?怎麼回來了?」
    「啊,今天有點兒事,回來一趟。」
    「我們家老胡在嗎?」他顯然是不知道胡總告訴單位說是自己病了的事。
    「他不是病了在家休息嗎?」
    「沒有哇。」她剛說完就又覺得不太對勁,就改口說,「那是不是上醫院了?」
    「也許吧。我聽何主任說他都病幾天了。」
    這時,徐寒冰才覺得自己的話不能自圓其說,於是,就馬上說到,「你看我也找不到他,孩子還病了,真是急死我了。」
    安然當然是看出來了對方是在迴避這個話題,也就隨便說了聲,「你再去問問何主任,看看他知不知道胡總去了哪家醫院?」
    安然說完,就上了車,離開了單位。
    徐寒冰是本市藍天廣告公司的一個副經理,開始,她在那裡只是做業務工作。其實,她之所以做上這家公司的副經理,完全是胡總的能量所為。那家公司經理在不斷地和豪大房地產公司打交道的過程中,知道了徐寒冰是胡總的夫人。於是,沒有經過多長時間,徐寒冰就出任了藍天廣告公司的副經理。那已是幾年前的事了,後來那位原先的經理一看,這位胡夫人來到之後的情景,根本就不是像他想像的那樣,由胡總搞來的不少業務,經過徐寒冰一經手,自己都失控了。他就一點兒一點兒淡出了這個公司。這樣,這位胡總的家裡,一共有四口人就有了一半的人做了經理。現在胡總的老爹去世了,三口人當中就有兩個人做經理了,還是兩個都是那種很實惠的能夠直接給自己帶來經濟利益的經理
    安然目睹過他們是怎麼撈錢的,那次公司開會研究了本公司新開發的綠色莊園項目時,當時要做一批路牌大型廣告,廣告的業務就是由藍天廣告公司代理的。廣告牌一共要做二十塊,當時列了個製作成本名細,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同意給他們一塊兒利潤,那筆買賣做下來,他們就能淨賺八十多萬,可他們楞是列出了個什麼專利費。最後,討論來討論去,還白說就真的十分荒唐地通過了。最後,除了他們應該得到的那筆利潤之外,還有七十多萬也作為廣告費劃到了藍天的名下。
    為這事,安然曾和金總交談過,金總肯定地回答那是應該的,當又說到了那家廣告公司的副經理就是徐寒冰,我們是不是需要迴避時,金總回答的更是乾脆,「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人家夫人在哪干,我們管得著嗎?」

《人算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