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
    那天,安然回到了海天一色大酒店,一直睡到了第二的早晨。是賓館裡叫早的電話鈴聲才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與其說睡著了,倒不如說他一直是在半睡半醒之間,那束擺放在父親墓前的鮮花,那個說再來見他的不知是誰的女人,還有那天晚上在廣場上見到的那個自己似曾相識的面孔,都讓安然百思不得其解。這讓他不斷地胡思亂想,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感到了這其中或多或少有些蹊巧,他一閉上眼睛,好多事情就會湧進他的腦海,又什麼都不完整,也記不清楚。
    清晨醒來後,安然覺得時間還有點兒早,就沒有馬上起床。他順手就用遙控器把電視機打開了,調到了臨海電視台的新聞頻道,電視裡正好在播放新聞,不過,都是昨天晚間新聞的重播。他漫不經心地看著,最後一條新聞播放的是當天中午發生在本市泰華樓的一起刑事案件,一個人在吃飯時,被幾個人打成了重傷,到了記者發稿時為止,那個被打的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據醫生介紹,那個人可能會終生癱患。據目擊者稱,打人的是三個人,目前這三個人都在逃。安然聽後,覺得很無聊,但還是沒有換頻道,因為這幾天他已經摸到了點兒規律,新聞播完,就會是當天本地的天氣預報。
    聽完了天氣預報,他和剛回到這裡的前幾天一樣,去了海邊,又去吃了早飯,回到房間後,他又準備整理一下儀表。他剛進衛生間把頭髮整濕,電話響了。他手忙腳亂地走了出來,還沒走到電話機前,鈴聲又停了。他就又重新回到了衛生間,用電吹風吹著自己的頭髮,吹著吹著,他隱約地感到好像是電話又響了。於是,他便關掉了電吹風,走了出來。電話還在響著,他快步地走到跟前,又沒有了動靜,他的內心頓生了幾分不悅。
    自從那個要來見他的人說要來他這裡以後,他就不斷地在等著有關她的信息。他下意識之中還是自覺不自覺地在盼望著有人把電話打過來,可幾天過去了,還沒有來,他總是在逐摸著這件事,所以,電話鈴聲一響,他就有很想去接的念頭。
    電話響了兩次,他都沒有接到。這個電話會不會就是要找自己的那個人打來的呢?他這樣想著,就更加想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的正確與否。他走到了電話機跟前拿起電話,照著賓館裡的住宿指南標注的電話號碼,打到了賓館總機。
    「服務員,我是住在516房間的客人,剛才有兩個打到我房間的電話,我都沒有接到,我想知道這電話是從哪裡打來的,你可以幫我查一下嗎?」
    「可以,我們這裡太忙,您等一會兒再打過來可以嗎?」對方倒是挺客氣。
    「好,可以,我一會兒再打。」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過了大約能有十多分鐘的樣子,安然又把電話打了過去,怎麼打也打不通了。呆了沒多久,他又接連打了幾遍,還是沒有打通,他想到了他來到這裡報到時和自己打過了幾次交道的組委會的工作人員宋雨。她說過了,有事可以找她幫忙的,於是,他就找到了那個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請你讓宋雨接一下電話。」
    「你找宋雨?」
    「是,是找那個叫宋雨的。」
    對方顯然是聽出來打電話的人和宋雨不是很熟悉,就問「你是哪裡?」
    「我就是住在你們賓館的客人。」
    「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是有點兒事。」
    「你能和我們說嗎?或許我也可以幫你。」
    安然沒有馬上作出反應,他覺得自己這點兒事好像不值得去麻煩別人,如果是宋雨,還算可以,因為畢竟和她打過交道了。
    「怎麼,她不在嗎?」
    「是,她不在。」
    「王義在不在?」
    「他在這裡,您要找他?」
    「是,是。」
    電話那頭小王拿起了電話,聽說是516房間的客人,又是要找宋雨,就說,「噢,安總啊,宋雨這幾天都不能來了,什麼時間能來很難說,她有了點兒麻煩。您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噢,噢,好,那就先算了吧。」安然怕小王只是個開車的,而且到這裡工作的時間並不長,讓他給打聽這樣的事太麻煩他了,所以,就沒有想打擾他。安然把電話掛了。
    打了幾個電話,也沒有任何收穫,安然想自己是不是有點無聊,何必呢?不就是為了沒有接著的那兩個電話嗎,再打過來就接,不打過來就算了唄,有什麼必要這樣地問來問去的。他想到這,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2
    上午開完了會,去餐廳吃完了午飯,他想出去到賓館門外走一走,然後,回來睡點午覺。他剛走到大廳時,就看到了上午和他通電話的小王,小王的手裡還拿了一把車鑰匙從大門外進來,他們互想打了個招呼。
    「安總,吃過飯了嗎?」小王客氣地問。
    「剛吃過,出去走走。」
    「你還沒吃吧?怎麼一頭的汗?」
    「唉,足足忙了一上午,就去跑宋雨的事了,也沒跑出個什麼頭緒。」
    安然聽到了小王的這些話,感到宋雨像是有點兒什麼事似的。
    他馬上跟上了一句,「宋雨怎麼了?這麼年輕文靜的小女孩兒能有什麼事?」
    「噢,你沒看昨天晚上的電視新聞?那不有一個人被人打了。」
    安然越聽越有點兒不明白了,「那和她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昨天下午,她就被公安局的人帶走了。」小王說到這時覺得沒有說完,可又突然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儘管眼前的這個人曾經是自己多年前的領導,可這次他畢竟是來開會的。於是,他把還沒說完的話嚥了下去。
    「唉,到底是怎麼回事?」安然卻一定想問到底了,他一邊說,一邊將小王拉到了大廳的一個長條沙發上坐了下來,擺出了非要問出個究竟的架式。
    小王也跟著安然坐到了沙發上,他見安然還主動地打聽這事,就想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關於宋雨的事告訴他。或許,安總還能幫上點兒什麼忙呢。
    「這不,我今天上午就是去瞭解情況的,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結果,和昨天知道的差不多,還沒和領導匯報呢?那就先和你匯報吧。安總,反正是電視新聞都報道過了,認識她的人也都知道了。」
    「看來這事還挺大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他有點兒等不及了的樣子,這不太像他平時的性格。
    「唉,安總,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可我還沒吃飯呢,早晨就喝了點兒豆漿,現在有點兒餓得受不了了,等我吃完了飯,我再和你說,你看行不行?」說著他看了看安然。
    這時安然才感到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啊,啊,對不起,你先吃飯,先吃飯。」
    他倆一塊站了起來,「你去吃飯,我在房間裡等你。」然後又說了聲「對不起。」
    小王去吃飯了。
    安然走出了大門,走了沒有多遠,覺得沒有了什麼情緒,十多分鐘後就回到了房間。
    他沒有開電視機,也沒有躺在床上,就在地上來回走著。他也覺得自己挺奇怪,自己是一個來開會的人,就和這個叫宋雨的女孩兒因工作的關係接觸了那麼幾次,甚至連對話都很少,怎麼一聽說人家有了點兒什麼麻煩就那麼認真呢?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難道就是因為自己和這個城市有著一種緣份的緣故?還是自己這個人對什麼事都太有責任感的緣故?
    他想著,自己這樣做會不會讓人覺得不正常,此刻,他想的雖然很多,可他想的最多的還是想知道宋雨到底有了什麼麻煩,畢竟連電視新聞都播報了,那一定不是一件小事。他看了看表,還不到下午一點,回到房間也不過半個小時,他卻覺得有一種過了好長時間的感覺。
    等到了近兩點鐘了,小王也沒有來,安然只好去開會了,這一下午的時間,他總覺得像是有什麼心思,那感覺就像是過了幾天一樣。
    晚飯前後,安然也沒有見到小王,他覺得也不便於去他辦公的地方找他,那樣很可能會讓人覺得小題大做。吃完晚飯後,他還是走到了大廳裡,想從這出去走一走。其實,這次從這裡往外走的時候,和中午時的想法已不太一樣了。此時,他就是想能在這裡遇到小王,這樣即可以瞭解了情況,又不會讓人產生多管閒事的想法。安然特意在這裡逗留了一會,也沒有見到他想見的人,況且這裡又有些吵。於是,他就走出了大廳。
    他出去轉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只轉了大約有一個小時的工夫。當他回到了樓上的時候,就發現了小王已經站在了自己房間的門口了,他顯然是在等著自己。
    「小王,你是不是在等我?」安然和小王打著招呼。
    「是,是在這等你,中午讓你等我了,有點兒不好意思。當時也沒能來得及和你打招呼,我吃完飯後被領導叫去了,也是問宋雨的事。等我來找你的時候,都過了兩點了,我知道你可能去開會了。」
    3
    「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我好像不應該對這件事這麼好奇,還讓你跑了兩趟。」
    「你想聽實話嗎?安總,這年頭上哪去找你這樣的人呀?下午,我想過了,你就是不約我,我也會來找你的。」
    說著安然已把門打開了,把小王讓到了屋裡,又順手拿了一個水杯,將賓館提供的茶葉倒進了一包,用水沖好後遞給了小王,然後,才和他一起坐了下來。
    「我今天為宋雨的事跑了幾乎一天,下午,我就又去公安局的看守所了,人家也不讓見,也沒有辦法,就又去了派出所,還是那老一套,和上午去的時候說的差不多。我又去找了平時和宋雨挺要好的幾個朋友,她們都知道這件事。這件事的起因她們也知道,宋雨平時也或多或少地和她們說過了。宋雨這女孩子也挺讓人難受的,在這個城市裡,也就是她一個人。安總,所以我一看有像你這樣的人,雖然對於她來說純粹是一個陌生人,還直打聽這件事,我就想到了,把這件事從頭至尾都和你說清楚,讓你幫助出出主意,看看怎麼辦好?」
    「你說的話,我不怎麼能聽明白,你慢慢地從頭說好不好?」
    「其實,詳細情況我也不是很瞭解。我去了幾個地方找了不少人,聽他們說完,歸納起來大體上是這麼回事,有一個叫作伊萬財的人有點兒錢,偶而地認識了宋雨。要說起來也不算偶而,宋雨以前和伊萬財的女朋友很要好。那個女的去年嫁給了伊萬財,結婚時,是宋雨做的新娘的伴娘,這個伊萬財也不知道結過多少次婚了,就是在這次婚禮上他就對宋雨產生了興趣。伊萬財結婚還沒有多長時間,就又開始打起了宋雨的主意。有事沒事地就經常糾纏宋雨,後來宋雨就覺察出了他的用意,就不再理他了。可他就總是沒完沒了,甚至找上門來,沒辦法宋雨為這事已經搬過幾次家了。他仍舊不依不饒,他就以為他自己有那麼幾個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他知道了她不斷地搬家,後來就開著車來單位的門口跟蹤。宋雨沒辦法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伊萬財的對像,也沒用,她根本拿他沒轍。」小王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端起了杯喝了口水。
    「你說的那個叫伊萬財的人,就是海灣燈火的老闆?」
    「安總,你認識他?」
    「他現在還在海灣燈火嗎?」
    「在,在那,都好多年了,關於他有好多的故事呢,好多人都認識他。」
    「那這個宋雨怎麼就偏偏會和他攪到了一起了呢?」
    「安總,不是宋雨和他攪到了一起了,而是伊萬財想讓宋雨和他攪到一起,而宋雨又不願意,才有了這麼大的麻煩。你還不知道嗎?這年頭,有兩個臭錢的人就不知道姓什麼了,還能惹得了?」
    「那宋雨怎麼就會被派出所帶走了呢?」安然急於知道結果,急著問到。
    「為了這件事,宋雨曾經想過離開這座城市,可太不容易做出這樣的決定了。你想想,她就是這個城市出生這個城市長大的人,她是在外地讀完大學的,她的父母都已經去了國外,還就這麼一個女兒,她都沒有跟著去。這說明她對這座城市是多麼地留戀,她能輕言離開嗎?可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有一天,她上班後,又被伊萬財盯上了,他非要讓她陪著他去吃飯,宋雨說什麼也不去,她覺得那樣會對不起自己的朋友、也就是伊萬財現在的妻子。再就是自己從骨子裡對這種人就不感興趣。宋雨就掙脫了他,他又開著車,在馬路邊上,車又沒鎖,他也就沒敢再去追。這下可惹惱了這個流氓,第二天,他找了幾個人來到了海天一色大酒店的門前,足足等了一個下午,說是晚上非要把宋雨綁到他那不可,宋雨後來還是從後面的一個小門溜走的。」
    沒等他往下說,小王的話就被安然打斷了,「唉,唉,怎麼不打電話報警?」
    「沒用,有用不早就報了。伊萬財,一說到這個名字,認識的人多了,誰也沒有靠前的,等你打電話報警,他早就知道了。」
    「那警察不來嗎?」
    「怎麼不來,不來行嗎?不來怎麼交待得過去。可人家有辦法,他們這幫人一定會等到警察到來之前就撤了,警察來了什麼都沒發生。」
    聽到這裡,安然點了點頭,看得出來他是一臉的嚴肅。
    4
    小王又接著說了下去,「那天晚上,宋雨逃脫了之後,就越想越害怕,回到家裡連覺都不敢睡。她半夜三更地就打電話把當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了她最要好的朋友寒雪了,這不就引發出來了昨天電視新聞報道的那幕,寒雪找了幾個男朋友想和伊萬財談談,結果是伊萬財根本就沒有去,也就沒有談成。他找了幾個人冒名頂替坐在了事先約好的地方。後來,就發生了打鬥,打的還滿厲害。其實,雙方都動手了,可當時是伊萬財的人吃虧了,聽說還有一個人可能被打癱患了。可問題還沒有這麼簡單……」
    「怎麼比這還複雜?」能看出來,安然越聽越為局中人的命運著急。
    「對呀,沒這麼簡單。被打的那個人不僅根本就不是那個流氓,而是公安局一個副局長的兒子。誰知道這個人和伊萬財那個小子有什麼關係。我下午聽宋雨的幾個女朋友說,她們敢肯定那個被打的人就是伊萬財找來的,他們就是一夥的。現在也見不到宋雨和寒雪,詳細情況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清楚。安總,你說這怎麼辦呢?」
    安然聽到這裡,在屋裡來回踱著步,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王也呆呆地坐在那裡,過了好長時間才又開口,「這些都是派出所的人和宋雨的幾個朋友們說的,我也不可能見到宋雨本人,更詳細的情況不可能瞭解得到。眼下,我能做的就是這些。上午,我去了看守所給她送去了點兒錢,人家不讓見,我就交給看守人員了。」
    「這個宋雨是真正的本地人嗎?」安然又問了一句。
    「是,是本地人,現在這裡也沒有什麼親戚了,你想我和她認識一年多了,我們相處的又挺好,她一直是在外面租的房子住,搬了幾次家都是租的房子。」說到這裡時,小王的手機響了,是辦公室那邊打過來的,讓他回去,說是有事找他。
    小王起身告辭了,走時還說了句,「安總,您幫著想想辦法,看看怎麼辦好?我還會上來找你。」
    小王走了之後,安然把電視機打開了,隨便調了一個頻道可有可無地停在了那裡,自己又把床上的一個枕頭放在了床頭的位置上豎立了起來,就斜靠在了床上,兩隻腳還斜在床外,兩個眼睛睜得挺大,沒有人知道他是在想什麼?
    安然有著很強的責任感,在國內的時候就是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哪的難民吃不上飯,哪家的老人受到了子女的虐待,都會成為他關注的焦點。他明明知道,他這是多餘的,可有時一下子也改變不了自己,在電視上,在報紙上一看到能讓人動情的東西,他一定會動情,有時還會潸然淚下。他不是一個願意激動的人,尤其是到了這個歲數了,哪有什麼可激動的呢。可有時也有例外,雅典奧運會時,在加拿大他就有過一次激動,最後,是以他激動地勝利而告終。
    那是在溫哥華中國城的一個酒巴裡,他和幾個同行還有朋友在看雅典奧運會的現場直播,那段日子讓他和他周圍的許多中國人激動得一次次地徹夜難眠。那段時間,那家酒巴成了他們經常的去處,中國代表團已共拿了三十二快金牌。那些就在那家酒巴看電視直播的中國人,當看到中國隊拿金牌升國旗的那一刻,他們就會和在奧運賽場上的運動員一樣激動地跳起來,不少時候都是肅穆地站著聽完和看完奏國歌升國旗的。
    有一天,有一個在場的一個中國人,看上去很年輕,和大家看完了轉播後喝酒時說了句,「我們中國人一奪了金牌就願意哭,你看人家外國運動員就不是這樣,人家把體育就看作是體育,而我們就會把它和國家利益聯繫起來,這太沒有什麼必要了。」
    這小伙子其實就是說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也沒有別的意思,可這話卻把不怎麼願意和別人爭吵的安然惹怒了。
    他光地一下將自己的手中的杯酒杯放了下來,「你這是什麼觀點?體育和國家利益怎麼沒有關係?如果沒有關係,他們到奧運會上比什麼賽,趴在家裡玩不就可以了嗎?那樣還一點兒壓力也沒有,何苦要跑到奧運會上來呢?參加奧運會的,當然有不少都是為自己而來的,這也沒有什麼不好,他就是為自己奪了金牌,你也不能說那和國家利益沒有一點兒關係。統計金牌時,哪一個不是算在了他所在的國家的份上?」
    5
    剛才說話的那個小伙子說了話,「叔叔,我也是中國人,我當然也知道金牌對中國人像征著什麼,我只是說我們可能把這個和國家的利益聯繫得更緊密了一點兒。」
    安然沒讓他再往下說,但此刻他是心平氣和的了,在場的人都挺認真地聽著,「小伙子,你可能剛從國內出來,時間還不太長,我出來的時間多少比你能長點兒。不過,也剛有幾年,我還去過幾個別的國家,呆的時間都不長。我和當地的中國人都多多少少有點兒接觸,我的感覺是在國外生活的中國人太需要有一個強大的祖國做背景了。你看最近發生的那件事,中國的一個天津的叫趙燕的女的在美國叫人打了,中國的外交部出來交涉,美國官方最終出來道了歉。這不能說明我們國家怎麼怎麼強大了,但至少說明我們的國家在世界上是有地位了,有影響了。否則,你在國外受欺負,誰能站出來替你說話?」
    沒有人再對他的不是演講的演講作出反應,安然似乎是在心理上得到了安慰。不過,不管他周圍的人對他的觀點是否認同,但對於他的那種責任感,凡是和他接觸過的人多數都是認同的。
    小王離開了安然的房間都一個多小時了,安然還是似睡非睡的。
    電話響了,他拿起了電話聽到了那頭說話的是小王,「安總,我剛才走時想把我的電話告訴你,忘了。你記一下,需要找我的時候,打電話……」
    安然隨手從床頭櫃上拿了一支元珠筆記下了電話號碼。他邊記邊自言自語,「看來小王還真的對我寄予了厚望。」
    接完了電話他沒再去想這件事,起身去了衛生間開始往浴盆裡放水,準備洗個澡睡覺。水正在放著,他進到了屋裡隱約聽到了敲門聲,他沒有動。呆了一會,敲門聲又重新響起,這一次他確定肯定沒有聽錯。於是,就走到了門前從門鏡裡往外看了一下,是一個女服務生模樣的人站在門口,他把門打了開來。
    「安先生,樓下有一個女士找您。剛才我給您掛電話時,電話占線。」
    「找我?哪的?」
    「她說她是在市政府新聞辦公室工作,已經來過不止一趟了。」
    「她沒說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說,她只是說她認識你,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了?」安然想不起來這個老朋友是誰,但他明白這個人可能就是自己出去閒逛的那天晚上,來找過自己的那個人,她找自己來幹什麼呢?
    「那你告訴她,讓她等一會兒,我一會兒就下去。」
    他進了屋裡,電話又響了,打過來的還是司機小王。
    「安總,我是小王,你看到沒有?電視新聞報過了,宋雨那案子相關的人員都抓到了。」
    「是嗎?我沒看到,好吧,我把電視調過來。」
    還沒等他放下電話,小王那邊就嚷著,「不用調了,都播完了,你知道就行了,我想該到案的都到案了,案子就容易搞清了,是不是?」
    「嗯嗯嗯。」安然一口氣嗯了好幾下。他覺得他沒法能說什麼,自己與這件事既沒有什麼關係,更主要的是根本就不瞭解情況。只是覺得宋雨這個女孩兒遇上了這樣的事,家又不在這裡,挺讓人同情的而已。
    他放下電話,準備去樓下見那位正在等著自己的「神秘」女人。
    他走到了衛生間的門口,突然聽到了衛生間裡嘩嘩的流水聲,這時,他才想起了裡面還正在放著洗澡水呢。他推門進去,水早已灌滿了浴盆,正在往外溢著,地漏的流量顯然是沒有放水的流量大,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水了。如果不及時發現再過一會兒,就有可能會漫到屋裡的地毯上,他慶幸自己發現的及時。
    他連襪子也沒脫就走了進去,先把水閥關掉了,又打開了排氣扇,然後,走了出來。雙腳一站到了地毯上,他才又想到了進衛生間的時候沒有脫掉襪子,襪子已經全是濕的了,必須換掉。
    等他又把襪子換完來到樓下時,離服務員告訴他有人在樓下等他的時間大約有二十多分鐘了。
    安然站在樓下的大廳裡四處環視了一下,附近的幾處沙發上幾乎都有人坐著,沒有發現自己熟悉的面孔,哪怕是十年甚至是更長時間以前的自己還能回憶起來的熟悉的面孔都沒有。他只好又仔細地搜尋了一遍,這時,在離他有十幾米遠的一個單人沙發上站起了一個人,一個能有一米六五左右個頭的近五十歲的中年女子朝他走來。那人面帶著微笑,手也伸了過來,像是要和安然握手,安然一下子沒有想起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出於禮貌,他也把手伸了過去。
    6
    「安然,想不起來了,是嗎?」
    「是,是,是想不起來了。」安然有意識地將語音拖得很長,以減少一點兒自己的尷尬。
    這時,那個女人用兩隻手握住了安然的一隻手,像是有幾分激動,「還是想不起來?我可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呀。好了,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不難為你了,我叫呂秀,和你在一個鍋裡吃了兩年多的飯,怎麼樣?還想不起來?」
    那個女人說完了之後,歪著頭緊緊地用眼睛盯著安然。
    「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想起來了,呂秀,對呂秀,變了變了,大不一樣了,大不一樣了。」
    「不錯,你還沒讓我太失望,總算想起來了,如果就是想不起來了,那叫別人怎麼看我,還以為我是特意到這裡來和你討近乎的呢。」
    「你看你想到哪裡去了,到什麼時候人們也不會那樣想啊,你想你怎麼會和我討近乎呢?要真需要討近乎的話那也該是我呀,怎麼能輪到你了呢?你看我都成了天涯淪落人,你們該多好,安居樂業,哪像我呀?慘不忍睹啊。」說到這,他們倆人都不約而同地鬆開了一直握著的手,都坐下了。他們沒有坐在長條沙發上,而是坐在了長條沙發兩側的兩個單人沙發上。坐下後,呂秀又覺得似乎兩個人坐的距離遠了一點兒,又起身坐在了長條沙發上靠近安然的那一頭。
    「你過講了吧,這個年頭是有能力的都走了,像我們這樣的,真是像電視劇裡的歌詞一樣,老的哪裡也去不了,只能坐在那搖椅上慢慢地搖。」
    「應該是坐在搖椅上慢慢地聊,我記得你們這些坐辦公室的人,每天上班只要能聊就行,連搖都不用啊,搖還得用力氣,聊只要張一張嘴就行。」安然有意識調侃著。
    「你說的是那個年代,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今非昔比了。」
    「說一說怎麼找到我的?怎麼會知道我回來了?」安然直入了主題。
    「先別說怎麼知道你回來了,你走我都不知道,直到你走了好久,也許有兩年了吧,我才知道你去了國外。知道的時候也只是知道你去了國外而已,也不知道是去了美國還是德國或者是爪窪國了。」
    安然一聽對方說的挺隨便,他也就不太在意了,管他有什麼事呢,慢慢說吧。再加上這次回來幾天了也沒有個人聊聊,哪怕是聊點無關緊要的東西也好。
    「你還別說,我當時走的時候,還真想開個新聞發佈會來著,可沒人對我的這種新聞感興趣,所以,也就放棄了。你想不結果子的樹,誰還來搖啊?」
    「那你就不辭而別了?接下來的就是音信全無?」
    「好了,不說這些了,說一說怎麼知道我回來的?這麼晚了,來找我有什麼事?」
    「晚,是有點兒晚了,可我早就來過了,已經兩次了,這是第三次。我早就知道臨海要接這個會議,可沒想到你會來參加。我準確地知道你在這裡,是在電視上,那天新聞報道的畫面上有你。第二天,我來了,查了與會者的名錄,沒錯,還真證實了我的眼力。」
    「你倒是挺認真的,肯定是有事吧?你找我又能有什麼事?」
    「這麼多年沒見了,非得有事呀?你是不是生硬了點兒,怎麼還是原來的老樣子?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不是那個意思,你這麼認真來找我,可能不就是因為我走時沒有打過招呼吧?」
    「你真逗,是,我確實不是為了來和你算賬的。還有兩個目的,一是想了卻了我想請你吃一頓飯的這三十多年的心願,二是想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那個朋友……」
    安然還沒有等呂秀把那句話的後半部分說出來,就插上了話,「就這麼點兒事,真是難為你了,請我吃哪門子飯啊?怎麼還三十多年了,聽起來挺好笑的。」
    「是,我為了請你吃這頓飯,已經等了三十多年,你一點兒都不記得了,是吧?」
    「那年在青年農場的黃土堆上,你把我救下來的那天晚上,我把你請到了我的房間,就想請你吃那頓飯,你去了卻沒有吃,後來回城後,你又幾次拒絕了,這讓我這一輩了都有一種欠疚的感覺。再後來,每當我一想到我又活了這麼多年,我就認為那是你當初把我救下來的的結果。否則,早就沒有此刻了。」
    「我想起來了,不過,我早就忘了,那算什麼,我根本就沒當回事。」
    7
    「你沒當回事,我卻當回事了,而且一直都當回事。所以,當我發現你回來了,你知道嗎?我最想的就是先請你吃飯。這回不會拒絕吧?」說完,她用眼睛緊緊盯著安然,像是要馬上得出答案似的。
    「真的就那麼必要,真要是這樣,我就尊敬不如從命了。你說吧,總不會是今天晚上吧?」
    「今天晚上也行,你定吧,你看這政策寬鬆不寬鬆?」呂秀說到。
    「還是由你來定,不過,得定在晚上,白天我開會,時間不行。」
    「那你什麼時候走?」
    「會議一共八天,也可以多呆上一兩天,我最多只想呆上十天左右,機票還沒訂呢。」
    「簽證是多長時間?」
    「和簽證沒有什麼關係,簽證是三個月的,我不可能呆那麼長時間。」
    「誰想留你三個月了,我哪有那個想法。這樣吧,吃飯的事就定在後天晚上怎麼樣?是個星期六。」
    「星期幾對我沒有什麼意義,只要是晚上就行。」
    「那也算我沒白來,你就等我的電話吧。」
    這時,安然才想到了剛才呂秀說到了的關於要讓他見一個朋友的事,「唉,你剛才還說了要給我介紹一個朋友,那個人是誰?也是我們青年農場的嗎?」
    「不是,那倒肯定不是。到時候我就給你領來了。她會來,而且她還必須來。」
    「那就免了吧,我沒那個興趣,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是有人要見你,我沒說你非要見她。你當我願意讓她和我一塊來呀,我才不願意呢,不過,我得讓她來,我答應她了。」
    「好吧,那由你吧。就這樣,後天見。」說著,安然先站了起來。
    安然把她送到了大門口,他覺得還應該再送幾步。
    她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不用送了,我的車停在了那邊。後天見吧。」
    呂秀和安然握了手之後,呂秀就消失在了暗淡的燈光裡。
    送走了呂秀之後,當安然回到了516房間時,已經是十點多鐘了,下樓前放的洗澡水已經涼了,他又往浴盆裡放了些熱水,他的整個身體都淹沒在了洗浴液的泡沫裡。
    呂秀的到來,讓安然感覺到有點兒意外。他想起來了,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是那個*的年代,他和他的許許多多的同伴們高中畢業後都到了農村。他們來到離家幾百公里外的一個叫作仙人山的小山村,當地的公社為了便於管理,辟出了幾百畝土地,成立了一個全部都是由知識青年自己管理的青年農場,二百多人的隊伍像是一個好大的家庭。
    那是在安然一輩子都沒怎麼遇到過的冷得出奇的冬天,那天天還下著雪。他們參加了為了開展學大寨運動進行的覆土壓地勞動。所謂的覆土壓地,就是把帶有粘性性質的黃土從山坡上刨下來,用馬車運到沙土地上,堆到那裡,等第二年春天再把它撒在地上混合起來,叫作改良土壤。就在那個大雪天,他和呂秀分在了一個小組,一個男青年正在聚精會神地刨著凍土。呂秀就站在離他不足一米的地方往車上裝土。突然,一個體積足有半米多的黃土塊,在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往下滑動著,這一幕被安然看到了,他立即衝了上去。還沒等那凍土塊落地時,安然就緊緊地用肩把它頂住了,因為太重又是凍土塊,他沒有頂牢,土塊落在了他自己的已彎起來的膝蓋上。好在他是有準備的,土塊下滑的速度已經有了緩衝,他才沒有被砸傷。
    等呂秀和其他人發現時,危險都過去了,在場所有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呂秀哭了,哭得讓在場的人都挺難受的。後來,她自己和別人說,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是為什麼哭,說不清楚是害怕還是感動。
    那天晚上,呂秀和同寢室的女友們湊了點兒錢,去了供銷社買回了當時那個年代僅能買到的水果罐頭,準備慶賀一下成功地躲過了這一劫。呂秀把安然找了過來,他來了,但是他沒有參與她們的慶賀活動。一是他沒有把白天發生的那一幕看作是自己的英雄壯舉;二是他也不習慣和那麼多的女孩子而就他一個男孩兒的情況下在一起吃飯或喝酒。
    安然還能記得起來回城以後,呂秀確實是有過要請他吃飯的想法,他都沒有答應,可他也沒把那當回什麼事。
    後來呂秀嫁給了一個姓田的工人。有關她的情況,安然偶而聽人說過,但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再往後的事,安然就不知道了。
    安然洗完澡已是十一點多了,這一天,除了參加會議之外還忙活了不少其它的事,這是他回到這個城市以後稍感疲勞的一天,他上床後很快就睡著了。
    8
    第二天的中午,安然吃完午飯後,正在往外走,司機小王早早就等在餐廳的門口了。
    「安總,我特意在這等你?」
    「等我,是為了宋雨的事?」
    「咱們到外面走走,邊走邊說,好不好?」
    「好,那有什麼不好的,走吧。」安然也正好想出去走走。
    「那就走吧。」他們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大門,朝著海邊的方向走去。
    「說吧,肯定還是想和我說宋雨的事?有什麼新的進展嗎?」
    「到沒有什麼大的進展,不過,昨天相關人員全部到案了之後,我覺得案子總會辦得快一些。宋雨一個人,誰能去幫她呢?怕是沒有,我一直想著你,我下意識中有一種感覺好像是你能夠幫上她。我也沒有任何理由證明我自己這樣想是對的,就是下意識,完全就是下意識,安總。」
    「噢,我怎麼沒有這種感覺呢?你的感覺來自哪裡?是不是因為我過問了幾句?那也許是出於我的職業的敏感?」
    「安總,我瞭解你,我才敢和你這樣說,還大膽地想到了讓你幫她一下。昨天,我和你說過了,我才和她認識一年多,我已是結婚的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我就是覺得這是一個特別本分的女孩兒,有了這樣的麻煩,就一個人在這。她的幾個朋友正在和她的父母聯繫,就是聯繫上了,他們能不能來都很難說。她在這就是一個孤家寡人,太需要有人幫她一把了,真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這個年頭,你對一個和你沒有一點兒例害關係的人能有這麼多想幫助她的想法,這本身就讓我很感動。可小王,你想過沒有,我現在在這裡也是孤家寡人,我已經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安總了,你讓我怎麼幫她?怎麼幫呢?」
    「你給她當律師,你行,你一定會很出色。再說,你就是幹這行的,這對於你來說不算什麼。」
    「小王,我一點兒也沒有懷疑你想幫她的誠意。我剛才說的話,你還是沒有聽明白,我在這裡同樣是一個孤家寡人。你說的讓我去給她當律師,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我寧可晚回去些日子倒也沒什麼。可你不太懂,我已加入加拿大國籍了,法律上不允許我以一個外國人的身份為中國的當事者做律師,所以,我不可能幫上她的忙。」
    「噢,是這樣,是我不懂,安總,對不起。那你能不能在這裡幫助找一個律師?」
    安然笑了,「找個律師的事,你就可以辦了。這事不大,用不著我,律師事務所現在到處都是,沒什麼困難的。」
    「你不知道,現在不少律師黑得很,黑,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一個像樣的。」
    安然沒有直接回答小王的要求。他想小王的這點兒要求實在是不高,自己似乎是沒什麼理由拒絕他。可讓自己去找誰呢?已經離開這個城市這麼多年了,幾乎和這裡的人也沒有太多的來往了。自己突然間從地上冒了出來,就是找到了人,人家能買賬嗎?他雖然這樣想著,還是開始在頭腦中搜索起他多少年前還殘存在腦子裡的有關律師的記憶。
    「好了,小王,你先回去吃飯吧,你讓我想想,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時間是來得及的,這一點兒你放心。走吧,回去後我也好到點開會了,」他指了指自己帶的手錶「你看一點半都過了。」
    安然沒有回房間,直接去開會了。
    小王的這一見與不見,對於安然來說是不一樣的,整個一個下午的會議,他聽得都不是很用心,腦子裡不時地出現著宋雨這個女孩兒的身影。

《人算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