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琴琴感覺到了危高強對她的敵意,有些鬱悶。中午把這事跟孫麗一說,孫麗說江琴琴這是當局者迷,這麼簡單事情都沒弄懂。任何一個單位一個部門,正職突然調離了,副職當然指望著能夠由副轉正了,何況人家還代過一段時間。江琴琴當上招商辦主任,雖說這是市裡的決定,與她本人並無關係,但作為副主任的危高強,還是會在潛意識裡認為是她搶了他的機會的,更何況她這麼年輕,坐了他想做的位子,心裡能舒服麼。
    孫麗的話讓江琴琴恍然大悟,她決定找危高強好好聊聊。在學校當學生會幹部的時候,江琴琴就明白這麼一個道理,作為一把手,如果和副手的關係搞得不好,要把工作做好會非常難。孫麗的話讓她明白了危高強的心結所在,作為辦公室的一把手,她就應該主動點,把危高強的這個心結解開。
    下午下班的時候,大家都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危高強也打算喝完最後一口茶也就下班回家。不過,因為江琴琴還坐在那裡,好像沒有下班的意思,大家也就不敢冒然先走,怕等下江琴琴還有工作要安排。
    孫艷芳急著去幼兒園接孩子,很著急,看著危高強,意思是要他提醒一下江琴琴到點了。危高強看看只顧看資料的江琴琴,又看看等著下班的那些幹部,說道:"江主任,你看到下班時間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啊?"
    江琴琴拿起手機看了看,說:"哎喲,光顧著看資料把時間給忘了,以後到了下班時間,不用等我,有事的話我會提前跟你們打招呼的。"江琴琴又對正在鎖抽屜的危高強說道:"危主任,您慢走一步,我有事想跟您談一下。"孫艷芳和危高強同住一個小區,天天上下班都搭危高強的車。見危高強一時走不了,就說道:"危主任,那我先回去了。"危高強說回去吧回去吧,心裡卻直冒火,大家都下班了,憑什麼把他給留下來,有事明天不能說麼。這個江琴琴,把他留下來到底想談什麼呢。危高強猜不著。
    危高強坐直身子,說道:"江主任,有事你說吧,我老婆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危高強的老婆林艷是市環保局辦公室主任,今天和環保局局長張懷德去省城辦事去了,要晚些時候才會回來。他這樣說,只是想找個借口早點離開罷了。
    江琴琴當然不知道這是借口,說道:"危主任,您打個電話回家,就說今天有應酬,不回家吃飯了,我們出去吃。我初來乍到,正想藉機跟危主任探討一下下一步的招商引資工作呢。"
    江琴琴都這樣說了,危高強自然也就不好強硬拒絕。
    "那好吧。"危高強就掏出手機,走出辦公室,裝做給老婆打電話的樣子。
    兩分鐘後,危高強回來了,說道:"我跟老婆說好了,老婆恩准我可以晚點回去。"
    "危主任真是難得的好男人啊,下班就回家陪老婆吃飯。"江琴琴打趣道。
    危高強有點不好意思,說:"讓江主任見笑了。"
    在當前這個年代,下班就回家陪老婆的男人並不受人尊重,反而讓人看不起。好男人,往往是無能的代稱。不過,江琴琴可沒這個意思。她是從心底覺得一個男人能夠天天下班就陪老婆吃晚飯真的不容易。
    倆人下了樓,來到停車場。
    "江主任,這是我們辦公室的車。"危高強指著停車場上的一輛帕薩特汽車說道。
    市政府給招商辦配了輛帕薩特,由主任支配使用,陳素敏走後,危高強暫時開著。
    "江主任,這是車鑰匙,您拿著吧。"危高強說道,上午他就想把車子交給江琴琴的,可中午他要去郊區辦點事,就打算再開上那麼一回。畢竟這鑰匙一交,以後要拿回來就難了。
    江琴琴也沒客氣,把車鑰匙接了過來。危高強交出來也好,若要她主動問,她還真開不了這個口。上午她親眼見危高強把車子開走,當時她就奇怪,危高強怎麼買得起這麼好的車子,鬧了半天原來是市裡配的。
    江琴琴上高中時就考了駕照,早想有輛車自己支配了。現在好了,終於有車了。
    "危主任,我們去八大碗吧。"江琴琴說。
    "你是領導,聽你的。"危高強拉開車門,坐到了後座。
    到了八大碗飯店,江琴琴要了個小包間,點了幾個菜,要了一扎啤酒,和危高強邊喝邊聊。
    幾杯酒下去,江琴琴覺得危高強已經有點醉了,但危高強還是嚷著要敬她的酒。
    "江主任,你人這麼漂亮,當招商辦主任真的可惜了。"
    江琴琴心裡一驚,可惜了?什麼意思?
    "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可以去當模特,當演員,當文秘,但進機關,可惜。"危高強又喝了一杯。"原來的主任陳素敏你知道嗎?也很漂亮,不過與你比還差了很多。她做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調走了,還不是做了領導的犧牲品。"
    江琴琴還是不明白危高強的意思,問道:"犧牲品?危主任何出此言?"
    危高強見江琴琴不明白,就接著說道:"陳素敏是怎麼當上招商辦主任的?南江市的幹部群眾心裡跟明鏡似的,陳素敏是靠和某個領導有那層關係才當上的。陳素敏這人我老早就認識,我拿人格擔保,她絕對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可她為什麼會和那個領導有那種關係,很簡單,身不由己。作為一個女人,不管你有多強悍,在男人面前你都是渺小的,尤其是當那個男人是你的領導你的上司的時候,你就更顯得渺小了。領導盯上你了,天天給你製造機會讓你和他獨處,你一次不依兩次不依說得過去,可次數多了呢?你的防線就崩潰了。陳素敏風光了幾年,今年那個領導調走了,她也就失了寵,也設法調離了南江。"
    聽著這些,江琴琴不禁直打冷戰,不過仔細一琢磨,感覺不太對勁,這個危高強在機關呆了七八年了,官場上的遊戲規則和為人處世的一些忌諱應該是早已輕車熟路,跟自己才第一天接觸,不至於幾杯酒下肚就跟她說這說那的。從早上危高強對她的態度上看,危高強應該是不歡迎她的。江琴琴理解危高強,就像孫麗分析的那樣,作為一個副職來說,如果正職調離了,自己卻沒有由副轉正,心裡應該是非常難受的,所以,危高強對她有看法她也不會放到心裡去。她今天請危高強吃飯,就是想和他溝通溝通,消除他對她的敵意,這對以後開展工作也好些。這個時候危高強跟她說這些,是一番好意還是另有目的,江琴琴琢磨了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危高強跟她說前任招商辦主任的事情,無非是讓她明白女人在官場是不好混的,不是做了領導的花瓶,就是做了領導的情婦,最終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這也就是為什麼很少有女人能在官場上有所作為的主要原因了。
    他這是要我知難而退呵。江琴琴明白了危高強的用意。這麼說來,這個危高強並沒有喝醉,只是用酒來蒙蔽她而已。
    不過,危高強這一招可是使錯了人。江琴琴這人就是這樣,凡是你不讓她做的,她偏要去做,凡是別人看來很難的,她更要做,而且要努力做好。
    明白了危高強的用意,江琴琴笑了笑,給危高強倒了杯酒,問道:"危主任,您說的那個領導是指誰啊?"
    "還不就是主管招商引資的程副市長,現在調到省裡去了。"
    江琴琴"哦"了一下,沒再作聲。她又想起了孫麗的忠告。看來,在機關工作可真的沒自己想的那麼容易,個個表面可能跟你嘻嘻哈哈,心裡卻在打著小九九,一有機會就在背後擁你一刀。才第一天上班,身為副主任的危高強就想趕她走,看來,以後的工作中,等著她的麻煩還有很多。
    對於危高強跟自己說的陳素敏的事情,真也好,假也罷,江琴琴都記在了心裡,她要把這件事作為一個例子,一個教訓,讓自己時刻小心謹慎,以免重蹈覆轍。
    江琴琴看著裝醉的危高強,腦子裡突然有了把他灌醉的念頭,想看看這個危高強多少酒才能喝醉,喝醉了是會耍酒瘋說胡話呢還是既不耍酒瘋也不說胡話只管睡覺呢。
    江琴琴決定試上一試。拿上酒,給危高強倒了一杯,又給自己滿上,說:"危主任,我剛出校門,對機關的事務還不甚瞭解,對招商引資更是一無所知,您是招商辦的元老,工作經驗豐富,以後您要多多指點我,我做得不對的地方,您也要不留情面的給我指出來,您不要有什麼忌諱和顧慮,這也是為了更好的工作嘛,只有這樣,我們的招商引資工作才能搞好。來,作為晚輩,我敬您一杯。"
    危高強沒想到江琴琴這個時候還會給他敬酒,有些意外,說:"江主任,我已經不能再喝了,不過,既然是江主任敬我的酒,我就是醉得趴下也要把這酒喝下去。"說完就一口把酒給喝了。
    江琴琴又給滿上,說:"危主任,以後我們就是搭檔了,為了我們這對搭檔能夠唱好南江招商引資的這台戲,我再敬您一杯。"
    危高強不想喝,可江琴琴又是先干了,他只得又乾了一杯。
    "危主任,今天耽誤了您回家陪嫂子吃飯,佔用了您的私人時間,我再敬您一杯,以表歉意,以後有機會一定上門去見見嫂子,跟她也好好地謝謝罪。"
    危高強一看江琴琴的架式明白了,這個江琴琴是想把他灌醉啊,心想就你的酒量能把我給灌醉,真是不自量力。危高強這樣想是正常的,招商辦12個人,個個都是喝酒高手,而危高強呢,是高手中的高手,啤酒白酒米酒樣樣都行,辦公室沒人喝得過他,陳莉他們背地裡都叫他危三強。
    喝完江琴琴敬的酒,危高強也開始回敬了,一杯接一杯的敬,讓他沒想到的是,江琴琴似乎並不怕喝醉,他敬一杯她喝一杯,喝到最後,江琴琴沒醉,他自己倒先醉了,醉倒在桌子上睡著了。
    好一個狡猾的危高強,剛才果真在裝醉。
    江琴琴又喝了幾杯,感覺肚子有些脹了才沒再喝。
    江琴琴看看睡著了的危高強,又看看危高強杯中未喝完的酒,忽然懂得,官場中的爭鬥是隨時隨地都存在的,它沒有硝湮沒有戰火,但有時卻比明刀明槍鬥得更為激烈。比如剛剛和危高強的鬥酒,就是一場沒有硝湮沒有戰火既鬥心智又鬥酒量的"戰爭"。
    "危主任,危主任。"江琴琴去叫危高強。
    危高強抬起頭,睡眼朦朧地望著江琴琴:"江……江主任,我怎麼睡著了?我沒睡多久吧?"
    "沒有,只睡那麼一小會兒。"
    "我還以為我睡了好久呢。"
    "危主任,我送您回家吧。"
    "哪能叫你這個主任送我回家呢,我自己打車回去。"危高強連連擺手。
    "危主任,您就別客氣了,還是我送您吧。"江琴琴堅持。
    "既然江主任堅持要送,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江琴琴結了帳,又把危高強扶上車。
    "危主任,說說您住哪吧。"
    "江都花園10幢3單元201。"
    一路上,倆人都沒說話。
    "危主任,到了。"江琴琴打開車門,把危高強扶了出來。
    "江主任,要不上樓坐坐吧?"
    "不坐了。"如果危高強沒成家室,她可能會送他上樓,但他是有婦之夫,還是不送為好,以免給危高強的老婆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那我就上去了。"
    "好的,危主任,您上樓的時候慢點。"
    回去的路上,江琴琴把汽車空調關了,打開車窗,讓夜風吹進來。酒精雖沒有麻木她的神智,但她覺得還是有必要讓夜風來醒醒腦子。

《女招商辦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