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亮的時候,韓光引著疲憊不堪的紀慧,穿越了濱海市北郊的鳳凰山原始森林保護區。韓光還是光著膀子挎著衝鋒鎗,背著裝滿從陸地巡洋艦上搜集來的彈藥的沉重背包,赤裸的上身密佈被枝蔓劃出來的細密傷痕。他的呼吸雖然粗重但是均勻,腳步也是帶著節奏,保持著相對穩定的速度。
而在後面拉著他的背包的紀慧,則是氣喘吁吁臉色煞白,渾身的衣服都被劃破了,顯得狼狽不堪。她拄著一根粗樹枝當作枴杖,腳步拖沓,幾乎邁不動步子。
韓光的眼睛帶著警覺,右手食指始終放在扳機護環上,衝鋒鎗也是張開機頭隨時待發。為了躲避警方的層層封鎖線和關卡,他選擇了穿越原始森林保護區的路線。嚴格來說,這根本算不上路,因為遊覽者都是通過纜車和僅有的那條觀光公路來參觀保護區,很多年前的山民獵手留下的羊腸小道早已荒廢。
而原始森林保護區不光是植物的保護區,也是野生動物的保護區。
韓光突然舉起左拳站住了。
紀慧卻看不懂這個手語,直接撞在韓光的背包上。韓光沒有回頭,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別動!」
紀慧汗水密佈的臉上帶著憤怒:「你想幹什麼?」
「我說過了,別動!」韓光的聲音不大,但卻很有威懾性。
紀慧從韓光肩膀一側看去,眼睛立即恐怖地睜大了。
一條眼鏡蛇絲絲吐著信子,盤踞在路上,對於人類的闖入者非常不滿。
不要任何提醒,紀慧都知道這是劇毒的攻擊性蛇類。
韓光手裡的衝鋒鎗緩緩鬆開,右手關上了槍的保險。
「你……為什麼不開槍?!」紀慧哆嗦著問。
韓光把槍甩在身後,空出來兩隻手半蹲下來,神色鎮靜地面對這條蓄勢待發的眼鏡蛇。
眼鏡蛇已經準備發動攻擊。
韓光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警惕。他張開雙手,保持著半蹲的姿勢緩步向前。眼鏡蛇被這個膽大妄為的人類徹底激怒了,嗖的一聲撲了上來。韓光的眼中閃過一絲凶光,突然伸出右手,一把就抓住了撲過來的眼鏡蛇的脖頸。
眼鏡蛇反口咬向韓光的手背,韓光的另外一隻手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扣住了眼鏡蛇的嘴巴。眼鏡蛇被韓光雙手控制住了,拚命掙扎著自己有力的身軀。韓光左手扣住眼鏡蛇的頭部,右手已經拔出來槍刺,高高舉起來。
韓光的動作突然停止了,槍刺懸在半空當中。
紀慧已經嚇得倒在地上:「你……你……殺了它啊?」
「這是它的地盤,它只是想保護自己。」韓光眼中的凶光消失了,他拿起眼鏡蛇掄了幾下,用力拋向遠處。眼鏡蛇在空中滑行很遠,被扔到了溪流的另外一邊。韓光看著眼鏡蛇倉惶逃進密林,慢慢站起來。
嗖——
韓光一個激靈。
一支箭帶著風聲,啪地一聲釘在韓光耳邊的樹幹上。
韓光手裡的衝鋒鎗已經在肩上,保險瞬間拉開,對準箭來的位置。
前面數米的灌木叢突然站了起來。
「啊——」紀慧一個驚呼。
一個披著偽裝網,渾身插滿灌木枝葉的男人站起來,手裡端著一把帶瞄準鏡的精緻弓弩對著韓光。
韓光手裡的衝鋒鎗對準這個男人。
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紀慧恐懼得都不能呼吸。
男人突然笑出聲來:
「山鷹,你太久沒在林子裡面生存了,城市已經磨滅了你的野性。你的觀察力退步了,這種彫蟲小技你居然都沒有發現。要是在過去,我會給你不及格。」
韓光僵硬的嘴角露出笑意:
「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沒有環保意識。」
唐曉軍面對桌子上的照片,這是從韓光槍櫃上摘下來的那張特種部隊合影。
照片上的韓光抱著一把狙擊步槍,穿著狙擊手偽裝衣,眼神銳利。
耳上的藍牙響,正在沉思的唐曉軍按了一下:「我是唐曉軍。」
「隊長,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傳輸過來了。你現在要看嗎?」張超在那邊問。
「傳到我的筆記本電腦上。」唐曉軍打開筆記本電腦,接受張超傳來的資料。都是那些外籍死者的照片和資料,每一個都是具有前特種部隊背景。他撥電話:「為什麼這些人都是已經結案的?而且生卒日期都有?」
「你一定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張超在那邊苦笑,「根據國際刑警組織的情報,這些都是死人。」
「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他們在濱海死了第二次。」
唐曉軍倒吸一口冷氣,看著這些剽悍的外籍僱傭兵:「有人在事先偽造了他們的死亡?」
「應該是這樣。」
「整理這些資料,我要向局長匯報。」唐曉軍拿起桌上的電話:「給我接局長辦公室。」
喝得醉醺醺的鍾世佳跟樂隊的幾個哥們兒從酒吧搖搖晃晃出來,他的懷裡還有一個裝扮前衛的女孩。
一行人跌跌撞撞罵罵咧咧,在路口打車。
出租車司機不敢停,都嘩嘩過去。
鍾世佳搖晃地走到路中心。
一輛出租車急剎車,司機探出頭:「你找死啊?!」
鍾世佳紅著的眼睛從長髮當中露出來。
司機馬上不說話了,鍾世佳拉著那個女孩上了車。出租車開走了。
街道的拐角,一輛一直停在那裡的銀色奔馳S320打亮車燈,啟動發動機遠遠跟上了出租車。
等候了大半夜的黑豹戴著墨鏡,注視著前面的出租車。
天色已亮,公路上熬了一夜的警察們站在車旁。路障攔在路上,過往車輛稀疏,檢查還是一絲不苟。
一輛寫著「天宇救援」字樣的救援車遠遠開來,後面拖著一輛桑塔納轎車。
警察伸出停車牌,救援車停在路障前。
「你的駕駛證和行駛證。」警察伸手,開車的中年男人把駕駛證和行駛證給他。
警察接過來,仔細看看:「嚴林?」
中年男人笑笑,點頭。
「這麼早?有車拋錨?」
「現在的人,哪兒有早晚的概念?」嚴林笑笑。
「下車,接受檢查。」
嚴林下車一瘸一拐的。
警察問:「你的腿怎麼了?」
嚴林從胸兜掏出一個紅本遞給他。
警察接過來,上面寫著「革命軍人傷殘證」。他愣了一下,接過來打開。裡面寫著:一級甲等傷殘軍人,嚴林。
警察肅然起敬,把傷殘證還給他:「不好意思,走吧。」
路障挪開,嚴林上車發動機器離去。
救援車開到沒人的公路拐角,慢慢靠邊停下。車下懸著的韓光鬆開酸麻的雙臂,落在地面上。嚴林下車到後面的桑塔納旁打開後備箱,紀慧從裡面探出腦袋:「憋死我了。」
「上車,趕緊走。」嚴林的腿雖然瘸了,但是動作很靈活。
韓光和紀慧上了前面的拖車駕駛室,嚴林駕車開走了。
「他是誰?」紀慧問。
「我在特種部隊的狙擊教官。」韓光回答。
「你信任他嗎?」
「我可以把命交給他。」
開車的嚴林臉上沒有表情。
高局長也是一夜沒睡,桌子上泡著一杯濃茶。
唐曉軍把打印出來的外籍僱傭兵資料一一擺在他的桌子上:「我大概統計了一下,這些死者都是具有特種部隊背景,並且參加過多次軍事行動。他們在退役後都先後加入AO,也就是非洲戰略資源公司。這是個總部設在歐洲的僱傭兵組織,由於其創始人布馮上校曾經在隆美爾的非洲軍團服役而得名AO。AO在全球範圍都有業務,是臭名昭著的戰爭承包商。這些死者都屬於一個戰鬥小隊,在去年受雇於西方政府,參與追剿本·拉登的秘密軍事行動。國際刑警傳輸來的資料顯示,他們在那次行動當中遇到了基地組織的伏擊,在倉惶逃命當中,運輸車輛陷入雷區。由於沒有援軍和缺乏空中支援,他們全部陣亡了。並且沒有任何人嘗試去收殮他們的遺體,因為那是在基地組織游擊隊活躍的危險區域。」
「但是他們沒有死,這是一個設置好的局。」高局長沉吟,「所以他們在濱海死了第二次。」
「正是這樣。」唐曉軍又拿出一份單獨的資料,「另外,我很意外地從國際刑警組織得到了這個資料。」
高局長接過來打開,是一個中國人的照片。他頭髮很短,精悍強壯,眼睛當中凝聚著一股殺氣,穿著破舊的外軍數碼沙漠迷彩服。
「這個人是誰?」
「那次失敗的行動指揮官,法語名字阿德貝爾特。」唐曉軍說,「中文名字陳楠,是個華裔僱傭兵。他在此之前在某國外籍兵團傘兵2團狙擊手連服役五年,獲得過優秀射手勳章和雪絨花勳章,退役的時候獲得某國國籍,與此同時他從前的所有資料也就註銷了。這是某國國防部給外籍兵團的特殊政策,在這裡獲得法國身份的外籍兵團僱傭兵就會註銷入伍前的一切記錄,成為沒有過去的人。」
「他是什麼背景?」
「我跟資料庫進行了比對查找,我相信這是一個人。」唐曉軍又拿出一份上面印著軍徽的資料,「蔡曉春,山東人,18歲參軍,次年調到026服役。從此他的履歷就是空白,但是有一個二等功和兩個三等功的記錄,沒有說明原因。23歲退役,然後去外國自費留學。」
「026?」
「這是個代號,就是『狼牙』特種大隊。」唐曉軍看著局長,「他跟韓光來自同一個部隊,並且服役的時間有重合。而且他在某國外籍兵團的時候,就在狙擊手連服役——如果說他跟韓光壓根不認識,我覺得真的是見鬼了。」
唐曉軍又拿出那張從韓光的槍櫃摘下的照片:「帶著這種疑惑,我把這張照片交給技術部門。雖然他們的臉上都有偽裝油彩看不清楚,但是經過對臉部特徵和骨骼特徵的放大比對,蔡曉春應該就是韓光身邊的這個觀察手。」
高局長抬起頭,看唐曉軍:「談談你的想法。」
「這一切都是蔡曉春干的,他帶著這群僱傭兵來到濱海,我不知道他要完成什麼任務。」唐曉軍說,「但是能出得起價錢雇他們這種貨色的,絕對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而蔡曉春為什麼要陷害韓光,我估計韓光應該是可以遏制住他的對手,因為韓光肯定是濱海警方最瞭解他的人。他並不乾脆一槍干了韓光,而是設置了這個雖然漏洞百出但是環環相扣的局,我想目的就是要引開我們警方的力量去追捕韓光,好給他的行動留下空當。」
高局長在沉思著。
「我想,我們需要軍方的支援。」唐曉軍說,「我們依靠現有的力量,對付這些把戰爭當作職業的僱傭兵,很難有勝算。我們需要真正的職業軍人來對付他們,因為這已經演化成為一場黑暗當中的戰爭,而不是簡單的暴力犯罪。」
高局長長歎一口氣:「你的意見呢?」
「我需要一架直升機,我要去『狼牙』特種大隊。」唐曉軍說,「我要去韓光和蔡曉春來的那個地方,去瞭解他們並且得到支援。」
「申請軍隊支援的手續非常複雜,你是知道的。」
「我相信他們一定有辦法。」唐曉軍說。
「……好。」高局長點點頭。
唐曉軍轉身出去,高局長面對著桌上蔡曉春的照片。
中國陸軍時期的蔡曉春,穿著士兵服,對著鏡頭的標準像。
海外僱傭兵時期的蔡曉春,帶著一股桀驁不遜的殺氣面對鏡頭。
沉吟片刻,高局長拿起電話:「喂?我是麻雀,他已經知道了……」
許律師把錄音筆放在桌子上,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何世昌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晨色出現的城市。
秦秘書低聲:「何總,我先出去?」
「不,你留下做見證人。」何世昌的聲音很緩慢,但是不容置疑。
秦秘書站在那裡,看著何世昌。
「何先生,您有什麼需要我記錄的?」許律師問。
「記錄。」何世昌轉過臉,聲音果斷。
「是。」許律師在電腦上敲下日期。
「遺囑。」
許律師和秦秘書都一愣。
「何總?!」秦秘書驚訝地說。
何世昌不為所動,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假如由於身體原因,我不能處理集團事務,董事長兼總裁的職務……」
秦秘書抬起眼。
「交給我惟一的兒子——鍾世佳。」
秦秘書垂下眼。
「何世昌。」何世昌說完了。
許律師打印出來遺囑。
何世昌簽字,秦秘書跟著簽字。
許律師收好遺囑:「何總,鍾世佳少爺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不久你就會見到的。」何世昌看著他說,「老許,你跟了我三十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事情關係重大,該你知道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明白了。」許律師把遺囑放入信封,封好。
「何總……」秦秘書的眼淚落下來。
何世昌轉向外面,憂心忡忡。
「選擇軍隊,不是選擇一種職業或者事業,或者是一種謀生的手段;選擇軍隊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理想和忠誠。軍人就是犧牲者,但是卻有犧牲者的榮譽。你可以忽視犧牲者的存在,但是你卻永遠也不能忽視他們的榮譽。」
嚴林拿著啤酒,對著遠方的大海聲音嘶啞地說。
「多少年了,你一點也沒有變。」韓光坐在他身後的水泥地上,用牙咬開一瓶啤酒,一口氣灌下半瓶。
荒蕪的修車廠雜草叢生,沒有修理的車輛。
嚴林苦笑一下,回頭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這就是我們這種人的悲哀。我們沒有遺忘軍隊,卻被軍隊所遺忘。你選擇了特警這個職業,而且還是狙擊手,你找到了命運的出口;而我,則在這種迷失當中體驗著失落。」
「不是我選擇特警,是特警選擇了我。」韓光淡淡地說。
「都一樣,你也被特警拋棄了。」嚴林坐在他旁邊,「可憐的是,你沒有被特警遺忘。」
韓光奇怪地笑笑,拿起啤酒:「天宇呢?」
「……去參加夏令營了。」嚴林閃躲開韓光的眼睛。
「最近生意怎麼樣?」
「生意?我這個脾氣,能有多少生意?慘淡度日罷了。」嚴林歎口氣,「我把所有的轉業費和撫恤金都投資了這個修車廠,結果想不做都很難了。自從和前妻離婚以後,真的是每況愈下。你猜她說什麼?——等你轉業,就是為了等和你離婚。你是軍人的時候,我不敢跟你離婚,因為有外遇,你要告我,我們會坐牢的。現在你轉業了,這是離婚報告,我放三年了,簽字吧。」
韓光看著嚴林,舉起啤酒:「同生共死!」
嚴林看著韓光舉起來的啤酒,卻沒有碰:「你真的相信這個?」
「還是你教我的。」韓光說,「你難道忘記了?」
嚴林苦笑一下:「有時候我會為你感到悲哀,因為你是我最好的學生……也就是最佳犧牲者。」
韓光看著嚴林:「你還是來接我了,你沒有變。」
嚴林轉過臉去:「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她捲到這件事情來了,在事情結束以前,她是不安全的。」韓光說,「我需要你保護她,也是保護我惟一不在犯罪現場的人證。我被禿鷲設計了,禿鷲不會讓她活下來的。」
「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禿鷲想要的是我,但是我還不知道他要我幹什麼。」韓光說,「禿鷲回來的目的,肯定和我在特警的工作有關係。」
「他是夠狠毒的,這麼多年了,心胸還是那麼狹窄。」嚴林歎氣。
「那就是禿鷲的個性。」韓光聲音很嘶啞,「他是個出色的狙擊手,卻不是一個優秀的軍人。這是他自身難以跨越的缺陷,所以他永遠也成不了刺客。」
「他想要你死?」
韓光搖頭:「不,他不想要我的命。他想證明,他比我強。他設下這個局,是在逼我。逼我從命,他想控制我,用他的頭腦。還記得過去你怎麼說的?一個真正的刺客,靠的不是槍法,而是頭腦。他現在就在實踐這句話。」
嚴林很黯淡:「因為超越不了你,所以要控制你?」
「控制我,就證明他比我強。」韓光說,「他一直想比我強。」
「有一點他比你強。」嚴林說,「那就是——他比你更下得了手,心比你狠。」
韓光奇怪地笑了,舉起啤酒,但是沒說話。
嚴林和他碰了一下,喝酒。
修車廠的經理室,紀慧睡不著,從床上爬起來。她走到窗口,看到韓光和嚴林坐在廠區的水泥地上喝酒。
紀慧看著他們:「這真是一對瘋子……」
黑色的警用直升機旋轉著螺旋槳,慢慢向下降落。在數架迷彩色的直升機盤踞的簡易機場上,這架黑色的小直升機顯得比較特別。
唐曉軍捂著自己的嘴,臉色煞白。他推開艙門,下直升機的時候還晃了一下。旁邊的戰士急忙扶住他,唐曉軍控制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對面發出爽朗的笑聲,唐曉軍忍耐住起身伸手:「我是濱海市公安局唐曉軍,刑警……哇……」
「習慣了就好了,剛開始都這樣。」對面的陸軍中校笑著揮揮手,身後的戰士拿出礦泉水打開遞過去。唐曉軍急忙漱口,又喝了幾口才站起來:「我是……」
「林銳,『狼牙』特種作戰群『豺狼』反恐怖大隊副大隊長。」陸軍中校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你的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旅長在等你。少說話,多喝水,一會兒就好。」
頭腦還眩暈的唐曉軍被戰士扶上傘兵突擊車的後座,戰士拿著唐曉軍的東西,跟著上車在旁邊坐下。林銳對身邊敬禮的戰士瀟灑地回個軍禮,轉身跳上傘兵突擊車的副駕駛。司機發動突擊車,兔子一樣躥了出去。
編號狼特009的突擊車一路狂飆,在訓練場上掀起滾滾黃塵。
唐曉軍被風一吹,逐漸清醒過來。
「狼牙」特種作戰群的基地在他的面前展現出來。
光著膀子穿著迷彩服的剽悍戰士們扛著步槍,列隊從車旁跑過,口號聲驚天動地。
戴著面罩的戰士們持槍在山坡上快速跑過,槍聲連連,靶子落地。
直升機在空中懸停,戰士們遠遠看去跟迷彩色的螞蟻一樣順著大繩滑下。
林銳從前面回過頭:「這段時間訓練比較緊張,因為有兩次重大的演習要我們參加。但是你們反映過來的情況我們領導很重視,所以要我具體負責這件事情。如果你有什麼想法或要求,可以跟我們旅長提出來,他如果批准了由我執行。」
「謝謝了……」唐曉軍說,「不過我想知道,韓光是你的部下?」
林銳點點頭。
「他在你們部隊算是什麼水平?」
「他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狙擊手。」林銳的笑容消失了,「如果不是你們懇求,我是不會放他走的。」
唐曉軍不說話了。
「我想八九不離十是由我帶隊處理韓光。」林銳轉頭過去,「我把最好的狙擊手給了你們的特警隊,不是想讓我自己去清理門戶的。」
「我明白。」
「所以最好在我動手以前,你們給我全部的證據。」林銳頓了一下,「這樣我心裡能夠舒服一點。」
唐曉軍把證據其實不足的話嚥下去,這事情現在千萬不能提。
「報告!」林銳站在門口高聲說。
「進來。」
「客人來了。」林銳進來站到一邊背手跨立。
「狼牙」特種作戰旅的旅長雷克明大校從文件後面抬起頭,沒有幾根頭髮的腦門珵亮,但是頭髮還是梳得很整齊。跟別的部隊主官不一樣,他穿著迷彩服。這是唐曉軍對特種部隊的第一印象,無論是機關幹部還是作戰幹部,鮮見穿著常服的,都是作戰裝束。
雷克明站起來,對走過來的唐曉軍伸出右手:「你好,一路辛苦。」
「雷旅長,你好。」唐曉軍臉上已經恢復血色。
「情況我大致都知道了。」雷克明臉上沒有表情,「你說說,需要我們部隊做什麼?」
「時間緊迫,客套話我就不說了。還有一些新的情況,我需要瞭解。」唐曉軍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這是國際刑警組織發來的資料,我選擇出來的。這個人——和你們部隊也有關係。」
「蔡曉春?」雷克明只看了一眼,並沒驚訝。
「對,我想他可能在這一系列事件當中起關鍵作用。」
雷克明看林銳:「都是你的兵,這些事情都交給你了。你帶唐隊長去狙擊手連轉一轉,介紹一下他們的情況。唐隊長有什麼要求的話,你報告我。」
「是。」林銳敬禮。
傘兵突擊車開出旅部辦公區,往山上疾馳。
林銳看完蔡曉春的資料:「他的情況你差不多都知道了,這些情報是真實的。你還想知道什麼?」
「他跟韓光是什麼關係?」
「他們原來在一個連,還在一個排。韓光是那個排的排長,蔡曉春是副排長。他們是一個狙擊手小組,韓光是第一射手,蔡曉春是第二射手。」
「什麼連隊?」
「狙擊手連。」林銳說,「入選者都是精選出來的槍手,我們把他們培養成為第一流的狙擊手。」
「蔡曉春怎麼會去國外當僱傭兵的?」
「有很多原因,我想最主要可能是他自身的原因。」林銳想想說,「韓光轉業到你們特警隊以後,蔡曉春本來代理排長,但是我們派去一個新的排長。他的提干報告也被擱淺,再加上他在執行反恐怖處突任務當中一意孤行,導致誤傷人質。那次事故對他個人影響非常大,他不僅不再可能成為軍官,而且還受到部隊的嚴肅處理,要調離特種部隊。在那種情況下,他打了退役報告。」
「為什麼蔡曉春沒有成為排長呢?」
「這就牽涉到部隊的通盤考慮了,他不適合做分隊主官。」林銳說,「他雖然軍事素質過硬,在戰士們當中威望也不低,但是過於自我。雖然特種部隊在敵後活動,指揮官要善於下決定,但是有個尺度。為了完成任務,不惜一切代價,這是必然的;但是不是說在不必要的時候,還要不惜一切代價。」
唐曉軍思考著:「你是說,他會不在乎隊員的傷亡?」
林銳說:「特種部隊不是殺手,是有紀律約束的職業軍人。我們教育隊員成為善戰的特種兵,但是絕對不是殺人機器。在這一點上,蔡曉春沒能過關。他做副手的話,還算稱職;但是一旦成為分隊主官,恐怕要出問題。」
「所以他的提干報告不能通過?」
「對,他是個出色的士兵,但是不能成為指揮員。這是他性格的缺陷,也是他個人的悲劇源頭。」林銳的聲音低沉下來,「他出國去當僱傭兵,包括他在AO的業績很出色,作為華裔僱傭兵可以獨立帶小隊,甚至是他製造了整個小隊的假死亡等等,我都不感覺意外。這是他的性格決定的,性格決定了命運。」
「他跟韓光的個人關係怎麼樣?」
「我該怎麼形容呢?」林銳想想,「他們兩個人,都是一起入選狙擊手集訓隊的。一個是剛剛畢業的軍校學員,一個是從野戰軍偵察連抽調上來的優秀戰士,在集訓隊就是上下鋪。他們在那年的集訓隊,韓光是總分第一,蔡曉春是總分第二。兩個人一起被選拔到四連,也就是狙擊手連,還在一個排。」
「韓光是『刺客』?」
「喲,你知道的還蠻多的?」林銳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集訓隊結束的時候,韓光被大家授予了『刺客』稱號,也是那幾年惟一的一個;蔡曉春被授予了『鳴鏑』稱號。」
「蔡曉春總是比韓光差那麼一點?」
「對。」林銳點頭,「他們還是一個狙擊小組,但是性格截然不同。他們不會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卻是過命的戰友。蔡曉春的身上有一種驁氣,我把他和韓光安排在一起是有用意的。他們兩個可以說是最佳搭檔,一起出生入死,互相的瞭解超過了任何人。但是蔡曉春一直是韓光的副手,到韓光離開部隊,他又做了新排長的副手。」
唐曉軍明白了:「蔡曉春想證明,自己比韓光強。」
林銳苦笑:「他的內心壓抑太久了。到了,我們上去吧。」林銳把車開入山坡上的一片偽裝網遮擋的臨時停車場,執勤戰士向林銳行持槍禮。
林銳帶著唐曉軍下車。唐曉軍左顧右盼:「這是狙擊訓練場?」
「對。」林銳點頭。
「怎麼沒聽見槍響?」
「今天應該是偽裝潛行科目。」林銳戴上墨鏡,「狙擊手不是單純的槍手,他的素質是綜合的,開槍只是最基本的技能。」
唐曉軍看看遠處的山坡,跟著林銳走了。
一個上尉站在傘兵突擊車上,拿著望遠鏡看著山坡上。
八九個特戰隊員戴著黑色貝雷帽,臉上畫著偽裝油彩,手裡拿著上著刺刀的95自動步槍在搜索著什麼。班長拿著對講機:「貓頭鷹,有什麼發現?」
「你的九點鐘方向。」上尉拿著望遠鏡說,「草的顏色不太一樣,有白色的物體。」
「收到,完畢。」班長舉起對講機指著一個方向。
其餘的特戰隊員快步開始搜索,草叢嘩啦啦響。
班長突然罵了一句,退後用刺刀挑起來一張用過的手紙:「貓頭鷹,他在這裡解的手。——其餘的躲開點,小心地雷!」
「這個兔崽子!」上尉苦笑,「繞開那裡,繼續搜索。」
林銳跟唐曉軍過來,跳上傘兵突擊車。上尉轉身敬禮:「林副大!」
「怎麼樣?誰在訓練?」林銳接過望遠鏡。
「葛桐。」上尉說。
「那小子?」林銳笑了笑,舉起望遠鏡看山坡。
唐曉軍好奇地看著:「這是在找什麼?」
「偽裝潛行,狙擊手的基本技能。」林銳拿著望遠鏡在觀察,「狙擊手在敵後單獨活動的時候,經常要通過封鎖,也會受到敵人搜索隊的圍剿。偽裝潛行對於狙擊手來說非常重要,在不驚動敵人的情況下通過危險區域,完成狙擊任務並且可以全身而退。」
「那裡有人嗎?」唐曉軍看著這一片山坡。
光!
隨著辨別不出來的細微槍聲,山坡上的一個鋼板靶清脆落下。
唐曉軍嚇了一跳,這是對他問題的最好回答。
山坡上的特戰隊員茫然觀察四周,沒有任何動靜。
「注意你們的十點鐘方向,我看見他了!快!」林銳喊著。
班長一揮手,戰士們跟著他擺開扇面快速跑過去。
班長跑到跟前,又挑起一頂迷彩奔尼帽:「他的帽子,下面還有半個爬滿螞蟻的肉包子——他在這裡吃的早飯。」
光!
突擊車旁的靶子也被擊落了。
唐曉軍下意識伸手摸住腰裡的手槍。
「你的反應不慢,但是如果是實戰,你已經掛了。」林銳笑笑,轉向山坡高聲喊:「好了,你贏了!出來吧,現在讓我看看你藏在哪兒?」
車底下草叢在響,一個全身插滿草的戰士抱著偽裝好的狙擊步槍爬出來。他在車前立正敬禮:「狙擊手四連一排排長,葛桐少尉!請林副大指示!」
林銳笑著還禮:「你怎麼鑽車底下了?」
「您教育我們,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葛桐目不斜視。
林銳點點頭:「你的這個科目,是滿分。」
「謝謝林副大!」葛桐也不喜形於色。
唐曉軍看著葛桐:「你是『刺客』射手?」
葛桐看看這個穿便裝的男人:「報告首長,不是!我是『響箭』射手。」
唐曉軍倒吸一口冷氣。
林銳對唐曉軍的震驚很滿意:「少尉,你可以回去繼續訓練了。」
「是,林副大!」葛桐敬禮,轉身跑步走了。上尉敬禮:「林副大,您還有什麼要求?」
「去繼續訓練吧。」
「是!」上尉跳車離開。
唐曉軍歎口氣。林銳看他:「怎麼了?」
「一方面,作為中國人,我為你們這支軍隊自豪;另外一方面,作為刑警隊長,我為你們這些精悍特種兵退伍以後擔心。假如這些戰士有犯罪的,我們這些警察可就真的瞎了。」唐曉軍感歎,「看來真的只有來找你們,才能解決問題。」
「世界各國的特種部隊,都出現過這種悲劇。」林銳臉上的驕傲消失了,「……我不喜歡看到這種悲劇,但是我無法阻止這種悲劇的發生。對於軍隊來說,這種悲劇幾乎是無法避免的。戰士的性格各異,而性格決定命運。在鍛造他們成為戰爭利器的同時,我也不得不面對這些或許是無法避免的悲劇。」
「我能理解。」唐曉軍也感覺不舒服,「我也抓過犯罪的警察。」
「不一樣。」林銳看著山坡的荒草,「拿韓光和蔡曉春來說,他們是我最喜歡的兩個狙擊手之一,是我一手培養的。他們的自相殘殺,是我不想看到的;而我,不僅要面對這場自相殘殺,還要捲入其中。」
唐曉軍拍拍林銳的肩膀:「這或許是戰爭與和平的矛盾。」
林銳苦笑:「還是個人的原因,不是所有退役的特戰隊員都會犯罪的。」
「田小牛!」林銳面對隊列點名。
「到!」那個上尉出列。
「葛桐!」
「到!」
「你們兩個整理一下,跟一排待命。」林銳揮揮手。
田小牛連長出列,帶著葛桐的一排跑步走了。
「你真的要派一個排的武裝特種兵去濱海嗎?」唐曉軍覺得頭皮發麻,「世界能源論壇馬上要召開了,各國政要和經濟界領袖都在濱海。」
林銳看看唐曉軍:「如果非得要同時對付山鷹和禿鷲,還有一組戰鬥經驗豐富的外籍僱傭兵——我估計這是一場惡戰。」
「我知道你訓練出來的狙擊手很厲害,但是我不知道有那麼厲害。」唐曉軍感歎。
「因為,你不懂得——精華——這個詞的含義。」
林銳淡淡地說完,轉身上車:「世界能源論壇什麼時候召開?」
「明天開幕。」唐曉軍回答。
「你知道,調動一個整編的特戰排去執行任務,需要多少手續?」林銳淡淡地問,「等到我把這些程序走完,世界能源論壇差不多也要閉幕了。」
唐曉軍咽口唾沫:「那怎麼辦?我們……」
林銳看著唐曉軍:「我知道你們需要我們的幫助。」
林銳沉思著,突然說:「我三年都沒休假了。」
唐曉軍就有點蒙了,休假和任務有什麼關係,再說有任務還能休假?
「田小牛也有段時間沒休假了,葛桐好像也一直沒休假了。」
林銳臉上有了笑容。
唐曉軍有點著急:「你們都休假了?濱海的事情到底怎麼解決啊?」
林銳低聲說:「聽著——我和兩個幹部休假,自費去濱海旅遊。通緝令發佈以後,我和這兩個幹部自告奮勇去找你們請戰——明白了?」
唐曉軍反應過來:「但是……你們三個人,夠嗎?」
「總比沒有強。」林銳苦笑,「你們還有特警隊,既然是韓光帶出來的,我想還是可以用一用的。」
十五分鐘以後,三個穿著便裝的精悍軍人匆匆跟著唐曉軍上了警方的直升機。直升機拔地而起,唐曉軍把資料夾交給林銳。林銳回頭對著後面的葛桐大聲問:
「你知道山鷹這個代號嗎?」
「知道,林副大!」葛桐高聲回答,「是我的前任排長,刺客韓光!」
「他是你的目標。」林銳把韓光的照片遞給葛桐。
葛桐愣了一下。
「禿鷲你瞭解多少?」林銳又問。
「是……山鷹的助手。」葛桐聲音發飄。
「他也是你的目標。」林銳把蔡曉春的照片遞給葛桐。
葛桐張大嘴巴。
林銳很滿意自己的玩笑,笑著戴上耳機回頭:「直升機上有武器嗎?」
「我帶了手槍,直升機上還有兩把微沖。」唐曉軍說。
「我這裡還有一把手槍。」駕駛員示意自己的腰裡。
林銳拔出駕駛員的手槍,檢查上膛又退膛:「你有多久沒打靶了?這槍實在夠新的,膛線沒一點磨損。」
駕駛員笑笑:「發給我就沒打過——你說什麼時候能輪得著我上陣?又不是索馬裡的黑鷹墜落。」
「借給我先用,到地方還給你。」林銳把槍插在自己腰帶裡面,「說不定你真的要遇到黑鷹墜落了。」
駕駛員看他一眼,臉色發白。
林銳笑笑,轉臉看後面的部下:「我們是自費旅遊——你們帶錢了嗎?」
「帶錢幹啥?」田小牛不明白。
「你以為像這樣租一架直升機便宜啊?」林銳笑。
「乖乖!我這輩子的工資加起來都給不起啊!」田小牛吐吐舌頭。
林銳拿著蔡曉春和韓光的照片放在自己的面前,這兩個熟悉的面孔帶著昔日的意氣風發,卻展現著不一樣的氣質。
韓光內斂,冷峻當中帶著不可戰勝的豪邁。
蔡曉春外向,笑容當中帶著桀驁不遜的殺氣。
直升機高速飛離軍營上空。
蔡曉春的眼睛,肅然之中帶著殺氣。
他在仔細拆卸擦洗面前的狙擊步槍。
甚至連子彈都一枚一枚擦拭乾淨。
一個穿著西服的光頭黑人匆匆走進這幢還沒裝修的別墅,快步來到頂層的閣樓上:「禿鷲,狼牙出動了。」
蔡曉春拿起一枚子彈,注視著用漢語說:「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
「什麼?」黑人沒聽明白。
「狼牙的誓言,寧死不當俘虜。」蔡曉春用英語說。
「為什麼?被俘並不是可恥的事啊?」黑人不明白。
蔡曉春放下那枚子彈冷笑:「你這種豬頭是不會明白的!」
他站起來:「通知在家的弟兄,到地下室開會。」
蔡曉春在黑人的陪伴下匆匆走進地下室,在軍用螢光燈微弱的光線下站在地下室的台階上面對大家。
十幾個剽悍的男人站在陰影當中,背手跨立。
藍色的、棕色的、黑色的眼睛閃著炯炯的光。
「立正——」黑人高聲喊。
刷——整齊的一聲腳跟相碰。
「稍息。」蔡曉春右手搭在太陽穴行禮。
刷——又是整齊的跨立。
蔡曉春面對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兵們:
「戰爭的號角,在遙遠的地方吹響,而我們已經被遺忘。
「我們是被戰爭遺忘的幽靈,在和平的上空飄蕩。
「我們是被和平遺忘的鬼魂,在戰爭的陰影中徘徊。
「我們是什麼?是血腥的僱傭兵!是被人們嗤之以鼻的戰爭販子!我們為了那一點點的可憐的金錢,去出賣自己的生命!也出賣自己的靈魂!當我們浴血奮戰的時候,AO那些豬頭股東們卻在豪華遊艇上享受奢華的人生!而那每一分錢都沾滿我們的鮮血,我們得到了什麼?
「我們要為了自己而戰!所以我們選擇成為幽靈,因為我們不要再做廉價的殺手!我們即便是賣命,也是要為自己賣命!既然我們已經是僱傭兵,那麼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全部滾開!我們可以為布什去阿富汗抓本·拉登,我們也可以為本·拉登去華盛頓暗殺布什,就看誰出得起更高的價錢!因為我們不再相信那些謊言,我們只相信金錢!」
那些老兵們靜靜聽著。
蔡曉春冷峻看著他們:
「現在,真正的戰爭開始了。
「中國陸軍『狼牙』特種部隊的林銳中校,我的老營長,他來了。同行的還有陸軍上尉田小牛,我的老連長;陸軍少尉葛桐,我沒打過交道的晚輩。再加上我昔日的戰友韓光,這真的是一場熱鬧的戰爭!
「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戰士們——去準備吧!解散!」
他冷冷敬禮:「戰神保佑!」
老兵們齊聲高喊:「戰神保佑!」
蔡曉春轉身上去了,老兵們在檢查武器裝備。
一群小混混在清晨的街頭,蹲在路邊抽煙。
奔馳在遠處停著,黑豹坐在裡面。
長髮披肩的鍾世佳摟著那個漂亮時尚的女孩從街邊旅店出來,那幫小混混一擁而上。領頭的高喊:「就是他翹我馬子——」
光!一板磚砸在鍾世佳頭上,血流出來。
那個女孩尖叫一聲調頭就跑,消失在街道拐角。
小混混們蜂擁而上,一陣暴打。鍾世佳措手不及,抱著腦袋窩在地上。
黑豹立即發動奔馳,高速啟動的銀色轎車跟旋風一樣急速駛來。小混混們嚇了一跳,領頭的黃毛喊:「你瞎眼了?!會不會開車啊?!」
黑豹戴著墨鏡下車,一身的白色休閒西服顯得風度翩翩。
「找死啊你?!滾蛋——」黃毛指著他的鼻子罵。
鍾世佳滿臉是血,睜開瞇縫的眼看著陌生的黑豹。
黑豹看著鍾世佳,畢恭畢敬地問:「要他們死,還是要他們活?」
鍾世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你是誰?」
「你他媽的算什麼東西?!」黃毛拔出鏈子鎖劈頭就打去。
黑豹敏捷地閃身過去,讓開鏈子鎖。黃毛甩手又抽去,黑豹這次不再躲閃,右手一把抓住了鏈子鎖。黃毛再抽,抽不動了。
黑豹一個彈踢,踢在黃毛襠部。黃毛慘叫一聲捂著襠部倒下,黑豹順起鏈子鎖舉起來就要砸向黃毛的腦袋。
「要活的——」鍾世佳急忙喊。
「是,少爺。」黑豹起身丟掉鏈子鎖。
「少爺……」鍾世佳一臉懵懂,嘴角還在滴血。
那幫小混混衝了上來,黑豹赤手空拳在一片鐵棍當中穿梭。都看不清楚他是怎麼出手的,鐵棍片刀已經掉了一地,那幫小混混也是齜牙咧嘴倒在地上。黑豹身上的白色西服居然是一塵不染,墨鏡也沒摘下來。
「少爺要你們活,你們撿了一條命。」黑豹冷冰冰地說,「滾。」
這幫小混混急忙起身跑了。
黑豹走向鍾世佳,伸手拉他起身。鍾世佳看著陌生的黑豹:「你是誰?」
黑豹摘下墨鏡,露出眉毛上的一道刀疤:「少爺,我已經宣誓效忠您。」
「什麼少爺不少爺的?」鍾世佳更納悶了。
「少爺,我是黑豹。」黑豹恭敬地說。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鍾世佳急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少爺,這些事情還是何先生跟您說比較合適。」黑豹頷首道,「我負責您的安全」
「何先生是誰?」
「您的父親。」
「那個糟老頭子?!」鍾世佳恍然大悟。
黑豹嘴角抽搐一下,但是沒說話。
「你滾,我不要你跟著我!」鍾世佳轉身就走。
黑豹在後面跟著:「少爺,從此以後我就是您的影子。無論您去哪裡,我都會跟隨在您身邊。您的任何命令,我都不折不扣去執行。」
「那要是我叫你他媽的去死呢?!」鍾世佳怒吼。
黑豹二話不說從腰裡拔出手槍打開了保險,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我操——」鍾世佳臉都白了。
一首前蘇聯時期的歌曲在修車廠上空迴盪著。
悠揚的吉他聲一響起來,韓光就敏感地轉過臉。
站在辦公室窗裡的嚴林看著他。
韓光露出慘淡的笑容:「很多年,我沒有聽到這個音樂了。Lube的唱片你從哪裡找到的?」
嚴林從窗戶裡面翻身跳出來,拿著兩瓶打開的啤酒。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是我托一個去俄羅斯做生意的客戶,幫我淘來的。是原版的,他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這首歌總是讓我回憶起來我們在軍隊的日子。」韓光淡淡地說,「那時候,我們期待著伴隨這個音樂走向戰場。」
「我會回來。」嚴林遞給他啤酒。
韓光接過來,喝了一口,眼中有什麼東西在閃動。他合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音樂,嘶啞著嗓子唱了起來。這是一首悲情浪漫的俄羅斯音樂,帶著淡淡的憂傷,卻充滿了戰士的豪邁。
「(輕輕地呼喚我的名字)
(為我捧來甘甜的泉水)
(空曠的心是否還在迴盪?)
,,?(依然默默無語,癡心而又溫柔)
(這又將是一個無眠的黃昏)
.(我再一次透過玻璃窗向外張望)
.(丁香和茶藨草在那裡垂下了頭)
.(祖國正靜靜地呼喚我)……」
嚴林看著韓光,眼中的表情很複雜。
韓光沉浸在音樂當中,沉浸在那種難忘的回憶當中,淚光隱約在閃動。
「每一個日落時分
,-還有我的憂鬱悲傷
……呼喚我……
-每一個日落時分
,-我的憂鬱悲傷
……依然在呼喚……」
在他身後的辦公室,紀慧已經沉沉睡去,床邊丟著一瓶打開的啤酒。
韓光的聲音也漸漸小下去了,他看著前面的眼睛顯得迷離起來。他堅持著轉向嚴林,充滿了疑惑。
「對不起。」嚴林內疚地看著他,「他們綁架了我的兒子。」
韓光看著他,張開嘴想說話,卻暈了過去。
眼前一黑,他沒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