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三菱帕傑羅越野車粗暴地撞開倉庫門口的護欄,魚貫開進來。三輛車在倉庫門口停下,槍手們陸續下車。蔡曉春神色冷峻地走下越野車,蒙著眼罩反綁著的韓光被人直接推出來倒在地上。
蔡曉春站在韓光面前:「解開他。」
韓光的眼罩和嘴上的膠條被摘下來,他吐出一口污血。
蔡曉春冷峻地看著他,突然飛起一腳踢向韓光的下巴。
韓光仰面栽倒,頑強地爬起身,對蔡曉春虎視眈眈。
蔡曉春臉上沒有表情:「山鷹,沒想到我們會這樣見面。」
韓光吐出嘴裡的血:「你這個雜種……」
蔡曉春毫無愧色:「我一直以為,你會是高傲的山鷹。我沒想到你會作出那樣的齷齪事情來!」
「你他媽的……」韓光怒視他,「你知道不知道你幹了什麼?」
「殺了一個對我不忠的女人。」蔡曉春的眼睛很冷酷。
「你太狠毒了……」韓光咬著牙,「你知道不知道……她懷的是誰的孩子?」
蔡曉春看著韓光,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但是嘴角卻抽搐了一下。
「你這個笨蛋!」韓光怒吼,「你殺了你自己的女人!」
蔡曉春看著他沒動。
「你殺了你自己的孩子!」
蔡曉春的眼睛在一瞬間凝固了。
「告訴我,這個孩子是誰的?!」
蔡曉春的臉在黑暗當中扭曲著,雙手抓住被綁在椅子上的百合胳膊搖晃著。
百合的長髮散在臉前,被汗水浸濕了。她從頭髮的縫隙堅強地睜開眼睛,翕動嘴唇:「是我的!」
「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是誰?!」蔡曉春狂暴地吼起來。
「不是你……」百合的眼中含著淚水,「不是你這個血腥的僱傭兵!不是你這個為了金錢可以出賣一切的劊子手!不是你……這個會這樣對待我的……男人……」
「是韓光?!是不是韓光——」蔡曉春怒視百合。
百合露出慘淡的笑容:「是他又如何?」
「我是愛你的……」蔡曉春的眼中噙著淚水,「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只愛你一個……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不愛你了……」百合緩慢地搖頭。
「不,這不可能!」蔡曉春絕望地吼出來,「你是愛我的!」
「愛是會變的……」百合含著眼淚,「我不再愛你了……我對你失望了……」
「不!」蔡曉春拔出手槍上膛頂住了百合白皙的胸脯,「你說——你愛我!」
「你殺吧,把你周圍的人都殺乾淨。」百合淒慘地苦笑,「你殺了我,我也不愛你……你以為,你會殺人就有種了嗎?你這個屠夫,你這個……懦夫……你以為你很勇敢嗎……你殺人,就是因為你懦弱!你甚至不敢讓世人知道,你還活著……你難道還配是個硬漢?是個戰士?是個狙擊手?」
蔡曉春的手槍在顫抖著,臉色煞白。
「你永遠也比不過韓光,他是個真正的刺客……」百合仰起白皙的臉傲慢地注視著蔡曉春,「真正的刺客,不會像你這樣濫殺無辜……更不會像你這樣,為了金錢出賣自己……你背離了刺客的道德,背離了狼牙特種兵的信念,也背離了你對我的愛情誓言……我怎麼會相信你……我怎麼會相信你會對我好,居然跟著你漂流天涯海角……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我堅守愛情的信念……但是你告訴我,你有什麼值得我堅守的?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啊……」
百合傷心地哭出來:「你去法國外籍兵團當兵,我支持你……因為我知道你想成為一個刺客,你想成為戰爭的寵兒……但是你怎麼會去當僱傭兵呢?你怎麼會去為了金錢而不是信仰去戰鬥呢?……你怎麼會是這樣……我怎麼會那麼輕信你的謊言……」
蔡曉春的眼睛逐漸暗淡下來。
「我的孩子不可能有你這樣的父親……」百合停止了抽泣抬起頭,「孩子不是你的!」
「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蔡曉春的聲音很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是我的事情!」百合果斷地說。
「是韓光!我知道是他——」蔡曉春的聲音還是很飄。
「是他又怎麼樣?」百合冷笑,「對,就是韓光!你難道還敢去對付韓光?你能是他的對手?」
蔡曉春看著百合,臉上變得冷漠。
百合看著槍口:「你開槍啊?開槍啊——」
蔡曉春拿起百合的手機,撥出去韓光的電話湊到百合耳邊。
「喂?是我,怎麼了?」韓光的聲音傳出來。
百合急了:「韓光——你千萬別回來——」
啪!蔡曉春掛斷了電話。
「你要幹什麼?你到底要幹什麼——」百合驚慌地喊。
蔡曉春不說話,兩個槍手上來用膠條粘住了百合的嘴。蔡曉春拿起身邊的那把88狙擊步槍,看了百合一眼。這一眼非常陰鬱,非常的狠毒。百合的驚慌到了骨子裡面,拚命掙扎著支吾著。
蔡曉春跟槍手轉身走了。
百合睜大眼睛,掙扎著看著對面的山坡……
「那是你的孩子,禿鷲。」韓光的聲音嘶啞。
蔡曉春彷彿被定格在那裡,一動不動。
「你殺了你的孩子。」
蔡曉春趴在草叢裡面,抱著88狙擊步槍瞄準對面的窗戶。
瞄準鏡裡面是百合驚恐的臉,她在支吾掙扎。
韓光衝進屋子。
蔡曉春摳動扳機。
砰——隨著槍響,百合仰面栽倒……
蔡曉春臉色鐵青,站在韓光面前。
韓光看著蔡曉春:「你的心胸,實在太狹窄了……」
「夠了!」蔡曉春拔出手槍對準韓光。
「開槍啊!」韓光怒吼,「你殺了你的女人!你殺了你的孩子!你為什麼還不殺了你的戰友?你的生死搭檔?!你殺了我啊,殺了你身邊所有的人!你開槍啊?!你為什麼還不開槍?!」
蔡曉春的槍口顫抖著,突然抬起來對著天空砰砰打光了彈匣。隨即他狂喊著:「啊——」
周圍的僱傭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怎麼了。
「啊——」
蔡曉春把肺部的最後一點氧氣也壓縮出去,最後的吼聲變成了怪異的哭腔。他跪在了地上,手裡還拿著打光子彈的手槍。淒厲的哭聲傳出來,他發出一個男人在一生當中所能發出的最悲慘的哀嚎。
韓光看著昔日的生死戰友,臉上不知道是同情還是憎惡。
蔡曉春的眼淚和鼻涕流在了一起,他摳著空了的手槍,卻不知道想要射擊誰。
韓光轉過臉去,不想看見這一幕。片刻,他的眼神堅定起來,轉向蔡曉春。
蔡曉春的哀嚎還在繼續,他的手槍已經丟掉,雙手抓著土地。
韓光看著蔡曉春,卻沒有什麼語言。
僱傭兵們都看著自己的頭兒,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
昏暗的地下室裡面,幾個長髮或者光頭的小伙子在調試樂器和音響。門開了,鍾世佳走進來。光頭鼓手問:「阿鐘,你怎麼來這麼晚?」
「遇到點事情。」鍾世佳不高興地說。
「好了,開始排練吧。」貝司手說,「唱片公司的薛總說,下午要來聽我們的音樂。要是這次順利,真的就可以出唱片了。」
鍾世佳心不在焉地笑笑,上台了。
「我做觀眾,可以嗎?」
衣冠楚楚的黑豹站在門口,彬彬有禮地說。
「你誰啊?」貝司手問。
黑豹笑笑:「我想一個樂隊排練的時候有觀眾,並不是壞事吧?」
「他是不是唱片公司的薛總?」光頭鼓手低聲問。
鍾世佳恨不得把黑豹踢出去:「我說了,你別跟著我!」他走下去推黑豹。黑豹笑笑:「少爺,我只是做個觀眾。」
「少爺?」貝司手納悶地,「阿鍾你什麼時候當少爺了?」
「他胡說的!」鍾世佳著急地回頭說,他轉向黑豹低聲道:「你聽著,我就是我自己!我決不做你那什麼少爺!你給我滾出我的生活!立刻!」
「我答應過何先生,做你的影子。」黑豹滿不在乎地坐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貝司手走過來,「什麼少爺?什麼何先生?你又是誰?」
「你別聽他胡說,他神經有問題!」鍾世佳著急地說。
「鍾世佳是TZT總裁何世昌先生惟一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少爺。」黑豹帶著微笑說,「我奉命保護他。」
樂隊成員都看鍾世佳。
鍾世佳急了:「你他媽的別胡說八道!」
貝司手看鍾世佳:「你一直在玩我們?」
「我沒有,我真的不是什麼少爺!」鍾世佳著急地說。
貝司手奇怪地看他,大家也都奇怪地看他。
黑豹帶著奇怪的微笑,泰然自若地點著一顆萬寶路。
「我們完了。」貝司手甩下一句轉身就走。
「你聽我說——」鍾世佳拉住他。
「放手!」貝司手怒吼,「我們不需要你這個騙子!你他媽的這種富家子弟,永遠也不可能理解我們的音樂夢想!你在褻瀆我們的真誠!褻瀆我們王道的音樂!滾!」
鍾世佳詫異地看他,又看大家。光頭鼓手轉過臉去,別的樂隊成員也低下頭。
「少爺,既然人家不歡迎咱們,咱們走吧。」黑豹笑笑起身。
鍾世佳一巴掌抽在黑豹臉上:「你給我滾!」
黑豹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笑笑。
鍾世佳轉向樂隊,但是他們都收拾東西走了。他試圖拉住貝司手,卻被推開了。他拉住光頭鼓手,光頭鼓手笑笑:「富家子弟也沒什麼不好啊?吃香的喝辣的時候,別忘了我們一起吃過方便麵。」
鍾世佳有口難辯,看著他們走了。
「你毀了我!」鍾世佳怒視黑豹,「你毀了我的生活!」
「少爺,你無法選擇你的生活。」黑豹沒有愧色,「因為生活已經選擇了你——你,是何世昌先生的兒子。你是TZT集團的繼承人,惟一的繼承人。」
「我是我自己!」
「有的時候,你無法選擇。」黑豹的聲音很冷,「請你原諒我,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道理。」
「我不會跟你走的!」鍾世佳咬牙切齒地說。
「我不會強迫你跟我走,但是我會是你的影子,寸步不離。」黑豹頷首說。
鍾世佳看著他:「你別想我會認那個老東西做爹!」
「那是你們父子之間的事,我無權干涉。」黑豹畢恭畢敬地說,「我只是負責你的人身安全,你的思想我無法控制。」
鍾世佳一腳踢飛椅子,轉身就走。
黑豹繼續跟上,不緊不慢。
到了街上,鍾世佳轉身怒視那輛奔馳:「你到底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只要我活著,我會寸步不離。」黑豹微笑著說。
「我要是跟女人上床呢?!」
「我會在門口等著。」黑豹面不改色。
「那好。」鍾世佳冷笑,「我現在要跟女人上床,你安排吧。」
黑豹愣了一下。
「還他媽的聽命令呢,這點事兒都辦不了!」鍾世佳不屑地一笑。
黑豹咬咬牙下車:「少爺,何先生是從來不會這樣命令我的。因為他知道,黑豹的價值不是拉皮條拍馬屁!」
「我就這樣命令你了,怎麼著吧?」鍾世佳終於找到了傷害這個討厭傢伙的辦法,揚揚得意地說。
黑豹點頭:「好,我服從你的命令。」
鍾世佳還沒明白過來,就被黑豹拉上車。鍾世佳著急了:「你幹嗎啊你?」
「去找女人!」黑豹由於被侮辱,臉都漲紅了。
鍾世佳還沒說話,奔馳一下子就衝出去了。
嚴林的臉色鐵青,看著艙壁上的照片。
天宇坐在他身後,眼巴巴看著他的背影。
紀慧小心地問他:「你打算怎麼辦?」
「我出賣了他,他卻用自己換回來我的兒子。」嚴林的聲音很苦澀。
天宇看著父親,卻沒有恐懼和眼淚:「爸爸,我聽到火車和輪船的聲音。」
嚴林突然轉身:「你聽見了?」
天宇點頭:「我聽得很清楚,是火車和輪船的聲音。」
嚴林一把打開桌子上的地圖,聲音顫抖起來:「孩子!你告訴我,你詳細說說你都聽到了什麼?」
「火車,是貨車不是客車。」天宇仔細回憶,「每半個小時左右有一趟,聲音很模糊。」
嚴林在地圖上找到鐵道線,手指沿著鐵道線路滑動:「輪船呢?」
「汽笛聲,跟火車的聲音是六十度角。」天宇說。
嚴林拿著標尺,找到了天宇所說的位置:「找到了,濱海棕櫚莊園——一片爛尾別墅!」
紀慧驚訝地看著:「他的耳朵真的那麼好?」
嚴林看著天宇,聲音發苦:「他從小看不見,所以聽覺非常好……」
「爸爸,這對山鷹叔叔有幫助嗎?」天宇含著眼淚問。
「嗯。」嚴林點點頭,轉向紀慧:「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嚴林把紀慧拉到艙門外,嚴肅地說:「我把天宇交給你。」
「我?!」紀慧嚇了一大跳。
「我現在沒有人可以委託了。」嚴林看著紀慧的眼睛,「如果我回不來,把天宇帶給他姑姑,他知道電話和地址。」
「你要去幹什麼?」紀慧覺得不對勁。
「我要去救山鷹。」嚴林的聲音很堅定。
「你?!」紀慧上下打量他,「你一個人?!你瘋了吧?!」
嚴林笑笑:「明知是死,還要去死——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為?」
「英雄?」紀慧納悶。
「不,瘋子。」嚴林的笑容消失了,「禿鷲是瘋子,因為他敢於帶著自己的僱傭兵分隊潛入大陸發動戰爭;山鷹是瘋子,因為他為了戰友兄弟的情誼為了愛情敢於慷慨就擒;我也是瘋子,因為我要去救一個瘋子,殺一個瘋子!而我還是自殺攻擊,因為我壓根就沒打算活著回來!」
「那你為什麼要去?」
「因為,山鷹是為了我的兒子被擒的!」嚴林的眼中露出堅定的光芒,「我不能苟且偷生!為了這份情誼,我拿命來還!」他轉身進去了。
紀慧愣在外面:「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嚴林走進船艙:「兒子,我要出去一趟。」
天宇睜著無神的大眼睛:「爸爸,我都聽到了。」
嚴林愣了一下。
天宇笑了一下,眼淚卻滑落出來。
嚴林粗糙的右手撫摸著兒子的臉,聲音柔和下來:「你知道,爸爸一定要去。」
「在我告訴你我都聽到什麼以前,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去。」天宇的聲音沒有抽噎,「你告訴過我,男人要頂天立地,為了一句承諾可以赴湯蹈火。」
嚴林嗯了一聲,轉身拿起56衝鋒鎗檢查彈膛,往彈匣裡面壓子彈。
「爸爸,我等你回來。」
嚴林的鼻子一酸,忍住眼淚:「我會回來。」
嚴林把衝鋒鎗背在肩上,往背包裡面裝手榴彈和彈匣。他拿起背包,轉身看著天宇。天宇很懂事地笑笑:「爸爸,我很驕傲。」
嚴林有些疑惑。
「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嚴林的右手放在兒子的頭頂:「記住,你是狼牙的兒子!」
說完,轉身一瘸一拐卻是大步地出去了。
在紀慧的注視下,嚴林一瘸一拐地走向那輛破舊的皮卡。他把背包扔進車窗,翻身上車。皮卡發動了,嚴林目光堅毅地開向遠方。
開向必死無疑的戰場。
蔡曉春的右手顫抖著點著一顆煙。
韓光站在他的側面,冷冷地看著他。
蔡曉春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一片殺氣。
韓光並不意外,相反浮起一絲苦笑,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樣。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是真正彼此瞭解。」蔡曉春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天邊傳來,「正因為這樣,你和我假如不在一個陣線,就會成為彼此的死敵。——山鷹,我們都沒有退路了。」
「我們都不需要退路,因為本來就沒有退路。」韓光轉向波瀾壯闊的海面,「我跟你之間,從此之後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那就是我——禿鷲!」蔡曉春怒吼,「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心裡有牽掛,而我沒有!我無牽無掛,而你卻惦記很多本來不該惦記的東西!作為一個刺客,心裡有雜念,你死定了!」
「你還是沒有明白——刺客的含義不是殺戮。」韓光搖頭。
蔡曉春轉向韓光,眼中血紅:「現在我是老大!主動權在我手裡!你沒有選擇——你必須聽我指揮!否則,我毀了你所有的一切!」
「放了冬兒,我會按照你說的做!」韓光冷冷地說。
「你要搞明白先後順序——按照我說的做,否則我毀了她!」蔡曉春揪住韓光的領子,「你沒有選擇!」
韓光看著他:「事情完了以後,我會要你的命!——說,要我幹什麼?!」
「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擊斃規定的目標!跟你從前做的一樣!」蔡曉春鬆開韓光,「然後,我會放了林冬兒!你知道我不會食言,這點你不用擔心。」
「你拚命讓自己做的像個刺客,」韓光浮出冷笑,「但是你這輩子都成不了刺客!因為你的一切都是在模仿刺客,可悲!」
「夠了!」蔡曉春怒吼,「就算你是刺客,又怎麼樣?!你在我手裡,你的女人也在我手裡!我贏了,我是贏家!」
韓光搖頭,歎息一聲。
「這是你的目標資料!——給我仔細看清楚了!」蔡曉春把檔案袋丟給韓光。
韓光接過來,打開,抽出照片。
——白髮蒼蒼的何世昌。
蔡曉春正在看著韓光,他的手機響了。他離開韓光,轉身去打電話:「喂?是我。」
「禿鷲,山鷹落網了?」電話裡面是一個陰沉的男人聲音。
「對,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千萬不能有一點紕漏,要對得起我付給你的價錢。」
「我會做我該做的事情,你做你該做的事情——把三分之一的錢打到我的戶頭,尾款也準備好。」蔡曉春說。
「我會的,另外我要加單。」
「加單?」
「目標也在濱海,正在傳輸到你的PDA。」
蔡曉春打開PDA,在接受傳輸畫面。
長髮披肩的鍾世佳顯現出來。
「這是誰?」
「他的資料也在傳輸當中,做掉他。」
「加錢。」蔡曉春冷笑。
「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你給我記住——我是在銅牆鐵壁的中國大陸,我要的是我應該得到的!再加一半,否則我不接受這個加單!」
「……好吧。我希望你盡快。」
蔡曉春掛掉電話,看著PDA上傳輸來的資料。
鍾世佳面對富麗堂皇的總統套房,有點手足無措。黑豹站在客廳中間,看著跟進來的侍者掏出一張美元。侍者接過,很禮貌地頷首:「先生,您有什麼需要?」
「女人。」黑豹的聲音很冷酷。
侍者笑笑:「請問需要什麼樣的女人?」
「最好的。」黑豹又拿出一張美元。
侍者接過:「稍等片刻。」他禮貌地退出去,關上房門。
「你瘋了?!」鍾世佳眼都直了,「那是兩百美元啊?!」
「少爺,你是何氏企業的繼承人,億萬身價。」黑豹笑笑,「這些不用放在心上。」
「跟你說多少次了,我對你那少爺不感興趣!」鍾世佳煩躁地擺擺手,坐在總統套間的沙發上試試:「也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啊?看來有錢人也不過如此……」
鍾世佳的眼睛直了。
一個長髮飄逸身材高挑的女孩走進來,穿著素淡的職業女裝。她帶著恬靜的微笑,壓根就不像那種職業小姐。
黑豹笑笑,沒說話。
「請問,是哪位先生需要服務?」女孩頷首禮貌地說。
黑豹指指目瞪口呆的鍾世佳:「這是我們少爺,伺候好。」他拿出幾張美元放在女孩面前的茶几上,轉身對鍾世佳笑笑:「我在門口。」
女孩看著邋裡邋遢的鍾世佳,皺皺眉頭。但是隨即臉上浮現出來職業性的微笑,慢慢走過去:「少爺,要不要先洗澡……」
黑豹站在門口,關上門。他忠實地跨立在門口,目光警惕。
嚴林駕駛皮卡歪歪斜斜拐上山梁,掀起一片塵土。
皮卡終於爬不上去山坡了,嚴林拉上手剎轉身下車。他拿起衝鋒鎗,背上後座的背包,轉身一瘸一拐開始爬山。
他頑強地爬到山樑上,拿出望遠鏡觀察下面。
一片破敗的別墅工地,幾近殘垣斷壁。
望遠鏡滑過一片灌木叢,又滑回去。嚴林仔細看去,看見了偽裝很好的狙擊手。他順著對角線望去,又看見了一個狙擊手。嚴林非常耐心地觀察著,尋找著暗哨。
「標準的環形防禦。」嚴林露出冷笑,「禿鷲,還是我教你的那一套。」
他放下望遠鏡,打開背包往外一個一個掏手榴彈,用繩子拴在一起。接著解開衣服,把手榴彈做的項鏈掛在脖子上。他繫好衣服的拉鏈,拿起衝鋒鎗做最後的檢查。
三稜槍刺被他拆下來,握住在右手。
嚴林的眼睛透過灌木叢的縫隙觀察下面,呼吸變得均勻。
「找到那個電台的位置沒有?」
林銳踏上電訊偵察車詢問。
田小牛摘下耳機:「已經失去信號很長時間了,我最多只能判斷電台信號的方位。還不敢保證正確,他們沒有再次使用電台通聯。」
「不管那麼多了,把你的判斷傳輸到我的PDA。」林銳打開那張濱海的大地圖。
「你需要什麼協助?」唐曉軍問。
「命令便衣警員對這些位置進行遠距離攝像偵察。」林銳在地圖上標出可疑的點,「圖像適時傳輸到指揮中樞,我要第一時間作出判斷。」
「好的。」唐曉軍拿起電話開始佈置。
「特警隊還能做什麼?」薛剛問。
林銳看著他,語氣變得低沉:「待命吧,我希望可以找到他們藏身的位置。」
「好。」薛剛轉身下車,對著遠處坐在陰涼處的特警隊員們打了個手語。
特警隊員們紛紛摘下武器,解開面罩透氣。
唐曉軍看著這些地圖上的點:「你是依靠什麼作出判斷的?」
「我在換位思考,如果我要滲透進入濱海,會選擇什麼地點作為安全島。」林銳頭也不抬地說,「雖然我和他們立場不同,但是我相信作為特種兵的自覺和常識是相似的。」
唐曉軍苦笑:「滲透?多麼專業的軍事術語。」
「你以為,」林銳抬起眼睛看他,「戰爭距離你很遙遠嗎?」
唐曉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此時此刻,正在進行的就是一場戰爭。」林銳的聲音很果斷,「他們都是在用戰爭的思維來行動的,也是在用戰爭的手段和法則。」
唐曉軍電話響起來,他接:「喂?……好的。」他把電話遞給林銳:「高局長在一號線。」
林銳接過來電話:「我是狼牙特種大隊林銳。」
「林副大隊長,我想知道現場的情況。」
「現在正在追查蔡曉春和韓光的藏身處,我們還在努力。」
「有沒有把握?」
「我在努力。」林銳沒給肯定的回答。
「我已經佈置了戰術突擊力量,你做好偵察工作就可以。」
林銳納悶:「什麼?」
「我直接指揮戰術突擊隊,你負責偵察。」高局長的聲音毫不遲疑,「重複一遍。」
「收到,您負責指揮戰術行動。」林銳重複,「我做好偵察工作。」
「好的,我跟你說的不要告訴任何人。現場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高局長掛了電話,林銳拿著電話發傻。片刻,他問唐曉軍:「你們有幾支特警隊?」
「你看見的機動力量都在這裡,家裡還有兩個小組待命。」唐曉軍說。
「奇怪啊?」林銳納悶地說,「難道你們局長動用了武警支隊的特警隊?」
「動用武警要市委書記批准的,高局長沒有這個權力。」唐曉軍說,「何況現在武警的力量都在警衛工作上,他們的特警隊是能源論壇的應急別動隊——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林銳眨巴眨巴眼睛。
「到底怎麼了?」唐曉軍問。
林銳看看他,想了想還是沒說:「看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說完就緘默不語了。
高局長放下電話,片刻又拿出一個新手機裝上電話卡。他撥出儲存的號碼:
「我是麻雀,招呼我已經打了。」
高局長的眼睛,高深莫測。
黑豹看看手錶,皺起眉頭。
裡面已經沒動靜了,他看著門口的門鈴,想按又停下。
隱約有聲音傳出來,黑豹的耳朵貼在門上。他聽清楚了,是撞擊什麼的聲音,雜著斷續的女性支吾聲。
黑豹二話不說拔出手槍踹開房門。
光!門向一邊倒下,黑豹持槍衝入房門。他在屋內搜索,動作非常靈活敏捷。屋內空無一人,寬大的床上床單沒了一片狼藉。
黑豹持槍對準聲音來的方向。
洗手間的門被關著,裡面有女孩的聲音。
黑豹閃身在門邊,一腳踢開洗手間的門。
蓮蓬頭的水流還在噴著。女孩赤身裸體倒在地下,手腳都被綁著,嘴上堵著自己的內褲。她徒勞地在水流當中發出嗚嗚聲,眼巴巴看著黑豹。
黑豹低頭拽下女孩嘴裡的內褲:「少爺呢?!」
「什麼狗屁少爺?!」女孩狂怒,「把我打暈了,綁起來就跑了!」
黑豹轉身出去,跑到窗口。
窗戶虛掩著,窗框上繫著床單打的結。
黑豹低頭看去,下面樓層的陽台上有腳印。
「把我解開啊!」
黑豹壓根顧不上搭理女孩的嚎叫,轉身就跑出去了。
鍾世佳孤獨地在車水馬龍的街上走著。
他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跟蹤,在人群當中穿插著。
音樂學院的門口,校車緩緩停下。老師們陸續下車,鍾雅琴笑容可掬走在中間,不時地跟周圍的老師說著什麼。
一輛黑色的豐田佳美轎車停在音樂學院裡面的林蔭道上。車裡的司機戴著墨鏡,看見鍾雅琴進來掐滅了煙。後座的兩個壯漢在戴面罩,他們的眼中是職業性的寒光。
鍾世佳急匆匆跑到學校門口,他看見了母親的背影。
鍾雅琴獨自走在林蔭道上,她沒有感覺到背後跑來的兒子,也沒有感覺到危險的即將降臨。
佳美的司機沉穩地發動汽車,換到D擋。
鍾雅琴還在泰然自若地走著。
佳美的司機突然鬆開剎車,一腳踩下油門。
黑色的轎車如同脫膛的子彈一樣衝了出去,逕直衝向鍾雅琴。
鍾雅琴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隨著凌厲的剎車聲,後面的兩個車門同時打開,兩個蒙面壯漢衝出來徑直撲向鍾雅琴。鍾雅琴被按倒,直接塞入車裡。
「媽——」鍾世佳脫口而出。
蒙面壯漢們立即轉向鍾世佳,隨即上車關上車門。
司機調轉方向盤衝向他。
鍾世佳見勢不妙掉頭就跑,佳美緊緊在後面追著。
鍾世佳翻身上了圍牆,跳了過去。佳美急剎車在圍牆下面,蒙面壯漢想下車去追。但是他在後視鏡看見門口的保安和很多師生向這裡跑來,改變了主意高速逃跑。
砰!佳美撞斷了門口的護欄,逕直衝向大街的車水馬龍。
鍾世佳在附近的樓頂上縮身看著,眼裡流著眼淚,咬緊牙關不出聲。
警笛遠遠響起來,摩托警在趕往這裡。
唐曉軍的黑色越野車高速衝入現場警戒線。他跟張超等幹警下車,眼睛因為疲憊滿都是血絲,聲音也嘶啞了:「到底什麼情況?」
分局刑警隊長歎口氣:「車是假的牌照,綁架者的手法很老練。目擊者也提供不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而被綁架的只不過是一個音樂老師,也沒人知道她跟什麼人會結仇。」
「資料給我。」唐曉軍伸手接過資料,打開來看見鍾雅琴的照片。
「我們跟她的同事和學生都接觸過,都反應她平時人緣很好,在業務上很精通,為人處世都很低調。」分局刑警隊長說,「她的個人經濟情況也很普通,沒有任何線索表明她有什麼值得被綁架的。」
「她的親屬呢?調查了沒有?」唐曉軍問。
「她有一個兒子,我們還沒找到。」分局刑警隊長說,「是個搖滾歌手,居無定所。」
「她的丈夫呢?」
「她沒丈夫。」
「沒丈夫?」唐曉軍抬起眼睛。
「對,她沒丈夫,那個兒子是私生子。」
唐曉軍眼睛一亮:「立即想辦法找到她的兒子!這肯定有問題!」
「是。」
「我去搜查她家,看看有沒留下什麼線索。」唐曉軍把資料塞給張超,「全亂套了,幾乎所有的案子都集中在今天了!這裡面肯定有內在的聯繫!我們走!」
張超抱著資料跟著唐曉軍上車。
唐曉軍駕駛著旋轉警燈的黑色越野車,按照資料上的地址疾馳向鍾雅琴的家。他的面色是冷峻的,內心卻是波瀾起伏。他越來越感覺到接近謎底,卻又感覺到這個謎底的深不可測。
天邊醞釀著悶雷。
大雨嘩啦啦,窗外的濱海已經化身在朦朧當中。
何世昌看著窗外,手裡的手機貼在耳朵上,嘴唇抽搐著。
黑豹的聲音從電話傳來:「何先生,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何世昌的喉結蠕動著,許久歎息一聲。
「我一定想辦法把少爺找到!」黑豹頷首道。
「黑豹,」何世昌的聲音顯得蒼老,「你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黑豹看著何世昌,一字一句地說:「何先生,如果我找不到少爺,我不會活著回來。」說完調頭就出去了。
何世昌看著大雨,眼神暗淡。
「頭兒,你最好來看一下。」
張超從裡屋探出頭。
唐曉軍戴著白手套和鞋套,穿過現場勘查技術人員身邊。鍾雅琴的家裡整潔簡樸,警方的技術人員細心地在進行搜查。這是綁架案件的例行程序,要爭取發現所有可疑的疑點。
張超戴著白手套,仔細翻開從櫃子裡面找出來的一本封面發黃的相冊。有一張藏在照片下的合影被揭開來,唐曉軍仔細看去,倒吸一口冷氣。
照片也已經泛黃,下面的日期顯示是20多年前。年輕時代的鍾雅琴甜蜜地笑著,偎依在一個中年男人身旁。這個中年男人非常熟悉,以致於唐曉軍一下子就明白綁架可能因為什麼。
何世昌,一個在濱海家喻戶曉的名字。
美籍華人,ZTZ財團總裁。
也是這次濱海國際論壇的重要貴賓。
「我們真的有麻煩了。」唐曉軍拿出手機撥叫號碼:「我是唐曉軍,請幫我轉局長。」
何世昌看著面帶內疚的高局長,久久沒有作聲。
「何先生,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高局長低聲說。
何世昌歎口氣。
「我們會想辦法,把鍾雅琴女士解救出來。」唐曉軍站在高局長身後頷首道。
何世昌看著他們倆,欲言又止,許久囁嚅著:「多年前的往事,卻釀成今天的苦果。」
「何先生,」高局長趨前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首要的事情是把人解救出來。我的屬下有一些問題要問您,這是例行工作程序。希望您可以配合。」
何世昌點點頭,戴上眼鏡。
高局長看看唐曉軍:「注意你的禮貌和措辭——何先生,我先告辭了。」
高局長出去了,門被帶上。唐曉軍打開筆記本:「何先生,我是刑警隊長唐曉軍。我負責鍾雅琴女士被綁架的案子,涉及您的隱私部分,警方會嚴格保密。」
何世昌點點頭:「我已經大半截入土的人了,還有什麼需要保密的呢?你問吧。」
「您和鍾雅琴女士之間,是否有某種特殊關係?」
何世昌看看他:「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曾經是戀人。」
「我看過您的資料,那時您已婚?」
「對,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何世昌長歎一口氣。
唐曉軍點點頭:「她是您的情人?」
「不,戀人。」何世昌的喉結蠕動一下,「我必須說明這一點,雖然我已婚,但是這並不說明我和我的妻子之間有愛情。我們是指腹為婚,長輩釀就的錯誤婚姻。我並不愛她,她也並不愛我,我們只是無法離婚而已。我和雅琴之間,是愛情。她不是我的情人,更不是大陸俗稱的什麼『二奶』。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曾經是戀人。」
唐曉軍認真聽著:「明白了,何先生。我對我的措辭不當,表示道歉。」
何世昌苦笑一下:「年輕人,什麼都無所謂了。你還有什麼問題?」
「根據我的判斷,假設我的判斷沒錯的話——鍾世佳,是您的兒子?」唐曉軍試探地問。
何世昌看了他一眼。
「我現在懷疑鍾世佳也處於危險當中,他失蹤了。」唐曉軍加重語氣,「我是警察,我的職責是保護市民安全,也包括您這樣的國際友人的安全。請你原諒,我試圖去揭開您的隱私——但是我必須這樣做,對不起。」
「年輕人,你很尖銳。」何世昌的聲音嘶啞,「我確實有很多難言之隱,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也不能避諱警察。我可以信任你嗎?」
「何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唐曉軍納悶。
何世昌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一個好警察嗎?」
唐曉軍愣了一下,隨即臉漲紅了:「何先生,您在懷疑我對職業的忠誠?」
「我這一生見慣了風風雨雨,我現在在認真地問你——你是一個好警察嗎?」何世昌的臉色很嚴肅。
唐曉軍正色道:「我坦言,我不是一個完美的警察,我也有犯規的時候;但是我對我的警徽許下的誓言永遠不會違背!」
何世昌點點頭:「我相信你。」
唐曉軍不說話,在等何世昌說。
「鍾世佳是我的兒子,而且是我惟一的兒子了。」何世昌的聲音很蒼老。
唐曉軍愣了一下。
「我的大兒子,因為一場可疑的車禍去世了。」何世昌說,「他本是我的法定繼承人,而且已經在逐漸接手。」
「美國警方的調查結果呢?」
「沒有結果。」何世昌搖搖頭。
「沒有結果?」唐曉軍皺起眉頭。
「——所以我會問你,你是不是一個好警察。」何世昌轉向唐曉軍。
「我明白了。」唐曉軍點點頭,「您感覺到什麼疑點,而被美國警方忽略的嗎?」
何世昌想想,沒說話。
「我的職權範圍是不可能再去調查過去發生在美國的案子,但是我相信這兩個案子之間有內在的聯繫。」唐曉軍說,「我甚至懷疑,製造車禍的和綁架鍾雅琴女士的就是一夥人。」
何世昌還是沒說話。
「我看過您的資料,您有一個弟弟?」唐曉軍試探地問。
「住嘴!不許你懷疑我弟弟!」何世昌的臉色立即變了,「我的弟弟跟我風雨拚命幾十年,他對我是忠誠的。」
唐曉軍看著何世昌的眼睛:「您在騙我。」
「你?!」
「您的眼睛告訴我,您在騙我。」唐曉軍還是那個語速,「何先生,我不是關心您家族內部的事務!我只是在尋找有價值的線索!」
「你出去,我不想和你繼續談下去。」何世昌無力地指著門口。
唐曉軍站起來:「何先生,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希望和我繼續這場未完成的談話,可以打我的電話,我隨時恭候。告辭了。」
何世昌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無力地坐下。
許久,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他好像已經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