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遠遠看見四號公路橋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我其實看見的是橋的剪影,青色的天幕下面一道黑色的直線,沒有車來車往。這一帶除了我受訓的那個狗頭鳥大隊,還有其他的一些部隊單位,連老百姓都很少,是所謂的軍事重地。——據說山裡也是空的,但是我一直到退伍也沒有去過。
我的渾身都是冰涼的汗,倒是沒有結冰但是也是冷的夠嗆。
我打著哆嗦,已經走了幾個鐘頭了歌也不唱了腦子也麻木了什麼都不想了。
就一個念頭——走。
疼嗎?絕對的,我記憶中那種疼是一直到骨子裡的,因為時間太長了而且我還一直走。
我的右手還是握著那束蘭花。後來我把它送給小影的時候已經是標本了,但是小影還是收下了。她沒有問我從哪兒摘的,我也沒有告訴她自己為了這束花吃了什麼苦頭——因為我送給她這束蘭花的標本的時候,已經吃了比這個多的多的苦,已經無苦可說了。苦到今天你就不知道苦了,舒服了反而不習慣,物極必反就是這個道理。
關於這束風乾的野蘭花,芬芳依舊存留,還繼續有一個故事。我們以後再講。
我向著那個公路大橋前進,這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類文明的痕跡,心情的激動不是一點半點的。在原始森林崴著腳脖子走了20公里,你們想想看我見到這個大橋激動的是個什麼操性?
我好像腳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餓了身上也不冷了就是趕緊拄著枴杖走啊走一直走。
我看見了大橋它離我那麼近。
我看見了大橋它在等我來臨。
我恨不得撲在橋柱子上大哭一場而我確實又再次流出眼淚。
然後我就停下了。
因為我的腳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鵝卵石的河灘踩進了泥裡,而且很軟的泥。
我在往下陷。
我一激靈就趕緊往後到幸虧腳陷的不深我倒下了,然後我看見自己在一片開闊地之間,前面是一片泥濘後面是一片河灘我躺的位置是中間過渡的部分也就是說我的命還真大沒有忘乎所以一直走進沼澤。
我趕緊往後退枴杖丟了但是蘭花沒有丟。
我的上半身接觸了略為堅硬的地面再往後退就是更堅硬的地面再往後退我的腦袋就碰在了鵝卵石上生疼。
我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這才知道我的命比較大。
我爬起來跪在鵝卵石上面看著前面。
遠遠的一直到那個大橋,都是一片看不到邊的泥濘。
這是在我的地圖上沒有標識的沼澤。
狗日的狗頭高中隊!
這麼大一片沼澤沒有標識出來是要我的小命啊?!
我的心開始悲涼。
現在怎麼辦?我不能回頭因為回頭就越來越遠而且離狼的地盤越來越近。
我又不能前進因為黑燈瞎火一片沼澤我進去就是送死不會猶豫的陷下去。
我看過《這裡的黎明靜悄悄》所以我知道沼澤陷人是什麼概念。
但是我不能不前進!我要繞過沼澤的可能性沒有,我要游到河的那面去也不可能因為我的腳腕子崴了而且過去未必不是沼澤。
我該怎麼辦?
狗頭高中隊我操你全家!
我大聲罵著用盡全身的力氣然後大聲吼著。
然後大聲哭著。漸漸的聲音小了,成了嚶咽。
那橋離我越來越近頂多還有1公里但是我就是過不去。
我哭著哭著漸漸的困意上來但是我不能睡覺。
漸漸的我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就在那個河灘子上……
在夢裡,我夢見了小影,她抱著我,但是她跟一個冰美人一樣懷抱堅硬冰涼。
我回去以後才知道,不是狗頭高中隊整治我,他還沒有這個膽量。所有的地圖無論民用軍用手繪機繪都沒有這個沼澤。這片沼澤是一條老的支流後來乾涸了。我們訓練的時候雨季剛剛來臨,就成了一片新的沼澤。沼澤並不寬但是我在黑夜看不見對岸,在我們基地附近甚至算不上什麼沼澤因為這是臨時的又小常年的大的多的有的是我以後也沒有少去。那年的雨季來的早,沒有什麼道理就是早。如果你們一定要一個解釋的話,就去問搞天文的,我不懂。
但是我就趕上了。
人算不如天算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