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手。
我的手也是髒的嗎?
我不知道。
沒有淚水,只有顫抖。
因為,你會恐懼。
你會一直覺得自己的手是髒的。
那雙眼睛在看著你。
就那麼看著你。
這也是為什麼我喜歡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但是始終沒有勇氣讀他的劇本的原因。《死無葬身之地》,這個名字就讓我感到恐懼。後來我還是偷偷看了,但是恐懼就沒有那麼強了,但是因為我有過當兵的歷史,還是真的跟游擊隊一樣在敵後游擊作戰的特戰隊員,我還是會感覺到恐懼。
這是個真的很難回答的問題。
要不你乾脆拉光榮彈,或者是把手槍的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但是你要是來不及呢?
我們會怎麼樣呢?
——這個問題真的無法回答,你可以說豪言壯語,但是你不到那個分上,你就不會知道。什麼樣子的訓練,都比不上實戰。設身處地的想,在你離開特種部隊那樣的一個激情單純的環境,你在社會上被暴錘以後設身處地的想,作為士兵,他的價值是什麼呢?是自殺嗎?還是活著?自殺就是英雄嗎?生存就是恥辱嗎?人的價值是什麼呢?
我真的沒有答案。
這也是個不宜展開的話題。
因為,東西方民族在看待戰俘問題上的思想是有著根深蒂固的區別的。
我只能說,如果是我,我被俘的話,我就自殺。
不是為了什麼別的。
就是為了我還在戰鬥的兄弟們。
光榮彈、手槍的最後一顆子彈、匕首、咬舌頭……
我都幹的出來。
因為,我不能出賣我的兄弟。
在我剛剛接受這種訓練的時候,我就是這個主意。
現在也是,如果戰爭爆發的話。
這就是小兵的命,該著了就是你,該不著就不是你。
所以,別跟我扯什麼英雄。
——那麼清理門戶呢?
你清理門戶以後的手是什麼呢?
——髒手。
我的手是髒的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誰能回答我呢?
所以我幾次想把電腦砸了,不敢寫這個段落。
但是我又不能不寫。
為了那雙一直看著我的絕望的哀怨的眼睛。
我真正開槍打死的第一個人。
他的故事我是很久以後才陸續聽說的,這個陸續的意思就是不是一個人在一個時間說的。都是傳說了,甚至有不同的版本。——這種事情,在狗頭大隊內部,那麼多偵察大隊下來的幹部,你覺得能保密嗎?誰不認識誰啊?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能叫他是——「他」。
因為我不認識他,只能說我寫的也是傳說而已。
加上我又是寫小說的,所以你們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
——他,當年是一個熱血青年,就是我們軍區所在的省會城市高中畢業,市體校的。
當時南邊剛剛開始互錘沒幾年局勢還是緊張,他畢業沒考大學就報名參軍了。他也有一個女友,當時叫對象,上了大學。但是兩個人感情還是很好,女友經常到部隊看他。
他的身體素質好,偵察連當然是對他敞開大門的。
然後組建軍區偵察大隊,他就報名,但是他所在的部隊沒有名額。當然是血書,一封封的寫啊,就是要上前線啊!——戰士想上前線,你覺得哪個首長認為是壞事?當然沒多久就批准了啊,就分到了何大隊的中隊。
他頭腦靈活,軍事過硬,文化素質也高,何中隊很喜歡他。他和狗頭高中隊是好兄弟——這個是我沒有想到的,當時是真的沒有看出來啊?然後就一直打仗,還立了個二等功。絕對的戰鬥英雄的材料,絕對的臨危不懼,絕對的殺敵不留情面——也絕對的真爺們。
然後就是深入敵後的一次任務,這個事情就是比較巧了——我覺得是演義的成分多點嗎?我也不知道,就先寫在下面吧?——據說有作家用過,但是我覺得我再寫寫也無妨老前輩作家不會介意我再胡噴點子東西吧?
夜,絕對的伸手不見五指。
亞熱帶叢林的低氣壓籠罩著整個世界。
一小隊穿著迷彩服的軍人在林間穿行,知名和不知名的枝蔓抽打著他們年輕的軀體。他們的身上掛滿了衝鋒鎗、手槍、匕首、手雷(當時我們偵察兵是用手雷的,專門為山地叢林研製的)、電台、指北針等等你們都知道的勞什子,他們的眼神是果敢的,他們的喘息是粗重的,他們的腳步,卻是輕盈的。
但是事情就是比較倒霉——什麼叫點背呢?
先是40火手把自己的火箭彈給丟了,我一直納悶怎麼丟的呢?但是就是給丟了你有屁辦法呢?偶然因素就是偶然因素啊?這種神事真的是沒有解釋的。
然後就是迷路——一幫子最優秀的偵察兵就是迷路了。
神了,都對著地圖和指北針發蒙啊!
沒辦法帶隊的何中隊就說媽拉個巴子走他狗日的!
你只能走啊,你還能在山裡呆著等天亮搜索隊來嗎?
就走,摸索走——其實事後證明還真的沒有走錯,但是當時那種氣氛對大家的影響比較大,這個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