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篇《咬文嚼字》的「濫調」,又引起小麻煩來了,再說幾句罷。
我那篇的開首說:「以擺脫傳統思想之束縛……」第一回通信的某先生(2)似乎沒有看見這一句,所以多是枝葉之談,況且他大罵一通之後,即已聲明不管,所以現在也不在話下。
第二回的潛源先生的通信是看見那一句的了,但意見和我不同,以為都非不能「擺脫傳統思想之束縛……」。各人的意見,當然會各式各樣的。
他說女名之所以要用「輕靚艷麗」字眼者,(一)因為「總常想知道他或她的性別」。但我卻以為這「常想」就是束縛。小說看下去就知道,戲曲是開首有說明的。(二)因為便當,譬如托爾斯泰有一個女兒叫作ElizabethTolstoi(3),全譯出來太麻煩,用「妥S吽刻Α本兔靼准虻枚唷5偃繽卸固└褂辛礁讎*叫做MaryTolstoietHildaTolstoi(4),即又須別想八個「輕靚艷麗」字樣,反而麻煩得多了。
他說Go可譯郭,Wi可譯王,Ho可譯何,何必故意譯做「各」「旺」「荷」呢?再者,《百家姓》(5)為什麼不能有偉力?但我卻以為譯「郭」「王」「何」才是「故意」,其遊魂是《百家姓》;我之所以詫異《百家姓》的偉力者,意思即見前文的第一句中。但來信又反問了,則又答之曰:意思即見前文第一句中。
再說一遍罷,我那篇的開首說:「以擺脫傳統思想之束縛……。」所以將翻譯當作一種工具,或者圖便利,愛折中的先生們是本來不在所諷的範圍之內的。兩位的通信似乎於這一點都沒有看清楚。
末了,我對於潛源先生的「末了」的話,還得辯正幾句。(一)我自己覺得我和三蘇(6)中之任何一蘇,都絕不相類,也不願意比附任何古人,或者「故意」凌駕他們。倘以某古人相擬,我也明知是好意,但總是滿身不舒服,和見人使Gorky姓高相同。(二)其實《吶喊》並不風行,其所以略略流行於新人物間者,因為其中的諷刺在表面上似乎大抵針對舊社會的緣故,但使老先生們一看,恐怕他們也要以為「吹敲」「苛責」,深惡而痛絕之的。(三)我並不覺得我有「名」,即使有之,也毫不想因此而作文更加鄭重,來維持已有的名,以及別人的信仰。縱使別人以為無聊的東西,只要自己以為有聊,且不被暗中禁止阻礙,便總要發表曝露出來,使厭惡濫調的讀者看看,可以從速改正誤解,不相信我。因為我覺得我若專講宇宙人生的大話,專刺舊社會給新青年看,希圖在若干人們中保存那由誤解而來的「信仰」,倒是「欺讀者」,而於我是苦痛的。
一位先生當面,一位通信,問我《現代評論》(7)裡面的一篇《魯迅先生》(8),為什麼沒有了。我一查,果然,只剩了前面的《苦惱》和後面的《破落戶》,而本在其間的《魯迅先生》確乎沒有了。怕還有同樣的誤解者,我在此順便聲明一句:我一點不知道為什麼。
假如我說要做一本《妥S吽刻Υ罰薟懷靄媯吮閎飾釋卸固┐奶蚺*我以為這辦法實在不很對,因為她們是不會知道我所玩的是什麼把戲的。一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