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或彼生"

  白道
“此生或彼生”。
現在寫出這樣五個字來,問問讀者:是什麼意思?倘使在《申報》上,見過汪懋祖(2)先生的文章,“……例如說‘這一個學生或是那一個學生’,文言只須‘此生或彼生’即已明瞭,其省力為何如?……”的,那就也許能夠想到,這就是“這一個學生或是那一個學生”的意思。
否則,那回答恐怕就要遲疑。因為這五個字,至少還可以有兩種解釋:一,這一個秀才或是那一個秀才(生員);二,這一世或是未來的別一世。
文言比起白話來,有時的確字數少,然而那意義也比較的含胡。我們看文言文,往往不但不能增益我們的智識,並且須仗我們已有的智識,給它註解,補足。待到翻成精密的白話之後,這才算是懂得了。如果一徑就用白話,即使多寫了幾個字,但對於讀者,“其省力為何如”?
我就用主張文言的汪懋祖先生所舉的文言的例子,證明了文言的不中用了。
六月二十三日。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四年六月三十日《中華日報·動向》。
(2)汪懋祖(1891—1949)字典存,江蘇吳縣人,曾任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哲教系主任、江蘇省立蘇州中學校長。當時是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教授。“五四”時期他就鼓吹文言,反對新文化運動。一九三四年又鼓吹中小學尊孔讀經和課本改用文言,這裡所引的話見他在六月二十一日《申報》發表的《中小學文言運動》一文:“學習文言固較尋常語言稍難,……而應用上之省力,則閱者作者以及印工皆較經濟,若用耳不用目,固無須文言。若須用目則文言尚矣。因文言為語體之縮寫,語言注重音義,而文言音義之外,尚有形可察。例如說:‘這一個學生或是那一個學生’,文言只須‘此生或彼生’即已明瞭,其省力為何如。”

《花邊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