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滿一整年,所寫的雜感的份量,已有去年一年的那麼多了。秋來住在海邊,目前只見雲水,聽到的多是風濤聲,幾乎和社會隔絕。如果環境沒有改變,大概今年不見得再有什麼廢話了罷。燈下無事,便將舊稿編集起來;還豫備付印,以供給要看我的雜感的主顧們。
這裡面所講的仍然並沒有宇宙的奧義和人生的真諦。不過是,將我所遇到的,所想到的,所要說的,一任它怎樣淺薄,怎樣偏激,有時便都用筆寫了下來。說得自誇一點,就如悲喜時節的歌哭一般,那時無非借此來釋憤抒情,現在更不想和誰去搶奪所謂公理或正義。你要那樣,我偏要這樣是有的;偏不遵命,偏不磕頭是有的;偏要在莊嚴高尚的假面上撥它一撥也是有的,此外卻毫無什麼大舉。名副其實,「雜感」而已。
從一月以來的,大略都在內了;只刪去了一篇(2)。那是因為其中開列著許多人,未曾,也不易遍征同意,所以不好擅自發表。
書名呢?年月是改了,情形卻依舊,就還叫《華蓋集》。
然而年月究竟是改了,因此只得添上兩個字:「續編」。
一九二六年十月十四日,魯迅記於廈門。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十六日《語絲》週刊第一○四期。
(2)指《大衍發微》,後收入《而已集》作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