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狗之間,人與人之間,其實都可以唏噓不已。「寶寶,在鄉下要聽話啊,記得每天喝牛奶啊。」「寶寶,要想媽媽啊,媽媽每天都會想你的。」「寶寶,要是餓了就吃媽媽給你準備的巧克力啊,別吃壞了
肚肚。」她抱著寶寶淚眼婆娑,寶寶渾然不覺地憨厚地舔著她鹹鹹的淚花,雪花暴怒地打著車窗,我差不多趴在擋風玻璃前才能看清被雪花迷住的道路。這是北京冬天的一個寒冷的凌晨,天還未亮,我們像地下黨轉移一樣悄悄抱著狗上了車,幾個養狗的鄰居跟我們同行,這是卓敏的善舉。但除了她之外,大家默默不語。為了緩解車裡有點悲傷的氣氛,我笑著:「弄得那麼生離死別,只是出去躲幾天風頭,又不是送它們去韓國餐館。」她盯著我:「楊一,我發現你缺乏人性。」我盡量想讓她輕鬆:「其實是缺乏狗性。」車裡的鄰居們開始笑了。但她更加憤怒:「寶寶,等你長大了就咬死他,他根本不愛你。」
寶寶轉過頭來衝我「汪」了一聲,我對它齜牙……
北京的「打狗行動」開始一周了,「打狗隊員」個個都像洪七公的傳人,手持膠木做的打狗棍,照狗最脆弱的鼻子打去,打暈了再用電擊槍補擊心臟,據說這一招真的叫「天下無狗」。
當打狗隊員圍住樓下門衛那條已經養了十二年的老黃狗時,它正趴在一棵白楊樹下懶懶地曬著太陽,它正享受著生命中最後一段安詳的時光。它已經很老了,聽力和嗅覺也大不如從前,全然不知危險正逼近它,一個隊員閃電般就打斷了老狗的脊樑……老狗立刻趴在地上「嗤嗤」喘著粗氣,眼淚長淌,隊長冷冷地看了一眼就說:「狗有七條命,恐怕等會它還會活回來,再補幾下。」然後就走開抽煙了。
隊員們衝上來就圍住那條老狗一通亂棍,連皮都打爛了,那條被打斷脊樑的老黃狗,一直默默地流著眼淚看著束手無策的老門衛……直到死去。隊長回來後很不高興:「怎麼這麼不懂事?打狗要打鼻尖,你們把皮打爛了怎麼賣錢?」
她號啕大哭地向我述說了這個故事,然後抱住寶寶做誓死捍衛狀:「誰敢動它一根手指頭我就和他拼了。」我給好幾個朋友打去電話,他們都說「辦了養狗證也沒用,這次是凡大型犬都不准留活口了」,不過狗子說他姑父在順義鄉下有個養豬場,可以把狗寄養到那裡。
她在寒風中披頭散髮地四處跑來跑去,我很奇怪地問她在幹什麼,一向有「潔癖」的她搖動著那些豬欄的木條和鐵絲,神情嚴肅:「我要確認那些豬會不會跑出來傷害到我的寶寶,豬是有獠牙的。」
「有獠牙的是野豬,這些全是家豬,除了吃什麼都不會,你那調皮的寶寶不欺負它們都算好的了。」
她果真俯身下去定睛觀察著豬們,當驗證了豬們真的沒有獠牙後,格外高興。我們準備離開,她卻悲慟地抱住寶寶失聲痛哭,我用手機給她倆拍一張照片紀念,她豎起兩根手指,眼淚汪汪地說:「謝謝。」
那天晚上直到半夜,她還在上網查詢豬瘟是否會引發狗特別是寵物狗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