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我疲憊得像一頭快脫水的動物。
雖然公司和車隊的事情繁忙,但我頻頻往返於醫院和家之間。我在她的病房裡永遠佈滿了冬天裡昂貴的香水百合,在燕子的指導下學會了熬當歸雞湯,耐心地親手剝出了很多核桃給她補血,把醫院附近所有餐館的菜譜都調查得清清楚楚,還不忘一天兩次按時給寶寶餵食。
她非常想念它,我用DV拍出了它的各種細節,我還唱了那首《木魚石的傳說》,它仍然仰起脖子在喉嚨裡興奮地「吱吱」直叫……她看著寶寶熱淚盈眶,交代我一定記得給它買可樂和巧克力。我照單全做,不時和她指點著寶寶憨傻到家的樣子。
我覺得眼前情景似曾相識,兩年前,同一家醫院,我疲憊不堪地照顧著卓敏,她那麼蒼白憔悴,那麼生死攸關,那時我和她還青澀朦朧,只能隔著玻璃窗進行認識以來第一個長吻……命運無比奇妙,兩年後,飽經折磨後我們卻已血肉相連。
我很內疚,我認為一切事情都因我而起,打掉孩子讓她已開始充滿幽怨,所以我堅持為卓敏做到所有能做到的事情,這樣會讓我非常充實快樂。她在天安門廣場暈倒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舌苔無味,四肢發麻,我覺得如果她死了,這個世界毫無意義。
剩下的日子將為她而活,我需要她,哪怕有一天口吐白沫,累死在半路上。
但是,我發現自己非常缺錢,卓敏每天一千二百塊的住院費和藥費,以及那套還未交接的新房扒皮抽筋般的按揭,已讓月薪六千元的我處於史上最困窘的境地。我那點可憐的積蓄很快用光,我找狗子、小剛借錢,我編出各種理由找以前的同事借錢,但杯水車薪,有時,我窮得連去肯德基吃份套餐都心疼。
窮途末路,我甚至去找嚴麗莎借錢。那天她正在「漂亮寶貝」做指甲,她想了想,扔給我三千塊錢,不屑地說:「怎麼混成這樣了?這錢你不用還了,我知道你現在也還不起,就算是對我倆在一起半年多時間的紀念吧。以後你別來找我了。嗯,不過,小剛的錢你得還,他心疼了好久,要是一時還不上,哪天你總得打份借條吧,這世道,誰也別流氓假仗義。」
我深受其辱,覺得血直往上頭湧,我很想把錢扔到她那張庸俗的圓臉上,但剎那間我的腦海裡浮現出臉色蒼白躺在床上等待輸血的卓敏,她像青蔥一樣脆弱,她還有多少美好的時光要和我一起度過,我還要帶她去三亞看日出、撿貝殼、玩海龜、潛水……但這一切,首先是她必須活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她活著。所以我卑微地笑笑,親了一口那疊錢,說:「麗莎,我就知道還是你疼我……」
我沒有去找蘇陽借錢。不知為什麼,我和他心照不宣地生分起來,我倆的電話越來越少,必需聯繫也基本上使用短信交代,兩個背影越走越遠。
我也沒有去找唐顯借錢,他曾經給我打過電話,希望我能在目前最危急的關口站在他的立場上,我知道,他是想拉我過去,我掌握太多蘇陽的軟肋了。但我不喜歡唐顯,我不喜歡他的風度翩翩,更不喜歡他說著漢語會突然蹦出一兩個英語單詞。
但是我每況愈下,我從來沒有這麼窮過。我想了很久,決心違背卓敏當初的規勸再去黑市飆車。狗子幫我介紹了兩次八達嶺山路上的短距離比賽,我一勝一負沒掙什麼錢。最近我的狀態特別差,視力好像也出現點問題,經常判斷不出暗冰,那天從外道超車時甚至差點衝出山路。我想,這可能是因為最近太累。
我還有底線,再撐不下去我就把那套按揭的房子賣掉。最近北京的房價瘋狂漲價,感謝嚴麗莎,我算了一下現在拋出去可賺十五萬左右。只是不到山窮水盡我不會這樣做,潛意識中我認為,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讓卓敏親手幫我選擇的一個歸宿。我總有一個夢想,我和卓敏在那套房子裡,可以天天看到日出,早晨的陽光打在她臉上,生動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