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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揚要拍賣機關車隊裡那三輛新車,是下午才做的決定。決定做出後,他立即通知了省內外一些「大戶」朋友——一些大企業的老總和他們的代理人,中央一些駐省單位的老總和他們的代理人,各新聞媒體的領導、朋友,向他們—一說明他的苦衷:他必須湊齊這二百萬元,兌現他對大山子下崗工人兄弟們曾經做出的那個鐵血般的承諾——盡全力支持他們重新創業,開闢人生新天地。只要他們有這個「雄心」,他一定盡自己全部「綿薄之力」。
「今晚我拍賣我僅有的三輛新車。各位仁兄仁弟,有錢的請幫個錢場,沒錢的也請來幫個人場。拜託拜託。」一個多小時裡,他連續打了十多個電話,把嗓子都說毛了。為了讓那些遠在外省外地實在沒法趕在這個時限之前脫身親赴現場的「款兄款弟」也能及時掌握拍賣的進展情況,適時參與喊價,他「命令」電信局的同志以「戰鬥的姿態」,設法在現場拉了幾條電話專線,以便於那些老總們用電話參與這次拍賣活動。天黑以後,東方廣場上便人聲鼎沸,光影晃動。那三輛新車在聚光燈照射下,披紅掛綵,氣宇軒昂,一字排開,雄踞臨時搭建的木台上。從市廣播局和開發區文化站湊來的幾個進口擴音器裡反覆播放著《我們工人有力量》。那氣勢,不像是「拍賣」,倒像在「慶功」。
這時,在夏家,夏慧平和夏菲菲同時發現杜光華突然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們當然感到納悶。「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了?」夏慧平關切地問。「沒什麼沒什麼。我……我要打個電話……」杜光華目光閃爍游移,皇顧左右而言他。「想打電話就打唄。」夏慧平說道。杜光華忙解釋:「我得用手機打。」夏慧平笑道:「那你就用手機打唄。」杜光華繼續「皇顧左右而言他」道:「這屋裡信號不太好。我……我上外頭去……」說著,拿著手機便匆匆上外頭去了。
夏慧平想跟出去。夏菲菲忙一把拉住她。她倆都知道,「杜先生」所謂「這屋裡信號不太好」的說法,完全站不住腳。大雜院裡的房子全為磚木結構,你想讓它對手機信號進行屏蔽,它還屏蔽不了,怎麼可能「信號不太好」?他只不過是很「拙劣」地找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真實目的肯定是為了不受她倆的「於擾」,上外頭找清靜,獨自跟誰說「悄悄話」去了。已坐實了自己這個「杜夫人」身份的夏慧平,對此,心裡自然會有點酸澀,有點不舒服,當然很想跟出去探探虛實。菲菲則覺得大可不必那麼小家子氣,也不該如此小家子氣。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交往雙方都應給對方一點自由度。這既是各方應享有的權益,也是相互應有的一種尊重。
杜光華到了院子裡,還真做出副「鬼頭鬼腦」的模樣:在撥號前特地回頭打量了夏家的小屋兩眼,確證她母女倆此刻沒有向外「偷窺」,才背過身去,要通了他所要的那個電話。
這時在東方廣場拍賣現場,正在叫拍的是那輛寶馬車。「寶馬200.三十八萬。好,這位,三十九萬。三十九萬。一次……這位,四十萬……四十萬……」這時,守候在電話專線旁的一個機關工作人員突然激動萬分地跑來向馬揚低聲報告:「有人嫌麻煩,要一氣把這三輛車買了。開價二百零一萬元。」
得到報告,馬揚真是亦驚亦喜,喜出望外。因為,拍賣現場氣氛固然熱烈,但從拍賣的竟價情況看,三輛車全賣了,最後可能仍完不成兩百萬的指標。除了這三輛車,機關裡還有什麼可賣的?前台一聲聲叫價針扎般刺痛著呆站在後台的他。而現在居然有人一下把價抬到了期望中的兩百萬,這顯然是有「奇人」在暗中相助。這個價碼向全場報出後,果然也震動了全場。拍賣現場完全靜了下來。主拍師的聲音也因激動和意外而有點顫抖了:「二百零一萬……一次……二百零一萬,兩次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前邊傳來,大概不在麥克風近旁,所以聽起來有些微弱:」二百零五萬。「主拍師忙叫道:」有人開價二百零五萬。謝謝。「台下立即掀起風暴似的歡呼聲。丁秘書激動萬分地跑來告訴馬揚:」恆發的張大康把價抬上去了。二百零五萬。「
馬揚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他命令自己沉住氣,忙對小丁說:「趕快把這情況通知那個神秘的客人。看看他還有沒有可能把價再往上抬一抬。」這時候電話專線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說那個「神秘客」一下把價抬到了二百二十萬。「二百二十萬。二百二十萬,一次……二百二十萬,兩次……」隨著傳出主拍師的喊價聲,全場又一次死一般地靜了下來。二百二十萬。開玩笑哩?!!
張大康接著報出二百三十萬。他覺得這是一次機會極難得的「活廣告」,其效益都不是「一百幾鳥」可以形容、可以概括得盡的。
二百三十五萬——那個「神秘客」似乎也擺出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勢。
二百四十萬……
二百四十五萬……
「二百五十萬!」
全場第三次陷人了死寂般的靜謐。風,於是輕輕地從在場所有人的心頭掠過……
「二百五十萬,一次……二百五十萬,兩次……」
馬揚屏住氣,低聲問小丁:「告訴那個神秘客沒有,有人出價二百五十萬了。他還有什麼打算?」隨後傳來的消息是:那位神秘客突然關掉了手機。失蹤了。
「二百五十萬三次!!」拍錘「啪」的一聲重重敲擊在用不銹鋼做成的底座上。
這時,在夏家的那個大雜院裡,我們看到,杜光華拿著手機,呆呆地站在那棵大柿子樹下。幾分鐘前,他的手機裡還傳出拍賣現場工作人員的問話聲:「有人出價二百五十萬。您聽到了嗎?二百五十萬……」在狡黠地經過一番短暫的猶豫之後,他快速地關上了手機,然後就回到小屋裡,顯得特別地高興和輕鬆,招呼她母女倆:「走走走。我請客,咱們上外頭吃飯去。」夏慧平卻說:「燒啥包呀?平白無故地,下啥館子?!想吃啥,我這裡都有,葷的素的,下酒的下飯的,都有……想喝兩盅嗎?」說著從吊櫃裡拿出一瓶白酒。杜光華突然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身上也湧起一陣陣顫慄,忙跑出屋去。夏慧平忙追出去問:「沒事吧?」杜光華竭力地控制住自己:「沒事……沒事……」在大柿子樹下站了一會兒,他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緩緩地對夏慧平解釋道:「一點老毛病……沒事……以後,在我跟前別提酒這個字兒,也別拿酒瓶在我跟前亂晃,我特別見不得也聽不得那東西……」「真的假的?大老爺們還見不得酒?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毛病?」夏慧平疑惑地問。杜光華說:「你就把它當真的吧。最近我對酒過敏。真的不能聽人跟我提到酒,也不能見到酒……一起碼在這一兩個月裡,你得記住這一點……」夏慧平一笑道:「行。幫你治病。咱們現在就統統滅了它。」說著,回到屋裡拿出兩三瓶積存下的酒,「乒裡乓卿」地都在院子裡給砸了。
隨著一陣陣酒瓶破碎聲起,那一注注酒液四濺,酒香四溢,在暗處站著的杜光華身上又湧起了一陣陣無法控制的痙攣般的寒顫,他幾乎又要站立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