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爸爸,我們在火車站碰見李向南了。」小莉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嗑著瓜子。
    她有意地引出這個話題。她要對李向南報在車站受氣之仇。她才沒那麼好對付呢。她,顧小莉,從來就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一切優勢來維護自己的利益,來滿足自己的情緒。你李向南又想搞政治,又想搞小寡婦,又想對別人賣好,腳踏幾隻船,沒那麼便宜的事。她比誰也不少腦筋。
    果然,一句話就引起了顧恆注意。
    一家四口人的閒聊立刻出現了中心話題。
    「他也來北京了?」顧恆轉過頭看著女兒。他送走了幾撥客人,正帶著一種閒適的情致平伸兩臂搭在大沙發背上,很舒服地仰靠著,享受著週末特有的家庭氣氛。
    「大概是想來找你吧。」小莉譏誚地說。
    「找我?」
    「也不一定是找你來了,他可能是來北京活動上層,忙著往上爬吧。」顧曉鷹接過話來。他正注視著電視屏幕上一個芭蕾舞演員美麗誘人的大腿和胸部,想像著在以後說不定的哪次相逢機會中如何打動她。在他眼裡,魅惑或征服女性的藝術是最高超的藝術。
    顧恆不滿地瞥了兒子一眼。他不喜歡兒子這副玩世不恭的神態,不喜歡兒子看女人時兩眼發紅的目光,包括兒子身上那濃烈散發的男人氣味。這股氣味曾使他驕傲過——兒子的男子漢氣質像自己。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兒子顯露出的桀驁和狂蕩使他厭惡並反感了,心裡也慢慢失去了那種父親對兒子的情愛。他越來越感到的是自己與兒子之間出現的兩個男人之間的對抗。當然,表面上父子還是親切的。顧恆也常聽兒子談話。顧曉鷹那玩世不恭的言論中,總是含著大量社會信息。
    「說話老沒個正經。」顧恆寬容地嗔責道。
    「正經話未必有真理,不正經未必沒真理。」顧曉鷹似乎不屑爭論。
    「你以後真打算讓李向南當省委副書記?」景立貞也搭話了,她這會兒剛把廚房收拾利索。
    「這是中央決定的事。」顧恆不滿地瞥了妻子一眼。
    女人就是不行。要說妻子也有能力,很潑辣,可幹了幾十年政治了,城府還是不夠深。在建工局當著個副書記,敢作敢為,可帶著股隨便勁,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分場合,常常不考慮影響。景立貞拉過一張小竹椅子坐下,不說什麼了。幾十年的政治歷史,終於使她承認了,丈夫比她成熟,她已經習慣於服從丈夫了。
    關於李向南的話題就這樣似乎很平淡地一滑就要過去了。但它並不會如此。這件事和一家四口人的個性衝突有著聯繫。利益和感情要推動這個話題向縱深發展。
    顧曉鷹首先要行動。他對李向南有著雙重的嫉妒。
    作為一個男性,他對李向南在林虹面前的地位有嫉妒(他對一切在女人面前獲得成功的男性都懷有不能克制的嫉妒);作為一個準備攀登權力高峰的政治活動家,他對李向南新星般的升起有嫉妒。政治爭奪中的嫉妒和女人爭奪中的嫉妒,這是天下兩種最強有力的男性的嫉妒。他把目光從電視屏幕上收回來,瀟灑地點著了一支「中華」煙,蹺起了二郎腿。當濃煙從嘴裡緩緩噴出來的時候,他感到了自己那男子漢的強悍,火熱的呼氣也從寬闊結實的胸膛中吐出來。他吐得徐緩而有控制,他能深謀遠慮、從容有節制地使用力量,像玩味掌握嘴裡噴出的煙圈一樣玩味掌握權術。
    在父親這兒臭一臭李向南。不過要突破他「難眩以偽」這一關。
    顧曉鷹瞥視了一眼牆上的條幅:「爸爸,李向南這個人怎麼樣,你這樣賞識他?」他說得隨便而又誠懇,還恰到好處地微露著一絲感興趣的神情。
    「很有才幹。」顧恆貼著沙發轉過頭來答道。兒女們關心他的工作,總能引起他的興致。
    「很突出嗎?」
    「可以說是相當突出吧。有戰略思想,有實踐才幹,很難得。」
    「爸爸,你這倒真像曹操了。」
    「怎麼?」
    「敢用人嘛。『識拔奇才,不拘微賤』。」
    顧恆仰在沙發上朗聲笑了。
    「你也是愛聽好話。」景立貞嗑著瓜子嗔道。
    「不不,你說錯了。我不是愛聽好話,不愛聽壞話,也不是愛聽壞話,不愛聽好話。」
    「那你愛聽什麼話?」
    「好話壞話,只要中肯,我都愛聽。要是不中肯,我都不愛聽。」
    「這是爸爸最得意的準則之一。」小莉笑著說。
    「那當然,別人準確指出你的優點和缺點,都是寶貴的嘛。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都是糊塗可悲的。」顧恆饒有興致地打著手勢,「哎,曉鷹,你和李向南過去都是北京的老高中,你以前聽說過他嗎?」
    「聽說過一點,他在北京學生中有點小名氣。」
    「是嗎?」
    「他們學校的同學都說他性格像吳起。」
    「戰國時的吳起,對他這麼高評價?」
    「說他像吳起,能殺妻求將。」
    「殺妻求將,他結過婚?」顧恆驚訝了。
    「不是說他結過婚——他沒有結過,是說他搞政治一心一意。為了政治上的進取,父母家庭,什麼都能犧牲不顧。只要個人政治上需要,他可以和最親密的朋友一刀兩斷,很有點魄力和抱負。」
    顧恆不由得略皺一下眉,他不喜歡毫無人情的極端功利主義者。「還有什麼說法——關於李向南?」他問。
    顧曉鷹瞥了父親一眼。哼,老頭子自以為洞察入微,其實已經被「眩以偽」了。自己剛才對他只是用了譭謗人的第一著:似褒實貶。顧曉鷹明白:對於自己要譭謗的對象,絕不可用反面的貶義詞彙。他明明要說李向南「一心一意向上爬」,卻說成「一心一意為了政治上進取」,「進取」是個多麼好聽的詞彙啊;他明明要說李向南「很有點冷酷和野心」,卻說成「很有點魄力和抱負」,「魄力」、「抱負」,又是何等褒義的字眼。
    「還有什麼說法?」
    顧曉鷹略想了想:「『文化革命』中他好像也是個派頭頭,挺活躍的,鬧騰過一氣。」
    「什麼派頭頭,鬧騰過什麼事?」顧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神情仍很隨便。
    「就是一派學生的領袖唄,鬧騰的無非是組織揪斗會,沖教育部,領著人到全國各地炮轟省市委唄。」
    「他有這麼多事?」顧恆審視地瞧了瞧兒子。省裡提拔幹部,搞過全面審查,沒聽說過這些啊。識拔奇才是應該的,政治上的慎重也萬不可丟棄。
    「爸爸,有這些事也沒什麼,『文化革命』中誰沒鬧騰過?逍遙派其實都是窩囊廢。」
    「我問你的是:你剛才說李向南的那些有沒有根據?」顧恆目光銳利地瞪了兒子一眼。
    「根據當然有。這種事誰去替他編,不信,你們可以詳細調查嘛。」
    顧曉鷹說得很坦然。調查能怎麼著?「文化大革命」中像李向南這樣的人,勢必有過他的某種「活躍」。調查也不能證明他顧曉鷹的話是百分之百造謠吧?絕不可純粹的「無中生有」(你說李向南殺過人誰會相信呢?),但卻要「似是而非」、「捕風捉影」地捏造——這是譭謗人的又一招藝術。
    「莉,給爸爸拿支煙來。」顧恆轉過頭,朝坐在一邊的小莉伸出手。
    「不行,不許你再抽了。你今天已經抽夠定額的五支了。」小莉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她一直很清醒地旁觀著哥哥演的戲。
    「星期六也不讓多抽一支?」
    「要抽,你自己拿去。」
    「你鎖在保險櫃裡,又要插鑰匙又要對號碼,太煩瑣了。」
    「不煩瑣點,怎麼能管制住你?」
    「回北京待幾天也要把爸爸管這麼死,政策一點也不放寬。好了,曉鷹,把你的煙借一支給我。」顧恆無奈地笑了笑,向兒子伸過手去。
    「哥,你別借他。」
    「爸爸要用腦子,暫且借他一支吧。」顧曉鷹說著遞給父親一支煙,又要替他劃火。輕易得到的勝利使他對父親同情起來。
    顧恆擺了擺手,自己接過火柴盒來。他從不習慣讓兒女或部下給自己點煙。
    「爸爸,算了,我放寬政策,給你點一次煙吧。」小莉奪過火柴,一下坐到父親身邊,噌地劃著了。
    顧恆猶豫了一下,湊上火點著了。只有在女兒面前,一切條例才是無效的。煙一從嘴裡吐出來,立刻獲得心理上的平衡。他站起來踱了兩步,目光越過陽台凝望著京城燈海一片的夜景,佇立了一會兒,又踱了兩步,在「難眩以偽」的條幅下轉過身來,俯視著顧曉鷹。
    「關於李向南,你還聽說過什麼嗎?」他很隨便地問道,目光中卻閃露著一絲審視。
    顧曉鷹敏感到了這目光,他應該加上更有力的一著:「一下也想不起來什麼。對了,有件關於他的小事挺有意思的,當時很多人都知道。『文化革命』中,他領過一支十來個人的戰鬥隊,除了他,其餘全是女生。有兩個女生為了他還爭風吃醋打破了頭。其中有一個女生還咬破手指用血給他寫了封情書。」
    「還有這事?」連景立貞也注意了,「他光願意和女生混在一起?」
    「噢,」顧曉鷹繼續說道,「李向南那時有個理論:女人比男人好,不搞陰謀。他這樣挺坦然的。聽說那個給他寫血書的女生後來有一陣還神經失常了。最後嫁給一個在陝西當兵的,臨結婚前還跑到河邊大哭了一夜。」
    「這樣啊,嘖嘖。」景立貞反感地蹙著眉。
    這番「情況」真實感太強了。顧曉鷹望著母親,心中自得地微微笑了。
    做母親的不知道,這是她兒子譭謗人的最高明絕技。其一,目的性高度隱蔽。顧曉鷹這段話既非說李向南政治品質不好,也絕非說李向南生活作風不正,完全是軼聞閒事,卻使你不由得對李向南這個人生出許多說不清的厭惡和反感。其二,編造的故事要具備真實感,就一定要有極具體、極細緻因而極特別的細節。現實生活總是這樣不斷地產生人們憑空很難想像的細節來的。主題巧妙地深藏於形象之中,運用極特別、極入微的細節加強真實感,這是藝術家在小說中影響並支配讀者的有力手段。
    我們這位政治中的藝術家現在就在運用同樣聰明的方法。
    「難眩以偽」的省委書記也沒想到要懷疑兒子這段話。他沉默地抽著煙,蹙眉思索李向南的令人不快的形象。
    顧曉鷹隔著煙霧觀察父親,他為自己的成功而自得,禁不住還想再添兩句:「李向南還把那個女生寫給他的血書給我們學校一個同學看過呢——寫在一塊白手絹上的。」
    但這畫蛇添足的一筆卻一下刺激了顧恆已被麻痺的警覺。他瞅了兒子一眼,心中陡然一閃。如果顧曉鷹剛才打住,不再說這件事,顧恆或許會完全相信兒子的話。但現在,他懷疑了。
    「你剛才說的有點太荒唐了,和那份『內參』差不多。我不相信。」顧恆一擺手說。
    「爸爸,那都是真事。」
    「不,曉鷹,我看你對李向南有偏見啊。」
    「我能有什麼偏見,我和他毫無關係。」
    「毫無關係?你不也立志搞政治嗎?都想搞政治,就難免有關係。」
    「爸爸,我不想搞什麼政治。我搞我的藝術。」
    「不,」顧恆搖了搖頭,「這不是真話。」
    「搞政治沒多大意思,藝術才是永久的。」
    「對有些人可能是這樣吧,對你可不是這樣。你沒有搞藝術那種甘於寂寞、甘於吃苦的精神。你對政治風頭倒挺追求的。」顧恆態度寬和,但言詞犀利,「你的野心不算小,只是沒找到機會。」
    顧曉鷹目光尷尬地閃爍了一下:「爸爸,我承認我有點政治意識。可那樣,我只會和李向南更一致些,我們畢竟是同一代人,社會政治觀點大同小異。」
    「不不,曉鷹,我不是太傻的人。人們往往能看到年輕人同老年人之間的矛盾,可很少有人看到年輕人內部的矛盾鬥爭常常更激烈。我告訴你吧,我們這一代老傢伙,一般對你們年輕人都估得不透,把你們看得太簡單,看成一體。我可沒那麼頭腦簡單。你們這一代人,一個個頭腦複雜得很。我對你們有足夠的賞識,也有足夠的警惕。你們內部也派別很多,爭得很厲害。就憑這一點,我就要考慮一下你對另一個搞政治的年輕人的評價,出於哪種特定立場和偏向。」
    「爸爸……」
    「曉鷹,不用再編了,你腦袋裡鬼點子不少——我知道,你就坦率談談,你對李向南什麼看法吧。」
    「我?」
    「你和李向南素無關係?」
    「我……我和他沒什麼關係。」
    「不對。」顧恆搖搖頭,「你在猶豫躲閃,啊?」他伸出一隻手指點著顧曉鷹,「這種態度做了和你嘴裡完全相反的回答。算了,你不想講就不要講了。我明白了。」
    看著哥哥的狼狽相,顧小莉頗有點為他擔心。她明白哥哥的目的。
    「爸爸,我坦率說吧,我和李向南只有一層關係。」顧曉鷹說,「您看過那份參他的『內參』吧?」
    「看了。」
    「那上面說他和古陵一個姓林的離過婚的女人關係不正當。那個姓林的,就是林虹。」
    「哪個林虹,和你離了婚的林虹?」
    「爸爸,你知道,我是發現她作風有問題,才和她離的婚。」
    顧恆沉吟了一下,微微頷首:「林虹我見過幾面。我的印象,她並不像你說的那麼壞。」
    「我覺得她不好。」景立貞在一旁插話。
    「現在不說她了。」顧恆擺擺手,接著對顧曉鷹道,「就憑這層關係,我更要考慮你的客觀性了。政治上的妒嫉,女人上的糾葛,會使有些年輕人的關係很複雜化的。這個奧妙我一眼還能看透。」顧恆說著,揮手做了個不以為然的手勢,「曉鷹,你這套小聰明可不怎麼樣啊。這種小聰明對別人可能很靈,對我就不那麼容易見效。我幾十年還是修煉出一點『難眩以偽』的本領的,不那麼老糊塗。」他因為在這種智慧的較量中得到勝利而興致勃勃,客廳裡充滿了他輕鬆的談笑聲。
    他站在顧曉鷹面前,相距很近。顧曉鷹能感到父親胸膛的震盪,能感到他魁梧身軀內散發的烘熱,這烘熱中還夾著由於汗腺發達而有的濃烈氣味。他一點也沒感到這個魁偉的軀體和自己有著什麼血緣相聯的親近感。正因為這是自己的父親,所以他反而常常生出一種敵視。但他不和父親鬧翻。他在這些年中還需要充分利用這樣一個老子能夠給自己提供的全部有利條件。
    「爸爸,您太盛氣凌人了。」小莉在一旁不滿地說。她要幫助哥哥一下。哥哥幹什麼都聰明過分。本來很簡單就能達到目的,總是機關算盡,結果反而失敗。她才沒那麼笨呢。
    「小莉對爸爸有意見了?」顧恆和藹地問。
    「是你問哥哥的,又不是哥哥要和你說的。你要不信,乾脆別問別聽不就完了。」
    「我想聽,但我不想聽假話、有偏向的話。」
    「你怎麼知道是假話,誰對誰能毫無偏見?人對人都有一定看法,這是規律。你聽了自己分析就得了。」
    「小莉,那你對李向南是什麼看法,你在古陵不是和他相處過嗎?」顧恆看著女兒。
    「我才沒那麼大精神一天到晚說他呢。他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不是說他多大人物,把事情談清楚也好嘛。」
    「我前兩天早談過了。」
    「你談是談過,不過,」顧恆打趣著女兒,「我發現你對李向南的看法前後充滿矛盾。」
    「我可不要你來分析我。我也不想聽你的『難眩以偽』。我本來就覺得李向南不像有些人說的那麼壞,可也不像你和報上吹的那麼好。」
    「那你的結論呢?」
    「我沒結論。李向南是挺能幹的,有手腕,可我也覺得他挺狂妄的。現在你是他頂頭上司,省委書記,要不,他也未必把你放在眼裡。你要處在叔叔的位置上,也沒什麼好日子過。哥哥說的那些事,包括『內參』上的那些事,倒不一定都有,可也不一定都沒有。」
    「你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你嫌哥哥說話有偏見,可你為什麼那麼相信李向南,不就是因為李向南和你談過兩次話?他就那麼坦率?他頭腦肯定比哥哥還複雜呢,把古陵的那幫幹部涮得一愣一愣的,他就沒有動心計博取你的賞識?」
    「嗯……」顧恆思忖地瞧著小莉,「那你的看法呢,你覺得,把這樣的人逐步提拔起來,好不好?」
    「你愛提拔誰就提拔誰,我才不管呢,又不礙我什麼事。」
    「你為爸爸考慮一下呢?」
    「為你考慮?我覺得爸爸犯不著為這事這麼認真。你有時候對人太偏頗。一個幹部你認為好,就想盡辦法保他,提拔他。」
    「人才難得嘛。」
    「什麼難得,滿天下人才有的是。一個縣委書記,在你省委書記的棋盤上不過是個小子兒,你犯不著在這個小子兒上押那麼大寶。到時候他真有點事,弄得你被動,太不值了。」顧小莉冷蔑地一撇嘴,「得了,我不想說了。大禮拜六的,老是個李向南有什麼意思。哥,」她扭頭對顧曉鷹說,「你們那一幫人,每禮拜六不都有週末俱樂部嗎?帶我去看看。」
    「好。」顧曉鷹站起來。
    「小莉,你去那兒幹啥?那群人烏煙瘴氣的,一折騰就是通宵。」景立貞勸阻著。
    「怕什麼,那就是我應該熟悉的生活。」
    小莉和顧曉鷹下樓走了。顧恆在房間裡踱了好一會兒,而後慢慢站住。「可能我也有點片面性,太絕對了。」他若有所思地感歎道。
    「我看就是。」景立貞有些情緒地對丈夫說。
    「你知道我說什麼?」顧恆瞪了妻子一眼。
    「我說你什麼了?對自己的孩子什麼都不相信,對別人倒什麼都相信。我看那個李向南就是不對勁,早晚得出事。」
    顧恆蹙眉凝視了妻子一眼,不說什麼了,他在房間裡沉默地思索著踱起步來。

《夜與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