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清大學的萬人批鬥大會,盧小龍也參加了。大操場上早早就雲集了數萬人,為了能看清楚,他擠到了離檢閱台最近的第一排。他發現李黛玉也來了,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正緊張地注視著檢閱台。
盧小龍對李黛玉沒有太在意,他不想和她打招呼,不想分散自己觀察重大政治事件的注意力。經過這些天的洗禮,他有了很大的進步,能夠用比較政治化的眼光觀察文化大革命了。他絕不會再像文化大革命開始第一天那樣荒唐了。那天,他居然在批鬥會上暈頭暈腦地擁擠女生,幸虧沒有被發現。特別是那天一開始看到批鬥賈昆、米娜時,自己內心的反應實在是太軟弱了。然而,時勢造英雄,經過這些天的鍛煉,自己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他真正理解了什麼叫「脫胎換骨」。當今天幾百個掛著牌子的黑幫分子、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和各類壞分子被押上北清大學操場的檢閱台時,宏大的場面真正顯出大革命的聲勢。比起今天的批鬥會,北清中學那天的批鬥簡直就是兒戲了。當批鬥對像被撅成噴氣式一排排趴在那裡時,盧小龍一方面受到強烈衝擊,另一方面也在衝擊的鍛煉中使自己的心更強硬起來。被批鬥的黑幫分子中,有北清大學校黨委書記、校長,他們有的禿頂光亮,有的白髮蒼蒼。這些人中有人和父親一樣是部級幹部,有的是全國知名的知識分子,頃刻之間被打倒在地,這種從天堂到地獄的政治殘酷,自己要有思想準備。當台上大規模毒打觸目驚心地發生時,盧小龍又立刻意識到這是鍛煉意志的機會。鐵燒紅了,千錘百煉,去掉渣滓才能成鋼;人也要千錘百煉,去除軟弱成分,才能變得堅強。他以冷靜的目光看著檢閱台上硝煙瀰漫的一切,也偶爾環視一下會場上的人群。他看到,絕大多數人都在盲目的狂熱中,還有人或懵懵懂懂,或恐懼不安,或驚愕不已。對比著台上那些大會的指揮者,他得出了一個結論:歷史就是自覺的少數領導盲目的多數。
盧小龍決心以北清大學這個文化大革命的發源地作為鍛煉自己投身大革命的起點。他今天最受啟發的是發現了一個人物,那就是北清大學革命造反派的第二號人物呼昌盛。這個大學二年級學生在台上講演時,充分顯示了政治上的成熟。這是一個外表看來並不軒昂的年輕人,眼鏡下面是一張瘦削的臉,講起話來卻雄辯有力,有指揮千軍萬馬的領袖氣度。
他一揮手,幾百個批鬥對象就被嘩嘩地押上台來,一排排彎腰摁在那裡;他再一伸手示意,幾百個糾察隊員就擺開了維持秩序的陣勢;他回頭略做指示,就有前呼後擁的大學生們立即執行。他叱吒風雲的演說給了盧小龍茅塞頓開的震憾與啟示。他說:「革命造反派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革命的權力握在手中。沒有革命的權力,革命就是一句空話。革命的過程就是越來越徹底地奪取革命權力的過程。」盧小龍有生以來第一次注意到「權力」二字。
在後來的很多年中,他都承認這段話對他的政治啟蒙。他在熱烘烘的思緒中大概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眼前又出現了一個紅色的驚歎號。他感覺自己正踏著蛻下的舊皮,燦爛高大地站立起來。一瞬間,他產生了一個幻覺,他像《西遊記》中的孫悟空一樣,將腰一拱,就頂天立地身高千丈,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匍伏在腳下,他為自己身處革命中心而深感幸運。
台上黑幫分子的反抗以及對這種反抗的武力鎮壓使得會場喧鬧起來,台下黑壓壓的群眾也在向前湧動。正在這時,他發現附近的李黛玉雙手捂眼摔倒了。他立刻中斷了自己的思維,僅僅幾秒種的猶豫,便趕過去救護。後面的人群潮水般壓過來,有人踩著了李黛玉,一個胖的像麻袋一樣的男人被李黛玉絆倒,摔出去幾個滾。盧小龍用盡全力向後扛住擁擠的人群,彎腰將李黛玉連拖帶抱弄了起來。會場上發生了更大的動亂,他將李黛玉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隻手從後面抱住李黛玉的腰,像在洪水中搶救溺水者一樣,連拖帶抱地朝外運動。當他跌跌撞撞地來到檢閱台斜後方時,馬勝利領著兩個女生趕了過來,對盧小龍說:「不用你管了,把她交給我們吧。」又對兩個女生說:「你們幫我把她扶回宿舍去。」
盧小龍開始沒放手,馬勝利氣呼呼地說:「她是跟著我來參加批鬥會的,她的事情我負責,不用你管。」
李黛玉模模糊糊知道有人把自己從地上抱了起來,也知道自己被人架著逃離洪水般的人群,也朦朦朧朧地知道馬勝利把自己接了過去。正是在馬勝利的話中,她意識到那個將自己搶救出來的人是盧小龍。她身不由主地讓兩個女生架著自己軟綿綿地往前走,後來,換成了一個粗壯的男人,聞到狐腥熏人的腋臭,她知道這是馬勝利了。到了學生宿舍樓,馬勝利要架著她上樓,可她的腿軟軟的,根本邁不上去。馬勝利索性兩手把她平托起來,她覺得騰雲駕霧一般悠悠地飄著、旋轉著、上升著,最後,身體落在一個平坦的地方,她知道自己躺在了馬勝利的床上。一塊濕漉漉的涼毛巾覆蓋在臉上,這塊毛巾又在她的脖頸、手臂上擦拭著。她在暈暈乎乎的狀態中意識到,這是自己不願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一種安排。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清醒過來,看見自己果然躺在馬勝利的床上,高高的枕頭下面,壓著那團髒衣服和臭襪子。
馬勝利端著臉盆進來了,他看著她說:「哦,醒了,要不要再擦一把?」李黛玉搖搖頭,雙手撐著想坐起來。馬勝利上前扶她坐好,問道:「你今天是不是被嚇著了?早就跟你說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李黛玉看見自己的鞋還沒脫,忙道:「真對不起,把你的床弄髒了。」
馬勝利說:「你不嫌我髒就行了,我從來不嫌別人髒。」李黛玉將腳從床上挪開,眨著眼清醒著自己,問:「我躺了好長時間吧?批鬥會完了嗎?」馬勝利說:「早完了。」李黛玉扶著雙層床試著站起來,她說:「我要回去了。」她急著回去看父親,馬勝利打量了她一下,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說道:「要不要我扶你回去?」李黛玉說:「不用了,我現在好了,不太暈了。」說著站起身,恍恍惚惚地往外走。她覺出馬勝利站在門口看著自己,走著走著,又清醒了許多。樓道裡男生宿舍樓特有的氣味熏著她,一時間所有的感覺都復甦了,她扶著樓梯一步一步下去,同時感覺馬勝利跟了過來。她沒有回頭,接著下樓梯,在拐彎處看見站在上面的馬勝利。她沒說什麼,繼續往樓下走,走出樓道,上了路,在依然是鬧鬧嚷嚷的校園中穿行,馬勝利一直在後邊跟著她。
她站在了自己家的院門前,因為緊張,又出了一身冷汗。
院牆中間的鐵欄杆小門對開著,院子裡的二層小樓上下住著四家人,她家住在二層。
她回過頭,馬勝利就在身後站著。她說:「謝謝你。」馬勝利說:「謝什麼。」她說:「你到我家裡坐坐嗎?」馬勝利堅決地搖搖頭,說:「不。」李黛玉說:「那你回去吧,我上樓去了。」馬勝利看了看她,說道:「你爸爸的問題也很嚴重,我中午剛剛瞭解的情況,你要注意劃清界限。」說完,轉身腳步聲很重地走了。李黛玉扶著門看著他遠去,心中有一種難以理清的抑鬱。
進了清新乾淨的小院,通往樓門口的甬道兩旁是葡萄架,綠森森的,還有兩棵小樹,安安靜靜的。甬道的磚面乾淨而又潮濕,斑斑駁駁地滋生著些微的青苔。熟悉的環境給了她與世隔絕的封閉和安慰,她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將一天來難以承受的高度緊張吐出去了一些,然後慢慢上了樓。
父親在批鬥會上心臟病發作,被抬了回來,此刻很安詳地躺在床上。血壓計打開著放在床頭小凳上,幾個藥瓶放在血壓計旁邊。看到李黛玉進屋,父親問:「你今天去哪兒了?
是不是去學校了?北清中學情況怎麼樣?「李黛玉沒有立刻回答,她絕對不能如實講出今天的行蹤,反問道:」爸爸,你身體不要緊吧?「父親在床上搖了搖頭,說道:」不要緊。
今天的場面太恐怖了,心臟不好的人確實受不了。「李黛玉在床邊坐下,安慰地將手放在父親蓋著的毛巾被上,神思恍惚地想起了別的什麼。她今天在暈暈乎乎的狀態中有了一點異樣的感覺:自己像紙一樣薄,小院裡的葡萄架密得像一塊屏風,馬勝利的背影像一道生了銹的鐵牆,操場上的人山人海像吞沒大地的一片沒人高的荒草。她小時候特別喜歡童話故事中給小動物當遮雨大傘的碩大蘑菇,那些蘑菇像小亭子一樣有著圓圓的頂、大樹一樣的蓋。在大蘑菇下躲避風雨,小動物都很安全。自己像善良膽小的小兔子或小山羊,綠色的草地,起伏的山坡,五顏六色的大蘑菇,是小兔子的理想王國。此刻躺在床上的父親是一個似乎能夠保護她又需要她保護的存在。她從小就渴望保護,然而經常缺乏可靠的保護。
父親總是顯得軟弱,總讓她生出同情的心理。
母親照例嘮嘮叨叨走進房間,矮胖的身體及慢慢挪動的步伐顯得很臃腫,下寬上窄的多皺的臉也總是蒼白浮腫。看到母親,李黛玉常常想到假面舞會上的大頭娃娃。母親站住了,恍惚無神的眼睛在肥囊囊的眼袋的包圍中將父女倆既看在眼裡,又不看在眼裡。她慢條斯理又源源不斷地說起話來,話總是以埋怨和訓斥開始,又在埋怨和訓斥中進行,最後以埋怨和訓斥結尾。她一出現,無論說話的聲音,還是直愣愣的目光,都讓李黛玉感到不自覺的心驚肉跳,她從小的膽怯大概就和媽媽的嚴厲有關。
她出生在歐洲,母親原本不想要孩子,及至生下來,也便無奈地接受了事實。不到一歲時,媽媽有一次抱著她走路,不小心腳下絆了一跤,把懷中的她摔在地上。每次說到這件事,媽媽總顯得十分像母親地笑著,說:「當時真把我嚇了一跳,以為要把你摔死呢,可是抱起來一看,什麼事也沒有。再哄一哄,拍一拍,你哇哇地哭起來。」每當這時,爸爸就會在一旁揶揄道:「那一摔,一定把黛黛摔暈了,拍一拍才醒過來。」她的小名叫黛黛,表明父母對這個獨生女兒的疼愛,然而,母親的嘮叨現在又是「不盡長江滾滾來」,像大頭娃娃一樣目光茫然地說道:「你有心臟病,怎麼不和他們事先說明一下?說明一下,至少會得到寬大處理。」
對母親不切實際的思路,父親顯出不滿,他躺在那裡說道:「這是什麼形勢,能夠提出這樣的要求?」母親照例不理會別人的插話,她不緊不慢拖腔拖調地說:「不管他們怎麼做,你應該提出合情合理的要求,這樣,你接受批判時,他們反而會認為你態度老實,這就和帶病工作一樣,總是革命的表現嘛。」父親顯然對母親的嘮叨司空見慣了,他抬起手向外擺了擺,意思是說:別說了,說這沒有用。母親根本不受干擾地往下嘮叨著:「你可以多寫一點書面檢查,多取得造反派的諒解。說你身體不好,大會不能參加,用大字報自我批判嘛。
反正這次你也當場暈倒了,心臟病也發作了,他們知道再批鬥弄不好會出人命的。你也要戒驕戒躁,耐勞耐怨,接二連三地寫大字報批判自己,讓黛黛幫你抄。你這樣以身作則帶頭革命,說不定還能立新功呢。「李浩然實在不耐煩聽這種庸俗不堪的數落了,他抬起手接二連三地擺著:」好了好了,少說兩句行不行?求你了,茹珍,你不是知道我現在剛剛好受一點嗎?「
母親叫茹珍,她眨著眼思索地停頓了一下,又無動於衷地說了起來:「你趁現在大多數批鬥對象都心懷牴觸,帶頭站出來自我革命,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還有,你可以讓黛黛沒事多看看大字報,把那些揭發批判你的大字報都抄回來。只有多瞭解他們批判的口徑,你的自我批判才能和他們對得上,這也是為了緩和敵對情緒嘛。」李浩然又不耐煩地擺擺手,自覺無效,便唉聲歎氣地搖了搖頭。李黛玉只能低著頭無奈地聽著,眼前止不住又浮現出白居易《琵琶行》中的「低眉信手續續彈」來。從小母親的教訓常常讓她感到渾身發冷,有時還讓她渾身輕微打顫。她知道自己是母親親生的,然而,母親的身體從來不給她親切感,當她看到蒼白而浮腫的母親在屋子裡移來移去時,常常想到舞台做佈景的假人:身體一動不動,腳底下有小轱轆,可以平平穩穩穩地推來推去。
母親的目光又轉向她了:「黛黛,你今天本來不應該去學校,應該到批鬥大會現場。這樣的大革命你也要關心,要知道怎麼緊跟形勢。北清大學的今天就是全國的明天,也是你們北清中學的明天。提前一步看清形勢,對你會有好處。」當這樣的數落源源不斷地過來時,她自然沒有權力揮手,只是更低地垂下頭承受著。倒是做父親的偏袒道:「中學有中學的文化大革命。」茹珍顯然對丈夫插話不滿了,她一句不停地把話鋒又轉向了丈夫,「你從小就是溺愛,弄得她像溫室裡的鮮花,都上高三了,還是一點都不大方。」李浩然只能用手拍拍自己的身體搖頭歎氣了。茹珍對丈夫的任何反應都不為所動,接著說:「還有,江小才怎麼最近不來咱們家了?你應該多和他聯絡呀。」李浩然已經轉身背對妻子了,這時轉過頭很不耐煩地用勁拍了拍床,說道:「這個形勢你還能要求人家來嗎?」茹珍只是拿丈夫的插話當做說話的必要背景,她慢條斯理地接著說道:「他不是武克勤家的女婿嗎?」李浩然說:「還沒結婚呢。」茹珍說:「未來的女婿也一樣嘛。武克勤現在是毛主席支持的人,一言九鼎,北清大學的事情還不是她說了算?你不會通過江小才溝通溝通嗎?你是研究哲學的,說不定還能給武克勤提個合理化建議呢。」李浩然對這有增無減的胡言亂語實在忍受不住了,長歎一聲,坐起身來說道:「你還讓不讓我活了?」茹珍這才欲罷不能地停住話。李黛玉在一旁勸道:「爸爸,快躺下吧,待會兒你心臟又不舒服。」李浩然雙手相握放在腿上,身子前傾,氣呼呼地說道:「我能躺住嗎?我受得了批判,受不了這個嘮叨!」
茹珍的眼睛又活動過來,理由充分地說道:「我是告訴你,要懂得各種人的心理。」李浩然不耐煩地擺擺手,頭也不抬地說道:「你那叫什麼心理學?算了吧,連你自己的心理都搞不清楚。」茹珍是作為心理學家與丈夫一同回國參加社會主義建設的。
李黛玉生怕母親又接上話頭,趕忙輕聲說道:「媽媽,今天晚飯吃什麼?」茹珍眨著眼似懂非懂地看著女兒,過了幾秒鐘反應過來,扭頭看了看窗外,已然是暮色蒼茫了。她慢條斯理地呼喚保姆:「阿姨,今天吃什麼飯哪?」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阿姨不及回答這個問題,先跑去開門,隨著一陣小心客氣的說話聲和腳步聲,聽到有人要來看望李教授。阿姨走到房門口,雙手在白圍裙上擦著,說道:「飯是做好了,不過那個江小才來了,說要看伯伯。」這位四十來歲的保姆稱李教授為伯伯,稱茹珍為阿姨。茹珍忙招呼道:「快請他進來。」同時向丈夫擺手示意,李浩然深明大義地躺下了。
江小才客客氣氣地頂著一副大眼鏡走了進來,他的短腿總是給人屈膝行走的謙遜印象。
往日裡,茹珍對這個丈夫門下的研究生總是斷不了家長般的訓導,此刻臉上卻堆出了誇張的笑意,滿臉皺紋的微笑反而使她一頭花白的頭髮顯出寒傖和零亂來,她甚至有些討好地看著這個年輕人,說道:「李教授今天心臟病發作,你是頭一個來看他的,真是真金不怕火煉,日久見人心。」李浩然當著客人顯得心平氣和多了,他輕輕擺了擺手,笑道:「你回國這麼多年,對漢語還沒有精通,真是有點語無倫次。」茹珍立刻顯得很愉快地笑了,說:「我可能還沒有找好語感。」她示意保姆給江小才搬來椅子,讓江小才在床邊坐下,親熱地問:「你吃飯了沒有?要不和我們一起吃吧?」江小才依照過去的相互關係,顯然有些受寵若驚。可根據對現在形勢的領會,又覺出是挺自然的變化。他搖搖頭說:「我吃過飯了,食堂早就開過飯了。」茹珍又搭訕地說道:「女朋友呢?哪天領她一起來。她叫陸文琳吧?」
李浩然生怕妻子再說出不得體的話,連忙攔住說:「茹珍,你告訴阿姨,客人是吃過飯來的。
飯等一等,客人走了再吃。「今天,當著這個研究生,茹珍顯出對丈夫心平氣和的服從來。
江小才看著李浩然問道:「您不要緊吧?」茹珍剛要走,馬上扭回頭看著丈夫,李浩然歎了口氣,說:「暫時不要緊吧。」覺得丈夫的回答沒有紕漏,茹珍這才放心要往外走。江小才又看著床邊的李黛玉,說道:「聽說你今天在會上暈倒了?」
李浩然一驚,茹珍也停住腳步,兩個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女兒。「黛黛,批鬥大會你也去了?」茹珍滿腹狐疑地看著李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