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學生面前一站,自以為是塑造靈魂的工匠,嫻熟地搬出幾十年如一日的模具,把活生生的靈魂一個個地澆鑄進去。——這已經成了我們中學教師的職業幻想病。殊不知,學生畢竟不是單純的原材料,不是有生命的標本,不是「馬魯大」,任你怎麼施展女媧的摶土絕技,他們也不能排成令君滿意的兵俑大陣。這裡的關鍵就在於,學生不僅僅是屬於教師、屬於學校的,他們同時屬於家長,屬於同學,屬於親友,屬於全社會!咱當老師的本事再大,能一手遮得住全社會這個天麼?
孩子大了,懂事多了,不免想這想那,問是問非。你讓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他偏要東張一眼,西豎一耳。且不說學校與社會之間插滿了五花八門的「連通器」,就是學校本身,也並非無菌無毒的真空試管。老師們在學問上不可能是無所不知的萬能電腦,在品德上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聖人大仙,那麼,我們還有什麼理由去要求學生都成為冰清玉潔的蒸餾水呢?老師對學生的愛是無可置疑的,但那種含在嘴裡的愛,最後恐怕要成為丟入冰裡的害。
有個笑話說,老和尚怕小和尚吃葷,從來不讓他見到肉。一次廟外飄來肉香,小和尚問是何物,老和尚說那是毒藥。夜裡小和尚翻來覆去睡不著,老和尚問他怎麼了,小和尚說:「我想吃一口毒藥!」
可見,採用單純的禁忌和隔絕信息的辦法,對受教育者來說只能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當今社會,中學生在接受信息方面幾乎與教師處在同一的起跑線上,一些優秀的學生在知識和思想兩方面,都向教師發出了有力的挑戰。避而不談,顧左右而言他,是一種怯懦的、不負責任的態度;惱羞成怒,強令學生閉上雙眼,只能讓學生更加鄙夷。我們那種「千萬不要鬧出什麼亂子」的神聖感情,應該在學生的「哈哈哈」中舊貌變新顏了。
蒙住學生的眼睛,還是鍛煉學生的眼睛,實際上意味著是否平等看待青年人的問題。長江後浪推前浪是不能迴避的現實。學生的眼睛明亮了,眼界開闊了,眼光銳利了,我們作老師的應該欣喜和驕傲。當學生突破了我們的模具,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個複雜的世界時,我們應該像魯迅說的那樣:「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光明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