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線趣聞

    巴特寮這位軍事指揮員說:「作戰前我們到附近群眾家裡去玩姑娘,打完仗為了慶祝勝利.也要到群眾家裡去玩姑娘……」
    指導員索性對這位英勇善戰的士兵挑明:「你不是男孩,是女孩,你最近是不是來月經了?」
    潑水節後,雨季來臨了。那不是一陣傾盆而下隨後雲開日出,掛出一彎明亮彩虹的好雨,那是一種幾天幾星期幾個月也糾纏不休的雨,粘膩膩地沾濕人的精神和衣服。茅屋和石洞裡散發著令人胸悶的霉昧,森林和原野瀰漫著泥腥和腐殖質的氣味。
    段蘇權在他的「老段府」裡一邊檢查行裝,一邊等候凱山·豐威漢的到來。
    提起「老段府」,巴特寮的領導同志都知道。井將歷史性地永遠留在老撾,成為中、老友誼的一個見證。
    中國工作組的駐地有3個森林覆蓋的自然巖洞,平時跑防空用,茅屋被炸毀後就成為住室兼辦公室。
    一號洞離地面10幾公尺高,懸在峭壁上,要用繩梯爬上去,再繞過「老虎嘴」才能鑽進去。不能直腰,只能坐躺,可以塞進去6、7個人。
    二號洞位於石壁下面。是「裡外套間」。初進是座大洞,大洞裡又套小洞,能容20多人,很可以用來拍攝那種荒誕離奇的武俠故事片。可惜到了雨季,洞內到處漏水,大家稱它「水漣洞」。
    三號洞位於石頭山的中部,洞外怪石嶙峋,洞內一溜斜坡往下走,走過10幾米到頭,能容2、3人。段蘇權便住在這一孔洞中,被同志們風趣地稱為「老段府」。
    為了保密。大家都稱段蘇權為老段。
    前不久,段蘇權以三次國內革命戰爭和抗日戰爭的實例,結合自己身經百戰的體會,向凱山·豐威漢及越南顧問總團團長阮仲永暢談了關於戰略方針的問題。這次談活後來被整理成文。老撾的高級領導都傳看了,在我們國內也備了案。
    他講得不錯,連打過許多仗的阮仲水也表示佩服。
    但是,段蘇權自己感覺談的還不夠具體,針對性也不是很強。因為巴特寮與中國當年的紅軍、八路軍、解放軍相比。無論政治軍事素質還是民族性都有很大不同。
    他提出到富科特山前線去視察的請求。提出這樣的請求,與他聽到工作組同志的匯報介紹不無關係。這些同志到前線去做調查,何況其中的一些情況平時就聽老撾和越南的同志議論過。
    當段蘇權朝洞外探出頭去,鼻翼吸入潮濕的空氣,望見被雨水澆得像洗過一樣乾淨的鐵甲車時,耳邊便又響起了那些議論和匯報。
    ——13營的政委叫新良。他脖子上掛根項鏈,解開襯衣扣。鏈子下繫著個小佛像。正貼在心口窩。人民黨的黨員。又是搞政治思想工作的政委,怎麼可能信佛呢?也許是戴著玩吧?可是他指著佛像,認真告訴我們:「這是我的『護身符』。有它就有命,沒它就沒命。每次打仗之前,我先把它摘下來掛到樹枝上,在15米外開槍射擊。如果命中了,那就是不祥之兆;沒命中,就說明我佛顯靈,戰鬥中一定是安全的。我已經戴了它多年,從來沒有命中過它,所以我也一直活到今天。我在戰鬥中多次遇險,全靠它來保佑,每次都逢凶化吉,平安回來了……」——93連的老兵很多。在一次老兵座談會上,有個叫占平的戰士發言。他說他已經當了4年兵,打了19次仗,但是從來沒看見過敵人。問他為什麼沒看見?他對這個問題很驚訝,用疑惑的目光去望其他老兵。顯然,沒看見是正常的。看見了倒是很值得激動新奇。他說,距離太遠,加上濃密的樹林和草叢,就很難看見敵人。他們都是距離很遠就開槍了,雙方都是這樣,幾百米之外就開槍,能看見樹動草動開槍就算近了。所以打一仗下來,誰也沒看見誰,這是很正常的事。
    ——613營剛政委奔良說。他有個弟弟在高炮營。這個高炮營戰績不錯,但是前一個月連續作戰,傷亡比較大。他弟弟的連隊被打散了,有的戰士到群眾家去玩姑娘,省指揮部花了半個月時間才把部隊收攏。他說:「在桑怒解放區的高炮部隊只有這一個營,頂不住美國佬的輪番轟炸。希望中國出兵,幫助解放全老撾。」胡正清向他解釋說:「我們中國對老撾人民的抗美救國鬥爭,從政治上到物資上給予大力支持,但是本國人民的解放最終還要靠自己。」副政委很不理解地搖搖頭:「要是自己解放自己,那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最終,中國還是派出精銳部隊進入老撾,但這只是為了對付美國飛機的轟炸,沒有參與老撾國內各派武裝力量相互之間的任何軍事行動。一旦美國停炸,中國軍隊即撤離老撾。
    中國始終堅持各國人民自己解放自己的原則。
    最使將軍難於接受的是「玩姑娘」。
    巴特寮一位軍事指揮員說:「作戰前我們到附近群眾家裡去玩姑娘。然後再回來打仗。打完仗之後,為了慶祝勝利,又要到群眾家裡去玩姑娘……」當然,這一切都具有某種原始樸素的美,絲毫不會給人以淫邪醜惡之類的感覺。然後,當一位比較高級的軍事指揮員也說:「我白天工作,晚上去玩姑娘,晚上不去玩姑娘,白天工作就沒有精神。」這個時候,段蘇權的感覺總是不舒服。當地風俗習慣要尊重,但軍人就是軍人,軍人必須有鐵的紀律。不能允許任何有損戰鬥力的事情發生。
    至少,在中國軍隊裡這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所絕對不能允許的,一旦發生,就嚴懲不貸。
    空軍某部政治部主任張之鑄,入老參戰時在幹部部門工作。他說:「我們部隊幾千號人馬,在老撾戰鬥兩年多,關於男女關係問題,涉外違紀事件只發生過一起。那是個年輕的雷達技師。沒請假外出,遇到一位姑娘。那姑娘拉他進入了樹叢……這件事被我們兄弟部隊的同志發現,是從草地上的印痕看出破綻的,向有關領導報告了。組織上同這位雷達技師談話,他痛哭流涕承認錯誤,做了檢查。他受到了極嚴厲的紀律懲處。我們部隊趕緊到村子裡去做自我批評,可是村長根本不當回事,只說:『她有好多男的,沒關係。』老撾人對人忠誠、熱情、友好、大方,而且善良寬容。但是,我們自己不能寬容自己。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能在出國兩年多的艱苦鬥爭環境中,始終保持高昂的鬥志和熱情,取得了輝煌的戰果……說實話,我們很自豪。像我們這樣的軍隊可以說是舉世無雙。」
    段蘇權決心到巴特寮前線部隊去做進一步調查研究,以便心中有數,提出更有針對性的建設意見。
    凱山·豐威漢來了,雨衣也沒脫便緊緊握住段蘇權將軍的手:「一路上請多加小心,祝你們成功!」
    將軍一行冒著綿綿不斷的雨水出發了。這是由一輛鐵甲車,一輛嘎斯69型吉普車和一輛「躍進」牌卡車組成的車隊。鐵甲車上坐有嚮導,段蘇權將軍和陪同他視察前線的老撾人民軍幹部乘坐吉普車,卡車上立著荷槍實彈的警衛班,他們都是英勇善戰的中國士兵。
    車隊從桑怒的那垓隆隆駛過。
    桑怒市是老撾解放區的首府。在一般人心目中,這裡應該有高樓大廈、商店劇院和人聲喧鬧。其實大不然。過座城市只相當中國的一個中等村莊,總共不過幾百間茅棚和高腳屋。一條土路橫貫東西,適逢雨季,路面上到處是積水和泥巴,印滿車轍腳印的深淺不一的積水和爛泥。路兩邊雜草叢生,散佈著大大小小的彈坑。車隊沒有駛入市區,那一路便更顯得空曠寂廖,人跡渺渺。
    車隊行到板干的丁字路口,這裡是通向川擴的必經之路。將軍從流水不斷的車窗望出去,記起曾到過這裡。巴特寮有一個物資交換組就駐在附近森林裡,負責與群眾以物易物,為前線籌措糧餉。
    將軍還記得換物標準:1尺布換3斤糯米,5根針換一斤牛肉,1斤鹽巴換7斤蔬菜……老撾的錢幣叫基普,但老百姓不要,要錢也買不到東西。這裡與當年中國的解放區不同。這裡沒有徵收公糧的制度,也沒有組織群眾支前的工作,全靠使用中國援助的物資同群眾交換前線和機關所需東西。巴特寮部隊也下像八路軍當年「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過,老撾人民黨中央已經吸取了中國革命的經驗。號召機關幹部自己動手「解決3個月口糧」。
    自力更生的問題還是要跟他們反覆講呵!段蘇權心中暗想。這時,他聽到轟的一聲爆炸,前邊鐵甲車龐大沉重的車身上竄出一柱硝煙和四處飛濺的爛泥。不過,鐵甲車毫不動搖地繼續前駛,好像根本不知發生過什麼事。
    這裡已是6號公路,也就是聞名世界的「胡志明小道」。
    它掩在茂密的森林和半人多高的雜草中,沒有維護,彈痕纍纍,卻超負荷地運載了大批軍事物資進入鬥爭最激烈的越南南方。這條路在旱季曾承受了幾百萬噸的美國炸彈,雨季也不斷有王寶的土匪部隊潛入來埋設地雷。他們埋沒的都是一種「斷腿雷」.只有鴨蛋大,專炸人。在只有300萬人口的老撾,士兵遠遠要比槍彈難找。人是第一戰鬥力,人只要踏上」斷腿雷」,便注定失去了當兵的資格——腿是決對保不住了。
    但是,這種「斷腿雷」絲毫奈何不得鐵甲車。所以,將軍此行有鐵甲車開路,專門輾地雷,以保證吉普車和卡車的安全。
    地雷的爆炸聲還使將軍想起另一件事。他經過這裡到585營去時。被敵特發現了。第二天敵台廣播說:「近日,有一位中國將軍出入桑怒……」現在,段蘇權又在鐵甲車的前導下,由桑怒經川擴,到查爾平原西北方向的最高山峰,也是最前線的富科特山去視察。吉普車艱難地在泥濘中掙扎,在他的眼前,群山綿綿不斷地伸展開去,古老的森林覆蓋了山的骨骼,在雨霧中更顯得神秘莫測。偶爾能看到廟宇,獨個兒神情冷冷,鑒賞著大自然的不可思議的創造。
    老撾的公路是最槽糕不過的了。路上常有河流溪水交錯。雨季路面泥濘不堪,加上敵機日夜轟炸,又無人修護,彈坑纍纍,鐵甲車和吉普車常陷入泥坑中出不來。要用卡車拖才行。還賴卡車司機善於踏油門,加速猛衝過河水,時時拖一下鐵甲車和吉普車,就這樣,接近川擴時,用5個小時才行駛了4公里路。
    旅途又是枯燥的。當鐵甲車沉重堅固的車身下響起第20m響「斷腿雷」的爆炸聲時,陪同段蘇權前往的巴特寮幹部講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驅走了旅途的寂寞和枯燥……在巴特寮部隊中,有一位中國花木蘭式的女英雄,她的名字叫莫占。
    莫占的家在桑怒省香科縣,上有父母,下有弟妹,一家人種地為生,家境十分貧困。
    村子裡有個叫陶坎的「貢濫主」,如同中國農村的惡霸地主一樣,橫行鄉里,殘酷剝削壓搾農民。每年向農民收稅就達20多種:地租稅、養牛的牛稅、養狗的狗稅、結婚的婚稅、死人的喪禮稅、養孩子的出生稅、修路、修廟、砍柴、汲水都要交稅。甚至頭人出門進城百姓們還要交鞋底稅!這些稅當年交不清,第2年就增加百分之百的利息;第2年交不清,還要利滾利,有如中國人常講的「驢打滾」。
    莫占的父母連自己也算下清欠了陶坎多少稅,每次陶坎來催稅,都要挨一頓毒打。
    這天,陶坎來催稅,莫占父母躲出去了。陶坎大發淫威,將莫占家的飯鍋砸,鍋灶毀了,又要動手拆房。莫占只有14歲,上前攔阻,幾次被打倒在地。眼看陶坎要搬倒屋中「神靈居妝的那根柱子了,她一聲呼喚,叫來了家裡的獵狗。狗通人性,一聲咆哮,撲上去將陶坎臂上咬下一塊肉。陶坎嚎叫著奪門而逃,莫占家的房子才保住了。
    莫占父母回家知道了情況,嚇壞了,以後怎麼在村子裡住呀?他們連忙趕到陶坎家去賠禮。可是進門後,陶坎不容分說便將他們捆綁起來。莫占父母苦苦哀求,陶坎下依不饒,競將莫占父母活活打死了。若不是鄉親們全出來攔阻,他還要打死莫占,燒燬她家的房子呢!
    莫占掩埋了父母的屍體,又將年幼的弟妹寄托到親戚家,便隻身逃到解放區。她要求參加已特寮部隊,而且一定要去拿槍作戰的連隊當兵,她要親手為父母報仇。
    可是,已特寮連隊只收男兵,不收女兵。無論莫占怎樣求情,連長總是一句話:「女的不要,再說,你才14歲呀,還沒有一技槍高呢。」
    莫占流著淚離開了。從此,她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可是在巴特寮部隊的另一個連隊裡,卻增加了一名新兵,是男人的名字,男人的衣裝,男人的短頭髮,但也是又瘦又小14歲的年紀。這名新兵其實就是莫占。她為了拿起武器報仇,女扮男裝參了軍。
    14歲的莫占還未發育起來。連年戰爭,兵源困難,14歲的小兵在部隊裡並不稀奇,沒有誰會想到她是女的。在兩年的戰鬥生活中,莫占衝鋒陷陣,英勇殺敵,多次立功受獎,更沒有誰會懷疑她是女兵了。戰友們甚至把她當成男人中的勇士,把她當成「拿主意」「下決心」的人物。
    然而,自然法則不可抗拒。隨著年齡的增長,莫占的胸部無法阻擋地高聳起來,說話的聲音也無可奈何地變細變尖。她打起仗仍然兇猛勝過男兵,但他衝鋒時,高聳的Rx房卻在胸前顫動不已;她盡可沙著嗓子說話。但她幫助同志時那女性的溫柔便不知不覺流露出來。她已經當了班長,戰鬥間隙,大家聊天逗樂時,便有大膽的戰士說:「咱們班長多像個女人埃」這一來,戰士們早已憋在心裡的疑惑便被引發出來:「是啊,班長準是個女的。」「我看也是女的。」班長的胸脯比姑娘的還漂亮」……莫占急了,盡量憋粗了嗓了說:「胡說,我是男的!」
    大家僅僅是懷疑,僅僅是逗笑,便有人喊:「是男的嗎?
    那就脫下褲子檢查檢查。」戰士們圍上來就要動手,莫占沉不住氣了,叫喊一聲逃掉了。
    幸虧又打仗了,班長在戰場上的勇猛減輕了大家一些疑惑。但是,長期生活在男性集體中的莫占,從身體到心理已經越來越不適應。老撾人有個愛洗澡的良好習慣。戰士們每天早晚都要下到河裡去洗澡;大家都脫光了下,唯獨她穿著衣服下,怎麼能不引人注目;不引人議論呢?
    晚上睡覺,都是以班為單位睡大通鋪。雨季天冷時,大家都緊緊貼在一起互相取暖。莫占是女孩,皮下脂肪多,貼著她睡最舒服,戰士們就都想鑽她的被窩……怎麼辦?莫占想把實情講出來,可是一個女孩子跟全班的小伙子生活了這麼久,說出來有多難為情埃何況。說出來。上級就會把自己調出連隊,那就再也不能衝鋒陷陣為父母報仇了。
    該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天宿營,戰士們又和班長開玩笑,都要跟班長睡一個被窩,屋子裡亂嚷一片:「我跟班長睡一起!」
    「不行,我睡,我跟班長睡一個被子。」
    「讓班長說,跟誰唾?」
    「班長,你說跟……」
    屋裡突然靜下來,戰士們張口結舌怔在了那裡。
    他們的班長哭了,就那麼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悄悄地啜泣,悄悄地擦眼淚。
    於是,所有的戰士都明白了,並且眼睛也濕潤了。他們不聲不響地在各自的位置躺下來。規規矩矩,一動不敢動。
    離開一個距離,讓班長獨個兒躺著流淚。
    第2天早飯後,指導員來到班裡。
    「莫占!」指導員突然叫一聲她過去的名字。莫占本能地回頭答應:「到!」
    於是,指導員笑了,問:「聽同志們講,你是女的,是嗎?」
    莫占臉上泛起女孩子特有的羞紅,卻一時難於承認,吱唔著:「我,我是,我不是……」指導員索性對這位英勇善戰的女兵挑明:「我們調查了,你的真名叫莫占。你不是男孩,是女孩,你最近是不是來月經了?」
    莫佔到這時再也不能隱瞞下去了,就流著淚把自己家庭和自己的全部情況向指導貝做了匯報。
    領導得知這一情況後。根據她的請求,把她調離連隊,安排在585營營部當衛生員。
    為了表彰莫占的英勇事跡,部隊報請總指揮部授予她一枚「伊沙拉」勳章。從此,中國式的「木蘭從軍」的故事便在巴特寮部隊廣泛流傳開了。
    段蘇權將軍被這個故事深深地打動了。
    他沉默著,思索著。良久,感歎一聲:「這個故事給我很大教育和啟發喲……」陪同段蘇權的巴特寮幹部說:「你上次到585營去視察,可惜沒見到這位女英雄。」
    「一個弱小的女孩子,成為衝鋒陷陣的勇士,這說明了什麼?」段蘇權緩緩說。像是自問,又像是問大家。他略一停頓,繼續講下去:「戰士們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打仗,戰鬥力就出來了。我們解放戰爭的時候,許多國民黨士兵非常怕死,跟解放軍一交手,就乖乖地舉槍投降當了俘虜。可是參加了我們的隊伍以後,經過階級教育,開過訴苦大會,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打仗,為誰去打仗,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勇士。
    再上戰場時,一個個都成了英雄漢!」
    巴特寮的幹部頻頻點頭:「是這個道理。我們學習中國革命的經驗,已經注意對部隊加強政治思想教育了。關於這一點,相信段將軍到了前線會有感覺。」
    經川擴,段蘇權將軍來到了坐落在查爾平原西北的富科特山。
    自1964年年中以來,美國在越南南方強化「特種戰爭」,遭到失敗後,便出動空軍襲擊川擴、桑怒兩省的中心。
    根據地。同時,在萬象北面,琅勃拉邦南面和川壙東面發動了「三矢」戰役,目的是佔領查爾平原的重要門戶,進而佔領全部查爾平原——川擴戰略要地,以實現它所揚言的「建立麥克那馬拉防線」,「阻遏越南北方軍隊對越南南方的滲透」,以及深入老撾境內「迫擊越共」。
    富科特山是查爾平原的制高點,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就在段蘇權這次視察後不到半年的時間裡,敵人便向富科特山先後發動了幾十次大規模進攻。
    段蘇權參觀了越南軍隊的一個連隊。裝甲車和汽車距連部6里地便被擋往,越南同志解釋說:這是為了防止敵人空中偵察到連部所在地,防止轟炸。中國當年抗美援朝,「如果採取這一措施,不許汽車直駛司令部,美國飛機便難以準確轟炸志願軍總部,毛澤東的愛子毛岸英便可能不會犧牲。
    段蘇權感到這確是一條好經驗。他參觀了越南連隊,同連隊裡的5名華僑談了話。這些華僑作戰勇敢,與越南同志,團結友愛,關係非常親密。
    段蘇權又連續參觀、調查了老過人民軍的幾個連隊。這些連隊都是長期堅守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嶺上,生活異常艱苦。由於山高、林密、雨水多,即使是中午,氣溫也不會超過攝氏15度,而且空氣濕度大,非雨即霧,戰士們身上的軍裝總是濕漉漉的,那怕是躲進那種半邊坡式的草棚裡,或住進陰暗的防空洞中,也無法避開那種水濕。那是一種使人無從辨別點滴的極微的水粒,一種不斷地無法目睹又無處不在的纖小點滴,在冥冥之中便附滿了人的衣眼和肌膚,形成冰涼而有滲透力的一層水分,再加上山高風大,戰士們無一例外都被凍得瑟瑟發抖。他們大多沒有棉被,凍醒了就起床烤火取暖。
    段蘇權在聽取連隊幹部的匯報時,關切地問:「伙食供給怎麼樣?」
    「比較困難。」連長介紹說,「1個月只供給20斤大米和450基普菜金。」
    450基普只夠買1斤豬肉或半隻雞。
    連長繼續介紹道:「除了打仗,戰士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採集野豬菜、芭蕉花等野菜,以便蘸著野辣椒和鹽巴下飯吃。吃不飽,睡不好。加上山高寒冷,戰士們體質都很差,都是仗著年輕硬挺過來了。」
    段蘇權想起憑祥車站那源源不斷輸入越南的各種物資。
    想起朱其文大使在河內講過的話,禁不住對越南顧問說:「戰士們的生活很艱苦,必要的裝備和物資供應還是要保證的,不然。非戰鬥減員多,部隊的戰鬥力就會受到影響。」
    越南顧問不自在地點點頭。
    段蘇權廣泛接觸了一遍指戰員,他們絕大多數都來自貧苦農民家庭,許多幹部戰士都有親人犧牲於抗法和抗美鬥爭中。他們有鬥爭的傳統,無疑都是能夠吃大苦,耐大勞,能夠長期堅持鬥爭的優秀戰士。
    段蘇權重點參觀了巴特寮2營,這是一支英雄的部隊。
    1961年萬象右派集團發動政變,重兵包圍了巴特寮戰鬥部隊1、2、3營。經過激戰,1、3營覆沒,只有2營在營長坎代指揮下英勇買圍。重整旗鼓,開始新的武裝鬥爭。坎代被任命為巴特寮部隊的總司令。2營素質高,戰鬥力強,是巴特寮的主力部隊。
    這支部隊是大有希望的,是能夠承擔起抗美救國戰爭,奪取老撾革命勝利的重擔的。段蘇權在調查中更加堅定了這種認識和信心。對於「為什麼要打仗?」這一問題的回答,段蘇權基本也是滿意的。有的說「要為親人報仇」,有的說「要趕走美帝,爭取老撾人民的徹底解放」,還有的說「要打倒美帝,打倒貢濫主,爭取民主和自由」。
    段蘇權想起胡正清講到的一位戰十,那戰士叫奠洪,住在令人難以置信的潮濕、發霉的茅草棚裡,卻把自己的內務事理得整整齊齊,床邊用竹蔑編織了一個精緻的小書桌,桌上放著書,床頭還貼了一幅自己的畫。畫面上有東昇的旭日照耀著一顆向日葵,在向日葵旁邊又畫了一個大木瓜。莫洪解釋說:旭日代表我們的目標,向日葵代表戰士,那個木爪代表戰士們解放祖國的鬥爭,已經結出了果實。
    他們有理想,有追求,有奮鬥,有犧牲!段蘇權所形成的這種看法,在吃飯時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連隊特意派人打來一隻鹿子,款待中國客人。
    吃鹿子肉自然很高級,但還有更「高級」的菜,就是把鹿子的小腸煮了招待中國同志吃。腸子裡的東西不曾擠掉。
    介於青草和糞便之間,煮時也不洗也不加調料,煮熟了,有一種奇特的味道。
    這是老撾的一道名菜,專門用來款待貴客。
    可是,司機小韓一聞就想嘔吐,年輕的中國軍人幾乎都不敢享受。
    段蘇權將軍卻吃得津津有味。到底是長征過來的老紅軍,當年煮皮帶,嘗百草,早已練出極強的適應性。一邊吃著,一邊給老撾年輕的指導員們講述紅軍當年「紅米飯,南瓜湯」的鬥爭生活,邊吃邊聊,指戰員們對一些問題的回答使段蘇權深受感動。
    段蘇權問過幾名年齡稍大些的戰士結婚沒結婚?
    這幾名戰士的回答都是沒結婚,並且堅定地表示:「找姑娘結婚,那是革命勝利以後的事。」其中也有一個是結過婚的,他的回答是:「等老撾革命勝利後,我再去找她。」
    段蘇權問一名戰士:「將來革命勝利了,你想幹什麼?」
    戰士回答說:「我想到中國去學習,學好技術回來建設我們的國家。」
    聊天中,巴特寮的一些戰士都曾談到兩次日內瓦協議。
    他們說:」我們是希望和平的,但是兩次日內瓦協議,後來都被美帝國主義和老撾反動派破壞了,我們損失很大。他們不讓我們有和平,我們就只有拿起槍來戰鬥到底,直到把反動派全部消滅光。」
    視察前線之後不久,段蘇權回國匯報工作時,曾將這些情況報告了周恩來總理。
    周恩來聽後,沉思片刻,用緩慢低沉的聲音說:「日內瓦會議我們吃了虧。老撾和柬埔寨都蒙受了損失,這是個很大的教訓。……」以後,周恩來在不同場合又多次講過這個話。當然,周恩來講這個話,與中國開始了「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背影不無關係,但更重要的是表現了總理高度自律的精神品德,這種精神品德使段蘇權等同志都受到很大教育和啟發。
    事實是。在整個的國際政治鬥爭中,兩次日內瓦會議是中國政府和人民,是印度支那三國人民以及世界各國人民通過鬥爭取得重大勝利的兩次會議。特別是周恩來率代表團參加第一次日內瓦會議。那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次作為五大國之一參加的重要國際會議,取得的成功和勝利是為舉世所公認的。

《共和國秘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