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擔心的事情真正發生之後,人們往往有一種短暫的無所畏懼的心理,就像俗話說的那樣,死豬不怕開水燙。耿林和婁紅鬼使神差地同時到了他們的臨時住處,那是一幢帶院子的五層紅樓。在耿林的印象中,除了下雨,院裡總是坐著幾個老人。讓耿林覺得可氣的是,他們很少打牌,多數時間是望著樓門口,有一搭無一搭地嘮著家常,比如,昨天吃什麼買到哪些便宜菜之類的話題。已經有幾次被他們目光注視過的耿林有一點十分肯定,他們議論每一個從他們眼前走過的熟悉或陌生的人。
婁紅從出租車裡下來時,發現耿林也來到了院門口,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沒做任何商量也沒有遲疑,便一同進院了。他們像一對結婚多年,在大街上慪氣的夫妻一樣,鎮定但毫不親熱地從老人們的眼前走過去。
"這倆人哪兒來的?"一個老太太問。
"租房的,"另一個老太太說,"平時總是一先一後來,那我也能看得出來他們是一塊兒的。"
"準是那種沒證亂搞的。"剛才問話的老太太說。
"現在的年輕人兒才不在乎證不證的,沒結婚也能生孩子,新世道了。"
"哎,你剛才說他們總是一先一後來,你咋知道的呢?"一直沒說話的一個老頭兒問。
"我咋知道的?我啥不知道?!這院裡的事兒我全知道。"
"你還別說,咱就是厲害。我兒子他們公安局來外賓參觀,那外賓都是外國人。"另一個老太太插嘴說,"他們看看我兒子他們破案子的家什,說是太落後了,用那些破玩意兒根本破不了那麼多案子。你們猜猜,結果怎麼樣?他們發現了,發現我兒子他們破案靠的不是家什,是咱們幫的忙,是街道治安聯防,那外賓還說咱們是小腳偵緝隊吶。"
"你說說你是咋發現的?"老頭兒固執地又一次提出自己剛才沒被回答的問題。
"有一天下午,我在陽台上給花澆水,看見大門口停下一輛出租車,還不是停在門口,離門口還有十幾步。那男的女的一塊兒下了車。女的一下車就急忙往院裡來,那男的故意在後面慢走,最後又去老王家食雜店買了一包煙,才往院裡來。"老太太說完撇撇嘴,"我看到過好幾回。"
"你啊,"老頭兒說,"現在就是老了點,不然公安局准聘你,派你蹲坑兒去。"
耿林和婁紅進屋後,兩個人都很激動,但誰也沒馬上說話,好像在心裡都積聚了太多指責對方的話,不知先說哪句好。耿林坐到沙發上,但立刻又站了起來,從屁股底下抽出一疊報紙扔到地上。他太想說的話是,如果婁紅不打那個電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件。他的話還沒出口,已經被一直盯著他看的婁紅作為一種特殊信號接受了。而婁紅根本不想被任何人指責,她覺得她不管做什麼都是在捍衛愛的權利。
"耿林,"她一反常態直呼他的大名,"你現在必須選擇了,是你妻子,還是我?如果是前者,我馬上就走,而且保證永遠不再打擾你們。"
"你什麼意思啊?"耿林想緩衝一下。
"就是我剛才說的意思,我想我沒有沒說清楚的地方。"
"這早就是不成問題的問題,不然我也不會住在這兒。"
"那好,明天你去找她,提出離婚。"
"我說過不離婚嗎?"耿林被婁紅逼出火來,"而且是我離婚,幹嗎我不能以我的方式離婚?"
"你的方式就是打持久戰,搞溫情主義,你想感動她,讓她發慈悲放你一馬,你於嗎總做夢吶?"
"我還沒開始試試,你就先在那兒下結論說不行了,這未免太可笑了。"
"耿林,你說對了,我只能是可笑的,所以我才起來保護我自己。不然,等著你的持久戰結束,我就不光是可笑的了,也會是可憐的。你怎麼總忘記我的身份吶?"
"行了,別來這一套了,你什麼身份?別自己設計情節可憐自己了。"
"操你媽,耿林。"婁紅平靜地低聲地說。
耿林看著婁紅的臉,心裡開始後悔自己出言太重。他在婁紅的臉上看到令人可怕的冷靜,那是一個人在突然被傷害之後,不知如何反應的冷靜。
耿林站起來,抱住婁紅,這給了婁紅反應的機會。她把耿林推出去好遠,跌倒在地上。
"算我眼睛瞎了,耿林,你好自為之。"婁紅說完轉身往外走,耿林像一頭猛醒的獅子,一滾爬起來,抓住婁紅。
婁紅努力要甩開耿林,耿林下力氣沒讓她得逞。於是婁紅開始打耿林,她朝耿林胡亂掄起自己的一個拳頭。
"放開我,流氓,放開我,你個沒良心的狼。"她邊說邊打耿林,"我今天要是不跟你分開,我就姓你的姓,流氓,放開我……"
耿林突然用力打了婁紅兩下,他一定打疼了她,因為她驚愕地住手並看著耿林,好像完全沒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時,耿林發狠地扳過婁紅的頭,拚命地親吻起來,她的臉,她的脖頸。耿林瘋狂的親吻讓婁紅突然反過神兒,她又開始用拳頭打耿林。但耿林根本不管這些,繼續發狠地親吻她,最後他開始吮吸,在婁紅的臉上和頸項上,耿林彷彿是一個從未近過女色的狂人。終於,耿林的火一樣的情慾點燃了婁紅相同的熱情,她停止了揮舞自己的拳頭,它們無力地搭在耿林的肩頭。婁紅開始發出溫柔而急促的呻吟聲,放鬆自己的身體,任它像一朵雲一樣在耿林的懷中融化。
耿林放緩了自己的節奏,他感覺到被自己摟在懷裡的身體慢慢地軟了,這給了他極大的幸福和滿足。他為自己成功地征服了一個狂怒而自信的女人而高興。他依舊吻著婁紅,但只有溫柔。他的唇若即若離地逗弄著婁紅的唇,讓她發出更誘人更急迫的呻吟。耿林開始脫婁紅的毛衣,當她只有胸衣的時候,耿林又感到自己重新被劇烈的情慾控制了,他甩掉自己剛剛呈現的溫柔,一把扯壞了婁紅的胸衣,把她的身體拉過去。他把自己的兩隻手像胸衣那樣扣在婁紅的Rx房上,不停地用力,用力。每當他用力的時候,婁紅都發出十分刺激的叫喊。這叫喊聽上去是被壓抑的,但卻浸透了性的吸引,它穿過耿林的骨縫,酥軟了他的一切。他吻著婁紅光潔的脊背,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火一樣的激情混淆了疼痛和快感的界限,在耿林咬過的地方婁紅感到某種讓她心悸的劇烈快感,此時此刻她絕不會把那滲血的紅印兒叫做痛,對她來說,那是致幻的毒汁,把她拉進一個不真實的空間,讓她的快感持續,在這快感中再產生新的幻覺:她能為耿林做一切,一切,甚至別的女人為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她伸展著自己半裸的身體,引得耿林又有噬咬她的慾望。但她抓住他的頭髮阻止了他,彷彿現在正持續著的快感她已無法承受,心快要從喉嚨中蹦出。耿林把她抱到床上,脫下她剩餘的衣服,然後像賣肉的人一樣,把她掂過來倒過去,讓自己的雙手在她青春的身體上留下短暫的痕跡,婁紅從他的目光中看出許多蔑視,這是男人忘記教養忘記偽裝之後對女人的本真態度:女人是肉體,而男人是另一種肉體。因此這蔑視完全失去了不平等的意味,喚起了婁紅心底間的忘我。
"過來,過來,離我近一點。"婁紅朝耿林伸出雙手,張著嘴輕聲地呼喚,但是耿林繼續跪在床邊,並沒有過去。"噢,過來,我是你的,你拿我怎麼樣都行,我是你的,你知道嗎?我是你的奴隸,是你的狗。"
"你就是我的狗。"耿林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但仍然沒有過去。
婁紅突然起身,使勁打了耿林一個耳光,然後將他的頭按進自己懷裡,他們一起向後倒去。……
沒人計算時間過去了多久,如果這時有人進來,會以為這兩個像積木一樣摞在一起的人一道殉情了。其實他們這樣睡著了。
"為我離婚吧。"婁紅先醒了,她用手輕輕撫摩耿林的脊背。
"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耿林老實地說。
婁紅聽完眼睛濕潤了,在心裡覺得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