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孫子者,非彼孫臏也。在市場和職場夾著尾巴當孫子的人總是先成為大爺的那一個人!
一
這年頭總是先當上孫子的人才先做上大爺。
下午時的工地如同一個巨大的蒸籠,就連心情也跟著發酵,想找個清涼的地方躺一躺才是。昨天晚上陪王仕途那狗日的玩得太晚,中午時就感到特別困,想到歐陽悅的那張美艷的臉就有些蠢蠢欲動,試想此時離開這個塵土飛揚的工地與美女一起坐在情調高雅的茶座中打打情罵罵俏不是很爽麼?於是我夾起手包對管生產的副經理趙強說出去辦點事,有重要的事就打我電話,言下之意就是沒什麼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我電話了。趙強原本是一個白面書生,因常年在工地,如今皮膚給曬得跟防水用的瀝青似的。他抬頭看我一眼心知肚明地說,當領導的都這樣,去吧,有什麼事我給頂著就是。
這傢伙畢業後在機關技術科做資料員,眼看一大好青年就要在機關的消磨中給廢了,是我把他發掘出來帶到一線工地。他跟我幾年後業務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對待工長與分包方鐵面無私,但對我卻是忠心耿耿,言聽計從。我常對他說,等機會出來,我肯定給劉頭說說讓你頂我的位置。
在建築施工企業呆過的人都知道,在一線你只有熬成了項目經理才算是修正了成果。那種掌控資源為我所用、調配沙石築起高樓的成就感也是一個建築人夢寐以求的。就如同一個士兵變成了指揮員,一個平庸的寫手終於成了暢銷書作家。其實天知道我從來沒有對劉建剛提過讓趙強頂我位置的事——除非我高昇了。
在下屬面前,有時需要打壓一下,有時也需要在空中畫一張餅。江州分公司的老總劉建剛不就是這樣對付我的麼?我做了差不多七年項目經理,業績也是響噹噹的,劉建剛這廝常對我說等他走了以後讓我坐他的位置。我自然知道他是在給我畫餅,但是仍然做出一份感激涕零的樣子出來——就如同趙強對我感激涕零一樣。
正準備出門,卻不想迎面碰到笑瞇瞇的朱胖子,他老早就掏出了中華煙迎上來,說唐總我正想找你呢,能耽擱你一點時間嗎。我想說不可以,但是仍然滿臉堆笑地說,啊,朱老闆來了,快請坐,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他的臉如同發酵過度又烤糊了的麵包,黃腫開裂。這廝常年穿得跟民工似的,身上總是揣著兩包煙,一包四塊的白沙自摸,一包軟中華敬神。他做分包商十幾年,以剋扣民工工資與給總包方送禮為手段早就掙下了千萬身家,卻偏又長一副無比忠厚老實的外表,看起來跟彌勒佛似的老好人,總是穿一條肥大的軍褲和一雙裂了口的皮鞋,見了誰都笑瞇瞇的可憐像,誰見了他都恨不得送他幾佰元才是。但是他的大肚子出賣了他,此人滿肚子山珍海味,就連放屁都有海鮮味,基本上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角。同時他又是一個鐵公雞,對沒有利益可圖的人幾乎一毛不拔。我對他早就煩得要命,恨不得一腳踢在他難看的胖臉上。但我仍然客氣地把他接到辦公室,還給他倒上一杯茶。朱胖子說唐總可真客氣。我說哪裡,最近甲方催得緊,你的隊伍搶工忙,我還要謝謝你呢。我心想:媽的,這年頭裝孫子誰不會啊?
朱胖子跟我裝孫子說,唐總說哪裡的話,這都是唐總對我們兄弟的關照啊,改天我請唐總、還有趙經理一起出去走動走動。趙強也十分反感他,當下說,好啊,我和唐總都想這個工程完了到歐洲去開開眼,到時朱老闆可一定要兌現哦。
朱胖子立馬臉漲成了豬肝色,接著嘿嘿一笑說,那還不得你們兩位老總給面子才行啊。不等趙強說話他便從自己的掉了皮的黑皮包中摸出一疊資料來說,這是上個月的工程量單,還請兩位給審一下,鄉下馬上要開學了,我的兄弟們都是有家有口的,孩子都等著錢上學呢。
我心中怒極,他媽的這個朱胖子總是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找我們要錢,而且每次都是那樣的準時。昨晚我給王仕途做了一晚的孫子才換來今天上午的100萬工程款,他朱胖子卻總能第一時間知道,看來我們的財務人員有被他收買的。不過他是劉建剛直接介紹來的,這其中的故事就更不用多說了。我得罪了這個朱胖子不就是直接跟頂頭上司作對麼?當下我哈哈一笑說,原來是這事啊,小事,我們審了後就立馬付款,如今農民工出來掙點錢是不容易的。他樂呵呵地把材料放在我的桌上,又加上一句,要不我下班時來拿?我微笑著說:好的。
朱胖子將剛才已經拆開的那包中華放在桌上說,這個就留給你們抽了。趙強終於火起說,我們抽不來這個,你拿走吧。朱胖子一愣,我微笑說,真的,我一般只抽黃鶴樓的。他居然真的又將那半包煙揣在懷中走了,出門前還向我得意地一笑。
趙強說,這死胖子也太他媽的過分了,到底他是分包方還是我們是分包方。
我苦笑說,我有什麼辦法,這是劉總的意思,我能不照辦嗎。趙強歎口氣說,唐哥,你也太怕劉建剛了,實在不行,我們去總公司紀委告他去。我冷笑說,你給我閉嘴,這事我自己會處理。趙強哼一聲不再說話抓起安全帽上工地了。我則坐下來發愣,心情壞到了極點。不僅是因為受了朱胖子的氣,還有這筆錢我本來是答應了支付一個材料商的材料款的,而這個材料商名叫歐陽悅——悅達商貿公司的總經理。
二
建築企業給人們的感覺就是一幫來料加工出傻力的大老粗,聽起來跟男妓差不多。其實幹這一行還真與男妓差不了多少,都是做服務的,也都得靠低三下四地伺候人過日子,干的都是下力氣的技術活。在我們這個教育嚴重滯後、勞動力又過剩的國度中,干建築是一門不需要什麼門檻的好生計。
建築是低技術含量卻高消耗的行業,低技術使得誰都可以進來撈一把,高消耗使得其中有利可圖,其中道理很淺,但是手法卻屢屢翻新。
我所在的華建集團是一家國字號的大型建築企業,為總承包特級資質,下轄多個分公司各自為政。劉建剛作為江州分公司的老大,自然是大權獨攬。他在分公司內部裝模做樣地搞了一次勞務招標就定下了朱胖子做我的分包,把最掙錢的鋼筋工和水電安裝給分走了。作為交換,他也默認了我提的幾家材料商,其中就有歐陽悅的悅達商貿公司。
歐陽悅原本是一個外表清純的女學生,但是幾年的業務員生涯早就使之變成了一個城府如海、慾念叢生的女人。其以前中專畢業後在萬運標的公司做業務員,萬運標外號萬用表,如果僅從外表上看,他當然是電影中的正派人物,高大帥氣。這傢伙經營建材多年,幾乎無所不有,與本地的建築公司老闆幾乎無一不熟,為人圓滑世故、心狠手黑,在本地關係網發達,故人稱萬用表。當年的青澀女生歐陽悅抱著簡歷四處散發只為找到一份工作,等到了萬運標的門下,萬用表一看到她就眼前一亮,當即決定錄用。第二天就給了她2000塊服裝費,讓歐陽悅脫了身上幾十元的廉價裙子換上新裝。
幾年前歐陽悅素面朝天地捧著一堆資料來到工地找到我,我看也不看地對她說,你放下吧,有需要我會找你的。這是我們對付業務員最常用的口頭禪,我辦公室後的牆角中堆滿了如此這樣的垃圾資料,幾乎99%是永遠不會用的。我們在業主面前做夠了孫子,反過來這些搞建材推銷的業務員們也差不多是我們的孫子,只是你想做孫子都不是那容易的事,因為搶著做孫子的人多了去。
她仍然甜甜地笑著說,那麼謝謝唐經理了。我抬頭看她,稚氣未脫,清秀的臉上笑容燦爛。那一刻我竟然有些心動,在她給我打了三次電話後,我終於答應用了她少許的材料。但是也就是幾年時間,歐陽悅居然離開萬用表開始自己單干了,成立了自己的商貿公司,開上了自己的本田,在業務員中這樣的奇跡比比皆是。那時社會上有句名言:要想富開藥鋪,要發財跑建材!
萬用表在一次喝多了後指著我說,你丫的這就不懂了,這就叫女人的先天優勢哦,你小子不是也被她迷得三魂五道的麼。說完哈哈大笑,露出口中的一顆金牙,那金牙光彩閃爍,如同野獸口中的獠牙寒光閃閃。
送走朱胖子,我發了一陣愣後,給劉建剛打電話,劉建剛在電話中拿腔拿調地說小唐啊,我也正要找你呢,晚上到分公司開一個成本分析會啊。我暗罵一句操,老子項目的成本都是你狗日的給拉高的。每次開會我還要挨他一頓批評,老子還得裝著痛心疾首地樣子。
我說:「劉總,昨天我陪天寶公司的王總玩了一晚上,今天他們付了100萬的款,是不是先把朱老闆的人工費給付一部分,他手下的一幫農民工還要寄錢回家給孩子們上學呢。」
我當然清楚他已經知道朱胖子來找過我,說不定朱胖子來找我要工錢就是他的指使。但我這樣說無非是告訴劉建剛我是聽他話的,而且昨晚我陪王仕途喝酒泡妞也是花了一些錢的,這個帳你得認。
劉建剛哦一聲說,小唐啊,以收定支是公司給你們的原則,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就在這100萬內開支吧。哈哈,你畢竟是農村出來的,根沒有忘很好啊,農民工工資是大事,一定要督促朱胖子確實把錢結算到工人手上哦。
我笑著說還是劉總深謀遠慮,考慮比我們周全啊,不過有些材料商的款子也應該付了,不然我們的信譽也會受到影響的。
他嗯一聲說,你這個項目的工程款你還得抓緊一點才是,聽說最近天寶公司的財務狀況不是很理想的,有些工作你要自己去做,不能老是讓我教你,你以後還要挑大樑的哦。
我唯唯諾諾地放下電話,感覺臉皮都有些木了,儘管他不可能看到我剛才臉上的笑,但是微笑著對掌握你生死命運的人是做一個好孫子的充分必要條件。
電話又響了,不用看就知道是歐陽悅打來的,果然她親熱地說唐正快來,今天介紹幾個貴人你認識一下哦。
我一聽不是催要材料款的事心中石頭就落下一半。於是不緊不慢地說,都是些什麼人啊,我等一下可能還要去公司開會的。這就是典型打太極的話,進可攻,退可守。但是歐陽悅是何等樣人?她說,少跟我來這一套,這個人要是說給你們劉總知道他都要屁顛屁顛地趕過來當孫子,我好不容易幫你約到了你要是不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我說哦,那麼他到底是哪個廟的佛撒,你不說我到時燒錯了香豈不是適得其反。
歐陽悅柔聲說,嗨,你這人就是疑心太重,我對你這麼好,你倒連我都不相信,他叫金中五,是香港太陽集團駐我市的代表。
我啊一聲馬上說好的,我馬上就到。歐陽悅在電話中不滿地說,瞧你也是一個丟根骨頭就亂搖尾巴的狗。我愣了一下說,老子不是狗,是一匹大色狼,晚上好好招呼你就是。歐陽悅笑著說:死鬼,剛才還跟我假正經來著呢。
三
我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是一個相信無神的唯物主義者。又在紅塵中混跡多年,生活也告訴我必須做一個唯利是圖的實用主義者。但是我得承認一些封建的腐朽的東西還在我的骨子裡殘存著。比如最近老是覺得眼皮跳,自覺氣血兩虛,上幾步樓梯都會氣喘。我在鄉下的老母親曾經說過,眼皮跳是一種什麼事來臨的徵兆,但到底是左眼跳災還是右眼跳災我卻記不得了,很想打一個電話回去問問又怕老人家擔心。
昨晚跟王仕途聊起這事,他瘦小的身材穿著洗浴中心寬大的浴袍正在喝牛奶,他哈哈地笑了半天說,你這是因為泡妞過頻、夜生活過多造成的眼部皮膚痙攣現象,平常你要多休息才是。
王仕途應該算是我的師兄,只是在大學時並不認識。據他說曾經立志當一名真正的建築設計師,而他做小學教員的父親卻想讓他做大官。但是幾經折騰之後,王仕途卻當上天寶房地產公司的副總經理,以酒色雙雄聞名圈內。別看他身高不足一米七,體重不過70公斤,但是一斤白酒不在話下,他喝酒只喝水井坊和五糧液。同時對於女人他也很挑剔,特別喜歡找那些身材嬌小但又必須符合黃金分割線的女孩子。他能僅憑目測就能準備地得出一個女孩子的三圍、身高與體重,誤差從來不會超過1%。
我投其所好,僥倖在其主管的天寶公司開發的加州花園項目承接到兩幢高層,每日以酒色養之,遂成朋友。天寶地產本是一家小公司,有一個叫高天寶的當地土著做假名牌皮鞋掙了些錢,又糾合了幾個官員拿了幾塊地成立了天寶地產公司。2006年前後,就算是一個瞎子進入房地產市場都能發大財,這幫傢伙發了一筆後決定把公司做大,其時正在中南設計院任主任設計師的王仕途被納入進來成為副總經理。這幫人中也就王仕途是一個內行人,因此成為天寶公司工程項目的負責人,這個高天寶還真是一個人才,充分放權給王仕途,他只管總投入與總回報,反正造價2000元每平米的房子賣過五、六千不成問題。王仕途跟這幫人久了,也學得高天寶的江湖之風。
就在這個加州花園開標前,公司出面請他和天寶公司一行人等,酒桌上他拎出兩瓶水井坊對劉建剛說,劉總,今天我們一人一瓶把這酒乾了,老子就拍板把工程給你們做了。劉建剛臉成豬肝之色,躊躇不前。為難地對王仕途說,我前幾天才去醫院的,醫生說我再喝酒就生命危險。王仕途譏笑地說,看來你們公司的實力不太讓人放心哦。此時我只得拍馬救駕,接過王仕途的酒說,我來陪王總吧,要不我干了王總隨意就行。
我說著就心懷一種悲壯決絕的心情把一瓶48度水井坊仰頭干下,不把酒當酒,也不把自己當人,只當作自己是老家幹了一天活的老黃牛。喝完後就感覺到腹中翻江倒海,如同中了毒藥的江湖俠客,我強忍著向大家一笑,然後就衝向衛生間,吐得稀里嘩啦。腦中還想著這可是八百塊啊,夠我以前讀高中時一學期的生活費了。
這次醉酒讓我足足睡了兩天才能起床。王仕途然後打來電話說,你就報1.3億吧,我保你中標。我心中狂喜,知道我們前期的努力已經收到功效了,但我仍然學那會哭窮的朱胖子說這可是低於成本價啊。王仕途說:「小唐啊,別給我裝孫子。你愛幹不幹,老子見你還算是性情中人,這還是第一次給投標人打電話呢。」
最終我們按1.35億報的價,開標時王仕途瞪了我一眼還是讓我們給中了標,不過這還是低於成本價幾百萬。而且合同條件也不怎麼樣,需要墊資。劉建剛本不想接,但是分公司正處於無米下鍋的狀態,要是不接我們將面臨解散的危險。最後劉建剛只好向公司打報告說,考慮到天寶公司還有大量的後續項目可以跟上,只好按成本價承接此項目。
這個天寶地產公司還有一個更大的毛病就是資金緊張。這幾年過分強調做大,使得他們的資金鏈細若游絲,稍不留神就有斷線的危險。遠遠達不到合同規定的按進度付款70%的要求,每次都是擠牙膏般擠出一點點。這個王仕途手握工程款發放大權,他把這個權力發揮到極致,你不是要錢嗎?來吧,來給我當孫子吧。所以我幾乎每個月都要給他一次孫子。
其實這個項目的所謂虧損只是我們對天寶公司和華建集團總部的人說的,「叫窮」也是裝孫子的必要修為。我們在施工中偷點工減點料、再辦點變更什麼的還是稍有贏利的。對甲方說虧損以便於我們結算,對公司總部說虧損那是給自己留點餘地。劉建剛就常說,一個真正的有水平的項目經理不在於他能幹好贏利項目,而在於他是否能做好虧損項目。而在建築業混過多年的王仕途當然也深明其理,昨晚請他喝酒時,他就說:「少他媽的在老子面前哭窮子,跟老子做事,讓你小老弟虧損是不會的,但是你們公司要掙很多錢也是不現實的——要不然高天寶也不會每年花60萬請我來!但老子也不是聖人,每年給他節約個幾佰萬也算是對得起他了。」我作洗耳恭聽虛心接受狀不停地點頭,他美美地呷了一口酒後繼續上課說:「當然,咱們是師兄弟自然也不會對不起你不是?」
我哈哈一笑說,那是,王哥是一個講義氣的人,這點我是絕對相信的,你看,咱們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不去洗個澡放鬆一下。王仕途既稱酒色雙雄,當然回答說好的。我找了相熟的媽咪給他找了兩個風格相異的小姐伺候他洗了一個豪華澡,已經完全放鬆了的他出來後卻也清醒對我說:「你說這些小姐年紀輕輕的不好好讀書,出來幹這個?」
我暗自好笑地看他一眼,心想這傢伙肯定又跟人家小姐講課來著。有相熟識的小姐有幾次笑著對我說:「你們那個王總可真有意思,每次都把人家幹得痛死了,他還一個勁地勸我們趁年輕多讀書或者學門好手藝。」
因此,王仕途在江州的色情場所中得一個雅號「王教授」,誰都知道此乃「王叫獸」之意。
王仕途無限傷感地說:「還是太職業化了,不好玩啊!什麼時候能有一個良家婦女給我泡一下就好了?」
在這種場所中一切確實是職業化,小姐的雖然嫵媚、喊得雖然甜美,但是她們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因為她們做一笑可以提成幾佰元。你只要一提上褲子,她就會忘了你。我想這也是我為什麼能與歐陽悅一直保持一種曖昧關係的原因,那是因為我和她在一起多少還有一點戀愛的感覺。此刻的王仕途一定是在享受到短暫的肉體快感後感到靈魂的空蕩。
王仕途又說:「每次來都讓你花費不少啊,不值啊!不過你也別心痛錢,這些錢其實都是高天寶給出的。」
我十分驚訝他的嚴密邏輯,哈哈笑著說:「王哥,要不改天我再請你,找一個真正的處女?」
他拉開他的豐田車說:「屁處女,全是他媽的做的假膜,跟你一樣,老子讓你把電器設備全部用國外的菲利浦的牌子,你卻給老子全換成了國產的非力普——這樣吧,明天我先讓財務打100萬給你吧。」
我自然是要表示千恩萬謝地把他送上車,他擺擺手驅車捲入城市的迷離夜色之中。我呆立了一會兒也走向自己的那輛破富康,邊走邊想,這傢伙還真是明察秋毫,我們在工地上偷換品牌是經常的事,沒想到這點小事他都知道了,王仕途這傢伙並不是光吃飯泡妞不幹事的主啊!
我驅車行駛在城市縱橫如網的路上,城市的上空只有霓虹閃爍,不見一顆星星。我們總是在一個陌生女孩的身體中出來後反而倍感寂寞,同時失落感如同水面的浮油瀰漫開來。車載CD中有人唱:「我睡過的床明天是別人在睡,離開對我已經無所謂!」
突然感到眼皮又開始跳動了,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四
城市文明的最大標誌就是建築,愈是繁華建築愈是雄偉。這些雄偉的建築暗合了人們對金錢權勢的頂禮膜拜。一幢幢房子就如同一個個溫暖的子宮將城市的痛苦、卑鄙、高尚、陰險、虛偽、骯髒、歡樂等種種慾望統統裝下,卻不能安置我們的憂傷與靈魂。這個城市有很多建築流著我們的血汗,但是沒有人記得我們。等交付完工後,保安就會在門前攔著不讓你進。
記得小時候看《紅樓夢》,裡面的焦大說榮國府除了門前的石獅子是乾淨的,其餘都是骯髒不堪的。在建築業廝混多年,我們會發現:其實城市每一幢建築的每粒沙每片石也都是骯髒不堪的。
我趕到得月會所時,只有歐陽悅獨自在臨江的茶樓邊裝淑女狀喝咖啡。我怒氣沖沖地說:「你倒挺小資情調啊,你說的那根香港香腸呢。」歐陽悅十分不悅地說,你怎麼這樣功利啊,香港老闆不在你就不能來陪我啊。說著倒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瞪著我,裡面彷彿裝著千般語言,又似含情脈脈又彷彿似嗔還怨,外表象極了林心如。
這年頭我們為什麼很少再相信人?這是因為假的東西太多。特別是女人,外表越是貞烈,內心便越是放蕩,曾經說的海誓山盟,掉過背她就勾三搭四。想想趙雪當年又是如何的清純脫俗,還不是一樣的棄我而去爬上了別人的床?而眼前的這個女子還不是因為我如今算是有些可用之處,每年都能幫她做成幾佰萬的業務才會跟我打情罵俏。
我哈哈一笑,在她對面坐下,極溫柔地說,我當然也想陪你了,只是這幾天確實是忙得很。歐陽悅哼一聲說,你們男人都是這種鳥樣,都是利字擺中間,感情靠兩邊。我心想去你媽的,你還不是一樣的大字張開腿,誰給利誰就可以插在你兩腿間。我卻表現得極愧疚地說:「是啊,我們原本都很純潔,但都這世風日下的社會給害了。」
歐陽悅格格地笑說:「我見過臉皮厚的,但還沒見過你這樣厚的?我什麼時候見你純潔過?」
我臉皮發燒,唯有她可以這樣罵我。其實我在人前,起碼在本公司領導、同事前我一直是一個溫文爾雅,風趣幽默的人。我扯開話題說:「你還要喝點什麼?隨便點啊。」
歐陽悅說:「再來一杯咖啡吧,對了,你說好的這個月付款給我的,什麼時候給我撒。」我嘿嘿一笑,心想剛才不是跟我談感情的麼,老子板凳沒坐熱就問我要錢了。我只好解釋說,本來是要付款給你的,但是劉建剛插了一下手,錢先給了朱胖子,你放心好了,下個月天寶公司起碼得付300萬的工程款,你再送些別點什麼材料到時一起付給你就行了。
歐陽悅十分不悅地說,我做點小本生意,還等著周轉呢。
她的那個悅達商貿公司說白了就是買空賣空的皮包公司,她善於把臉蛋當本錢,把屁股做周轉資金,她將一個女性的資源發揮到極致。我說我當然知道你的難處,再說了我在裡面不是也有好處的麼,我傻啊我。歐陽悅這才說,你知道就好。我想啊,等我們掙夠了錢就結婚好不好,去歐洲怎麼樣。我嗆得差一點都噴了出來,想這樣的話她都說得出來?當真是修煉成了狐仙了。
正好她的手機響了,她興奮地說他們來了。歐陽悅對著電話講了幾句,匆匆對著鏡子補妝後拉著我就跑到門口去迎候。迎賓小姐帶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男的倨傲,女的冷艷。歐陽悅跟遇到親娘似的迎上去,先跟那女的擁抱,那女的神情卻十分淡然。歐陽悅熱情似火地說,佳佳你可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這個叫佳佳的女子掙脫歐陽悅的擁抱說,幾天不見,歐陽你嘴上的功夫可長進不少了。旁邊一個30多歲的英俊男子嘿嘿笑起來,歐陽悅臉上一紅,親密地打了他一下說周公子你可是大忙人呢,要請人還得通過佳佳妹子才行。
這個周公子穿著白色西裝、理著板頭,要是不笑確實看起來很是英俊帥氣,但是他一笑露出一口犬牙交錯的黑牙就大大的不好了。另外一個稍胖的黑呼呼的傢伙自然是那個香港太陽集團的金中五了。但見他肚子溜圓、肩寬背厚,倒像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主,只是這傢伙腦袋過於迷你,這就使得他臉上的五官都爭先恐後地勉強擠在一起,使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隻巨大的烏龜。他這會兒正賊眉鼠眼地盯著歐陽悅的半抹酥胸,居然毫不掩飾自己的好色賤樣。我有些惱火又有些心喜,心想他媽的只要你好色事情就好辦。
大家坐下後,歐陽悅指著那個美女給我介紹說,這是沈佳,我的好姐妹哦。又指向我說,這是唐正,華建集團華中分公司的副總經理。這個歐陽悅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轉眼間就連升了我三級都不止。
沈佳蜻蜓點水般跟我握一下手,我感覺她的手很冰涼。她說常聽歐陽悅提起你,唐總看起來真是年輕有為的俊傑哦。我客氣地說哪裡、哪裡。歐陽悅又介紹周公子給我認識說,這個周公子才是真正年輕有為的後起之秀,一般人都見他不到的,他父親可是咱們省主管招商的領導哦。
周公子裝模作樣地和我握手說,在下周世龍,家父周**。他說出一個本省副省長的名字。我心頭一聲格登,這樣的高官子弟最是不好打發,他們能把牛吹到天上去,口往往開得比獅子還大,但是指望他們能幫你辦成什麼事卻休想。我只好客氣地說周省長可為咱們家鄉的建設立下過汗馬功勞啊。但是旁邊的這個烏龜歐陽悅卻並不認識,於是改成周公子介紹,周公子一介紹我就知道事情不是那麼一回事,這只烏龜並不是帶來巨資項目的太陽集團的金中五,原來只是一個什麼建設廳規劃處的張處長。我難以掩飾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失望之情,歐陽悅也很失望,看我一眼便掉頭過去叫服務員送上一壺鐵觀音。周公子看出我的不滿,強調說張處長主要是負責太陽廣場的前期規劃設計工作的,有許多情況他是最瞭解不過的。
太陽廣場是本市最近鬧得比較火的一個大型商業投資項目,據傳由香港太陽集團一期出資10億元占70%股份、本市出地占30%股份共同開發,已經聯合成立了一家太陽廣場開發有限責任公司。公司的董事長正是金中五。只是這個金中五如同神龍見首不見尾,劉建剛提前了半年約見卻連對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太陽廣場由一幢地標式的主寫字樓及若干商舖樓、還建樓及一條步行街組成。建成後的太陽廣場將成為本市舊城改造的新形象工程,因此各方關注,早就引得多個利益方持戈以待了。劉建剛為了掙面子,早就把這項目做重點的跟蹤對像上報給公司總部了,說什麼進展順利,與主持項目的關鍵人物結上了頭。其實他天天花錢請客吃飯泡妞,公關費都花了十幾萬了卻連對方關鍵人物的面都沒見過。看來今天我眼巴巴地趕過來又當了一次傻瓜錢包,等會兒他們吃飯洗澡娛樂的錢都得老子掏。
這個得月樓向來以貴得驚人名聞江州,沒個萬把塊是下不來的。我不怕花錢,在甲方身上花錢再多我眼皮都不眨一下,比如天寶公司的王仕途,我就曾經一次性給了他30萬,反正羊毛都是出在羊身上的。但是眼前這幾位一看就知道是幾個餵不飽的小鬼,請他們吃了玩了屁都不會有一個,跟他們周旋是費神又費錢。我心裡頭越想越窩火,只怪自己SB輕易相信歐陽悅能請到金中五這尊大神。
我端起茶壺畢恭畢敬地給幾個小鬼續水,腦中卻思量著如何不露痕跡的抽身走人,把這個冤大頭扔還給歐陽悅。哪知歐陽悅卻說:「吃飯時間到了,我已經訂好了包間,要不大家邊吃邊聊吧?」
我只好跟著去,這些傢伙捧不起卻也得罪不得,所謂閻王好整,小鬼難纏。我混跡多年遇見各種各樣的小鬼們,他們大都有一個共同點:請他們幫忙那是白搭,但是他們捅婁子卻是一捅一個准。菜點的是魚翅、酒喝的是茅台。幾酒杯下去後,周公子紅著臉說,這酒啊還是不正宗,可能是二廠出的,我家的茅台酒可都是特供中央領導喝的,比這個可正宗了。我大著舌頭說:「你爸不是省領導麼?怎麼成了中央領導了?」歐陽悅在下面踩我的腳。張烏龜十分不滿地對我說,省領導怎麼可能喝假酒呢?我忙道歉說,對不起,我喝多了,胡說了,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我躲在洗手間中給趙強發短信:五分鐘後打我電話,就說工地出事了,無論如何讓我趕回去。出來後我一臉輕鬆地向他們敬酒,什麼話好聽我就說什麼話,把他們捧得比姚明還高,比田亮還亮。美女沈佳說難怪歐陽姐姐看上了你呢,你的嘴上功夫可不比她差哦。歐陽悅作羞澀狀作勢要打她說,佳佳你再亂說。我哈哈大笑,心卻想操他媽的,不都是在演戲麼,要演老子就演好。
張烏龜正在吹他如何在太陽廣場這個項目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手機正好響了。我故意把聲音按得最大,聽筒中傳來趙強焦急地聲音說:唐經理,你快回公司,出大事了。我裝模做樣地說,我正陪省領導喝酒呢,什麼事明天再說。趙強配合很好地說:真的出大事了,劉總他被檢察院帶走了。我心頭暗笑,這傢伙吹牛看來跟張烏龜有得一比了,不過說劉建剛被抓了確實過分了點吧。
我收起電話只好向周公子他們表示抱歉要先走一步了,果然他們一臉失望的神情。歐陽悅追到門口低聲說,唐正,你搞什麼名堂,你這種小把戲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一臉委屈地說,你不想我把飯碗砸了吧。歐陽悅臉氣得通紅,我心頭一軟說,這樣吧,我去把今天的飯錢給結了,剩下你們有什麼娛樂你開好發票,我改天給你報了。
出了得月樓我得意地唱了起來:「我不是存心故意,只是真情難以抗拒!」
五
記得讀大學時旁聽一位經濟系的教授講課,此人在學校中是著名的狂人,常常口無遮掩地講一些奇談怪論,卻深得學生們喜歡。他說中國的經濟就是關係經濟、是裙帶經濟,誰有關係誰就掌握了資源。因此國際上通行的經濟法則在中國都是行不通的,在中國的大學中必須重開一門新課叫「關係經濟學。」像這樣的狂人如今能在中國的大學中上課其實已經顯示出我們的社會在進步了。不過以我在建築市場混跡十多年來的經驗來說:他的這套「關係經濟」理論用在中國的建築市場最是貼切不過。
所謂關係就如同以前地下黨人的接頭暗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能給你帶來好處的那個人!於是相對一笑,兩張骯髒的手握在一起說:同志,我可找到你了。但是關係也是雙刃劍,往往會在沾了好處的同時割傷了自己。
劉建剛還真的出事了,當時江州分公司正在召開成本分析會,各部門負責人及項目經理等正在聽劉建剛同志大談嚴格控制管理成本、控制市場經營成本。趙強也代表我在開會,然後他收到我發給他的短信,正微笑間,幾個警察突然衝了進來。所有的人都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們。為首的警察問:誰是劉建剛。劉建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聲音都在發抖,他說我就是。警察抖出一張傳喚單說,我們是檢察院的,有件案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警察們帶著劉建剛走後兩分鐘,會議室都鴉雀無聲,人人都目瞪口呆彷彿看電影一樣。
趙強對我說,警察好像並沒有給劉建剛上銬子,應該不是什麼大案子吧。第二天,公司總部老總樓長青委派副總經理李慶才攜巨資殺奔至江州,並召開所有中層管理人員開會宣佈紀律。李慶才人稱集團第一忽悠大師,真正的法律系畢業的老江湖,一生見慣刀光劍影,專司危機攻關工作。比如安全事故、質量事故等都由他出面解決,有一次北京分公司某領導請業主嫖娼正好遇到警察嚴打,都是由他出面擺平。這一次派他來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李慶才在會上說:劉建剛被檢察院帶去調查不能影響到分公司的正常經營生產,分公司的財務報表等暫時封存等待檢察院的查賬。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大家不要大驚小怪。大家不信謠、不傳謠,安心搞好自己的工作。頓一頓之後,他呷了口茶後目光陰險地掃視眾人說,劉總暫時去配合警方調查,所以分公司目前的日常工作由原副經理周紅兵代理主持。周紅兵一愣,臉上的狂喜怎麼都蓋不住,馬上在會上作痛心疾首狀,語無倫次、邏輯混亂地表態說,我們分公司出了這檔子事實在是讓我很痛心,劉總其實是一個好人,他出了事對我們公司是一種巨大的損失。但是我們要相信檢察機關會給他一個清白的。同時這也給了我們大家一個提醒,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我們黨員幹部平常要加強政治理論學習,不可放鬆對自己的要求。我在下邊偷笑,心想你狗日的周紅兵看到劉建剛進去只怕睡夢中都要笑醒,這會兒跑出來裝處男來了。
這個周紅兵應該算是江州分公司的元老級人物了,滿臉橫肉勝過香港片中的大傻。約50歲左右,膽小如鼠卻又愛沾小便宜,甚至把給老婆買的衛生巾都要拿到公司來報銷。如今其老婆恐怕絕經了,於是他又特別喜歡與年輕的辦公室女文員們打成一片,去歌廳唱歌時往往把舞小姐掐得眼淚汪汪。愛在我們面前擺老資格,喜歡說想當年分公司創建的時候如何艱難,他又是如何的勞苦功高。但是公司上下都知道他的為人因此也就一直是副職的命,分公司先後換了四任經理,他卻一直是副職,每一次換經理他都以為會輪到自己,所以那幾天他都特別的和藹可親。但是每次都不是他,為此他頗多怨言,加上年齡上去了,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不想劉建剛的出事算是從天上掉了一個餡餅正好砸向他的頭上。
坐在我左邊的分公司技術副科長倪不遲咧咧嘴說,這下老周可抖起來,我倒覺得你來代理劉建剛的位置最合適不過了。我的心頭格登一下,彷彿黑暗中看到螢火蟲屁股上的亮火一閃又黯然無蹤。馬上低聲警告他說,你可別這樣說,小心老周剝了我的皮。倪不遲是我的同班同學,畢業後又一起來到華建集團。坐在右邊的美女馬麗也說,怕他什麼,我也覺得你來幹這個位置最合適,正當其年,幹勁大還經驗豐富。我碰一下她裸露在外的玉臂低聲嘻皮笑臉地說:「你真神了,我就這點能耐你都知道了?」
馬麗臉一紅說,去、去,老娘可沒心思跟你開玩笑。這個馬麗是分公司的市場部經理,一個背景有些複雜,搞不清離沒離婚的女人。我看她的俏臉飛紅,不禁想入非非,眼睛看著周紅兵在台上得意的演講,臉上卻就浮現出笑意。
周紅兵還在滔滔不絕地發表他的任職感言,彷彿自己真的封王封候了。李慶才不耐煩地打斷他的發言說,好了,周經理只是暫時代理分公司的工作,請大家支持。我再提醒大家一下,最近這段時間都跟老子老實一點,再出了事老子讓你們吃奶都找不著娘——散會。眾生一哄而散,獨留周紅兵一臉尷尬像便秘似地傻坐在主席台上。
六
當人們見多了兄弟可以反目、戀人可以偷情,組織可以出賣後,人們只相信握在手中的錢才是真實的、最貼心的知己。因此用錢來鋪路是永遠也不會過時的硬材料,但是人們愛錢,更喜歡安全地花錢,所以我們要做就是讓拿錢的人覺得拿你的錢是最安全的——這才是正經八板的企業信譽。顯然,在劉建剛的這起事中,損害的不僅是劉建剛的個人前途,最重要的是損害了因為工程質量問題而引發經濟案件的華建集團在江州建築業中的信譽。
劉建剛的事不幾日就已經明朗了,從檢察院傳出來的消息是他五年前任項目經理的流花區工商局行政辦公樓出了質量問題,20層的辦公樓普遍出現了斜紋樣的貫通裂痕,牆體滲水嚴重,恰好有一天大雨過後,市工商局領導到分局檢查工作,碰到全大樓的人都在抗洪救災,新上任的市局長龍顏大怒,下令調查此事。此時的原分局局長已經調到區委任人大副主任,可以說是實權旁落。這一查就發現這個分局長許多經濟問題,不久被雙規。在檢察院交待到後來就承認當年收過承建方華建集團江州分公司劉建剛50萬元。分別是中標前30萬,結算後20萬。於是分局長與劉建剛用金錢建立起來的兄弟關係就此終結。
此事一出,當是人人自危,誰的手頭上沒沾點腥?誰的屁股不沾點屎?王仕途得知消息後給我打電話說,你們可要把質量搞好,別他媽給我添亂子。我表態說,你就放心好了,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我自己馬上自宮。王仕途笑笑說,你還是盯緊點好。然後我們就心照不宣地放下電話。這幾天他也不來找我打牌喝酒泡妞了。
晚上,在此蹲點的李慶才突然打我電話,說是出來喝幾杯。我跟趙強交待了一下便欣然前往,地點選在虎踞路著名的夜市攤中。只有他一個人,穿著便裝,置身於紛雜的夜市中他與一個市井中的老頭沒啥區別。我稍顯詫異,他說這樣隨便些,有些睡不著,想找人喝酒聊聊天,想來想去也只有唐正你比較合適了,我們隨意點。
我心中竊喜,承蒙他看得起。李慶才是在集團老闆樓長青那兒都說得上話的人,我跟他比差了好幾級呢。我想也沒有必要在他面前裝孫子了,於是大大咧咧地開酒滿上,說李總,這段時間可讓你忙壞了吧。
李慶才一口乾了一杯啤酒自嘲地說,我啊,也就是一個救火隊員。我散煙給他點上,他又與我連干了二杯,街上的夜風吹來,他斑白的鬢髮隨風舞動,就如同一個落寞的老人。他歎口氣說,我找了無數的人,幸好有個老同學在市檢察院任職,這事差不多也算擺平了。
我由衷地表示敬佩。他說:「這事本來就是一個扯蛋的破事,要不是樓總對我有恩,又關係到企業信譽,我才懶得理劉建剛這傢伙,劉建剛這傢伙也太他媽的不厚道了。」
我心中格登一跳,知道劉建剛肯定還有別的什麼事。一般來說,如今招投標中行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想這只是劉建剛運氣不好罷了,與厚不厚道有什麼關係呢?
李慶才苦笑說,我這個學法律的人如今倒成了專門替你們這幫王八蛋擦屁股的清潔工了。才45歲的李慶才已顯老樣,這與他承受的巨大壓力有關。我試探著問劉經理應該可以出來了吧。李慶才說快了,就這幾天吧,這個人已經不可用,江州分公司的業務又不能丟,你看誰合適頂他的位置。
我當然想說就是我了,但是卻佯裝思考了一下說,周紅兵應該可以吧,幾朝元老,德高望重,也很有經驗。
李慶才自己摸出一根煙來點上,哈哈大笑說,你小子說話言不由衷啊,就憑你這句什麼德高望重就知道你假得很。
我臉紅耳赤地說李總還會看相。
李慶才說,讓周紅兵頂一下只是臨時性的,江州分公司的業務很大,樓總很重視的,需要一個能力突出的人才能擔當大任。我倒是看好你,不過樓總還有些猶豫不決,認為你的業績還不夠突出,恐難服眾啊。
我的心砰砰直跳,心想這是李慶才在忽悠我呢還是真有其事,臉上卻做出自愧不如的表情連說樓老闆是對的,我哪能挑得起這根大梁啊。
李慶才說:「你小子裝孫子倒是挺有一套的,跟老子有得一比啊,唉,我其實到哪個檢察院、法院也都是裝孫子,也只有在你們面前才找回一點大爺的感覺,哈哈,是不是孫子裝久了容易成為習慣?」
其實他比我年長不到十歲,但在我面前裝老資格還是綽綽有餘的。李慶才接著說,過幾天總部就會下公文對你分公司的領導團隊進行調整,你先干副職吧,名義上協助周紅兵工作,主要你還是努力進行市場拓展工作,給你一年時間,如果有成績你可以扶正,否則你還是滾回工地上去做你的大工長去吧。
我心中狂喜,臉上卻露難色,說我只怕不行吧,再說了一年時間是很難打開局面的。李慶才怒道:「告訴你不要我面前裝孫子,他媽的一年還不夠?你要不想幹,多的是人想幹。」我不再裝孫子,端起酒杯說謝謝李總栽培,也謝謝樓老闆的賞識,我當肝腦塗地以死相報。
李慶才一口乾了說,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散了吧。
我驅車回去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真沒想到劉建剛的出事對我而言才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看來多年的孫子沒有白裝啊——莫非我的眼皮跳是應了此事?我算是升了,那麼趙強那小子自然也應該跟著升一級了,應該感謝劉建剛的不應該只是我,還有趙強啊。
幾天後,劉建剛被李慶才上下活動給撈了出來,出來後形容憔悴,蒼老得不得了。想來在檢察院反貪局的日子不好過。按說他這種事屬於企業集體行賄行為,劉建剛只是經手人,他應該是對企業有功的人。可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劉建剛這廝不厚道,當年劉建剛從公司拿出了80萬,而分局長實際上只拿到50萬,剩下的30萬呢?哈哈,當然是劉建剛同志當仁不讓的自己拿了,即劉建剛還涉嫌貪污。
行賄好比是兩口子做愛,當然是關上門來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而都是單線聯繫。劉建剛具體送多少錢出去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分局長自然也不會跑到公司來問:喂,你們到底是商量給我多少錢?為什麼只給50萬啊,還有30萬是不是劉建剛自己拿了?
要不是因為工程的質量問題,又不在此巧那個新上任的市局長要立威,恐怕這事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劉建剛退還30萬,公司也不再追究他的責任,因為誰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劉建剛在位幾年,負責送出去的錢不計其數,牽扯的人也多。一旦真把他逼急了,不知還要扯出什麼大事來,這對江州分公司將是致命的打擊,因而劉建剛其它的一些破事公司也不再追究,責令他辭職滾蛋。公司又花巨資對那幢樓進行了維修,此事算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