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灣二虎

    這年年底,銀荔基金第一次分紅。異人集團在全市所有的報紙和電台電視台都打出廣告,每份異人基金,也就是100元錢,居然能分紅19.5元,比銀行存款高出好多好多。因此,當聽說銀荔基金將要擴大發行,全市所有的發行點幾乎都是萬頭攢動,甚至在購買銀荔基金的時候還發生了踩傷人的事件。
    在冬日和暖陽光照耀下,就在癩子書記那幢樓房舊址,謝綵鳳那幢炮樓一般的房子改造出來了。
    這是幢五樓一底的建築,外裝飾是米黃色的,每層樓都有露台。房子底層仍然修了一間偏房,在那裡,住著謝綵鳳的干老爹羅癲子。
    謝綵鳳本來是讓羅癲子住正房的。房子那麼多,哪裡能夠住過來,可羅癲子執意不肯,謝綵鳳也就沒有堅持。牛宏也從監獄中回來了。牛宏回家後,謝綵鳳曾多次找他,叫他住進炮樓,誰知那倔骨頭卻死不願意。謝綵鳳沒有辦法,只好悻悻而回了。
    現在,謝綵鳳是牛背灣搬運新村的恩人了。碼頭漢子們到底沒有抵制住金錢的誘惑,都去買了銀荔基金,有人在發行點沒買到,只好托謝綵鳳幫忙。謝綵鳳倒還客氣,幫鄉鄰把基金給買了回來,還親自把票據送到了他們家裡。
    謝綵鳳意氣風發,鬥志昂揚,邁開了資產擴張的新步伐。
    隨著資金的增加,異人集團開始涉足房地產、摩托車製造、餐飲業等多個領域,還在遠郊的茅草區辦了一個客運公司,專門經營跨區客運。她的干老爹羅癲子對她大張旗鼓的擴張很擔憂,經常勸解她,可她總是無動於衷。她還不顧羅癲子的反對,捐助了希望工程49.99萬元,給光明工程捐助了29.99萬元,給康復工程捐助了19.99萬元。為了這些捐款,王三元和她還有過一段爭論。
    王三元說:「謝總,你現在實力還不足,用不著整這些虛假場合。」
    「三元你不知道,慈善事業是實業家必做的功課,尤其是在中國,很實用的呢。」謝綵鳳滿臉春風地說道。
    「那你要捐也捐個整數,怎麼總留點零頭,讓人家怎麼想啊?」
    謝綵鳳得意地笑了:「三元,這就是我羅叔的錦囊之計了——你想想,大家都捐,可是這些特別的數字,不是更加能夠讓人記住嗎?」
    王三元想了想,不得不點頭。
    謝綵鳳風頭慢慢強勁起來,這年年初,在人大代表換屆中她脫穎而出,成了市人大代表。在C城實業界,謝綵鳳成為了一個重量級的大姐大人物。
    不過,謝綵鳳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水中花夜總會。她為經營好水中花,費了不少心血。先是舉辦了香港一位大姐大級別歌星的歌迷見面會,由於那大姐大耍大牌明星架子,先是在時間上縮水,後來又搞假唱,引起歌迷們的極大憤慨。許多人在中途就退了場,還有人把這事捅到了消費者協會,市裡的大報小報拿這事做文章,使水中花從娘胎中一出世就患了先天不足的毛病。後來,在一次全市性的掃黃打非行動中,警察們又從水中花包房裡揪到了兩對全身赤裸正迷醉在溫柔鄉中的野鴛鴦。這樣,在C城,水中花夜總會很快就臭名遠揚了。
    名聲不好了,生意如何能做得下去?
    謝綵鳳陷入了空前的危機之中。
    與此同時,同在嘉陵江畔,就在水中花夜總會上方,由章區長公子章程領銜的阿波羅夜總會卻迅速崛起。
    這是一艘乳白色的炮艦,八層樓的高大建築讓水中花顯出了寒酸與小氣。每當夜晚來臨,就有高檔、光鮮的小轎車,幾乎是一輛接著一輛,絡繹不絕地駛來,停泊在了阿波羅夜總會對岸的沙灘上。這時就有身著白色硬領服裝被叫做少爺的服務生急速上前,謙恭地把車門打開,高聲地吼叫著:「來客人了,五位,巴黎包房,請哪!」
    阿波羅夜總會總經理章程站在船舷,身著黑色燕尾服,笑容可掬,與每一位上船的客人親切握手,還敬上一支中華煙。
    謝綵鳳站在水中花船舷,望著章程那熱火朝天的生意,心中酸水一股接著一股朝上湧。她心想,怎麼總是冤家才聚頭呢?
    謝綵鳳叫來水中花夜總會的總經理王三元,兩人望著隔壁的阿波羅夜總會,指指點點商量著什麼。
    這天晚上,章程從夜總會大廳出來,朝沙灘上的停車場走去。走上馬路時,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右膝突然間像中了彈一般兀的一軟,差點跪在了地面。他無意地朝江面一望,就見夜幕之中,謝綵鳳與王三元站在船舷,正望著自己發笑呢。
    「狗男女!」章程低聲罵道,也不知是罵自己還是罵別的什麼人。
    一直到現在,章程還能清晰地回憶起自己右膝蓋受傷時的情形,他認為這件事是自己一生中的奇恥大辱,也是自己開始走向背運的開始。
    在那個陰冷的夜晚,C城緊傍嘉陵江的濱江路隧道內發生了一起車禍。那天晚上,章程開著他那輛銀灰色的藍鳥轎車剛鑽進隧道,後面一輛長安麵包車風馳電掣般駛了上來。章程往旁邊讓了一下,罵了一聲:「開那麼快,奔喪啊!」卻見那長安車側撞過來,就聽得光噹一聲巨響,麵包車把藍鳥轎車右車門撞癟了,然後呼嘯而去。
    章程怒不可遏,一腳把油門踏死,追了上去。沒想到,長安車在隧道口停了下來,車子橫在路邊。章程在它面前約五米處才停了下來,打開車門,氣沖沖地走上前去。長安車上走下來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那人臉上帶著一副墨鏡,上穿一件黑襯衫,右手上搭著一件米色風衣,朝章程走來。兩人都不說話,都盯著對方,而距離卻越來越近。當兩人都站下時,章程遠遠看著對方的身形有點熟悉,突然間就莫名其妙地驚悚了,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週身不由自主地抖起來。可是,卻已經晚了,只見對面那人搭著風衣的右手狠狠一揮,章程——這位C城娛樂界聲名遐邇的人物就捂著右腿,慢慢地倒在了血泊中。
    章程住院不久,他的老爸——章長征區長因吸毒問題被停了職。
    生意自然是沒有精力再經營了,銀行卻催著還貸款,使風頭正盛的章程不得不打掉牙齒往肚裡咽,把生意正火紅的阿波羅夜總會盤給了別人。那些日子是章程經商以來最灰暗的日子。
    在那些灰濛濛的日子裡,章程覺得,膝蓋上的傷痛倒是小事,心裡的疼痛卻始終是那麼刻骨銘心。那些平素在他身旁的朋友不見了,他愛人——那位小鳥依人般的馬芳也不知去向了。那時,躺在病床上的章程,一天一動不動地望著病房裡潔白的天花板,像入定了一般。
    章程反覆把出事那天前前後後的細節回憶了好多遍。那個敲他一棒的傢伙他依稀認識,那人個子高高的,瘦瘦的,臉黧黑,其餘的就回憶不起來了。他住進醫院之後,警察也來了幾次,但是,他不知出於什麼樣的考慮,只說當時自己昏迷過去了,什麼也不知道,沒有提供任何情況。
    事後,他反省時覺得自己最大的失誤,就是不該三轉兩轉把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阿波羅夜總會轉賣給謝綵鳳。
    謝綵鳳在收購阿波羅夜總會這件事上,表現出了非凡的能力,讓所有熟知她的人對這女人都刮目相看。她在收購阿波羅這事的處理上,演了一出水中橋的喜劇。
    謝綵鳳是去醫院看望章程的唯一女性。她手捧一隻插滿鮮花的花籃,在護士的帶領下來到病房。當時,章程剛接待完銀行的一撥人。這夥人來的目的很清楚,就是來催貸款的。
    章程對這些人很不友好,心想,我老爸在台上的時候,你們不來催,倒像老子一樣把我供起,等我老爸剛一解職就催命一樣,真是可惡可恨!銀行分理處的一個貸款經理長得獐頭鼠目,很有一些老雀味道。他對章程的惡劣態度一點不計較,還笑扯扯地說:「章總呀,你家老爺子身體很差呀,退了也好,這才有時間靜養身體,你說是不是?」他的目的十分清楚,因為那段時間市檢察院的人正找章區長瞭解吸毒一事,而他採用非法手段套用貸款,用來開辦夜總會的事也是問題之一。
    謝綵鳳到病房時,章程正焦急地拿著手機給他的幾個兄弟打電話。他靠在病床上,邊打邊罵罵咧咧。能不讓他上火嗎,他打的電話,要麼是沒有人接,要麼接的人就有急得要上房救火般的事脫不開身。謝綵鳳站在章程的病床前,望著這位以前的情人,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現在的落魄者,歎了一口氣。
    在這以前,謝綵鳳手下的幹將王三元還到阿波羅鬧過事。
    那天,一對男女從水中花跳板前沙灘走過,被水中花的幾個公關小姐纏上了。公關小姐們把他們往水中花拉,哪知這對男女是阿波羅的熟客,阿波羅的幾個服務生就衝過來,生生把那對男女從水中花小姐們手中搶了過去。
    王三元知道這事後,氣得臉青面黑,破口大罵:「欠揍的章程,真是欺人太甚!」不顧謝綵鳳勸阻,帶著幾個人,拿著刀棍就衝到了阿波羅夜總會。沒想到,對方好像是專門在等著他們,一進大廳,大門立即關上了,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像是預先埋伏在那裡一樣,三下兩下就把王三元他們繳了械,當著一大群客人的面,那些警察卡嚓卡嚓用手銬把王三元他們銬成了一串。
    後來,警察把王三元他們帶出大廳走到江岸沙灘的時候,章程氣喘吁吁地趕來,對警察頭兒說:「誤會,真是誤會——」雖然他再三勸解,警察也不放王三元他們,說一定要帶回所裡審訊過才行。
    謝綵鳳看著警察帶著王三元等人上了警車,開走後才走過來。她盯了章程好一會兒,才說:「養子侄也是兒子,老癩子陰魂不散啊!章程,看見你,我真的看見了往昔碼頭王的威風。嘻嘻,你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階級鬥爭和路線鬥爭教育課,謝謝你!」
    章程不卑不亢地說:「彼此彼此。」
    此刻,章程落難躺在醫院,阿波羅夜總會前途未卜,望著昔日生意上的競爭對手,就是涵養再好的人,也會失態。章程對謝綵鳳哼了一聲,就把頭掉向了一邊。謝綵鳳對章程的不友好一點兒不在乎,她不等章程招呼,就搬來一把椅子坐到他對面,看他打了好一陣電話後,才說:「章總經理,閻王也不打笑臉人,何況你也不是閻王,是不是?」
    章程說:「你說得對,我不是閻王,但我卻從閻王爺的地獄中走了一回。」
    「這是你福大命大造化大。」謝綵鳳恭維道。
    章程不知道,自己被黑打的這件事,與謝綵鳳到底有沒有關係。不過他知道,即使沒有關係,她也會幸災樂禍的。好在,那黑衣人只敲了他的腿,不然後果不堪設想。章程看著謝綵鳳的面目有些朦朧起來,說:「謝總,除了看我的笑話,你還有其他事嗎?」
    謝綵鳳歎了一口氣。「章程,其實我不想看你的笑話。做生意麼,我們本該精誠團結,攜手共進。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很寒心。我後悔當初應該把水中花也盤給你經營就好了,哎!」
    章程笑了起來。看見她這種愁苦模樣,章程一點也不懷疑她的經營遇到了難題。在C城,要想開好夜總會,沒有方方面面的關係肯定是不行的,而謝綵鳳在這方面,可以說還是一個空白。
    「章程,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是無暇顧及生意了。你有沒有熟人,想要經營夜總會?」
    章程心裡自然高興,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我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還管得了你那些破事。告訴你,我那阿波羅現在要脫手都沒人要哩。」
    謝綵鳳淡淡地說:「一山難容二虎,屁股那麼大一個江灘難容兩個夜總會。我想,水中花和阿波羅交給一個人來經營的話,可能有人會感興趣的。」說到這裡,她也不等章程同意,掏出手機就打了起來。
    手機打了不多一會兒,C城那位名頭響亮的富姐兒古春就來了。古春對謝綵鳳的提議根本沒有興趣,說:「現在經營夜總會想掙錢,完全是癡人做夢!你想一想嘛,政府要掃除黃賭毒,而夜總會不沾這三個字絕對吸引不了人,也掙不了錢。算了,我的錢來得不容易,不想就這樣糟蹋了。」
    謝綵鳳好歹勸說了古春一番,可是她根本不聽,事情就這樣擱下來了。
    事情的轉機是很意外的。那天,章程突然給謝綵鳳打了一個電話。原來,隨著檢察院找他老爸的次數增多,銀行催促還貸的步伐也加快了。銀行給了他一個期限,如果到時間還沒還完款,將申請法院對阿波羅進行標底拍賣。拍賣,那就是把你捆起來打包,無論一個什麼地板價格你都得接受。章程對謝綵鳳說,願意向她借高利貸,並在很短的時間裡還給她。
    這次謝綵鳳是和古春一起到的病房。一見面,謝綵鳳就說:「經過做工作,古老闆願意接手水中花和阿波羅了,不過,價錢的事得你們兩人談,我就不參與了。」等謝綵鳳走了,古春果然開了一個很低的地板價格。為了尚在病房中的老爸,章程在萬般無奈情況之下,接受了這城下之盟。
    過後章程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謝綵鳳導演的一齣劇。謝綵鳳接手阿波羅夜總會之後,很快就把水中花夜總會關張了,準備另做他用。由於章程的退出,成全了謝綵鳳在C城娛樂界的霸主地位。事後,謝綵鳳曾幾度邀請,要章程加盟由她經營的阿波羅夜總會,可他總不答應。
    又是一個陰冷的黃昏,在這樣的日子,嘉陵江邊是沒有什麼人的。淒清的江邊,冷風低吟,夾竹桃綠得發黑,在冷風吹拂下瑟瑟發抖。章程懷揣一瓶老酒,切了一隻滷鵝用塑料袋裝了,漫無邊際地在泛著白沫的江邊走著。
    上午,章程去探望了老爸。探望是在嚴密地監視中進行的。老爸老得好快呀,才一個多月沒見面,他就目光呆滯,滿頭白髮,顯出令人傷感的龍鍾老態。好久,兩人幾乎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那個看守人員喊時間到了,老爸才對他說了一句話:「程程,你要自立呀!」老爸嘶啞著聲音,還用鮮紅的舌頭舔舔嘴唇。
    老爸說過之後,轉身向後面的黑色鐵門裡走去。章程呆呆地望著老爸那蒼白的頭和單薄的背影,淚水遮住了眼簾。
    老爸迷戀上藥粉,完全是章程一手造成的。那些天,章長征從外邊回來後,就狂躁不安猶如一匹困在籠子裡發怒的野獸。他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然後躺在沙發上長吁短歎,還喃喃地說:「爛賤婆娘,愛情,鬼的個愛情呀!」
    章長征的臉黃焦焦的,呲牙咧嘴,邊狠狠地砸自己的頭邊說:「我的頭好痛好痛呀,我的心好痛好痛呀。程程,你能看見我的心麼,一顆千瘡百孔滴著血的破碎的心啊……」看著老爸這個樣子,章程如何忍心?他剛好手頭有加了粉的煙,就對老爸說:「我手上有種煙,可以忘掉憂愁也可以止痛,不過,這煙——」
    章長征已經被煩惱痛苦折磨得焦頭爛額,夜不能寐,聽見這話,問道:「是什麼煙?哪怕是毒藥,你都給我拿來,你快拿來!」章程記得,當時自己跟老爸說過,給他的是什麼東西,老爸顯然已被煩惱痛苦打垮了,顧不了那麼多了。
    章長征第一次抽帶粉的煙後,顯得有些不適應,第二次就好了。但是,從那以後,他離不開那煙了,有時覺得不過癮,還跟章程要白色粉末來吸。
    章長征是在上班時藥癮突然發作被送進醫院的。堂堂的一區之長,居然吸粉,當然順理成章地進了戒毒所,政府佈置檢察院,將這事列為重點案件開始進行偵察。
    老爸那麼不眨眼地望著自己,到底要告訴自己什麼呢?老爸說的自立,是不是告訴自己,他的大勢已去,以前那棵枝繁葉茂、根深蒂固的大樹已轟然倒塌,不復存在了呢?老爸是否知道銀行催款,阿波羅夜總會已經轉手?
    章程在嘉陵江畔那個叫做困牛石的地方坐了下來。他望著緩緩流逝的江水,心裡百感交集。因為要滿足自己的粉癮加上還債,他已把自己同老爸住的那套四居室賣了。現在,他章程可說是一貧如洗。人說,發財不見面,背時大團圓,又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些在他身上都一一應驗了。
    這段時間,章程可說經歷了人生的最大磨難。先是老爸吸粉出事,接著是自己被黑打,自己的事業被洗白。跟著,結婚幾年乖乖巧巧的漂亮老婆馬芳也不辭而別。出院後,以前的兄弟一個個都避而不見,債主們卻都找上門來,要他立馬還錢。望著那一張張虛情假意的可惡的臉,章程竭力壓住火氣,才克制住自己要在那一張張臉上揍幾拳,給那些臉製造一些喜劇效果的想法。
    章程從那袋滷鵝中選了一塊肥嫩的大腿啃了起來。
    好多天來,章程像躲瘟神般躲著那些討債的。鬱悶啊,打開酒瓶,就著滷鵝,他喝起酒來。
    夜色暗了下來。濱江路上的車輛交織如梭,兩岸燈光繁星樣依山逶迤散開,鋪滿了江水,江面上漾蕩著點點波光。章程望著江面,一口接一口喝著酒。按他的想法,他要到廣州或是深圳發展。他覺得,憑自己的能力,是會闖出一片新天地來的。但是,老爸還在醫院,檢察院的人還在調查,事情懸而未決,他現在也只好在這裡乾耗著。只是,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再做別的生意已沒有本錢,加上那不知底數的爛賬,再這樣下去,不曉得怎樣才是個頭呢。
    車聲隆隆,江水潺潺,江風陣陣。章程不知不覺把那一瓶酒喝個底朝天。俗話說,借酒澆愁愁更愁,此刻,那如火般的酒精在他體內翻騰著,他太陽穴那兒突突突地迸跳。一瞬間,這些日子來所受的屈辱全都像過電影樣,浮現在他的眼前。被酒精燃燒著的章程,想要干痛快的事,他要解放自己,他要盡情的宣洩。
    「啊啊啊——」章程大聲叫了幾聲,踉蹌著,向公路上走去。他嘴裡喘著粗氣,攔了一輛出租車,向嘉陵江上游的阿波羅夜總會駛去。
    當章程醉醺醺地走下車,向阿波羅夜總會走去的時候,被門口幾個保安攔住。章程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黃眼狗,老子才放手夜總會幾天,就不認得老子了麼?」保安趕緊叫了阿波羅夜總會總經理出來。總經理仍然是王三元,章程知道,這是一個十分滑頭的傢伙,他還知道,只要王三元在,那麼,謝綵鳳就肯定在。原來自己費心扒力的經營,卻叫狗給享受了。
    章程不禁悲從中來。
    王三元見章程這樣子,滿臉是笑,一把扶住了他。「哎呀章總,是你老人家啊,這幾個保安才來,不認得你,不知者不怪嘛。」一邊就把章程扶著往裡面走。
    章程邊走邊喘著粗氣問:「謝綵鳳在不在,老子要扯爛她。」
    王三元勸解道:「你老人家也是,好男不和女斗啊!」
    章程說:「老子遭她醫了燜雞,趟了她的水中橋,嚥不下這口氣!」
    王三元打著哈哈說:「很不湊巧,謝總今天不在。」
    章程嘿嘿地笑了。「她虛火了,怕了麼?」章程同王三元走到白玫瑰包房,他把王三元推開,大聲武氣地說:「快打電話告訴謝綵鳳,說我來了,老子要把她的衣服褲子扒了,當眾強xx她——」話還沒說完,就像一隻布袋般倒在了沙發前的地面。這時候,包間門開了,謝綵鳳應聲走了進來,她看著躺在地上的章程,笑嘻嘻地說:「是章公子啊,稀客稀客。」
    章程坐起來,此刻他感覺眼前晃動著好多謝綵鳳,都望著他不懷好意地獰笑。「謝綵鳳,母狗——」
    謝綵鳳淡淡地對王三元說:「你把底下人叫幾個來,讓他們見識見識章總的光輝形象。」王三元出去,把原阿波羅夜總會十來個員工叫了來。謝綵鳳對王三元說:「把章老闆請起來,坐在地面,多失風範啊。」
    章程還母狗母狗地罵著,被王三元同另一個人架起來。謝綵鳳仍自笑瞇瞇的:「你罵完沒有?」
    章程望著那一張令人生厭的臉,呸了一口。「謝綵鳳,老子不過是運氣不好,要是沒有意外,這城市碼頭哪個不是我姓章的說了算——」
    謝綵鳳仍嘻嘻笑。
    章程惱怒地罵了一句,一口唾沫吐過去。
    謝綵鳳默默地把口水擦掉,對王三元說:「我懶得見這霉傷心,你給我好好照顧章總。」說完就走了出去。
    王三元嘿嘿笑著,左右開弓扇了章程兩耳光,又一腳把他像球樣踢得飛起來。章程哎喲叫了一聲,就跪在了地面。
    王三元笑瞇瞇地望著他,說:「欠揍的啊,同你那癩子叔一個樣。你該收起公子哥的做派,你不想想,你現在是個啥玩意兒,不過是一條斷了脊樑骨的癩皮狗,敢惹我們謝姐!」他叫人提來一桶涼水,兜頭蓋腦向章程潑去。章程鼓著眼卻沒再開腔,水淋淋地癱倒在地面。王三元哼了哼,叫人把章程抬出去扔到沙灘上。
    等章程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晨曦中,他感覺睡在一張沙發上。他搖了搖腦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在了這裡。轉過身,他見著了謝綵鳳。謝綵鳳穿著短睡衣,肌膚還是那麼嫩滑細膩,高高的鼻樑,挺拔的胸脯,魅力四溢地誘惑著章程。
    章程咆哮著,從沙發上挺起身,卻被謝綵鳳一耳光扇在地。章程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血紅一片,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謝綵鳳輕蔑地望著他,鼻孔裡哼了聲:「章公子,說說,現在感覺如何啊?」
    章程冷笑一聲,沒有回答。謝綵鳳問:「是不是特不服氣?」章程說:「我是斷了脊樑骨的癩皮狗,敗軍之將何敢言勇。」謝綵鳳說:「現在四面楚歌,感覺到一點風蕭蕭易水寒的味道了?」
    「謝總經理,是啊,叫你看笑話了。」章程又歎了口氣,說:「哎,我真替我老爸難過,居然養一個他兒子也看不上眼的破貨!」
    謝綵鳳斜了一眼章程,說:「章公子你說這話就不客觀了,你不想想,要是老娘樂意,現在就是你的嫩娘!」
    章程趕緊接上說:「就是就是,我老爸在台上時,好多風塵女爭著邀寵,爭著做我的嫩娘呢。」他頓了頓,又說:「無非就是娘們兒志氣,只會扒著門坊使力——離開這牛背灣,你能屙起三寸高的尿?」
    謝綵鳳點點頭,說:「章公子,別貌似了不起,其實你骨子裡就是一個膽小鬼,不信我們三個月後再看,你肯定會跟著我!」章程呵呵笑了,顯得沒心沒肺的樣子:「這麼說謝總想當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不會讓我給你老人家當男保姆吧?」
    謝綵鳳搖頭說:「哪能呢,畢竟章公子還是文化人,那不是玷污斯文?」章程說:「謝總總不會讓我入僚決策?」謝綵鳳說:「章公子,姓謝的畢竟還是女流——不過,我會讓你不離左右。」
    章程恍然大悟:「哦,謝總原來把我當作了參照物,讓我給你開車是不是?是為了滿足你那可憐的虛榮心?」
    謝綵鳳拍著手兒道:「哎呀,真是知我者章公子也,你看這差事行嗎?」章程說:「謝總真不怕你那千金之軀有所閃失?」謝綵鳳說:「我也就是一條賤命而已,你也知道,十年前就是風靡碼頭的『背兜雞』,再說有章公子掌舵,我放心著呢。」
    接著章程見著了一個高大魁偉的男人,是牛宏。牛宏一來,謝綵鳳就親熱地扒著他的肩頭,根本無視章程的存在,還嗲嗲地說:「老公呀,這些日子你到哪裡去了,也不來陪陪妹子。」
    牛宏不好意思地笑。
    章程一見牛宏進來就盯著他看,總覺得他的身形在哪見過。
    謝綵鳳笑瞇瞇地把牛宏介紹給章程。「章公子還認識我老公牛宏吧,雖然你在牛背灣只住了幾年,應該對他還有印象。我同他青梅竹馬,二十多年的感情了。當時我們在碼頭好爛賤,就像沙灘上生長的夾竹桃,好不容易啊!」
    握著牛宏那闊大的手,章程感覺那手濕漉漉的,卻非常有力量。
    本書精華已為您連載完畢,謝謝閱讀。

《碼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