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班房還不是李士武倒霉命運的結束,林嬰嬰還要把他釘在「軍統內賊」的恥辱柱上。這也許要感謝盧胖子和俞猴子在處以上軍官會上圍繞李士武「是不是軍統內賊」的一番激烈爭論,林嬰嬰的靈感正是由此而發。
事情是這樣的,李士武被逮的第二天,保安局召開全體軍官大會,會上盧局長把李士武如何被野夫抓捕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大講一通,然後嚴峻地指出:「野夫機關長一直懷疑我們內部有軍統安插的賊骨頭,現在我可以說,李士武一定就是軍統內賊,否則他為什麼要搞一個假貨來搪塞我們?很顯然,目的就是要混淆是非,麻痺我們。然後我要說,耗子都是一窩窩的,什麼意思?李士武不可能是一個人,他一定還有同黨。」同黨是誰?俞猴子和秦時光都坐不住了,兩人紛紛出場給李士武做辯護。我和馬副官自然替盧胖子說話,仗勢欺人,強詞奪理,胡攪蠻纏。
會議開成一鍋粥,吵死人了。
林嬰嬰卻隻字不言,可能是因為「靈感突發」,在思考如何實施下一步行動。會後,被突發的靈感激勵的林嬰嬰直接跟我去了辦公室,關上門就問我:「李士武有沒有家屬?」我說:「有,就跟我住一棟樓。」她問:「你跟她熟悉嗎?」我說:「還行吧,有什麼事嗎?」她說:「你要想辦法盡快去通知他家屬,告訴她李士武被野夫抓走了,情況很嚴重,可能要槍斃。一定要說得嚴重一點,非死不可,讓她去鬧,去求情,爭取見李士武最後一面。」我問她為什麼,她說:「他們不是口口聲聲有內賊嘛,就滿足他們吧。」我又問:「你想幹什麼?」她說:「那就看你能給我幹什麼,現在你的任務就是去給李士武家屬煽風點火,一定要讓她意識到丈夫就要死了,她無論如何要豁出去跟丈夫去見最後一面。」
我說:「什麼意思?我不懂。」
她說:「以後你會懂的……」
果然,第二天下午我就懂了,那時我正在辦公室一如繼往地舉著望遠鏡看我的「消息樹」,突然空中傳來一聲槍響。半個小時後,林嬰嬰像只剛逮了一隻大耗子的小花貓一樣,歡快無比地溜進我的辦公室,興奮又壓抑地對我說:「李士武下地獄了。」我很震驚,問她:「怎麼回事?」她反問我:「難道你剛才沒聽到槍聲嗎?」我說:「聽到了。」她說:「那就是送他下地獄的子彈,他繼承了白大怡一樣的噩運,正在院子裡好好的走著,突然被遠方射來的子彈斷了魂。」說話間,她忽從身上摸出一沓鈔票給我,說:「你去看看他家屬吧,犒勞她一下。這次行動之所以能這麼順利,全靠她給你及時準確地提供了關押李士武的地方。我一聽他關押在那個地方就知道有戲了。」
我這時才明白,為什麼林嬰嬰非要讓我去鼓動李士武老婆見李,因為只有見了他,才能知道他關押在哪裡,然後才可以安排槍手狙擊他,因為野夫不可能去班房裡審問他。野夫會在辦公室裡提審他,而野夫的辦公室是固定的,現在李士武的關押地也明確後,他走的路線就固定了,槍手就可以選擇固定的地方守候他。
我問她:「那個神槍手到底是什麼人?」
她笑道:「反正不是我,槍響的時候我正在給胖子泡茶呢。」
我說:「但肯定是你安排的。」
她說:「這還用說嗎?」
我說:「所以我要問你他(她)是誰?」
她說:「對不起,無可奉告。你也是老黑手黨了,該知道規矩,不該問的不要問。這是一號的人,這裡任何人都無權知道。」也許為了岔開這個敏感的話題,她忽然給自己倒了杯水,對著我的茶杯一碰,「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慶賀一下我們的勝利,來,因陋就簡,就用它代替酒水吧,為我們成功的陷害栽贓乾杯!」
我們碰了杯,一乾而盡。
「這下野夫一定以為內賊已除,以後我們背後的眼睛要少多了。」
「李士武這樣死也算死得其所,最後替我們幹了一件好事。」
「那他要感謝你,是你為他設計了這個光彩的結局。」
「也要感謝野夫,歸根到底,還是他的愚蠢成全了他。」
「他並不愚蠢,而是你的這一招太高明。」
「你別老誇我了,你要鼓勵我、幫助我戒驕戒躁。」
我們沉浸在幸福中,你一言我一句,有說有笑。最後,我接著她的話感歎道:「是啊,幹我們這一行的一定要警鐘常鳴,採取任何一個行動都要慎之又慎。」由此她想起一首詩,背誦道:「因為我們從事的是世上最危險、最殘酷的事業。我們採取的每一個行動都可能是最後一個,甚至一個不合時宜的噴嚏都可以讓我們人頭落地。」
我背:「但是,死亡並不可怕。」
她背:「因為我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背:「為亡國而生,輕如鴻毛。」
她背:「為救國而亡,重於泰山。」
我背:「革命尚未成功。」
她背:「同志仍須努力。」
我背:「一路平安,同志們!」
我背完最後一句後,她激動地上前握住我的手,高興地說:「你也會背這首詩啊。」我說:「這是我的座右銘,一直記在心上,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默誦一遍。」她開懷大笑道:「哈哈,我也是這樣的,我們不但志同道合,連生活細節都不謀而合,哈哈哈。」
秋天了,天高氣爽,陽光如梭,輕風送爽,一隻小鳥歡快地從我們窗外的空中一掠而過。
這之後,俞猴子作為李士武的主子,又是「周大山事件」的審查把關者,在野夫眼裡一落千丈,而林嬰嬰在盧胖子手上則變得越發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