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這天,我下班回家,路過書店,雖然不見火鉗子掛出來,但我還是進去了,因為,我剛給陳耀買了一些藥。陳耀天天躺在床上,需要補一點維生素什麼的。劉小穎收下藥,客氣道:「啊喲,你去花這個錢幹什麼。」我為了不讓她歉疚,說:「是局長同意的,我在醫務室拿的。」我邊說邊準備進去看看陳耀,卻被劉小穎攔住。她小聲說:「算了,你有事走吧,他沒事。」我說:「我也沒事,去跟他聊聊天。」劉小穎卻很固執,「算了,你還是走吧,別老呆在這裡,不好的。」我覺得有些不正常,看著她。她有意支開話題問我:「噯,莫愁湖同志都好的吧?」我說:「嗯,好的。」她又問:「他(她)到底是哪個人啊?是男還是女的?」我說:「算了,你別問,組織上不想讓你們認識。」
  陳耀在喊我:「老金,你在幹嗎?進來坐坐吧。」我再次準備進去,卻又被劉小穎攔住,她一邊推我走一邊對裡面說:「老金有事走了。」我走出書店,心裡很納悶,越想越覺得劉小穎的舉止很怪異。後來才知道,其實這裡也在醞釀一場陰謀,這場陰謀只針對我一個人!
  我一走,劉小穎即去了裡屋,不等她開口說什麼,陳耀便氣呼呼地指責她:「你幹嗎不讓他進來?」
  劉小穎說:「他有事。呶,他給你的藥,是維生素,把它吃了吧。」說著扶起他,準備給他吃藥。陳耀一把把藥扔了,「哼,什麼事,都是你的事,你就是怕我跟他說那件事!」劉小穎忍不住頂一句:「是,我就覺得不合適。」陳耀發狠地拍打自己的身體嚎叫:「你覺得這樣合適嗎?你沒看見我已經是個死人啦,我已經管不了你們啦!讓老金來……」劉小穎一把捂著他嘴,「你別說了……這不行的……」說著抱住陳耀抽泣起來,「我不能丟下你……我寧願跟你一塊死也不會同意的……」
  劉小穎說到做到,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讓我進屋,有事都在門口說。有一天,她在整理床鋪時從被褥下面發現陳耀寫給我的一封信,說的還是這件事,被她當即燒掉。陳耀知情後,又跟她大鬧一場,以致要尋死相脅,一定要小穎把我叫來一談。劉小穎告訴他,其實這跟老金說沒用的,就算他願意,沒有革老同意也不行。
  「要他同意幹嗎?」
  「這不是個人的事。」
  「這就是個人的事嘛,只要我同意,你同意,他同意,跟組織上有什麼關係。」
  「我們的一切都是組織的,當初我和你的事還不是組織上安排的。」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
  「但我們工作的性質沒有變。」
  陳耀冷靜下來,說:「這樣還好,那就跟雞鳴寺說吧,我自己也覺得跟老金不好開口,所以才決定寫信。你不知道,我都寫了一天了,寫了又撕,撕了又寫。既然這樣,讓革老出面來說最好。這樣,你去找一下他,就說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他談,請他來一下。」劉小穎遲疑地看看丈夫,猶豫再三。還是狠了心勸他:「算了吧,這事不行的。」陳耀又發作起來,「你又來了!你以為我是瘋子嗎,我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你們好!」
  「可這不行的。」
  「行不行要跟他說了才知道!」陳耀吼道。
  「難道我就沒有發言權嗎?」劉小穎突然變得很堅決,「我說不行,我不願意!」
  「那我就死給你看!」
  陳耀滾下床,爬著去拿菜刀,上演了一場自殺戲……
  這是劉小穎對我複述的一幕,她說這次陳耀搶到了菜刀,真的把它架到脖子上要砍自己,把她嚇哭了,晚上還做噩夢。這只是開始,以後這樣的恐怖戲、這樣的噩夢還將不斷上演。陳耀的精神就像他的身體一樣,已經被固定成一個樣子:絕望!他整日躺在床上等死,唯一想完成的一件事就是把妻兒托付給老朋友、老上級、老同事——我!這麼多「老」既是我們的交情,也是他瞭解我信任我的資本。他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的決定:把妻兒交給我,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他的死,已經注定。

《刀尖·刀之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