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6)
童霜威離開居公館,叫司機把車開到監察院找到了於右任。於右任心情不好,他雖未說,童霜威明白外邊的傳言是可靠的:林森死後,未將國府主席給老於卻由蔣自兼,而且堂堂監察院連打個蒼蠅都有困難,老於當然心裡生氣。於右任對馮村的事表示同情,答應設法,但如何設法沒有談,只捋著大鬍子說:「你那個馮秘書,我記得!是個好青年哩!」隨後,又告訴童霜威:「你的《歷代刑法論》寫得很好。那天,復興大學校長張友山來,我拿著書對他說:『你們放著這麼個大學者不聘多可惜!法學院或文學院應當請他去講學的嘛!』友山說,下學期一定聘請你去做教授,每週講幾節課。我看,嘯天,他們聘你,你不要拒絕。」
童霜威倒被於鬍子這點誠懇的關心感動了。這時,已到午飯時間,予右任留他吃午飯。於公館照例吃飯總是一圓桌坐得滿滿的。老於自家的人就他自己和季秘書,食客卻很多,多數童霜威都不認識。吃的也仍是小米稀飯和饅頭,桌上十幾個盤碟,有炒菜也有小菜。一個副官把司機邀去吃飯。童霜威匆匆吃完後,敷衍幾句就向於右任告別,驅車去中國通商銀行找杜月笙。
在那裡,見到了胡敘五。光頭戴眼鏡的胡敘五,態度總是十分謙和、熱情。他告訴童霜威:「杜先生在南岸汪山,有什麼事,可以去汪山,或者由我轉達都可以。」
童霜威想:有些話見面反而不好講,不如讓胡敘五轉述。把馮村的事說了一遍,提出希望杜月笙設法營救。
胡敘五點頭,說:「我一定盡快轉達。只是軍統的事好辦一些,中統的事可能要多費些周折。」說到這裡,特意慇勤地說:「上次就是您那位馮秘書來托代打聽令媳的事。後來軍統方面倒是給了回音的。說是仔細查找過了,沒有這個人的音訊。」
童霜威謝了他的關心,心裡懊喪,覺得自己過得浮浮沉沉,有如浪裡行舟,想:就怕馮村的事,將來中統給個回音也說「沒有這個人的音訊」,那就棘手了!
最後,童霜威告別胡敘五,由原來的車子把他送回余家巷。他厚厚地給了司機小費。這天從上午跑到下午,簡直是竹籃打水,毫無所得,不禁悵悵。所以,見到家霆開口就說「勞而無功」。
家霆給爸爸倒茶,聽爸爸講了經過,也覺得情況不妙,心裡憂戚。
童霜威喝著茶坐在那裡,歎息著說:「現在,是特務世界,特務比人要大三級!想不到我競無用到這種地步!」他感到到處都受到牽掣,被牢牢套住了四肢,無法動彈。
見爸爸洩氣,家霆只好勸解:「其實,爸爸也不必懊喪。我看,你托了別人,別人也需要時間去辦,一時不可能就有回音的。等兩天再催催,看怎麼答覆。再說,葉秋萍那裡,爸爸不如寫封信給他。信佰總是能收到的,看他怎樣答覆!」
童霜威點頭說:「唉,為了馮村,我只有寫封信給這個王八蛋!」說著,走向寫字檯前,揭開墨盒,拿起筆筒裡的毛筆,鋪開信箋寫將起來,臉上有悒鬱和不快。
家霆站在童霜威身邊,看著爸爸寫信。天色有點暗,他給爸爸開了電燈,見寫的是:
秋萍我兄大鑒:
久未晤面,思念良深。弟上月已自江津遷至重慶余家巷二十六號居住,昨日造訪,適蒙大駕外出,悵甚悵甚。茲有一事懇托……
正在寫,忽然有腳步聲走近門邊。父子倆一同回頭看去。童霜威見門口站著的是一個身材高高非常神氣的姑娘。兩只好看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她是特意打扮過的,神采飛揚。
家霆叫了起來:「燕寅兒!」忙給燕寅兒介紹,說:「爸爸,這就是燕寅兒!」
燕寅兒大方、熱情地叫了一聲:「童老伯!」移步進門。
童霜威停止寫信,端詳起這個女孩來了。也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歐陽素心,這個女孩子長得也這麼可愛。從她對家霆的微笑和態度猜度,他感到這個女孩子似乎很喜歡家霆。是啊,家霆是個漂亮的青年,教養好,有才幹,是討人喜歡的。但家霆別因為見了燕寅兒就把歐陽忘掉了啊!童霜威對歐陽素心有感情,覺得歐陽可憐。現在,歐陽在哪裡呢?……
只聽燕寅兒說:「家父讓我來看望童老伯,有件關於馮經理的事,他讓我對童老伯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