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四象:猜測(4)

  猜測四
  傍晚,落日金黃。他下班後直奔鮮花店,因為今天是貝妮的生日。大學畢業後,貝妮的生日幾乎都是和他在一起過的。他曾暗下決心,今生今世決不玷污貝妮的肉體,然而如果是真愛,理智又怎能戰勝情感呢?愛是一切情感的綜合,面對潛藏於心許久許久的對貝妮的愛,他不知道是釋放出來好,還是繼續壓抑著好,讓他無比痛苦的是一旦將對貝妮的愛釋放出來,他將再也不是承諾對老婆負責任的那個我,然而繼續壓抑著也不是真實的自己,此時此刻,當他走進鮮花店的時候,這種蓄積已久的痛苦情感不停地在他腦海中鼓噪:「再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已經沒有力量抵禦貝妮釋放出來的愛了,這種愛對他的靈與肉煎熬得太久了,他深知真正的愛情就是雙方「無條件投降」。
  他手捧鮮花走進酒店時,貝妮正坐在靠窗的餐桌前靜靜地望著窗外,簡直就像一幅名貴的油畫,她穿了一件低領無袖淡綠色晚禮服,露出高高的胸脯和性感的*,腳上穿了一雙白色高跟皮涼鞋,雙腿修長。像白玉蘭花一樣白皙的臉蛋上,一雙迷人的大眼睛豎著一圈兒粗黑的睫毛,眼角微微有點翹,性感的嘴唇塗著淡淡的口紅。「對不起,妮兒,我遲到了,祝你生日快樂!」他一邊抱歉一邊將手中的鮮花遞給貝妮。「謝謝!這花可真漂亮!」貝妮可人地接過花束瞇著眼深情地嗅著說。望著眼前令人心醉的女人,他有一種飄飄忽忽、身輕如雲的感覺。兩個人默契地點了酒菜,與往日不同的是他特意要了兩杯雞尾酒,一杯叫浪漫情懷。一杯叫午夜奶茶。「這酒的名字真好聽。」貝妮秋波蕩漾地說。「那你是要浪漫情懷,還是要午夜奶茶。」他打趣兒地問。貝妮抿嘴一笑略顯惆悵地端起了浪漫情懷。「商政,你知道我心中最浪漫的事是什麼嗎?」此時的他正在幻想中窺視自己與貝妮浪漫的愛情,他凝視著貝妮臉上一抹夢幻般的神情輕輕地搖了搖頭,其實他的慾望之火正在下頭悶燃。貝妮傷感地說:「我心中最浪漫的事就是成為江冰冰。」他以為貝妮在開玩笑,便逗趣地說:「你是西施,難道西施也要效顰嗎?」貝妮的目光有些哀怨,她直白地說:「你知道我做夢都想成為你的新娘,可是你娶了江冰冰,我羨慕江冰冰,嫉妒江冰冰,就是因為她,我再也做不成我自己,因為只有成為她,才最能接近你心目中的妻子,可是有了江冰冰,我就再也成不了你的新娘了,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從心裡否認這個事實,這些年,我在心裡千萬次地模仿做你的新娘,也就千萬次地模仿江冰冰,儘管我知道我連贗品都不是,但是只有這麼做,我才覺得自己的生命是充實的。」貝妮發自肺腑的一番話深深震撼了他,毫無疑問,貝妮率先捅破了兩個人之間名存實亡的窗戶紙,他慚愧地說:「貝妮,你這是何苦呢!」貝妮淒苦地一笑說:「商政,有一天我照鏡子,忽然發現我的眼角有皺紋了,我這才意識到我青春的臉一去不復返了,本來現在這張臉應該是一張少婦的臉,可是我沒做過新娘,也就無所謂少婦,當然也就不擁有少婦的臉,一個到了少婦的年齡,卻不擁有少婦的臉的女人,無異於丟了自己的臉,商政,我的臉丟了,為了找回我遺失的臉,我只能模仿江冰冰。全世界有那麼多少婦,只有她那張臉天天面對你,被你愛著寵著,我總覺得我應該擁有的那張少婦的臉被人偷走了,我只剩下一張漸漸變老的臉,除非我能和你一起慢慢變老。」聽了貝妮這番話,他望著貝妮冰清玉潔的臉良久沒有言語,他原以為只有自己的老婆天天在東施效顰,天天在模仿,沒想到他深藏在心中的那個女人也在暗中模仿江冰冰,只不過一個表現出來了,一個藏在了心裡。這簡直不可思議,他頓時覺得對不住貝妮,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無奈地說:「貝妮,你是你,冰冰是冰冰,你們都應該做自己。」貝妮執拗地說:「商政,你知道我愛你,可我卻不能像冰冰那樣幸福地嫁給你,冰冰的生活就是我的夢想,我不想做自己,我只想像冰冰一樣做你的妻子。」他苦笑著說:「貝妮,這怎麼可能呢?」貝妮幾近哀求地說:「做不成你的妻子,就讓我做你的情人好嗎?商政,給我一張少婦的臉行嗎?我想做一個像冰冰一樣的少婦。」他動情地說:「貝妮,幹嗎要把生命浪費在模仿上,你就是你,我喜歡成為自己的貝妮。」
  貝妮反問道:「你是你自己嗎?你不覺得你身上有廖天北的影子嗎?在這個世界上,有誰能真正成為自己?還是答應我吧,讓我們彼此擁有,只要你答應做我的白馬王子,我就答應做你的白雪公主。我堅信,自我在愛中。」他被深深地打動了,或者說他久久被壓抑的慾望之火被點燃了。
  他埋單後擁著貝妮走出酒店鑽進車裡,一路上貝妮都沒有說話,貝妮的沉默讓他覺得有些心跳,他意識到無數次在夢中才發生的事情真的就要發生了。他茫然無措地窺視著自己內心深處那陰暗的角落,試圖看清角落裡潛藏著的那個我。應該說,貝妮曾經多次向他示愛,但是他都控制住了自己,那時候,他滿腦子都是往上爬的念頭,為此不惜做領導要求做的任何人。自從老大*後,他的觀念發生了根本的轉變,特別是他重新獲得了廖天北的賞識後,他更加意識到,一個人要想成為自己,重要的不是站在什麼位置上,而是堅定地朝尋找自我的方向走,儘管他尚未找到應該尋找自我的方向,但是與貝妮之間的情感提示他,莫非自我潛藏在愛中?果真如此,與貝妮的愛,順其自然或許是一種解脫。否則,為什麼越壓抑對貝妮的愛,自己陷得越深呢?二十分鐘後,車開進香榭花園,貝妮就住在這個花園內。
  下了車,兩個人一進電梯就都把持不住了,狂吻起來,直到出了電梯嘴唇還在一起吻著,就這麼吻著走到門前,貝妮開了門,一進門,他們又抱在一起開始狂吻。吻累了,貝妮摟著他的脖子溫柔地說:「我的親哥哥,你去洗個澡吧。」他稍稍冷靜下來,這是他第一次來貝妮的家。三室兩廳的房子,客廳裝修得很典雅,臥室佈置得很溫馨,房間裡充滿了漂亮女人住過的清香。他*衣服走進浴室,打開淋浴噴頭,草草地沖了一遍,然後用手擦掉鏡子上的霧氣,看著鏡子裡的*,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兄弟,你小子艷福不淺啊!」便濕漉漉地走出衛生間。貝妮一見落湯雞般的他撲哧一笑,意思是說,瞧把你急的。她隨手遞給他一個剝了皮的香蕉,嫵媚地走進浴室,嘩嘩的流水聲頓時讓他想入非非,不知不覺間,他的下面已經挺得像一根香蕉,他下意識地用香蕉比了比,竟然比香蕉長了些,他得意地想:「終於可以做一回自己了!」貝妮出來了,頭髮包在毛巾裡,老鼠尾巴般的髮梢仍然滴著水,她用浴巾裹著自己的身體,羞澀地低著頭,宛如情竇初開的少女。他扔掉手中的香蕉一把抱起貝妮火燒火燎地進了臥室。貝妮的身子柔柔的軟軟的香香的,他渾身就像著了火,根本無法自制。貝妮的*太美了,皮膚細膩得像春天的雨絲,乳房豐滿得像暄騰騰的白饅頭;*小巧得像紅艷艷的櫻桃;肚臍眼圓圓的像含苞欲放的花蕾。他近乎欣賞地親吻著這天使般的*,盡量控制著自己,想多欣賞幾眼,然而他哪裡支撐得住,他迫不及待地鑽進了貝妮的肉體內,貝妮頓時「啊」地叫了一聲,輕咬朱唇,全身都繃緊了,雙手緊緊摟著他抖個不停。他盡量往下探尋,彷彿進入了一個新世界,那裡有誘人的新人生在向他招手,又彷彿在探尋自己的靈魂。他們*地緊摟著,翻滾著,呻吟著,發洩著,彷彿因靈魂出竅而陷入了一種近似絕望的*,貝妮終於叫了起來,這是女人第一次出於本能的喊叫,這種叫聲中有一種充滿痛苦的幸福,這幸福像洶湧澎湃的浪濤,將他們淹沒。他終於堅持不住了,像洪水一般傾瀉出去,與此同時他仰面朝天地大叫一聲,彷彿從沒有堵死的墳墓中突然發出一聲長嘶。也不知過了多久,貝妮才輕輕地說:「再去洗洗吧。」他抱起貝妮去了浴室,放了水。流水順著貝妮的頭衝下來,他用手輕輕為貝妮洗著,發現有一絲淡淡的紅色順著貝妮修長潔白的腿流下,他似乎意識到什麼,輕輕地用浴巾裹起貝妮,又抱回臥室。此時他才發現潔白的床單上有一滴櫻桃般大小的殷紅,貝妮趕緊換了床單,兩個人重新躺在床上,貝妮背對著他肩頭微微地聳動,他輕輕地把貝妮扳過來,卻看見一張美麗的淚臉。「這下你明白我的心了吧,」貝妮含著淚說,「我這一生就是為你活著的,你從*犯手裡救了我,是不是以為我髒了?」「妮兒,」他動情地說,「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聖潔的。」貝妮用小拳頭輕輕地捶著他,嬌嗔地說:「你想過,你想過,你就想過。你沒想過,為什麼不要我,卻娶了江冰冰?」「好了,好了,寶貝,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著她濕熱的睫毛,吻干她眼角的淚水,撫摸著她尾骨上小小的凹痕,彷彿找到了另一個世界的窺視孔……
  一連幾天,他都沉浸在偷情的興奮之中,然而這種興奮是不可告人的,由於心虛,他回家見到江冰冰倍加慇勤,就連見到馬傑都有一種做賊似的惶恐,生怕這像自己影子的男人看出蛛絲馬跡。何況馬傑對貝妮從來就沒死心,只不過貝妮從未給過他機會罷了,馬傑一旦得知貝妮已經委身於他,說不定醋意大發,三個人的友誼會就此終結。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因此,一連許多天,他都沒給馬傑打電話。他沒有勇氣見馬傑,始終擔心馬傑會像幽靈一樣從自己的身體裡走出來,像影子一樣躲在角落裡尾隨他,他知道這是幻覺,卻沉迷其中,直到馬傑找上門來,他才擺脫了這種令他惶恐的幻覺。下午,他在辦公室整理文件時,馬傑打來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喝酒,還聲稱剛認識了一個叫海小妹的女孩,是個服裝設計師,人長得像個小妖精,讓他一起開開眼。他一聽馬傑對海小妹很有想法,心裡一陣竊喜,心想,只要這個叫海小妹的小妖精纏住馬傑,馬傑藏在心底對貝妮的那團火就會漸漸熄滅,自己何不做點推波助瀾的工作呢。於是他用一種艷羨的口吻問馬傑是怎麼認識那個小妖精的,馬傑得意地告訴他,是和朋友吃飯時認識的,他用一種嫉妒的口吻說,你小子請我喝酒,帶個小妖精,什麼意思,想讓我當燈泡呀?馬傑揶揄道:「你別跟我裝蒜,誰不知道市長秘書身邊美女如雲,幹嗎不帶一個湊湊熱鬧。」他詭譎地說:「要論拈花惹草,我可比不了你。」馬傑不耐煩了,沒好氣地說:「那你就只好當燈泡了,說好了,傍晚我去接你。」他心裡一陣竊笑,嘴上卻一本正經地說:「你給我悠著點,後院別著了火。」馬傑滿不在乎地自吹道:「你放心吧,我是天生的滅火專家。」
  傍晚,他隨馬傑一起走進酒店包房,沁人的馨香便迎面撲來。海小妹早已先到。只見她身段小巧婀娜,臉上掛著楚楚動人的微笑,披肩長髮,白皙的臉蛋上一對淺淺的酒窩兒,彎彎的眉下忽閃著一雙杏眼,閃著媚人的柔光,讓人看一眼就有丟魂的感覺。她穿了一件粉底綴白花的吊帶裙,行動處玉腿閃露,既性感又輕盈飄逸。還真是個小妖精,他心想,渾身有一種被電擊的感覺。再看馬傑被海小妹*蕩魄的風韻驚得兩眼直勾勾的,若不是海小妹甜津津地喊了一聲「傑哥」,怕是還緩不過神來。一看海小妹就是個聰穎慧黠的女孩,她還未等馬傑開口介紹,就向他伸出纖纖玉手,柔媚地問了一句:「這位就是政哥吧。」他連忙接過海小妹伸過來的潔白滑嫩的小手,笑吟吟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海小妹莞爾一笑,吐氣如蘭地說:「傑哥多次跟我說過,他有個和他長得一樣的兄弟,叫商政,是市長秘書,今日一見,你們不僅長得像,簡直就是克隆人,也不知道你們究竟誰克隆了誰。」馬傑大言不慚地笑道:「當然是他克隆我了。」他驚歎於海小妹的聰慧,簡單自我介紹後,心想,這海小妹還真是個*,萬種風情是藏在骨子裡的,艷得渾身都在說話似的,是個天生做情人的料,嗲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馬傑要是被海小妹纏上,怕是夠他受的。
  酒菜很快就上齊了,兩個大男人頻頻向海小妹敬酒,大有二龍戲珠之勢。幾杯酒下肚,海小妹白皙的臉蛋泛起了紅暈,她楚楚動人地說:「兩位大哥,吃完飯,我請你們游泳,好不好?」馬傑喝得躊躇滿志,聽了海小妹的話,宛如被馬蜂蜇了一口似的,連忙擺手說:「不行不行,我可是個旱鴨子。」他心裡暗笑,你小子也有露怯的時候,便推波助瀾地說:「這有什麼難的,讓小妹教你嘛!」說完用幸災樂禍的目光看著馬傑。海小妹就像和他預謀好了似的,柔情似水,嬌媚可人地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語氣可以甜到馬傑的心裡。海小妹花氣襲人,容不得馬傑不答應。他心裡暗笑,「這回你小子可死定了!」馬傑卻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嘴臉,一連講了兩個黃笑話,逗得他和海小妹笑得前仰後合。他一邊笑一邊用提醒的口吻說:「小妹,和馬傑相處你可得多加小心,他可是只專吃小綿羊的大灰狼。」海小妹在紅酒的光暈映襯下美得讓人痙攣,她的目光雖然柔媚,但卻流露出一副與狼為舞的神情,嬌滴滴地說:「即使他是大灰狼,我也沒辦法,誰讓他是我夢中的乞丐呢?」他像沒有聽清楚似的,露出一副驚愕的神情,又像是心知肚明,目光中透著嘲弄式的微笑,用戲謔的口吻問:「什麼什麼,乞丐?我還以為是你夢中的白馬王子呢,竟然是個乞丐?」海小妹露出嚮往的神情,似乎正沉浸在美夢中,彷彿夢中的乞丐不是白馬王子勝似白馬王子,她笑盈盈地說:「傑哥,你可別生氣,我夢見的那個乞丐可是個神丐,他在夢中送給我一枚戒指,告訴我戴上那枚戒指可以成為心中想成為的任何人。」馬傑對海小妹將其描繪成夢中的神丐很是受用,手舞足蹈的架勢彷彿真的來自海小妹的夢境,不過呈現出的表情並不像神丐,倒像是個江湖騙子,以至於想入非非地說:「真要是有那樣的戒指,我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地弄到手,到時候我戴上它,搖身一變就成了國王、皇帝。小妹,到時候想不想成為我的王妃、我的皇后?」海小妹睜大眼睛,用探究的目光看著馬傑,彷彿馬傑不僅是神丐,而是個善於偷心的神丐,她用驚訝的口吻說:「傑哥,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夢想的,我在夢中戴上神丐給的戒指一下子就變成了我日思夜想的王妃、皇后。」他聽了兩個人的對話,胃裡一陣翻騰,覺得自己像個巨大的燈泡在熠熠發光,一種微醉的複雜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他臉上滑動,他尖刻地說:「你們倆沒喝多吧,怎麼像是在做黃粱夢呢,我倒是希望能有一枚戒指,戴上它只能做自己,不能做別人。古今中外,你們見過哪個皇帝、皇后是自己的,看來你們倆都中了官本位的遺毒了,而且毒中得還不輕呢!」海小妹水嫩嬌艷的臉蛋像一朵綻開的嬌蕊,眼神閃著水靈靈的光澤,嘴角掛著勾人的媚笑,嬌柔地反駁說:「政哥,我覺得你想做自己才是黃粱夢呢。我是搞服裝設計的,按照你的說法,你們官員就不應該穿西服戴領帶,而是應該穿長袍馬褂。否則怎麼可能做自己呢?」雖然海小妹說話的聲音像她的目光一樣輕柔,但是他聽了以後卻有一種挨了一悶棍的感覺,他尷尬地笑了笑,好奇地說:「小妹,那你講一講東西方的服裝文化究竟有什麼不同呢?」一句話問到了海小妹的興奮點上,她翹了翹柳葉彎眉,渾身散發著連綿起伏的香氣,語出驚人地說:「一個字『性』。西方文化崇尚人體美,重視展示人體的性差異,不忌諱表現性感;而中國文化漠視『性』的存在,服裝不表現人體曲線,不具備感官刺激要素,寬衣博帶,遮掩人體,表現的是一種莊重、含蓄之美。可是現代服裝設計理念深受西方文化影響,慣常以簡約的形式表現人體的自然身形,可以說我們每個人身上都穿著充滿西方文化內涵的服裝,又怎麼能做自己呢?」海小妹的話讓他頗為震動,好像在酩酊大醉中突然清醒了似的,臉上堆滿了困惑的疑雲,尷尬地問:「這麼說自我根本就是海市蜃樓無處尋找嘍?」海小妹頓失聰慧靈秀的神情,白嫩嬌美的臉蛋立即化作一張絕妙柔媚的面具,目光曖昧地看了馬傑一眼,略帶羞澀地說:「或許在愛中,如果沒有愛,找到自我又怎樣?」馬傑像是從他的軀殼內突然蹦出來似的,他感覺自己被劈成了兩半,頃刻之間,他有一點眩暈,彷彿意識紊亂了似的,馬傑並未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而是笑嘻嘻地說:「小妹說得對,如果沒有愛,人生就像嚼過的口香糖毫無味道。對了,小妹,我還從沒在T型台旁看過模特表演,什麼時候有服裝模特表演也請請我們。」如果一個人果然由兩個我組成的話,那麼他認為馬傑一定是他世俗的我,或者是庸俗的我,那麼藝術的我或思想的我在哪裡?他心裡一片迷茫。
  吃完飯,三個人驅車來到水上世界。這裡不僅能游泳,而且是戲水的天堂。一進大堂,海小妹就搶著為他和馬傑各選了一條游泳褲。馬傑一邊比量著游泳褲一邊狎暱地說:「小妹,不瞞你說,我老婆都沒給我買過褲衩。」海小妹臉色緋紅,秀眸中閃爍著羞澀的目光,扭動著纖細秀麗的腰肢,輕輕跺了兩下*的蓮足,嬌嗔地說:「就你貧嘴,你看人家政哥多有大哥樣兒。」馬傑換了一副大灰狼的神情伸了伸舌頭,然後大蘿蔔臉不紅不白地和他走進男賓部。兩個人換上游泳褲,又衝了淋浴,便來到游泳池旁。這時,海小妹穿著游泳衣風擺荷塘地走了過來,游泳衣是粉紅色點綴著白花,穿在海小妹身上嬌美動人,只見她*高聳,玉腿修長,一雙*的小腳丫,就像一對小白兔,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政哥,敢不敢跟我比試比試?」「好啊,好啊!」馬傑起哄道,「商政,你不會不敢應戰吧?」他根本沒把海小妹放在眼裡,臉上掛著憐香惜玉的微笑,一雙腳不停地打著水面,用逗小孩的語氣說:「小妹,輸了可別哭鼻子。」海小妹臉上掛著充滿期待的神情,揚了揚窄小的鼻尖,好像是說,有你好瞧的!馬傑笑嘻嘻地當起了裁判,這傢伙大手一揮,一聲令下,兩個人魚躍入水。其實,他的水性很好,但姿勢不正規,因為他是小時候在山東老家黃河岔子裡學會游泳的,而海小妹不僅游著標準的蛙泳,而且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超過他一個身子的距離,一百米游完,他已經被甩在十米開外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會輸給海小妹,覺得很沒面子,他不好意思地說:「小妹,你游得也太好了!我在馬傑面前算是栽了面子了。」樣子就像洩了氣的皮球,海小妹露出一副貓戲老鼠的神情,嬌媚而自豪,白嫩嬌小的蓮足攪動著水花,頗為自信地說:「你不是想做自己嗎,想做自己的人還要面子?你雖然丟了面子,但並沒丟尊嚴,一個人要是沒有尊嚴,哪兒還有自己?政哥,你之所以輸了,是因為我曾經是清江省少年女子組蛙泳冠軍。」他頓時露出刮目相看的神情,剛才的傲氣就像一件突然掉在地上的古瓷瓶瞬間分崩離析,他搖著頭歎息道:「乖乖,怪不得你游得這麼好。」這時,馬傑在淺水區正練著狗刨,在水裡拙笨的樣子和平時身穿警服威武不屈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既滑稽又可愛,他不禁哈哈大笑。「政哥,我去教教他。」海小妹說完,像美人魚一樣縱身入水向馬傑游去。馬傑不是一點不會,他不僅能在水面上漂著,還能摟幾下狗刨。海小妹游到馬傑面前,靈活的手臂宛如柔滑的泥鰍在水中划動,她一邊仰泳,一邊講動作要領,馬傑的注意力卻不在游泳上,而是狎邪地看著海小妹兩條玉腿和雪白的小腳丫在眼前晃動,渾身的熱血一陣一陣地湧動,彷彿每一根緊繃的血管都發出輕微的爆破聲。海小妹發現馬傑正一臉壞笑地看著她,面色頓時羞得通紅,嬌艷欲滴地說:「傑哥,你好壞,不教你了。」馬傑得意地開懷大笑,剛好他像一隻老烏龜似的游過來,馬傑單掌擊水射向他,一邊擊水一邊譏笑道:「商政,你可把咱倆的臉給丟盡了,平時總跟我吹,橫渡過這河那河的,怎麼連個小女孩都游不過?」他流露出慚愧的神情,心裡卻盤算著陰謀詭計,心想,別幸災樂禍得太早,說不定一會兒你比我還慘,便詭譎地問:「小妹,你游泳游得那麼好,會不會跳水呢?」海小妹斜睨了馬傑一眼,既像是要對馬傑剛才的輕薄報復似的,又像是對他的用意心領神會,用叫板的口吻說:「談不上會不會,反正傑哥敢跳我就敢跳。」他心裡一陣竊喜,斷定馬傑沒膽量跳,便學著馬傑剛才起哄的口吻說:「馬傑,你不會不敢應戰吧?」讓他吃驚地是,馬傑二話沒說,縱身上了岸,健步走向三米跳台,邊走邊揮著大手說:「小妹,今兒就算我為你死一次。」他決心出馬傑的洋相,並不善罷甘休,而是推波助瀾地說:「馬傑,你不會讓小妹失望吧?」隨後,他也縱身躍上岸,和海小妹一起上了三米跳台。馬傑雖然是第一個上來的,但是從來沒從這麼高的跳台上往水裡跳過,儘管試探著往下面看了看,但眼前一片眩暈。他拍了拍馬傑的肩膀,譏笑道:「兄弟,現在下去還來得及。」說完縱身一躍,直挺挺地跳了下去。海小妹看出來馬傑十分打怵,她嬌柔地挽起馬傑粗壯的胳膊,小鳥依人地耳語道:「傑哥,只要你跳下去,我就給你當皇后。」說完,像燕子一樣飛了出去。此時此刻,馬傑像殭屍似的站在跳台上,進退兩難。他覺得自己的臉面已經找回來了,便在水裡得意地勸道:「馬傑,不能跳就別跳了,小妹不會笑話你的。」話音剛落,就聽撲通一聲,一團巨大的水花泰山壓頂般地砸在他的頭上,他抹了一把臉,心裡罵道:「狗日的,還真是個情種,為了一個女孩,小命都不要了。」
  馬傑從水裡鑽出來時,著實嗆了幾口水,憋得臉紅脖子粗,咳嗽不止,他和海小妹費了好大勁才把馬傑拖上岸。他扶馬傑坐在沙灘椅上,海小妹趕緊將自己的浴巾披在馬傑身上,還用小拳頭不停地給馬傑捶著背。馬傑這一跳確實征服了海小妹,她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這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喃喃地說:「傑哥,吃飯時我對政哥說,沒有人能做自己,其實我錯了,你今晚就做到了,你勇敢地一跳,讓我懂得了一個道理:自我是一種信仰,一種愛的信仰。」馬傑蜷縮著身子,像是得了重感冒似的一邊咳嗽一邊說:「我不要自我,也不要信仰,我只要皇后。」他聽罷氣得哭笑不得,一把將馬傑推倒在沙灘椅上。
  當了一晚上燈泡,他已經膩了,知趣地打車回了家。這等於為馬傑創造了一次「縱火」的機會,在送海小妹的路上,馬傑故意把車開得很慢。海小妹在馬傑的注視下開始不自然,臉慢慢地紅起來。馬傑借口倒視鏡的角度不夠,在路邊停下車,緊貼著海小妹的*去調整鏡子的角度,沒想到,海小妹竟然借勢將朱唇貼在了馬傑的臉上……
  馬傑把海小妹送回家,內心世界還不能平靜,已經是下半夜一點多鐘了,馬傑把車停在樓下,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靜靜心,然後才下了車。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馬傑打了一個寒噤,隨手把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縮著脖子向樓道走去。馬傑一進家門,白雪就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句:「你咋這麼晚才回來?……」「支隊裡有事。」馬傑敷衍地說完,便脫掉外套順手扔給白雪。白雪憑女人特有的敏感,聞到衣服上有另一個女人的氣味,她大聲質問道:「你跟哪個狐狸精鬼混了?你說,你說!」說完氣呼呼地把馬傑的外套摔在地上。「你她媽的有病啊!」馬傑惱羞成怒地罵道。「我警告你馬傑,別以為你在外面吃喝嫖賭我不知道,你要敢在外面胡搞讓我堵著,我就死給你看。」白雪怒氣沖沖地威脅說。「行了,姑奶奶,大半夜的,別喊了,鬧得四鄰不安。」馬傑無奈地說完,從地上撿起外套搭在方廳的椅子上。白雪氣呼呼地進了臥室,「噹」的一聲關上了門,馬傑痛楚地坐在了方廳的椅子上……
  自從和貝妮好上以後,他常常脫離自己的身體,以廖天北的眼光看自己,他覺得他和貝妮的愛情很像廖天北和許莉莉的,他弄不明白,這是上行下效,還是自己在模仿廖天北,之所以不能確定,是因為他還不完全相信自己很像廖天北,他心裡很清楚,要想完全像廖天北,必須徹底拋棄自我,然而這是他心裡最不情願的。他一直努力使自己既像廖天北又不失去自我,然而這種努力越來越讓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人一旦偷上情,便如吸毒一樣不能自拔。何況他從中還能體味到一種做自己的*,做自己就應該隨心所欲,現實中到處是囚籠,壓抑得無法透一口氣,倒是只有性沒有任何禁忌了,性不僅是肉體發洩的途徑,也是心靈透氣的窗口。關於這一點,他不知道廖天北是不是也有同感。
  今天廖天北開了一天會,累得很,因此下班後推掉一切應酬按時回家休息。他送廖天北回家後,趕緊給貝妮打電話,說是馬上就到,他打車直奔香榭花園。
  剛進屋,貝妮就撲到他的懷裡,兩個人抱在一起吻得天旋地轉。廝磨纏綿一番後,貝妮的秀眉抵住他的眉毛,嬌滴滴地說:「親愛的,自從我們相愛以後,我怎麼覺得自己像變了一個人。」他像個沐浴在愛河中的新婚丈夫,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用癡迷的眼神看著貝妮,好奇地問:「變成誰了?」貝妮白皙的雙肩宛如纖巧的羽翼,好像是從柔韌的軀殼內滑出來的精靈,躲在他的臂彎裡,美滋滋地說:「當然是自己呀!」他臉上掛著迷失的神情,目光訝異地看著她,彷彿擔心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精靈會隨時從他身邊逃離似的,他大惑不解地問:「為什麼?」貝妮一雙玉臂吊在他的脖子上,雙眸閃耀著自信的歡欣,凝視著他貪婪而迷茫的眼睛,貝齒生津地微笑著說:「以前我整天在心裡模仿江冰冰,當然不是自己了,現在你是我的了,我再也不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了,當然就變成自己了。」他深情地凝視著貝妮清澈透明的眼睛,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彷彿站在貝妮面前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他定了定神,頗有同感地說:「你別說,寶貝,你說得還真有道理,不瞞你說,我也有這種感覺,覺得自己越來越像自己了。」接著他用食指刮了一下貝妮姣美的鼻子說:「寶貝,我開了一天會。有什麼好吃的?我都餓了。」「背我去餐廳,不然不讓你吃。」貝妮撒嬌地說。一句話,讓他心中幸福的火焰歡快地搖曳起來,他像抱小孩似的抱起貝妮,先在屋裡轉了三圈,然後抱著她進了餐廳。餐桌上早就擺好了四菜一湯,他放下貝妮,用兩個手指捏起一塊肉片就要往嘴裡放,貝妮打了一下他的手溫柔地說:「飯前洗手。」他只好進廚房洗了手,然後坐在餐桌前美美地吃了起來。貝妮幸福地看著他吃,臉上帶著孩子氣的調皮表情,身上卻透著一種清麗溫婉的氣息。在他心中,貝妮不是玫瑰,而是牡丹,既國色天香,又風情*。兩個人一起吃完飯,碗筷都不收拾就摟在了一起。親吻了一陣子後,貝妮溫柔地說:「親愛的,我今天要你早點走,我有一篇重要的稿子今天要趕出來。」可是,他的嘴吻著貝妮,手已經伸到了她的懷裡。此時此刻,他心裡已經火燒火燎了,很想和貝妮*,聽貝妮一說,只好克制住自己,他不能讓貝妮覺得自己來只是為了*。兩個人又溫存了一會兒,他深情地說:「那好吧,寶貝,你乖乖的,我走了。」「再親親我。」貝妮戀戀不捨地說。兩個人便又是親吻,又是擁抱。
  他回到家裡,江冰冰正躺在床上看電視,他草草洗漱完畢也上了床。電視裡正在播著電視劇,一個男人拚命地吻著一個女人,江冰冰彷彿也入了戲,她模仿電視劇中的女人,溫柔地趴在丈夫的懷裡。他耳畔還迴盪著貝妮香濃柔軟的聲音,電視劇裡的女人彷彿就是貝妮,那女人姣美可人的樣子,和貝妮撒嬌時一樣讓人*攻心,這時,電視劇裡的男女已經動真格的了,江冰冰一邊摟著他親吻,一邊問他是不是想要了。他突然感到有些愧愧的,就抱著妻子溫存起來。江冰冰已經很久沒和丈夫行雲雨情了,想得很,兩個人都好像顧不得許多了,你掀我的衣服,我掀你的衣服。頃刻間床前地毯上滿是長衣短褲了。江冰冰雙手緊緊抱著丈夫,就像融在男人的懷裡,女人荷塘般地蕩漾,男人像乾柴一樣燃燒,女人如離水的魚,起伏顫動,男人像登山的勇士奮力接近頂峰。兩個人不斷地換著姿勢,他愜意極了,感覺自己是被溫柔的海浪托著,掀過來掀過去。江冰冰覺得丈夫今天棒極了,她興奮地大叫起來。他突然發現妻子的*聲竟然和貝妮十分相似,於是彷彿身子下翻雲覆雨的不是妻子,而是貝妮,這麼一想,他再也憋不住了,急風暴雨般地傾瀉出來。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難得在家休息一天,吃完早飯,江冰冰嘮嘮叨叨地說:「老公,我給爸媽買了兩盒西洋參,你先給爸媽送去,然後回來幫我打掃房間,咱家挺長時間沒有大掃除了,今天趁你在家,幫我好好收拾收拾。」「好吧。」他說完,拿著兩盒西洋參走了。江冰冰從客廳收拾到廚房,從廚房收拾到臥室,地板擦得亮亮的,地毯也吸得乾乾淨淨。然後,她打開全自動洗衣機,加滿水,準備洗床單。江冰冰把床單取下,又把雙人床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在打掃床底的時候,她突然發現在床底下有一個用過的避孕套,她和丈夫*從來不用避孕套,因為她戴環多年了,她怒火中燒地將避孕套掃出來,氣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呆呆地愣著,眼淚嘩嘩地湧了出來。這時,他哼著小曲開門進來了,江冰冰呼地從地上站起來,拿起笤帚劈頭蓋臉地就打,聲嘶力竭地喊道:「商政,你給我滾!」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邊躲一邊問:「冰冰,怎麼了,你他媽的瘋了?」江冰冰順手將避孕套摔在了他的臉上,一邊哭一邊罵:「這是不是你與貝妮幹的好事?我早就看出那個狐狸精看你的眼神不對勁,為了勾住你的心,我天天模仿她,就差*學她了,你還不知足,竟然胡搞到家裡來了,商政,你個臭流氓,你對得起我嗎?」江冰冰罵完嗚嗚嗚地大哭起來。他心裡頓時明白了,前些天,江冰冰出差,他和貝妮在自己家做了一次愛,貝妮怕懷孕,每次都要求他戴避孕套,那天兩個人*幹完以後,又幹了一次,第二次比第一次還猛,兩個人光顧享受,套就折騰沒了,怎麼找也沒找到,沒想到讓江冰冰大掃除給掃出來了。他心想,得趕緊找個理由解釋解釋,不然,就江冰冰現在這個醋海翻波的樣子,能找廖天北鬧去,一旦廖天北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他靈機一動想起了馬傑。「冰冰,你誤會了,我和貝妮清清白白的,根本不是你說的那種關係,」他絞盡腦汁地解釋說,「這準是馬傑幹的好事。你出差那幾天,樓下的鄰居說咱家衛生間往他們家漏水,讓我們抓緊修一下,我當時跟廖天北正會見外賓根本抽不出身,就給馬傑打電話,他到市政府拿咱家鑰匙時,我見他車裡坐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兩個人卿卿我我的,我估計關係不太正常。是不是這小子那天在咱家幹壞事了,不行,我得問問他。」其實那天家裡衛生間漏水確有其事,但找的不是馬傑,而是白明海。他說著就撥通了馬傑的手機,張口就質問:「喂,馬傑,那天我家衛生間漏水,我讓你找物業到家裡修一修,你小子到市政府拿鑰匙時,我見你車裡坐著個女孩,你們是不是在我家幹壞事了?怎麼還把避孕套扔我家床底下了呢,弄得冰冰還以為我往家裡勾引女人了呢,快把我罵成陳世美了,你快點跟冰冰解釋一下吧。」馬傑太瞭解他了,一聽就明白怎麼一回事了,而且在電話裡,他已經把編好的瞎話告訴了馬傑,馬傑暗罵,狗日的,自己幹了見不得人的事,竟然把屎盆子往我腦袋上扣,但轉念一想,誰讓咱們是莫逆之交呢!想不到你商政人模狗樣的,也有偷雞摸狗的時候,看來你做不成自己,也只好*了。馬傑幸災樂禍地說:「你胡搞也不分個地方,這種事怎麼能弄到家裡去搞呢?你把電話給冰冰吧。」江冰冰氣呼呼地接過電話。「冰冰,」馬傑一副難為情的口吻說,「真對不起,我在你家幹了件偷雞摸狗的事,那天到你家我帶了個女孩,衛生間的水管修好後,我們並沒有馬上走,而是把你家當成賓館房間了。冰冰,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們兩口子可千萬別再吵了,冰冰,商政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他是個一心想做自己的理想主義者,一肚子的雄心壯志,他給老大當秘書時,老大*掉了,他都什麼事沒有,他是個出污泥而不染的人,怎麼可能做對不起你的事呢?該打該罵的是我,哪天我去負荊請罪,好不好!」馬傑厚著臉皮說得雖然違心,卻是天衣無縫,容不得江冰冰不信,她劈頭蓋臉地罵道:「馬傑,想不到你竟然是個沒良心的負心漢,你對得起白雪嗎?你就不怕白雪知道了撕了你!我警告你,再不檢點,小心我告訴白雪。」馬傑嬉皮笑臉地說:「冰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你可千萬別告訴白雪。」江冰冰在電話裡又不依不饒地罵了一通,才心安理得地放下電話,一場風波總算平息了。
  然而他卻不知道,馬傑在給他滅火的同時,自己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那天,馬傑正在市刑警支隊食堂吃午飯,手機響了,他一看號碼是海小妹的,心裡一陣蕩漾。「怎麼,想我了!」馬傑壓低聲音得意地說。「傑哥,我那個不來了。」海小妹難為情地說。馬傑沒反應過來,忙問:「什麼不來呀?」海小妹突然吼道:「就是大姨媽不來了。」馬傑一下子明白了,心裡有些緊張地問:「那你說怎麼辦?」海小妹一下子哭了,她抽泣著說:「我要知道怎麼辦還找你幹什麼?」馬傑腦子飛快地算計了一下說:「那你等我電話吧。」說完就掛斷了手機。他給馬傑打電話時,馬傑正開車接海小妹。兩個人剛通完電話,海小妹就風情萬種地從樓道裡走了出來。她上身穿了一件暗紅色緊身衫,下身穿了一條牛仔褲,*高聳,臉色緋紅地上了車。馬傑隨手往車載CD裡塞了一張劉德華的碟片,一踩油門,奧迪車直奔濱海市駛去。劉德華一曲《忘情水》,曲調悠揚,讓馬傑心中油然而生悲憫之情。到了濱海市,兩個人住進了海景酒店,這裡是濱海市景色最優美的地方。馬傑和海小妹每人開了一間房。之所以沒開一個房間,是因為馬傑想借打胎之機,和海小妹就此分手。「小妹,先休息休息,明天陪你去醫院。」馬傑語氣非常冷漠。坐了兩個小時的車,海小妹確實有些疲倦,一進房間她便慵懶地躺在床上。這時,馬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白雪打來的,馬傑有些緊張,急忙走出了海小妹的房間。
  「阿傑,你晚上回不回家吃飯?」
  「今晚我值班,你和孩子吃吧。」
  馬傑的兒子,今年剛上小學。一想起兒子,馬傑心裡就美滋滋的。自己在兒子心裡一直是大英雄,記得兒子剛入學時,老師問兒子,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兒子毫不猶豫地回答,要做像爸爸那樣的大英雄。每當想起兒子小英雄的樣子,馬傑心裡就特別自豪。接完白雪的電話,他又想起和白雪旅行結婚的情景。當年兩個人旅行結婚到南京,當地人說,到了南京一定要看燕子磯,兩個人也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地方,便從南京市坐長途客車去了燕子磯。燕子磯位於南京北部觀音門外的直瀆山上。當時兩個人住進了一個木質結構的旅店,上下兩層,木頭灰黑髮朽,整座木樓歪歪斜斜,有一種一腳就能踹倒的感覺。旅店位於長江邊上,起了一個很江湖的名子叫「臨江飯店」,讓人有一種走江湖住進了黑店的感覺。那時候,白雪小鳥依人甚是可愛。晚上江風驟起,旅店的房間與房間之間就隔一層厚木板,從木板間的縫隙清晰可見相鄰房間的燈光。半夜隔壁房間住進了幾個男人,說著聽不懂的土話,抽旱煙的煙味順著木板縫隙飄了進來,白雪嚇得直往馬傑懷裡鑽,馬傑也有些緊張,手裡緊緊攥著水果刀,腦海裡浮現出無數英雄形象。他從小就喜歡模仿英雄,渴望像英雄一樣建功立業,此時此刻他在心裡一直模仿金庸小說裡的英雄好漢,怎奈一夜相安無事,旭日東昇時,他才睡著,在夢中他正模仿郭靖在草原上彎弓射鵰。第二天兩個人登臨磯頭,看滾滾長江,浩浩蕩蕩,江帆點點,蔚為壯觀。御碑亭上清朝乾隆皇帝還親書「燕子磯」三個字。這一切都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昨天。想到這,馬傑覺得特對不起妻子,心裡湧出想回家的感覺。
  馬傑和海小妹吃完晚飯後,各自回自己的房間休息。馬傑獨坐房間默默地抽煙。這時,海小妹推門走了進來,拿起馬傑的煙點了一支,兩眼直勾勾地看著他。「不好好休息,看我幹什麼?」馬傑心煩意亂地問。海小妹不說話,但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看著他。馬傑心裡有些發毛,心想這丫頭是不是受刺激了。這時海小妹把煙掐了,開始*服,衣服脫完,她*地躺在床上。「傑哥,我要!」馬傑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海小妹突然坐起來抱住馬傑就開始親吻,馬傑實在受不了了,猛然把海小妹撲倒在床上,火燒火燎地說:「小妹,我想回家!」兩團火又燃燒了起來。
  白明海戀愛了,女朋友叫池小娜,是省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兩個人是在丁香小姐大賽上認識的,當時白明海是主要贊助商,池小娜是參賽者,並且贏得了丁香小姐的桂冠。東州市的選美大賽,之所以稱為丁香小姐大賽,是因為丁香是東州市的市花。池小娜贏得丁香小姐大賽桂冠後,便成了團裡的台柱子,最近團裡創作了一台頗具創新精神和浪漫情懷的大型現代舞《尋找自我》,池小娜是一號女演員。
  中午,白明海接到池小娜的電話,說大型現代舞《尋找自我》下午三點綵排,邀請他去觀看。綵排在省歌舞團大禮堂舉行。兩點多鐘,白明海西裝革履,頭梳得油光水亮,興高采烈地開車去了省歌舞團。
  白明海走進大禮堂時,已經座無虛席,綵排已經開始了,白明海默默地坐在了後邊。只見舞台上立著幾個高大的稜鏡,二十幾個男女演員,每個人手中持有一個小小的地球儀穿梭在稜鏡之間,面面不同,色色相映,腳下是覆蓋整個舞台的中國地圖,在抽像的極富個性的舞台語彙下,演員們以富有力度的肢體語言,解構著處於十字路口的人們尋找自我拒絕迷茫的動人圖景,展現生命中蓬勃迸發的積極力量,演員們的肢體動作不僅有古典芭蕾,也有民族舞蹈,嚴謹的鋼琴音樂引領著古琴,讓觀者在心靈的疆域裡上下求索,沿著地圖的標誌,不再迷路。演員們充滿生機的肉體纏繞扭曲在一起,撫摸面孔,互相疊加,每一個舞蹈者的呼吸、皮膚、血液、毛孔和神經全部融於音樂、燈光、舞台,池小娜像一個迷失在森林中的夢遊者,懷裡抱著一個枕頭,引領那些年輕的、潔白的、鮮艷的肉體揉搓著雙肩,咬住拳頭,痛苦地糾纏在一起,堅韌而孤獨地向前爬行、尋找……白明海懷揣著幸福感被美不勝收的表演深深地感動著,彷彿自己的心靈隨著心上人鮮美的肢體在一起律動。大學畢業後,白明海因一時找不到工作曾一度迷茫,眼下雖然事業有成,但仍然覺得自我迷失在自己蛛網密佈的內心隧道中,找不到心靈家園的入口,《尋找自我》不僅表達了他想做自己而做不成的痛苦,更表現出現代人既留戀傳統文化,又嚮往現代文明,既留戀東方文化,又嚮往西方文明的迷茫。
  綵排結束以後,白明海在大禮堂前等著正在後台卸妝的池小娜,腦海中不時浮現出心上人優美精妙的舞姿,心頭蕩漾著幸福的漣漪。大約二十分鐘後,池小娜與幾個女孩兒一起走出大禮堂,白明海頓時覺得花氣襲人,空氣中瀰漫著令人迷醉的芬芳。池小娜一見心上人便喜形於色,款款擺動著俏臀迎上前來,幾個女孩兒醋味十足地與她開著玩笑。「喲,小娜,那邊就是你騎白馬的王子吧?」「什麼騎白馬的王子,是開寶馬的王子。」「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那開寶馬的就一定是王子嗎?」「說不定是司機!」池小娜笑嘻嘻地向女友們擺擺手,神情幸福而嬌媚,她甜津津地問:「明海,你覺得我們的演出怎麼樣?」夏末的晚霞如夢如幻,天空猶如潑滿了雞血,一片昏紅,連空氣都如染上了淡淡的紅色。白明海癡迷地欣賞著池小娜曼妙的身姿,心田湧起甜蜜的芬芳,用迷醉的口吻說:「想不到現代舞用肢體語言可以表達這麼深刻的主題,我們之所以找不到自我,是因為我們找不到心靈家園的入口,失去心靈家園的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既做不成自己,也當不成別人。」池小娜輕咬朱唇,用崇拜的目光看著白明海,動情地說:「明海,想不到你理解得這麼深,不瞞你說,別看我是《尋找自我》的台柱子,我也沒有你理解得深,我在演出時,只是一個演員,一個角色,根本不是自己。」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上了車。車內灑滿夕陽,池小娜週身包裹在光暈中,映出手臂上的汗毛若嬌嫩的小草,她吐氣如蘭地說:「明海,我餓了,咱們一起吃點東西吧。」車內瀰漫著醉人的音樂,白明海儒雅地看著心上人,無限憐愛地問:「想吃點什麼?」池小娜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迷人的貝齒輕咬著淺粉色的朱唇,嫵媚地一笑說:「我想吃麻辣火鍋。」白明海像青蛙王子似的點了點頭,思忖片刻,莞爾一笑說:「那就去獅子樓吧。」
  獅子樓的生意火得很,白明海費了半天勁才找到車位。兩個人一下車,門前懸著一副頗有氣魄的對聯:古者王侯列鼎烹乾坤;今日吾輩懸鍋煮天地。迎賓小姐給他倆找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白明海和池小娜商量著點了酒菜。不一會兒,熱騰騰的火鍋就上來了。白明海給兩個人的啤酒杯倒滿酒,微笑著舉起杯,建議先乾一杯,祝賀小娜演出成功,沒想到池小娜並未舉杯,而是傷感地低下頭,眼圈微紅地告訴心上人,今天是她爸爸逝世一週年的忌日,第一杯酒為爸爸喝吧。白明海連忙放下酒杯,目光既同情又憐愛地看著小娜,關切地詢問她爸爸的死因。池小娜似乎正陷入悲痛的回憶中,良久才哀婉地說,爸爸是死於糖尿病。這時火鍋裡紅彤彤的熱湯沸騰起來,為了轉移話題,白明海趕緊夾起一筷子誘人的肥牛,在沸騰的紅湯裡涮了涮,又飽蘸了作料,放在池小娜的餐碟裡,柔情蜜意地勸心上人趁熱吃。池小娜的饞蟲一下子被勾了起來,辣得嘶嘶咧咧地吃了起來。兩個人吃得正熱火朝天,有人突然拍了一下白明海的肩膀。白明海抬頭一看,原來是姐夫馬傑,他的臉騰地就紅了。趕緊站起身靦腆地介紹了池小娜。池小娜也臉色緋紅地叫了聲「姐夫」,問了好。馬傑顯然對小舅子和池小娜一起吃飯很吃驚,但還是用艷羨的口吻稱讚了一番丁香小姐,然後抱歉地向池小娜笑了笑,言稱剛好有事找明海商量,以此為借口,將小舅子叫出了酒店。
  一出酒店,馬傑就拍著白明海的肩膀問小舅子是什麼時候和池小娜勾搭上的?跟姐夫還留一手。白明海靦腆地笑了笑,難為情地說八字還沒一撇呢。沒想到馬傑長長地歎了口氣,白明海覺得姐夫有些蹊蹺,便不解地問有什麼不妥嗎?馬傑用惋惜的口吻說,姑娘倒是好姑娘,不過,你知道她爸爸是怎麼死的嗎?白明海心裡一驚,心想,姐夫是怎麼知道小娜的爸爸死了?便懵懂地說,不是死於糖尿病嗎?馬傑竟冷哼著說了一句「狗屁!」然後十分認真地說:「警方一直懷疑是她母親與她父親的主治醫生通姦,兩個人合夥害死她爸爸的。只不過作案手段高明,取證困難,我們暗中調查了一年了,這案子就是姐夫我負責的。」白明海聽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問了一句:「姐夫,你是不是喝多了?」馬傑看著身陷情網的小舅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信不信由你,一旦出事,別怪姐夫沒提醒你,不過,千萬別跟小娜胡說,小娜是無辜的。我的哥們兒還等我呢,進去吧。」說完,轉身先進了酒店。白明海卻有一種迷離恍惚之感,如墮五里霧中。
  國慶節期間,大型現代舞《尋找自我》在清江大劇院首次與觀眾見面。演出獲得巨大成功,特別是池小娜的精湛表演,更是博得同行、專家和廣大觀眾的高度讚譽,一時間各大新聞媒體紛紛報道這位前途無量的年輕舞者。國慶節過後,《尋找自我》進京演出。就在池小娜離開東州市的時間裡,她的母親因與丈夫的主治醫生通姦一起謀害丈夫而被捕。原來池小娜的父親長期受糖尿病的折磨沒有性生活能力,她母親長期與其父親感情不和。在兩年斷斷續續的住院時間裡,池小娜的母親與丈夫的主治醫生勾搭成奸,主治醫生在她母親的授意下,用慢性中毒的方式害死了她的父親,被害人死後看上去就像是因糖尿病併發症而死亡。池小娜得知母親殺害父親的消息後,經受不了這麼沉重的打擊,也經受不了各種流言蜚語,毅然辭去歌舞團的工作,一枝美麗的丁香就這樣凋謝了。從此以後,池小娜不知去向,彷彿在東州市消失了。
  愛得深痛得也深,白明海太愛池小娜了,他多麼想分擔心上人的痛苦,可是池小娜失蹤了,白明海怎麼也找不到她,痛苦萬分,整天精神恍惚,生意上的事也無心照料。一天到晚醉生夢死,誰的話也不聽。白雪看見弟弟因失戀而痛苦的樣子,心裡非常難受,她給他打電話,哭著讓他救救弟弟。傍晚下班後,他打車來到白明海的家,用白雪給他的鑰匙開了門,屋裡漆黑,酒氣熏天,滿屋子煙味。他打開燈,走進臥室,只見床上蓬頭垢面地躺著一個人正鼾聲如雷,他仔細一看,正是白明海。他走到床邊,用手推了推,白明海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無精打采地說:「大哥,你來了。」他溫和地笑了笑,和藹地說:「去洗洗臉,然後咱倆找個地方聊聊。」在白明海的心目中,他的份量要遠遠高於馬傑,白明海一骨碌爬起來,穿上衣服,又洗了臉梳了頭。他拍著白明海的肩膀微笑著說:「這才像個人樣,別忘了你是有身份的人,在東州城大小也算是個企業家。」
  兩個人打車來到一家叫「找你找我」的酒吧,迎賓小姐給他們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他一揮手要了兩碗牛肉麵和六瓶啤酒。很快,兩碗香噴噴的牛肉麵上來了,白明海這幾天也沒正經吃東西,他餓壞了。兩個人誰也不說話,都大口地吃起面來。吃完麵以後,他讓服務小姐啟開啤酒,親自給白明海滿滿地倒了一杯。「明海,今天大哥陪你喝個夠。」說完他先乾了一杯,白明海隨著也干了。他又給白明海滿上,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明海,小娜跳的現代舞《尋找自我》想必你已經看了,我也看了,不瞞你說,我觸動很大,當二十二個演員層層堆疊起來,扭曲得像一座塔時,最高處的池小娜並不是兩隻手伸向天空,而是兩條腿扭曲得像麻花一樣伸向天空,你知道當時我想到了什麼嗎?噩夢,明海,當一個人痛苦時,最真實的噩夢就會乘虛而入。小娜的《尋找自我》為什麼會頭足倒置?就是因為我們都失去了精神家園,失去了自我,好在我們都在尋找。我、馬傑、貝妮,還有你,我們為什麼能走到一起,還不是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都懷抱做自己的理想,卻在現實世界中不得不做他人。很多以悲劇收場的愛情中,最常見的便是迷失自己。小娜的失蹤只能證明一點,她並不完全信任你,她不是迷失在愛情裡,而是迷失在親情裡了,沒有相互信任的愛是盲目的,強求便是削足適履。在愛情的選擇上,最忌諱的就是盲目。為了追求一份不適合自己的愛情而傷害自己,得不償失。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找到生命中最適合的那個人,而尋找的過程中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智慧,草率不得。因為愛是精神家園的一部分,也是自我的一部分。有句話說得好『悲劇總是在男人下跪時開始,又在女人的下跪中結束』。你可好,反過來了。這件事如果你想不開,就算大哥看人看走了眼。」他說完又乾了一杯。白明海又隨著乾了一杯。他有些激動,動情地說:「明海啊,化蝶為舞,那是小男人做的事,在你的生活中,不允許有情天恨海,真正的愛情既不是癡纏,也不是高燒,如果你得到了愛情,卻失去了自我,又有什麼意義?你不是說過,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主要是看這個人在多大程度上做成了自己嗎?連失戀這麼一點點小痛苦都扛不住,還跟我吹什麼做自己!」白明海聽著聽著突然拿起啤酒瓶給兩個啤酒杯倒滿,先飲乾杯中酒,然後低聲說:「大哥,這幾天我折磨自己也差不多了,該想的也都想了,你不用說了,我什麼都明白,從明天起,白明海還是白明海。」他也飲盡杯中酒,欣慰地說:「這才是我兄弟呢!」兩個人又喝了兩瓶啤酒,他情真意切地說:「明海,大哥的話你可得往心裡去,回家後再好好想一想,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結了賬,摟著白明海的肩膀往外走,一見風白明海就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秋風習習,白明海痛苦萬分,一下子趴在他的肩上痛哭起來,他心疼地說:「哭吧,兄弟,哭出來就好了。」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宿夢,一場大雪將市府廣場蓋得嚴嚴實實的,空曠得像一個雪白的大草原。大草原上有無數人的腳印,他沿著一溜腳印尋找,一邊尋找,一邊想,留下這些腳印的人都在哪裡?他們為什麼從這裡經過?其實廣場上的腳印通往四面八方,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他只能沿著其中的一溜腳印往前尋找,到底找什麼,他根本說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無論跟著哪一溜腳印都無法超過前面的人,不對,是前面的人群,這些人群到底要去哪裡?他好奇地沿著腳印往前探尋,然而這些無名的腳印最終消失了,茫茫雪地裡,只留下一個孤獨的身影,便是他自己。由於是週末,他和江冰冰快中午時才起床,起床後,他坐在馬桶上還在琢磨這個夢的含義,為什麼那些腳印最後都消失在未知當中?難道那些留下腳印的人和自己一樣根本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或許正是因為沒有目標,人們才留下了那些腳印,人們尋找的就是目標,那麼目標是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
  剛吃過早飯(其實是午飯了),他的手機就響了,原來是海小妹打來的,約他和馬傑一起去看服裝模特表演。他知道馬傑和海小妹說過幾回了。掛斷手機,他心想,避孕套風波雖然讓馬傑當了冤大頭,但是那天家裡漏水如果不找白明海,而是找馬傑,說不定江冰冰就不是從床底下打掃出一個避孕套了,因為他知道馬傑早就和海小妹如膠似漆了。
  這是美術學院服裝設計系學生的畢業設計演出,他趕到美院大禮堂時,馬傑和海小妹已經到了。海小妹安排了最好的席位,還將自己的師姐王珍彤介紹給他和馬傑。王珍彤不僅人長得風情萬種,而且是模特公司的老闆,聲稱今天上台表演的模特都是她培訓的。海小妹更是不失時機地稱讚師姐手下的模特曾經到盧浮宮表演過,*巴黎。王珍彤感歎他和馬傑長得就像一個人,完全可以互為模特。海小妹也笑著說,如果他們穿上一樣的衣裳,我根本認不出誰是誰。說話間,演出開始了,當第一個模特邁著貓步走上T台時,主持人解說道:「裸露還是禁忌?無論是東方美的頎長雙腿,還是西方美的夢露雙峰,只需用神秘的黑色盛情勾勒,便春光無限。」T台上花氣襲人,馬傑頓時興奮起來,他一臉壞笑地問海小妹,是不是個個模特穿得都這麼露?海小妹嬌嗔地看著馬傑,像是要在心上人的眼神裡發現另一個人似的,譏笑說:「你是不是有兩雙眼睛,一雙是警察的,另一雙是賊的。」馬傑知道海小妹在笑自己不懂美,哪肯示弱,便笑嘻嘻地說:「我從這些模特身上沒看出半點東方美,不僅她們展示的服裝充滿了西方美,而且連她們的化妝也西方化了,你看她們的頭髮都焗成了黃色或紅色,她們的眼睛做成了歐式眼,哪裡還有半點東方美?」儘管海小妹對馬傑的柔情蜜意濃得化不開,但是看到心上人對模特色迷迷的眼神,心裡就酸溜溜的,她醋味十足地嗔道:「你一介武夫,懂得什麼是東方美?」讓海小妹這麼一激,馬傑頓時認真起來,一本正經地說:「你別小看人,要瞭解東方美看一眼中國古代的仕女圖就知道了,圖上面的仕女個個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嘴,那才叫東方美呢。」他聽得有趣,覺得自己的另一個我的意識在馬傑身上正在甦醒,便插嘴問:「那你小子是喜歡東方美還是西方美呢?」馬傑像是每一根精微的神經都被激活了,有一種為本能衝動尋找出口的強烈願望,仰著脖子說:「這還用問,就像外國人找中國女孩當老婆,專找吊梢眉、小眼睛、高顴骨和厚嘴唇的醜丫頭一樣,我當然喜歡西方美女了。」醉人的音樂和精彩的表演將觀眾帶入色彩的視覺狂歡和形體的感官沉溺之中,聲光電在如天鵝絨般絲滑的空氣中激盪,海小妹剜了馬傑一眼說:「你呀,整個一個大色狼。」馬傑一吐舌頭,一個身穿魚骨束胸式禮服的模特甩著輕紗水袖走上T台,鏤空的纖細織帶勾勒出蝴蝶骨的玲瓏,窈窕的腰肢、性感的曲線無不讓人投去驚鴻的一瞥。馬傑的目光不像是在欣賞模特的神韻,而像是在品味她們凝脂般的肌膚上汗毛孔散發出的馨香,樣子就像是捧過每個模特精緻的臉蛋似的,他羨慕馬傑顯露本來面目的勇氣,因此用嫉妒的口吻說:「馬傑,你別忘了女人裹小腳也曾被國人視為東方美,為此,從明代正德年間到民國初年,官方每年都要舉辦賽小腳大會,跟今天的選美大賽差不多,與那種糟粕比起來,你看今天的模特個個都像出走的娜拉。」馬傑像是一隻大膽地將腦袋伸出軀殼外的烏龜,肆意地觀察著每個模特,神情就像是在嗅聞她們的血液的味道,然後將臉轉向王珍彤,笑嘻嘻地說:「所以,論性感,當然是西方模特更勝一籌,王總,我說得對不對?」王珍彤身上透出一種神秘、深邃的氣質,她就像一面鏡子,好像這面鏡子就是為了分辨他和馬傑而設置的,她無疑看到了兩個我,猶如看到了一個人的雙重性格,聽了馬傑的話,她莞爾一笑,頗為認同地說:「這與文化差異有關,時尚圈子永遠是強勢文化引領潮流,在國外的一流秀場上,亞洲面孔出現的幾率很小,中國模特出現的幾率更是小之又小,更多還是在三流秀場上露面。」正沉浸在精彩表演中的海小妹猶如一枚緊閉的蓓蕾,在師姐這面鏡子面前瞬間舒展綻放開來,她秀眉微蹙,輕聲慨歎道:「其實這與中國服裝的設計水平有關,有一流的服裝設計師,才會有一流的模特。要不怎麼說設計師賦予了服裝靈魂,模特賦予了服裝生命呢。」這時模特們身著有濃郁敦煌韻味的服裝,在兩面古牆前盡展風姿,彷彿帶著現場觀眾穿越時空,進入了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美不勝收的表演博得T台下陣陣掌聲。人們既為服裝設計的藝術魅力所感染,又為模特們的精彩表演和美麗而叫好。然而他望著色彩斑斕的T型台卻陷入了沉思:中國正在奮起直追西方幾百年走過的現代化道路,在諸多方面模仿著西方,模仿的唯妙唯肖,那麼西方模仿了中國什麼呢?
  又一屆丁香小姐大賽閉幕了,時值盛春,正是丁香花開的季節,街道兩側花團錦簇,奼紫嫣紅。這幾天廖天北率團去東南亞招商引資,他難得清閒,晚上,和幾個朋友在海鮮酒樓聚完以後,他一個人開車閒逛,發現在市口腔醫院附近新開了一家足浴中心,門臉裝修得古香古色,還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紅燈籠上寫著「天香樓」。他心想,這門臉也不像足浴中心,倒像是個舊社會的青樓,便好奇地把車停在門前。一進天香樓,大堂正中掛著一對條幅,寫的是初唐詩人宋之問的詩句:「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他心想,看來這天香樓的老闆還頗通文墨。右側樓梯處牆上掛著幾十張女孩子照片,每張照片下都掛個銅牌,他明白了,原來這些照片都是足療小姐,照片下面還介紹了她們的水平和等級。他看了半天,選了一位照片裡最漂亮的,拿了掛在她下面的銅牌,上了樓。二樓樓梯拐角處掛了一面銅鑼,每當客人上樓時,服務員就敲一下銅鑼說:「來客囉,這位爺樓上請。」頗有古時候店小二的味道,這時就會有一位服務小姐迎上來領客人進入房間。
  他上了三樓,一進房間就樂了,這屋裡的陳設就跟舊社會的大煙館差不多。迎面是一張古色古香的圍屏式大榻,榻上鋪著紅緞子褥子,榻中間還放了一張古香古色的短腿小炕桌,門的右側有兩把太師椅,牆上掛的都是些描寫《西廂記》、《紅樓夢》中情戀內容的國畫。這時,裊裊婷婷地進來一位上身穿紅色緞子小褂,小褂上還繡著牡丹,下身穿綠色緞子褲的女孩兒。她笑瞇瞇地問:「先生,您好,請問您先用點什麼?」他一看這女孩,心裡就喜歡上了,這女孩眉清目秀,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膚白皙,便微笑著說:「上一壺毛尖,再來一個果盤就行了。」小姐笑著出去了,不一會兒,就上齊了茶和果盤。「先生,把褲子脫了吧。」小姐不經意地說。「小妹,咱們剛見面就脫褲子呀?」他開玩笑地說。女孩臉一紅,拿過來一件用塑料袋包好的大褲衩,嬌嗔地說:「把這個穿上。」於是,他只好把褲子脫了,換上了大褲衩。女孩把他的褲子疊好掛在了衣服架上。他笑瞇瞇地問:「小妹,怎麼稱呼?」女孩柔媚地說:「我叫柳小月,您就叫我小月吧。」他心想,這個名字起得好,大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意境。柳小月取來銅盆,把泡腳的中藥倒到盆裡,又加了開水。「先生,泡泡腳吧。」柳小月說著就幫他脫掉鞋和襪子。他把腳放在水裡感覺水溫正好,舒服極了。他一邊泡腳,柳小月一邊用白嫩的小手在腳上拿捏。他愜意地問:「小月,你是哪裡人呀?」柳小月紅暈飛腮地說:「我家住在白山腳下,我們村叫柳樹屯,我們屯有一座山叫柳樹山,屯子裡不僅柳樹多,姓柳的人也多。我們那裡山清水秀可漂亮了。先生,一看您就是當大官的。」他得意地一笑說:「你怎麼知道我是當大官的?」柳小月嬌態十足地說:「因為我們這兒只來兩種人,一種是大款,一種是大官。一般都是大款陪著大官來,像您這樣一個人來的還真不多。先生,您貴姓呀?」他沒想到小小的足療女見識還不少,便溫和地說:「我姓商,你就叫我商大哥吧。」柳小月甜甜地喊了一聲「商大哥」。
  他泡完腳,柳小月把椅子放在榻邊,在自己的雙腿上鋪了毛巾,然後把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開始做足部按摩。只見柳小月一雙玉手,拿捏嫻熟,穴位準確,力度適中,不時問一問他的感覺,還會診斷一些常見病。「商大哥,你睡眠不太好,是不是總做夢啊?」柳小月試探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做夢呢?」他好奇地問。「是你腳上的穴位反射出來的,其實我也是個愛做夢的人。」柳小月嬌媚地說。「你都做些什麼夢啊?」他打趣地問。「總是夢見變成另一個人。」柳小月忽閃著大眼睛說。「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好奇地問。「不告訴你,反正不是我自己。」柳小月孩子氣地說。「那麼你到底想不想變成另一個人呢?」他不依不饒地問。「想,可是我這輩子恐怕都做不成夢裡的那個人,我只能做自己。」柳小月自卑地說。他心想,看來柳小月經常夢見的那個人,一定是她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正因為如此,她才不好意思說出來。他覺得柳小月是個乖巧的女孩,心裡特別喜歡,便逗趣地問:「小月,你如果把你夢中的另一個人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回柳樹屯,我開車送你回去,好不好!」柳小月彎眉一挑認真地問:「商大哥,你說話算數?」他目光詭譎地閃了閃,爽聲道:「當然算數了。」柳小月兩道柳葉彎眉輕輕一挑,乖巧地說:「那就謝謝商大哥了。」
  柳小月給他做完足部按摩,又給他捶腿,小手時不時就會觸及他的根部,他反應強烈,怎麼抑制也抑制不住,下身就搭起了涼棚。捶完腿之後,柳小月又給他捶背,兩隻小拳頭宛如兩隻小白兔,在他背上竄來竄去。他心想,足療做過無數次,還是這一次別有風味。全套程序做完後,柳小月又給他洗了腳,擦淨水,然後又拿來一雙新襪子給他換上,把舊襪子裝在一個塑料袋裡。「商大哥,足療做完了,希望你常來,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呀!」說完,她甜美地一笑,身姿婀娜地關上門出去了。他一邊喝茶,一邊吃水果,心裡有一種既甜甜的又怪怪的感覺,總覺得意猶未盡,心想,不行,明天我還得來。
  也是趕上廖天北出國,他一連幾個晚上到天香樓找柳小月做足療,別看就幾個晚上,兩個人熟得像是老情人。「商大哥,明天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嗎?」柳小月笑瞇瞇地問,嬌媚的神情讓他覺得骨頭都酥了。「行倒是行,只是你還沒有將你夢中變成的另一個人是誰告訴我呢。」他逗趣地說。「我告訴你你就開車送我回家好嗎?」柳小月的目光透著*的風情,靈秀地說。「沒問題。」他爽快地說。「商大哥,我說了,你可別笑話我,不瞞你說,我經常在夢裡變成的那個人是我們老闆娘,她不僅人長得漂亮,還嫁給了一位台灣大老闆,天香樓就是這位台灣大老闆專門為老闆娘開的。」他原以為柳小月夢中一定變成了哪個大牌女明星,所以才輕易不敢說出來,沒想到只是一個足療館的老闆娘,不禁呵呵笑道:「小月,為什麼不做自己,非要做他人呢?」柳小月直言不諱地說:「做自己有什麼好,不過是個足療女,做老闆娘就可以成為有錢的女人,就可以打扮得像她一樣漂亮,誰不想過有錢的日子呢?」聽了柳小月的話,他的內心猛然湧起一種孤獨,覺得自己的一切煩惱都來源於不能做自己,而只能模仿那位應該屬於自己的「真正生命」。而柳小月的一切煩惱恰恰與自己相反,都來源於不能做別人,他覺得柳小月很像當下的大多數人,中國人不再想成為「中國人」了,而是想當別的,中國人自從將中山裝改穿西裝以後,不僅僅是換了一身衣服,而且是換了一個夢想,這夢想猶如一座摩天大樓,只是沒有門窗。他覺得自己憋悶得太久了,很想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透口氣,或許柳樹屯能讓自己透一口氣,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問:「小月,明天咱們幾點鐘出發?」柳小月嘴邊漾著微笑說:「早晨七點鐘出發,中午前就能到俺家,到時候俺讓俺媽給你燉山雞、野兔子吃。」他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他興趣十足地問:「你們柳樹屯還有山雞、野兔子?」柳小月彎眉一挑說:「那有什麼,柳樹山上還有熊呢。」他關切地問:「小月,你家都有什麼人呢?」柳小月喜滋滋地說:「俺爸、俺媽,還有俺哥,俺哥打野兔子的本事可大了。」一直以來他都感到自己有一種找不到家的感覺,像一條失魂落魄的喪家狗,他想從愛中尋找自我,然而他並沒有從貝妮的愛中找到自我,反倒覺得更迷茫、更空虛了,但是柳小月身上的山雞、野兔子的味道是那麼自然、誘人,他感到新奇,到柳樹屯散散心,或許能有意外的收穫,想到這兒,他真有些耐不住了。
  朝霞灑滿黑水河的時候,他開著奧迪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這是第一次有人用轎車送柳小月回家,她高興極了,山裡女孩子的一點點虛榮心就這樣得到了滿足,她甚至油然而生幸福感。高速公路兩旁的莊稼一望無際,綠油油的,就像綠色的海洋。車載CD裡放著鄧麗君的名歌《路邊的野花不要采》,這歌聽得柳小月臉色緋紅,看上去像山上的野花一樣美。
  快到中午時,柳小月嬌柔地用手指了指前方說:「商大哥,前邊就是柳樹屯了。」他放慢車速,透過車窗望出去,心想,這村子不愧叫柳樹屯,到處是柳樹林,有一條小溪,潺潺而流,穿林而過,柳樹倒垂溪邊宛若少女的長髮。村子裡炊煙裊裊,家家戶戶都在做中午飯,一縷縷青煙一條條直線似的升上天空,看不出有一絲兒風。村子的四周是巍巍群山,村子正前方有一座山酷像一棵巨大的柳樹。望著眼前的美景,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孟浩然的兩句詩:「綠樹林邊合,青山郭外斜。」柳小月興奮地說:「商大哥,我家就在那柳樹山腳下。」他沿著村子的大路一直開,開了大約二十分鐘,沒有路了,柳樹山腳下有一戶青磚瓦房的農家小院。院子很寬敞,窗前有一架葡萄,前面是黃瓜豆角,再向北種了四壟韭菜,兩壟茄子,三壟馬鈴薯。小院中間是一條磚石小路。東邊是花圃,花兒在陽光的沐浴下競相開放。轎車停在小院前,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孩子。柳小月一下車就興高采烈地喊道:「爸、媽,我回來了。」這時一位面色黝黑、臉上的皺紋宛如刀刻一般的漢子走了出來,看來年紀有五十多歲,一見柳小月就高興地喊:「小月她娘,咱閨女回來了。」聽到喊聲,從屋裡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一位面容消瘦、面龐皺縮的農婦,她笑逐顏開地說:「小月呀,回來也不打個招呼,二狗子,快把你小明哥喊回來,讓他弄只山雞、野兔什麼的,就說家裡來客人了。」一個叫二狗子的小男孩一邊答應著一邊蹦蹦跳跳地跑了。「爸、媽,」柳小月用炫耀的口吻介紹說,「這是俺商大哥,是他送俺回來的。」柳小月的爸媽似乎看明白點意思,也沒敢多問。「她商大哥,屋裡坐,屋裡坐。」小月的母親手足無措地說,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心想,山裡人就是純樸,便客氣道:「大媽,還是院子裡好,山裡空氣清新,還是在院子裡坐會兒吧。」「也好,也好,她商大哥,還是抽一袋我親手種的煙吧。」柳小月的父親憨厚地說。他接過老漢遞過來的黝黑發亮的旱煙包包,從裡面取出一撮碎煙葉捲了一支煙,用自己的打火機點上火,剛吸一口,便嗆得咳嗽起來。老漢呵呵笑著說:「煙沖,悠著點。」這時,一個壯實的小伙子跑進院子,左手提溜著一隻山雞,右手提溜著一隻野兔子。「小明啊,快幫媽收拾了。」小月的母親張羅著說。「哥,這是我商大哥。」柳小月炫耀地向她哥介紹說。他向小伙子點了點頭,柳小明嘿嘿傻笑著收拾山雞和野兔子去了。
  午飯很快就做好了,一家人很熱情,他和老漢還喝了半斤燒酒。吃完飯後,他讓燒酒鬧得頭略微有點暈,打著飽嗝說:「大叔,你們這風景好,我出去轉轉。」老漢忙說:「小月呀,陪你商大哥轉轉,別讓他一個人走丟了。」柳小月蹦蹦跳跳地跟著他出了小院。
  兩個人沿著一條鄉間小路一直往前走,前面露出一片柳樹林,林子長得很密實,中午的太陽很曬,小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兩個人情不自禁地鑽進了小樹林。走到林子深處,他出一了頭汗,柳小月掏出自己的手絹給他擦汗,兩個人離得很近,柳小月身上的體香伴隨著柳樹林的清香,使他直喘粗氣,柳小月也從來沒有跟這麼有魅力的男人在林子裡幽會過,她望著他身子有些發軟,他就勢把小月摟在懷裡。兩個人像夏天的乾柴著了,瘋狂地吻在了一起。他用腳踩倒一片青草,把柳小月輕輕放在這綠油油的「地毯」上,望著小月那潔白豐滿的乳房和紅艷艷似櫻桃般誘人的*,再也忍不住,他像惡虎撲食一般在小月身上親吻起來,從上身吻到下身,又從下身吻到上身。「商大哥,我要,我要。」柳小月輕輕呻吟道,聲音很像貝妮在呼喚自己。他彷彿被雷擊了似的猛然跳起來,靠在一棵柳樹上大口喘著粗氣說:「對不起,小月,是我不好,都是燒酒鬧的,我昏了頭了。」柳小月沒想到會是這樣,她趕緊整理好衣服,眼淚撲簌簌地流了出來。
  回到農家小院,他心虛地與小月的父母告別,和小月的哥哥握手時,他感覺自己的手像是伸進了老虎鉗子裡,疼得直咧嘴,柳小明卻嘿嘿傻笑起來。柳小月坐在他的車上一直送到小村外,才戀戀不捨地下了車。他溫聲說:「小月,什麼時候回天香樓告訴我一聲。」柳小月含淚「嗯」了一聲。他一踩油門,奧迪車沿著小溪緩緩前行,他望了一眼倒視鏡,柳小月遠遠地揮著手,很像是伊甸園裡的夏娃。
  他從柳樹屯回來以後,又去了幾次天香樓,都說柳小月還沒回來,有的足療女還說,她可能不想幹了。搞得他雲裡霧裡的。晚上,白明海請他喝酒,酒後他非拉著白明海一起去天香樓做足療。兩個人停好車,信步走進天香樓大堂時,一個婀娜熟悉的身影從眼前閃過,白明海當時就愣住了,連他也驚詫地站住了。從眼前走過去的婀娜身影不是別人,正是白明海曾經的戀人池小娜。「小娜,是你嗎?」白明海情不自禁地問。池小娜站住了,她轉過身來目光中有些吃驚,也有冷漠:「你好,明海。」白明海欣喜地走過去,張開雙臂想抱池小娜,池小娜冷冷地躲開了。「明海,」池小娜冷漠地說,「過去的池小娜已經死了,忘了我吧。」此時,他猛然想起柳小月曾經跟他說過,很想成為像老闆娘一樣的人,莫非池小娜就是天香樓的老闆娘?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於是他試探地問:「小娜,天香樓是你開的?」池小娜嘴角一翹,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說:「不可以嗎?」這時,走過一個中等身材胖乎乎的男人,滿臉堆笑地問:「小娜,遇上朋友了?」池小娜立即換了一副媚氣十足的表情說:「白明海,這位是我先生,他是台灣人。老公,這兩位是我的朋友。」台灣人頓時伸出胖乎乎的手與他和白明海握手,一邊握手一邊皮笑肉不笑地說:「幸會、幸會。」胖乎乎的手上戴著四個款式不同的黃乎乎的金戒指。台灣人與兩個人握完手,摟著池小娜上了樓。白明海呆呆地站了半天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大哥,我深愛著的那個池小娜真的失蹤了。」
  放下筆時,我感覺不是商政在向我傾訴,而是我在向商政傾訴。我覺得我在這種傾訴中化身成了商政,而商政在自我的迷失中是注定做不成自己的,那麼我也只能化身成商政心目中的他人。我不知道,這是商政的悲劇,還是我的悲劇。但是我知道,左右商政命運的一定是廖天北,因為廖天北就是商政心目中的他人。儘管廖天北是一個想做自己的人,但是商政不可能在廖天北身上尋找到自我,因為廖天北不是他的自我創造出來的,而是體制的產物,他身上帶有濃厚的官本位遺毒,廖天北是一個中了毒的人,關於這一點廖天北不清楚,商政也不清楚,但是我清楚。我之所以清楚,是因為我與商政的世界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正因為我是一個旁觀者,才能夠更透徹地看清商政的生活。商政的世界洪水氾濫,我卻躲在「方舟」內,我一直認為我的書房就是我的「方舟」,諾亞正是在方舟裡看清世界的。因此,我千方百計想呼喚商政快點回到「方舟」上,我不停地用筆發出信息,正如諾亞放出鴿子,然而我始終尋找不到商政的內心世界,因為他的自我迷失了,或許一開始就迷失在官場中了,正因為如此,他才開始尋找,結果是一次一次地迷失,他無法得到我的信息,也就無法找到我的「方舟」,我感到商政正在夜裡苦苦跋涉,正如我在書房內筆耕不止,商政好像完全生活在夜裡,他需要光,哪怕是一絲微光。我卻不知道如何讓我的筆發出光來,正如燈塔引導航船,我知道保護諾亞方舟的是耶和華,但是引發洪水氾濫的也是耶和華,誰是耶和華?有人說是上帝,但上帝是誰?有人說是神,但什麼是神?我迷茫了,我不止一次地品味諾亞走出方舟的情景,品味神對諾亞說的話:「你和你的妻子、兒子、兒婦都可以出方舟。在你那裡凡有血肉的活物,就是飛鳥、牲畜和一切爬在地上的昆蟲,都要帶出來,叫它在地上多多滋生,大大興旺。」我猛然明白了,要想尋找到迷失了自我的商政,我必需求助於神,必須有勇氣與神對話,但是神在哪裡?這世界上真的有神嗎?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想知道。或許神就藏在我們的心裡。因此,我用筆畫了兩面鏡子,一面想照我的內心世界,一面想照商政的內心世界,卻不承想兩面鏡子映出來的都是廖天北,我頓時明白了,只有搞清楚廖天北的命運,才會搞清楚商政的命運,抑或才能搞清楚我未來的命運,於是我通過兩面鏡子對廖天北的命運進行了推斷。

《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