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殿堂
班子成員除了資歷比較老的副主任楊善水外,其他成員都是新的,原先的人事處處長胡占發、機關黨委書記兼辦公室主任榮國庫都被黃夢然換掉了,新上任的兩位都是從東州新調來的。
黃夢然簡單地對駐京辦半年多的工作作了匯報,丁能通聽得很仔細。聽著聽著,丁能通覺得不太對勁,於是陰著臉插嘴說:「駐京辦搞度假中心說不過去,我們的崗位在北京,近來花博園很熱鬧,但是駐京辦不去湊這個熱鬧,既然市勞動與社會保障局對我們的度假中心感興趣,回頭我給他們局長房成高打個電話,轉讓給他們算了,趁著那裡熱火朝天之際,還可以賣個好價錢,夢然,東州駐京辦房地產公司運轉得怎麼樣?」
「自從錢學禮出事後,一度進入停滯狀態,最近兩個月才剛剛啟動。」黃夢然不動聲色地說。
「夢然,我看這項工作還是你牽頭吧,財政給我們撥的那點錢剛夠發工資的,房地產開發要盡快見到效益。」
黃夢然最怕丁能通把他掛起來,但是他沒有想到把他攆了出去,攆出去也好,落得個自由自在。
「當前最重要的工作是完成夏市長交代的調研課題,」丁能通接著說,「駐京辦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效能,為東州改革開放事業服務,如何在新形勢下搞好功能轉化與提升,我看就由占發同志牽個頭吧,他搞調研有經驗,國庫同志配合一下,兩個人一個是調研小組組長,一個是副組長,我們駐京辦還缺兩位主任助理,回頭我和市委組織部打個招呼,就提名國庫和占發吧,這樣搞調研方便,善水、夢然,你們看怎麼樣?」
楊善水和黃夢然分別點了點頭,其他班子成員沒意見。
「就這麼定了,對了,善水,你把接待工作抓起來,如果沒別的事,就散會吧。」
散會後,黃夢然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正向自己襲來,因為胡占發和榮國庫原本是被自己拿下的,他們的資歷和自己差不多,榮國庫比自己的資歷還要老一些,這兩個人都是丁能通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次丁能通再次起用這兩個人,還要提拔為主任助理,自己精心培植的駐京辦格局瞬間被打破了,看樣子對自己一直不服氣的楊善水也倒向了丁能通。黃夢然感到心裡一陣陣發冷,他預感到自己在駐京辦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他萌生了找機會求求哪位領導說說話,回到東州算了的想法,他想來想去自己最信得過的只有副市長何振東了,何副市長雖然不是市委常委,但是主管城建、縣區、房地產、金融,是個實權派,人也講情義。黃夢然打定了主意,很快回了東州。
下午,丁能通突然接到市委辦公廳秘書處值班室的電話通知,說東州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陸力生晚上抵京。
晚飯後,丁能通、楊善水和白麗娜早早地就到了首都機場,這次丁能通沒敢動用首都機場的關係,而是各自戴上禁區通行證,直接上了廊橋。禁區通行證是通過首都機場王副總經理的秘書辦的,可以直接登機。
陸力生走出機艙時,白麗娜像過去接肖鴻林一樣遞上一束鮮花,陸力生接過鮮花,順手遞給秘書,然後與丁能通、楊善水、白麗娜一一握手。
「能通,以後我來,用不著搞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越簡單越好。」陸力生嚴肅地說。
「陸部長,我要是不來接您,善水、麗娜早就把您請到機場貴賓室了。」丁能通自我解嘲地說。
眾人說笑著來到候機樓外,丁能通試探地問:「陸部長,先去北京花園吧?」
「不,直接去中央黨校,先見一見劉光大同志。」陸力生一邊走一邊說。
丁能通馬上心領神會,他說:「善水、麗娜,你們先回吧,我陪陸部長去中央黨校。」
在首都機場高速公路上,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說:「陸部長,你這次這麼急到北京不像是開會呀?」
「是呀,我是到中組部地方局接一位到我們東州掛職鍛煉的副書記。」
丁能通一聽中組部地方局六個字,心裡猛然一緊,莫非……「陸部長,這位新上任的副書記叫什麼名字?」
「叫周永年,是中組部地方局副局長。」
丁能通聽罷心中一陣驚喜,想不到周大哥要到東州任市委副書記了,這真是世事難料,自己與劉鳳雲、金冉冉的往事頓時襲上心頭……
奔馳車沿著京密運河中速行駛,由於時值春季,天黑得晚了許多,西邊殘餘一抹淡淡的火燒雲,映得天地間還能看清輪廓。
中央黨校就在眼前了,這座培養黨的高中級領導幹部的最高學府,位於燕山餘脈之隅,僅一道之隔與世界著名皇家園林頤和園為鄰。海澱素以多山著稱,故北京著名園林名勝多聚於此,東有舉世聞名的圓明園遺址公園,西有玉泉山、香山、植物園、碧雲寺、臥佛寺,南有近年新建的萬柳公園,北有與楊家將故事有關的百望山。
奔馳車緩緩駛進中央黨校大門,迎面是「實事求是」四個大字,校園內山水相依,樓台掩映,溪水四布,草木蔥蘢,竹木並茂,鳥語花香,間有古木奇石點綴其間,令人有步步進入仙境之感。
就整體說,這裡展示了北方園林開闊、粗獷的風格;就細部說,這裡又不乏江南名園秀麗、精巧的特色。王元章、李為民都曾經在這裡學習過,特別是賈朝軒在這裡整整學習了一年,所以,丁能通對中央黨校的校園太熟悉了。
前面的六合亭,丁能通與賈朝軒在那兒下過圍棋。一想到賈朝軒,丁能通的心情一下子就灰暗起來。前幾天白麗娜送給他一本雜誌,打開一看,竟然有幾幅賈朝軒與獄友下棋的照片。賈朝軒穿著藍色甲克式囚衣,腳上戴著腳鐐,兩根手指夾著一支快燃盡的香煙,在水泥地上席地而坐,下棋的囚犯一臉的冷漠,丁能通看罷內心無限感慨,當時他情不自禁地說出一句俗語:「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奔馳車停在一座小樓前,這是省部級領導幹部的宿舍,陸力生先下了車,丁能通將車停好後謹慎地問:「陸部長,我還上去嗎?」
丁能通這麼問,是怕劉光大與陸力生談幹部問題,自己在不方便,其實,丁能通骨子裡是很想陪陸力生一起上去的。因為劉光大可是清江省主管幹部的省委副書記,這是多少在政治上有抱負的幹部夢寐以求想結交的人。
丁能通雖然參與接待過這位親手將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等一批腐敗分子拉下馬的省委副書記,但是還無緣深交,今天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陸力生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微笑著說:「能通,光大同志對你很熟悉,一起上去吧。」
丁能通欣然地與陸力生走進小樓。
陸力生和丁能通敲門時,劉光大正在翻閱著最新一期《政治前沿》,聽到敲門聲,劉光大一邊說「請進」,一邊起身開門。
「劉書記,」陸力生滿面春風地說,「這中央黨校可真是個學習的好地方,什麼時候書記大人發話,讓我也來深造深造。」
「力生,你說得容易,真想學點東西得耐得住寂寞,現在的許多幹部忙慣了坐不住啊!喲,小丁也來了,快請坐!」
劉光大滿面笑容,一臉的和藹,丁能通心想,眼前的劉光大慈眉善目,和顏悅色,殊不知,多少腐敗分子一聽他的名字就聞風喪膽啊!
陸力生和丁能通坐在沙發上,劉光大微笑著問:「力生,剛下飛機還沒吃飯吧?要不要到我們黨校食堂,嘗嘗學員飯?」
陸力生搓了搓手說:「劉書記,在飛機上吃了些零食根本不餓,還是領了指示再說吧。」
「什麼指示不指示的,咱們現在有些省市領導特別喜歡什麼指示呀,重要講話呀,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看是抖威風,擺官架子,脫離群眾。」
劉光大說完,扔給陸力生和丁能通一人一支煙,丁能通趕緊給兩位領導點上火。
劉光大看著丁能通微笑道:「你這個丁能通可是個人才,在北京闖蕩得神通廣大,連我們省駐京辦主任薪澤金都甘拜下風。我從東州抵達首都機場時,薪澤金破天荒地把車開到了飛機底下,還把我請進了首都機場貴賓室,我再三追問薪澤金,我到北京出差不下幾十次,從來沒享受過這麼高的禮遇,你薪澤金怎麼這次長本事了?人家薪澤金說是你丁能通的本事。」
劉光大的語氣仍然和藹卻充滿了揶揄,丁能通聽得臉上直髮燒。
「不過,你丁能通更讓我佩服的不是你的神通,」劉光大語氣一轉,「而是你在『肖賈大案』中的表現,不容易,在那麼複雜的反腐鬥爭面前能把握住自己,看來你丁能通不糊塗,還是講原則的,不然聞天同志也不能力排眾議,讓你重新上崗!能通同志,經過反腐敗鬥爭的洗禮,相信你對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都有了一番新認識,還是那句話,好自為之啊!」
劉光大的話語重心長,說得丁能通不禁汗顏。
「劉書記,您的話我都記下了,經過這次驚心動魄的反腐敗鬥爭的考驗,相信我會在駐京辦的崗位上,站穩腳跟,為東州的改革開放守好橋頭堡。」
「好啊!你有這個決心就好,最近中紀委會同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正在著手制定一份整改駐京辦的方案,方案首先涉及五十二家副省級以上政府辦事處和大型國企駐京辦,老百姓對駐京辦跑『部』『錢』進的灰色身影久有詬病,希望這次整肅能改一改駐京辦的功能,向公共服務方面轉變,也觸動一下中央各部委辦局,該透明的透明,該放手的放手,該公開的公開,別再為駐京辦跑『部』『錢』進創造條件了。」
劉光大又換了一支煙說:「力生,周永年同志這次下派到東州掛職鍛煉,中組部的領導非常重視,希望你們一定要安排好周永年同志的生活。永年同志和他愛人劉鳳雲同志都是東州人,這次他到東州任市委副書記很高興,永年同志對李為民同志非常敬佩,這次上任很想為家鄉人民多做點實事,東州市的領導班子又多了一位虎將,東州這屆領導班子我是非常滿意的,洪文山、夏聞天、周永年、林大可,個個都是好樣的,只要團結一心,勵精圖治,東州這個老工業基地一定能夠振興。」
「劉書記,永年同志還有什麼要求嗎?」陸力生關切地問。
「要求嘛只有一個,就是永年同志希望分管為民同志曾經分管的工作,你回去和文山同志說一下,這也是省委的意思。」
丁能通非常理解周永年這個要求,周永年曾經帶領中組部考核小組親自考核過李為民,李為民抗洪搶險犧牲後,他親自參加過李為民的葬禮。當時周永年被李為民的事跡深深地震撼了,丁能通更是終生難忘,因為他曾經和李為民並肩戰鬥在抗洪第一線上。
一想到李為民,丁能通就為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而悔恨,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在駐京辦幹出個樣來,決不能讓市委市政府失望,特別是不能讓夏市長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