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香雪海
年前陪夏聞天去看劉鳳雲,劉鳳雲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黃夢然陪何振東、蘇紅袖去法源寺見過智善和尚,黃夢然是通過丁能通認識智善的,想不到黃夢然和智善走得這麼近,這讓丁能通心裡很不舒服,他決定見見智善,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丁能通堅信,何振東出事只是早晚的事,既然黃夢然與何振東走得這麼近,就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黃夢然可是一直在做自己的文章,自己當然也不能任人宰割。當然,黃夢然不是錢學禮,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和自己叫板,但是暗算一旦傷人,就是致命的,自己不得不防啊!
週日上午,丁能通約金冉冉一起去法源寺,金冉冉很興奮,因為她從來沒有正面與高僧接觸過,和尚、尼姑在金冉冉的心目中就像金庸小說裡的一燈大師、滅絕師太一樣神秘。
丁能通一邊開車金冉冉一邊問:「哥,你認識的那個智善大師是不是武功很高?」
「我看你武俠小說讀多了,智善是我的朋友,是一個修行很好的和尚。」
「能講經嗎?」
「當然能,和智善談話能頓悟很多道理。」
「哥,你是怎麼認識智善的?」金冉冉好奇地問。
「喏,」丁能通打開副駕駛座位前的儲藏箱,裡面露出一本書,「看了這本小說後,我就對法源寺產生了興趣,去的次數多了,就認識了智善。」
「《北京法源寺》,李敖寫的,頭一次聽說李敖還寫小說,哥,給我看看吧。」
「送給你了,冉冉,今天約你出來還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聽了後一定會很高興的。」丁能通賣著關子說。
金冉冉心想,讓自己癡情的這個男人,不斷地送給自己驚喜,其實自己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他能愛自己,莫非他想接納自己了?但口氣不像。
「哥,是我的好消息,還是你的好消息?我更希望聽到你的好消息!」
「傻丫頭,你的好消息就是我的好消息!我告訴你,一家影視公司要買你的《天堂雨》影視拍攝權,我給你開價一百萬,他們答應了!」
「天吶,這怎麼可能!」金冉冉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你沒開玩笑吧?」
「哥像開玩笑嗎?」丁能通笑瞇瞇地問。
「這是真的?哥,這麼說,我有錢自費去美國留學了?」金冉冉興奮地說。
「當然,你可以圓你的留學夢了!」
丁能通說完,心裡空落落的,但臉上仍然掛著笑,他知道金冉冉早晚會飛的,她不屬於自己,與其將來有一天兩個人痛苦地分手,不如彼此默默地為對方祝福。
「哥,什麼時候簽約?」金冉冉迫不及待地問。
「這是影視公司老闆鄭衛國的電話,你抽空和他聯繫一下,可能你得去一趟東州,我就不陪你去了。」
「鄭衛國?不是肖鴻林的秘書嗎?他怎麼搖身一變成了影視公司老闆了?」金冉冉警覺地問。
「他現在是一家私營企業集團的總經理,集團下面有一家影視公司,自信一點,《天堂雨》值這個價!」丁能通平和地說。
奔馳車剛剛駛進宣武門外教子胡同,空氣中就飄蕩著一股淡淡的清香,正值初春季節,丁能通最喜歡在丁香花開的季節探訪法源寺這座千年古剎。因為寺院裡鋪天蓋地的丁香樹,不僅激發了當年譚嗣同「休懷粉身念」的從容赴死的悲壯,也激發了丁能通尋古訪今的情結。
法源寺內每一磚每一瓦都包含著深厚而濃重的文化底蘊,歷史上許多著名的事件都或多或少地與法源寺相關聯,這裡簡直就是中國文明的彙集點。
與熙熙攘攘的京城相比,這裡太靜,恰應了大隱隱於市的那份灑脫。上午的陽光似乎並未給這座千年古剎帶來多少生機,靜謐的胡同、默然的石獅,斑駁的山門,只有三個銅黃的大字「法源寺」熠熠生輝。
金冉冉是第一次來法源寺,既虔誠又新奇,隨丁能通過了天王殿,布袋和尚、護法韋馱像在任何寺廟都一樣,一個嬉皮笑臉,一個惡煞凶神。
來到大雄寶殿前,兩個人燒香拜過佛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能通,久違了!」
丁能通回身一看正是智善師傅,雙手合十,立於身後。
「智善師傅,好久不見了,您身體好嗎?」丁能通關切地問。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能通偕紅顏知己,一定是為了滿園的丁香而來的吧?」
「智善師傅,每當丁香花開的時候,我便想起杜甫寫的那首詩:『丁香體柔弱,亂結枝猶墊。細葉帶浮毛,疏花披素艷。深栽小齋後,庶近幽人占。晚墮蘭麝中,休懷粉身念。』丁香是樸素而內秀的花中君子,丁香之芳可與蘭花媲美,我是官場上的俗人,既需要在莊嚴的梵唄聲中靜靜心,也需要用這聖潔的花香洗滌一下靈魂啊!」丁能通頗有感悟地說。
「能通,你有這番感悟真是難得!丁香花姿容媚秀,花繁香濃,大概是由於花朵纖小文弱,枝條細長柔軟,又經常纏繞在一起,很容易給人一種情思百結之感,因此,歷代騷人墨客留下了不少有關『丁香結』的詩句,這才又給它取了『情客』、『百結』的雅名。我見這位女施主眉間有婉約的惆悵,怕是為情所困,結了心結。」智善和藹地笑道。
「智善大師,那些百結的花兒是枝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是哀婉、惆悵的情愫讓那些花兒變得那麼沉重嗎?」
金冉冉猶如細葉浮毛,疏花素艷的丁香天生有一種自然顫動的風韻。
「智善師傅,我這位紅顏知己叫金冉冉,是一位作家。」丁能通補充道。
「金施主,談到丁香有一段淒美的傳說,講的是宋代有位書生,進京趕考,在一客棧住宿,傳呼茶房小姐上酒。姑娘斟酒時說:『冰冷酒,一點二點三點,請先生適飲』,並請賜對。考生本欲對答,無奈才疏學淺,終未對上。冷酒傷肝,一命嗚呼。茶房小姐十分內疚,故在清明祭祀時節,為其掃墓,竟然發現墳頭上長出一棵丁香花。小姐回家後,當晚夢見考生對她說:『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供小姐欣賞。』小姐悲喜交加,醒來後就作了一副對聯祭奠墓前:『生前痛飲冰冷酒,含恨九泉;死後飽賞丁香花,流芳百載。』一樹百枝千萬結,不能承受也得承受,沉重也就在所難免了,所以,五代南唐後主大詞人李煜才說:『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智善師傅,法源寺是一部歷史書,冉冉是第一次來法源寺,您給她介紹介紹法源寺的歷史,說不定她會寫出另一本《北京法源寺》呢!」
丁能通說完,智善笑道:「好好好,兩位施主這邊請!」
就這樣,丁能通和金冉冉跟著智善,一邊走一邊聽和尚講解,說話間,三人走進第三重殿,丁能通不期然與一尊立佛對面而視,佛像是銅鑄的,雙手合十,身披明黃的袈裟,面容雍容,呈半月形的眼梢與微微上翹的嘴角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慈悲為懷的心態。
智善微笑著問:「能通喜歡這尊佛像?」
丁能通點點頭說:「這尊佛像鑄得真是精美,雖是銅鑄,看上去彷彿紫檀的一般。」
金冉冉接著話茬兒說:「我覺得這尊佛像兼備了包容與堅忍,歷劫與愉悅的雙重氣質。智善師傅,我說得對嗎?」
智善哈哈笑著說:「金施主,眼睛所見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啊!他叫阿難尊者,是釋迦牟尼的堂弟,稱多聞第一,記憶力極好,佛祖說法都是由他記下才得以流傳後世的,他最先提出男女平等,勸佛陀讓女人也可以信佛,為此,佛的正法減去五百年壽命。當然,也因為他的相貌俊逸而墜入色劫,多虧佛祖及時發現,派出文殊師利保護才免於劫難!」
「智善師傅,我們是凡人,怎麼才能得到文殊菩薩的保佑呢?」金冉冉虔誠地問。
「我看金施主很有佛緣,我教你一句文殊菩薩增長智慧的咒語好嗎?」
「智善師傅,真是求之不得。」
「你聽好了,嗡啊惹,巴扎納德。」
「嗡啊惹,巴扎納德。」金冉冉學道。
「智善師傅,誦這句經文有什麼用處?」丁能通納悶地問。
「平時常念此咒能使你於空靈中慢慢開啟智慧大門,事事如意!」智善師傅慈眉善目地說,「好了,兩位施主,請到茶堂用茶吧!能通是最喜歡喝法源寺的丁香茶的。」
「丁香茶一定很好喝吧?」金冉冉瞪著大眼睛好奇地問。
「單獨沖泡丁香茶會像中藥湯一樣不好喝,一般把丁香和其它花草混合飲用。智善師傅泡的丁香茶,可是茶中極品。」
丁能通說完,偶有微風襲來,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茶堂很小,擺設簡單,朝南是一面窗,窗台下擺著太師椅,太師椅兩面夾著茶几,茶几兩邊轉成直角,各有太師椅一張,分別東向西向。北面牆上有書櫥,書櫥上全是佛經,櫥中間伸出一張方桌,上面有文具,兩面有椅子,看來好像是客房兼做書房,後面牆上最招眼的是一幅條幅,寫的是南宗六祖慧能一首名傳後世的偈語:
菩提本非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丁能通深深地被這個偈語吸引了。
「能通,領悟到了什麼?」智善坐在太師椅上笑著問。
「我只記得慧能師傅的大師兄神秀禪師也有四句話,『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不知這兩個偈子誰說得更有道理。」丁能通若有所思地說。
「讓我看,神秀仍困在二元對立之中,只知道讓心空,不知道心本是空。」金冉冉笑著解釋道。
「金施主果然聰明過人,其實塵在外,心在內,常拂之,心淨無塵;心中有塵,塵本是心,何思心中塵,無塵亦無心。二位還是用茶吧。」
丁能通和金冉冉坐下品茶,茶入口中有微甜的辛辣味,金冉冉問:「智善師傅,茶裡除了丁香花,還有什麼?」
「還有繡線菊、甘菊和香蜂草,常喝有緩解腹部氣脹,增強消化能力的功效。」智善一邊品茶一邊說。
「智善師傅,最近黃夢然來找你幹什麼?」丁能通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罪過,罪過,能通,黃施主不知從哪兒搞到一件佛家至寶,讓老僧開光,被老僧婉拒了。」
「什麼寶貝?」丁能通吃驚地問。
「一串用舍利子綴成的念珠,看年代好像很久遠了,舍利子是佛教信徒們崇拜的聖物,是佛和有德行的高僧勤修戒、定、慧等的功德所形成之物,二十一顆有道高僧的舍利子綴成了念珠,是佛家的至寶,已經是佛光普照了,還開什麼光,讓老僧擔心的是,這種至寶流入俗世,落入慾望之徒的手中,會玷污了聖物啊!」智善師傅惋惜地說。
「這麼說,這件念珠不僅是佛門聖物,而且是珍貴的文物了?」丁能通進一步確認道。
「正是。」
丁能通聽罷,內心一陣莫名的欣喜,心想,好你個黃夢然,果然讓我抓住了把柄,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追究起來怕是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丁能通看看手錶,快十二點了,他最後喝了一杯茶說:「智善師傅,不早了,多有打擾,改天再來看您!」
「吃了齋飯再走吧。」智善師傅挽留著說。
「不了,恕我直言,我嫌你們的飯菜太素了。」丁能通毫不掩飾地說。
「我就喜歡你這份直爽,那我就不遠送了。」
「智善師傅請留步!」
「出廟門還有一個湖廣會館,你和金施主不妨到那裡吃個便飯,會館可是你們駐京辦的前身啊!」
丁能通聽罷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