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聚會
早晨,古城東州在朝陽的輝映下抖閃著鮮綠醒來了,它舒展四肢,層層迭迭的建築群與飄渺的雲天相接,在天野之間畫上了一個灰藍色的巨大圓圈。
由於歷史上的原因,在東州城,俄式的、日式的房子仍然到處可見。好些房子都有尖頂,穹隆門,更有不少大建築,鑲嵌進了這些圓頂的瓶狀,罌狀的小建築作為裝飾,這就使它具有一種東歐情調。由於國際秧歌節的緣故,市裡許多街道兩側的房子都油刷一新,顯得生機勃勃。
就在東州市第五屆國際秧歌節隆重開幕之際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市委書記李為民的家被盜了。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說小偷從李副書記家偷走了幾十萬,還有人說李副書記家丟了一部金書,這部金書頁頁都是純金的。老百姓最喜歡做謠言的主人,他們寧願信其有,也不願意信其無。
然而,市刑警支隊支隊長石存山接到報警趕到李副書記家後,他驚呆了,他和幹警們不敢相信這是李副書記的家。因為在這片普通的居民小區裡,這套普通的三居室尋常得就和普通百姓家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佈置得乾淨典雅,書房裡掛著一幅李為民親手寫的條幅,正是鄭板橋的《臥齋聽竹》:
衙齋臥聽蕭蕭竹,
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菖州縣令,
一樹一葉總關情。
石存山早就聽說市委一直動員李副書記搬到常委大院去,可李為民就是不肯,他說與老百姓在一起住慣了,搬走了捨不得他們。在這兒住能聽到真話。石存山過去不信,今天他被徹底感動了。
老同學難得一聚,丁能通一到東州就張羅請客,他是想找個由頭,好請段玉芬出來。晚上,丁能通和衣雪在天天漁港訂了包房。石存山是第一個到的,老遠就聽到了他爽朗的笑聲。
「能通,你小子還知道回家呀,該不會沾了天王老子的仙氣忘本了吧?」
「存山,是該好好說說他了,再不說他就快成陳世美了。」衣雪半嗔半怪地數落道。
「衣雪,他要是真成了陳世美呀,你就去找市委李書記,那可是個活包公,一準兒鍘了他。」
石存山說完,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對了,偷李書記家的小偷抓著了嗎?現在可是謠言四起呀!」丁能通好奇地問道。
「能通,常言說得好,再狡猾的狐狸也逗不過好獵手。在我老石手裡,沒有抓不住的賊。
你別說,連賊都佩服李書記的廉潔。」
「存山,快說說李書記家到底丟啥了?」衣雪迫不及待地問。
「我說了你們可能都不能相信,一條紅塔山,兩千塊錢。」
「我就信,李書記就是這樣的人!」
段玉芬接著石存山的話把,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石存山的臉上掠過一絲紅暈,兩支眼睛像狼一樣放著光。
在大學,石存山是學法律的,當過校學生會的體育部長,現在他在校運動會上創下的百米記錄還沒有人能破。由於都是學生會幹部,接觸得多,石存山與丁能通、段玉芬就成了好朋友。在大學石存山就追段玉芬,但是當時段玉芬一直暗戀著丁能通,根本沒有把石存山放在眼裡。畢業這麼多年了,石存山與前妻離了婚,兩個人有一個兒子,由於整天打打殺殺的,一直沒再找。
丁能通和衣雪有意撮合石存山和段玉芬,段玉芬一直不表態,也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石存山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娶段玉芬,今天,四個人相聚,也是丁能通和衣雪有意為石存山創造機會。
飯菜上齊後,眾人開始閒聊。石存山總想討好段玉芬,丁能通也想找話茬說說陳富忠貸款的事,只有衣雪無心無肺地瞎侃。
「玉芬,我們班女同學中,事業上最出色的就屬你了,你看我都快成煮飯婆了。」
「你是我們校的紅玫瑰,就是謝了也帶刺,還怕能通不要你。」
段玉芬說話的聲調不緊不慢,卻甜膩可人,讓石存山油然而生幸福感。
「玉芬,能通這小子我瞭解,十個猴都不換,你想北京城都玩得轉,衣雪真得加小心。」
「存山,怎麼說話呢?罰酒!」丁能通沒好氣地說。
兩個人干了以後,藉著酒勁,丁能通壯著膽兒說:「玉芬,現在像存山這樣的好人不多了,這小子在大學時就惦記你,都老大不小了,別拖了!」
段玉芬聽了這話沉思良久,幽幽地說道:「能通,我們的事還是讓我們自己解決吧。」
說完,她拿起酒瓶親自給大家滿上,然後舉起酒杯說:「存山,來,我們一起敬能通和衣雪一杯。」
石存山趕緊端起酒杯像接到聖旨一樣鄭重地說:「能通、衣雪,這些年,你們兩口子沒少為我們的事操心,多謝了!」
這是丁能通和衣雪第一次看見段玉芬將一杯白酒乾了,因為段玉芬從來不喝酒。他倆會心地互看了一眼,兩個人心裡明白,段玉芬已經接受石存山了。
趁著段玉芬高興,丁能通趕緊為陳富忠說情。
「玉芬,北都集團貸款的事能放就放吧,反正主管市長有批示,拖著不辦得罪陳富忠是小,得罪賈朝軒可就犯不上了。」丁能通話音剛落,段玉芬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起來。
「能通,陳富忠在咱們東州各家銀行總共貸了七個億了,一分錢也沒還,用一座爛尾樓做抵押,都抵押三回了,還要抵押,你說,這款讓我怎麼貸?」
丁能通沒想到北都集團的帳會這麼爛,更沒想到段玉芬會一點情面也不給。他沉默良久支吾道:「玉芬,少放點唄,這樣大家都有台階。」
「能通,我不能為了給大家台階下而放棄原則,要知道三個億可不是個小數目,這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
段玉芬一點也不鬆口,石存山見場面有點僵,趕緊打圓場說:「能通,我覺得玉芬說得對,我勸你少管陳富忠的事,我看這傢伙不地道。市裡有幾起血案都與他有關,省廳打黑辦已經開始注意他了,你小子別惹麻煩!」
丁能通心想,好你個重色輕友的石存山,你們兩個還真般配!
「好了,算我沒說,來,喝酒!」丁能通腦子轉得快,行則攻,不行則退,犯不上為陳富忠得罪玉芬,不過陳富忠不是省油的燈,他若是拿不到這三個億怎麼可能善罷甘休?想到這兒,他不禁為段玉芬擔心起來。
「玉芬,要不換換工作吧,陳富忠是個不擇手段的人,我怕你……」
「怕什麼,邪不壓正!」段玉芬擲地有聲地說。
看樣子石存山也想勸兩句,見段玉芬一身正氣,只好憋了回去,打圓場地說:「有錢人有什麼好,還是知足者常樂。想當年,革命先烈陳勝吳廣給人打工的時候,一開始倒也安分守己,任勞任怨的,一副知天達命、勤勤懇懇的樣子。後來很快就不知足了。一會兒自比鴻鵠瞧不起燕雀,還放出『苟富貴,勿相忘』的大話,一會兒又要推翻皇帝,號令天下揭干而起什麼的。貪心不足蛇吞象,結果不到三十就死了。我看那個陳富忠,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哪天把火玩大了准把自己燒死。」石存山的話不倫不類詼諧幽默,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酒席很晚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