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賄賂
這讓賈朝軒非常警覺。因為在東州政壇上,沒有人不知道有兩顆政治新星前途無量,一個是自己,另一個就是李為民。
省委組織部在賈朝軒不在東州之際,不聲不響地下來考察賈朝軒和李為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能不讓賈朝軒警覺。
其實,賈朝軒骨子裡一直瞧不起李為民,因為李為民這個人人情世故從不放在眼裡,乾巴巴、硬邦邦、冷冰冰,一點情趣也沒有,堅持原則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據說市委機關沒有人願意給他當秘書,更沒有人願意給他當司機,因為一點油水也撈不著。李為民就像個工作狂,搞得秘書司機一天到晚死累死累的。
就說住房吧,所有副市級以上幹部都住進了常委大院,市委機關事務管理局幾次做李為民的工作,他就是不搬,到現在還住在居民區裡,機關幹部都佩服他的魄力和幹練,但對他不盡人情的勁兒,都打怵。
不過,老百姓都說李為民好,因為不管多大的事,只要是老百姓的事,他碰上了准管到底,有時候撕破臉皮搞得下屬一點臉面也沒有,還經常在大會小會上說老百姓的事沒小事,一副假正經的面孔。
據說李為民從未洗過桑拿,現在仍然堅持在市委機關澡堂洗澡,也沒去過歌廳,這種人也沒有娛樂細胞,誰也別想請他吃個飯。
上次在北京賈朝軒請李為民吃飯,也是借李為民住在駐京辦的機會,許多人理解不了李為民的生活方式,賈朝軒背後叫他「李克思」。
與賈朝軒相比,李為民是從上面派下來的,屬於空降幹部,在東州的根基與賈朝軒沒法比。賈朝軒是一點一點從基層幹上來的,當過街道辦事處科員,社區科科長,街道辦事處副主任、書記,區商業局局長,區長助理、區長,市建委主任、黨組書記,市政府副秘書長,市長助理,副市長,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每一個台階都沒有落下,付出了艱辛的努力。
賈朝軒最大的特點,是關心下屬,凡是跟他幹過的幹部,無不以我是賈市長的人自居,機關幹部大多都知道跟賈市長幹活不白干,賈市長這個人知道下面人苦,有什麼好處從來不忘了大家,所以在機關幹部中,賈朝軒要比李為民有人緣。賈朝軒認為,只要下面基礎牢,上面再有人拽,則仕途之路光明無限。
賈朝軒回到東州先向王元章匯報了花博會申報的情況,又向肖鴻林匯報了香港之行港商有意投資北京花園之事,賈朝軒從這黨政一把手的神態中並未發現什麼異樣,心裡平靜了許多。看來省裡這次考察不過是例行公事,並沒有什麼特殊情況,在東州更沒有掀起什麼軒然大波。
賈朝軒回到了自己久違了的辦公室,愜意地坐在高背皮椅上,點上一支煙正想著心事,秘書顧懷遠進來了。
「賈市長,剛才你去肖鴻林市長辦公室時,陳富忠打來電話,說一會兒過來。」賈朝軒心想,「剛和這小子分手,又來幹什麼?」
「他沒說什麼事?」
「沒有。」
兩個人正說著話,有人敲門,顧懷遠開門一看,正是陳富忠。陳富忠的表情略顯緊張,與顧懷遠打了招呼後,很快就閃進了賈朝軒的辦公室。
顧懷遠覺得陳富忠有點不對勁,像是出了什麼事,但又猜不到是什麼事。搖搖頭走出辦公室去秘書一處取文件去了。
賈朝軒見陳富忠滿臉堆笑地走進來不太對勁兒,就問:「富忠,出了什麼事了?」
陳富忠謙卑地從皮包裡拿出一把鑰匙說:「大哥,肖偉在瓊水湖畔開發了一片別墅,請法國設計師設計的,建的真他媽好,我給你弄了一棟,這是鑰匙,早就想給你,你老不在家。」
賈朝軒接過鑰匙掂了掂,說:「不光這事吧?」
陳富忠心虛地說:「大哥,從香港回來我才知道,敢情,段玉芬被人殺了,還有辦公室主任,叫劉可心。」
「富忠,我回來後,鄧大海就跟我說了,據說,手段極其殘忍,老弟,這事不會與你有什麼關係吧?」賈朝軒隱隱約約地覺得陳富忠是為此事而來的。
「大哥說哪兒的話?咱現在有頭有臉的,哪能幹這種下三爛的事?只是段玉芬當時貸款確實為難過我,公安局找我瞭解點情況也很正常,只是刑警支隊的石存山憑啥老監視我呀?整幾個便衣警察跟他媽的特務似的,老在我家和北都大廈晃。」
「你怎麼知道石存山派人監視你?」賈朝軒冷冷地問。
「大哥,老弟是在江湖上闖過來的人,哪條道上沒有朋友?」
「富忠,你說實話,段玉芬的死確實與你沒有關係?」賈朝軒目光如炬地看著陳富忠問。
「大哥,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你都不信了?」陳富忠鎮靜地說。
「富忠,段玉芬擋了你的財路,我怕你手下的人又犯老毛病,平時對海志強他們管得嚴點,那小子不是個省油的燈。」
「放心吧,大哥,海志強沒有我的話,什麼事也不敢做。」
「富忠,既然什麼事也沒有,公安局找麻煩也不怕,什麼時候我請鄧大海吃頓飯說說。」
「太好了,大哥,北都集團在東州也是數一數二的民營企業,公安局老找麻煩,影響咱企業形象啊!」
陳富忠走後,賈朝軒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雲。他有預感,段玉芬、劉可心遇害一定與陳富忠有關,只是公安局還沒有拿到證據而已。要不是為了多弄幾個錢,自己怎麼能和這個下三爛攪和在一起,如果不受賄就可以財源滾滾,誰會冒丟官下獄的危險。
世界上任何一個像東州這麼大城市的市長,只有中國的市長是窮光蛋。一個月工資不到三千元,最可笑的是,不靠制度規範官員的行為,而是靠覺悟,市場經濟了,覺悟還值錢嗎?
賈朝軒無限悵惘地吸了一口煙,一點點地噴著煙圈,煙圈越來越大,漸而消失無形,賈朝軒覺得自己就在一個無形的圈子裡,這個圈子裡有一種場,像磁石一樣吸著自己,無力擺脫,只好隨著磁場轉,越轉越小,深度近視鏡後面,一雙疲憊的雙眼緊緊地閉上,房間裡傳出了呼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