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官痞
小姐們要陪我們唱歌跳舞,「還是賭骰子吧。」張國昌又上了賭癮。
「輸贏怎麼算?」小姐嬌柔地問。
「你贏了,我給你一百元,我贏了你脫一件衣服。」張國昌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小姐說。當時我聽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張國昌的賭技。小姐一共穿了三件衣服,內褲、胸罩、連衣裙,張國昌不愧是老賭客,他連贏三把,小姐最後脫得精光。當時的場面真讓人目瞪口呆。
最後,張國昌得意地說:「轉幾圈讓大夥兒欣賞欣賞。」
那女孩一絲不掛地轉了兩圈,赤裸得讓人覺得殘酷。當時我對張國昌的尊重即刻煙消雲散,眼前的張國昌就是一個好色的賭徒。
我放出來以後,孟麗華把我叫到她家,反覆告訴我張國昌是冤枉的,讓我一定幫助她救救張國昌。
「大嫂,怎麼幫?」我為難地問。
「你把李國藩干的壞事寫成材料交給我。」孟麗華迫切地說。
我斷然拒絕。我有預感,張國昌賭博的事,孟麗華全知道,至於張國昌玩女人,我感覺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天孟麗華的老母親也在,我給孟麗華講了張國昌在夜總會讓小姐脫衣服的事。孟麗華老母親聽了很驚訝,她沒想到自己最驕傲的女婿會是這個樣子。
然而,孟麗華的表情有些不以為然。我講這件事的目的是想告訴孟麗華,我不是一個三歲的孩子,急於救丈夫的心情我理解,但別蒙我。
那天談話的結果很不愉快,孟麗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抗拒她。我也沒有想到孟麗華這麼不真誠,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她還在對我撒謊。
外界都傳說張國昌與孟麗華如何恩愛,孟麗華為了救出張國昌怎麼不惜重金賄賂辦案人員,其實這不是愛,而是一種為了共同利益同舟共濟的掙扎,這種利益就是誰也不願放棄得之不易的榮華富貴,就這一點來說,兩個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北京的夏夜是繁華的,這一點東州一點也不遜色。也是這樣一個夜晚,也是在北京開會,我陪張國昌去了新欣大廈下面的夜總會。我們唱歌跳舞折騰到深夜,要離開時,張國昌要帶走陪他跳舞的女孩,那女孩死活不出台。
「小姐,多給錢。」張國昌色迷迷地說。
那女孩動心了,「老闆,出台可以,但得在新欣大廈開房間。」她謹慎地說。
「老闆,不行,我總覺得不安全。」我勸道。
「沒事兒,你去開房吧。」張國昌不以為然地說。
「老闆,我在大堂等你。」開房後,我把鑰匙遞給他說。
張國昌領著那個女孩去房間了,我一個人在大堂的沙發上呆若木雞。巴爾扎克的手杖上寫著:我在粉碎一切障礙。而對我來說,張國昌在粉碎一切僥倖。
我感到自己越來越像卡夫卡筆下那只巨大的甲蟲:「比起偌大的身軀來,他那許多條腿真是細得可憐,都在他眼前無可奈何地舞動著。我出什麼事了?他想。」
我坐在沙發上像格裡高爾薩姆沙一樣不停地問自己:「我出什麼事了?」
我本來可以毅然決然地離開張國昌的,但是這等於拋棄了我的前程,這個代價太大了。我在政界苦苦奮鬥了十年,這十年不能毀在這個官痞手裡。
我覺得稱張國昌、李國藩等人官痞很貼切,他們就是官場上的痞子。我忽然理解了那種爬蟲特有的眼神:卑微得沒有絕望的勇氣,猥瑣得沒有恨我的精神。我只是一種爬蟲,憤怒也只是爬蟲的憤怒,絕望也只是爬蟲的絕望,我發現黑暗竟是一種類似於光的東西,這種光折射於心靈,讓我有一種夢遊的感覺,從未來的縫隙裡探出去一隻腳,卻陷入了泥濘的沼澤。
突然酒店外響起了急促的警笛聲,一大幫警察衝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保安趕緊迎了上去問。
「我們接到報警,說你們這裡有嫖娼的。」一個警察說。
「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們這兒不可能有這種事。」保安說。
警察不予理睬,衝進電梯上了樓。我一下子慌了,萬一查到張國昌的房間,一切將不可收拾,我緊張得手足無措,這是在北京,不是在東州,我一時不知道找誰幫忙。
我看電梯指示燈顯示,警察正好去了張國昌所在的樓層。我想,糟了,要出事。沒別的辦法,我只好給駐京辦唐主任打了電話。
「雷默,這種事為什麼不事先通知我?」唐主任埋怨道,然後又想了想說,「行了,事兒不用你管了,照顧好張市長就行了,我找朋友關照。」
十幾分鐘以後,警察們都下了電梯,抓了兩對關係曖昧的男女走了,我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終於放下了。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雷默,沒事了,人都走了吧?」唐主任打來了電話說。
「唐主任,你神了,一個電話人就走了。」我佩服地說。
「張市長膽子也忒大了,找小姐不要命了。雷默,你怎麼不攔著點兒?」唐主任埋怨道。
「我想攔,攔也攔不住呀!小胳膊能擰過大腿嗎?」我辯解道。
我和唐主任剛通完電話,張國昌非常滋潤地走出電梯,我心想他為什麼有勇氣像具屍體一樣地活著?林大勇說過,你能扮演一個強者的角色,是因為社會把你放在了那個位置上。我不知道社會為什麼會造就出張國昌這樣的人,還要安排我去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