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堆積著厚雪,積雪下面是厚厚的冰層,僅有一百米左右的距離可以行走,此段路較為平緩。過了這段路,就是一個較陡的下坡,這段全由冰層和積雪包裹著的下坡冰道,七彎八拐後一頭扎進深深的雲霧中。冰道的旁邊是萬丈深淵,有多少人就在這七彎八拐的滑行中墜下了懸崖。
為了保險,我用綁帶將行李包捆綁在背後,確保下滑時不會掉失。攝影箱被緊緊地抱在胸前,箱裡裝的全是這幾個月我在西藏拍攝的珍貴資料。只要我的生命還在,這個凝聚著我心血的黑箱就不會丟失。
我坐在厚厚的雪上,彎曲著僵硬的腿,紅腫的左手緊緊地抱著箱子,右手握緊枴杖,開始向下滑行,一股飄逸的感覺油然而生。
冰涼刺骨的碎雪擊打著我的臉面,下滑速度越來越快,感覺整個人飛了起來。
我用腳後跟使勁地去踩冰面,用發腫的左手不時地去抓冰面,同時又用枴杖去觸及冰面產生摩擦,讓下滑的速度在冰道上慢下來。
終於,我停下來了。站起身來朝後看看。我滑行了約六百米;再朝前看,冰道向下延伸,幾百米後的冰道看不見了。我想,道路一定拐了彎,前方可能是萬丈懸崖,下面的滑行我得倍加小心。
茫茫冰雪將大地包裹得嚴嚴實實,我情不自禁地久久地眺望遠方。在冰天雪地的世界裡,僅有我一個孤獨的生命站在這裡,我的四周,全是巍峨的雪峰。
我重新坐在雪原上,緊抱黑箱,小心地向下滑去,慢慢地我的身軀接近了懸崖邊,這是一處冰道大拐彎。我極為小心地滑過去,就在我快要離開冰道拐彎時,一個可怕的景象出現在我的眼前:
在冰崖絕壁的凹窪處,我看見一個背兜和一個捆綁得嚴嚴實實的被褥卷。冰窪緊鄰崖邊處,還有一個縫著補丁的小布口袋和一隻手電筒。
人呢?我的心猛然一緊。
雪崖下,寒氣滾滾。不用再看了,人早已滑墜崖下摔死了,從如此高的雪崖摔下去,屍骨都無法找回來。
我不禁一個勁地打著寒顫,拐過彎繼續朝前方滑去。
下行速度在不知不覺中加快了,騰起的雪花從耳旁呼嘯而過,一尊尊裹著冰雪的巨石從眼前飛快地閃過。
突然,我看見一堆雪團擋在滑道中,我慌忙用腳後跟和手杖蹬冰道增加摩擦,可是來不及了。我的身體以巨大的慣性猛地朝著裹著冰雪的巨石衝去。頓時,胸部一陣劇痛,我癱在雪地上。
行包在撞擊時滾到了一邊,黑色的箱子在身體與巨石碰撞時被擋在中間,這口跟隨我奔波多年的攝影箱被撞裂,終於散了架,那部隨我漂泊多年的照相機後座電池蓋也被摔裂,裝在箱裡的膠卷、資料、備用電池及很多證件散落在雪地四周,籐枴杖摔出老遠,冰涼的雪花濺滿我的身軀。
「完了。」我心中猛然一緊,在將要走出墨脫的最後一程中,身體卻受了重傷。此刻,沒有任何人可以幫我,我只能靠自己,而且必須盡快離開此地,盡早下山!
我用手肘靠住冰層,咬緊牙關慢慢地坐起來,緩緩地呼吸,緩緩地活動四肢。這時,山腰處起風了,呼嘯的陣風捲起碎雪在空中狂舞。
我跪在冰雪上,將散落在雪上的所有東西裝進裂開的箱子裡。然後,用綁帶將裂開的攝影箱捆紮起來,找回了行李包、枴杖及摔裂的墨鏡,重新背好行包,坐在雪道上,緊抱已摔破的箱子,朝雪原深谷滑行。
一小時後,我滑到了深谷底部,看見了泥土和石塊。這是多麼令人激動的時刻啊!我已經成功地翻越了嘎隆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