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鈞一行四個人從普發回到維西爾公司,洪鈞忽然覺得他一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只好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了,估計等一下就會不經意地被什麼東西提示出來。
有人急促地敲了兩下門框,洪鈞嘴裡說著「請進」,一抬頭看見是菲比。菲比輕輕關上門,手裡拿著一張紙,呼吸好像有些急促,胸脯一起一伏的,她大大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和紅紅的臉蛋一起放著光,洪鈞不好意思再盯著看了,又轉向電腦屏幕,問了一句:「有事嗎?」
菲比沒有像平常那樣在洪鈞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而是繞過桌子,挨著洪鈞身邊站著,把那張紙攤在洪鈞面前的筆記本鍵盤上,菲比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好像急著馬上說完一樣,她說:「李龍偉和我商量的軟件配置,給普發選的模塊和用戶數都列出來了,技術上沒有問題,你看價格上、商務上還需要怎麼處理。」
洪鈞正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看是最終的軟件清單,也就不再多想,而是坐直了身子,仔細地一行行看著。
突然,菲比俯下身子,把頭湊到洪鈞旁邊,飛快地在洪鈞的右邊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就像被彈開了一樣,整個人又同樣飛快地閃到了一邊。
正在專心看著清單的洪鈞,對這突然的一下「攻擊」毫無準備,整個身體像被電擊了一樣,也一下子彈了起來,又重重地落在椅子上,驚魂未定地瞪大眼睛看著菲比。
菲比已經繞回到桌子前面,坐了下來,恢復了平靜,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微笑著望著洪鈞。
洪鈞有些氣惱,卻又不便發作,等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了,才指著菲比,一下子笑了出來,說:「你怎麼回事啊?我告你性騷擾啊。」
菲比被洪鈞逗得大笑起來,又馬上誇張地摀住嘴,不讓聲音發出來,但是手沒有摀住的大眼睛已經笑得瞇成了縫。等她笑得差不多了,菲比才說:「切,我就騷擾你啦,你去告呀。」
洪鈞已經恢復了常態,拿自己解嘲:「咳,看我現在混的,全都反過來了,陰盛陽衰啊。」
菲比又笑了起來,說:「你去告呀,我還是蓄謀已久的呢。」
洪鈞拿起那張軟件清單說:「你跑來學荊軻刺秦王吶?拿來這張紙讓我看,趁我不注意就行刺?」
菲比瞪大眼睛,連連點頭說:「對呀,學得不錯吧?而且,他沒成功,我成功了,嘻嘻。」
洪鈞開始嚴肅起來,板著臉說:「這可是在辦公室,是在上班時間,有你這樣的嗎?」
菲比一聽,也收住了笑容,調整了一下姿勢,一本正經地說:「別忘了,是你自己說的,做sales的沒有下班的時候,所以上班下班一個樣。」
洪鈞一時沒想出來怎麼回答,下意識地抬起手,用手指擦著右臉剛才被菲比親到的位置。菲比笑了,晃著腦袋說:「不用擦,什麼也沒有。吃完午飯我特意沒補口紅。」
洪鈞被她弄得又好氣又好笑,看來她的確是蓄謀已久的。洪鈞只好說:「第一,諒你年幼無知,又是初犯,我就不再追究了;第二,你剛才的動作,在咱們同志之間,同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不能代表別的意思啊。」
菲比根本不在乎洪鈞怎麼說,立刻嗤之以鼻地接了一句:「切,看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我剛才那只是先給你一個下馬威,我現在明確地通知你,你今天晚上要請我一起吃飯,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洪鈞眼睛一亮,立刻記起來了他剛才一直在想的那件重要的事是什麼,他忙從搭在椅子靠背上的西裝的兜裡掏出上午收來的一堆名片,一邊在裡面翻著,一邊對菲比說:「我真得謝謝你,你可真提醒我了,我晚上必須請人吃飯,但不能是你嘍。」
菲比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眼睛瞪了起來,說:「你這不是故意欺負人嗎?」又立刻平靜了,問:「你要請誰呀?我能問一下嗎?」
洪鈞向菲比解釋:「韓湘,金總的助理呀,吃飯的時候你們不是也打了招呼了嗎?今天上午的兩個意外收穫,一個是請到了金總來聽咱們的介紹,另一個是發現了項目負責人的理想人選,就是韓湘。」
菲比只好說:「是他呀,你要鼓動他來做項目負責人嗎?他好像是對你印象挺好的,老衝你笑。那好吧,你直接約他嗎?還是我來替你約?」
洪鈞已經找到韓湘的名片,嘴上說著:「這可得我自己來打,不敢勞您的大駕。」他拿起電話,發現菲比還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就衝著門努了努嘴。
菲比歪著脖子看著房頂,說:「我不走,你給韓湘打電話我怎麼不可以聽呀?我倒要看看你們是怎麼約的。」
洪鈞拿菲比沒辦法,搖了搖頭,撥通了韓湘的手機,說:「喂,你好,我是洪鈞,維西爾公司的。」
韓湘在電話裡說:「哦,洪總啊,你好你好。」
洪鈞說:「韓助理,我心裡清楚,是你向金總提議大家一起吃午飯的吧?我要謝謝你呀。」
韓湘回答:「哎,不必客氣,金總不是說了嗎?地主之誼嘛。你們今天講得很好啊,以後我要找機會多向你討教啊。」
洪鈞一聽韓湘這麼說,心裡更有數了,看來他沒看錯人,韓湘不僅是個值得一交的人,而且韓湘也正有與他進一步結交的願望。
洪鈞立刻就勢來了個順桿兒爬,說:「好啊,選日不如撞日,既然說到這兒了,咱們就今天吧,晚上一起吃個飯?」
韓湘好像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說:「哎呀,今天還真不巧。」
洪鈞便問:「怎麼?晚上有安排了?」剛說完,卻看見對面的菲比得意地笑了,洪鈞瞪了她一眼。
韓湘說:「是這樣,晚上金總有個應酬,我得陪一下,只是意思意思,對方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和金總也不太熟。」
洪鈞一聽,又來了精神,忙問:「那你那邊大概幾點能結束?」他抬眼看了下菲比,這回輪到菲比瞪了他一眼。
韓湘說:「不會晚過九點吧,金總不喜歡這種應酬的,他總說,還不如回家翻翻書看呢。」
洪鈞立刻說:「那這樣吧,晚上九點,咱們約個茶館吧,你要是喜歡咖啡館也行。估計你們就是在普發附近吃晚飯吧?那就在你們附近定個地方。」
韓湘說:「好的,我們普發大樓出來往東,十字路口再往南,有個咖啡館,就那兒吧,九點,不見不散。」
洪鈞一邊重複著韓湘說的路線和位置,一邊記在了桌上的便簽上,然後,對著電話也說了句不見不散,就放下了電話。
洪鈞滿意地長舒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哈哈,安排妥當,隨心所願。」抬起頭,卻意外地發現菲比正咬著嘴唇,眼圈紅了,洪鈞立刻不知所措,剛想說些什麼,菲比已經站起來,說了句:「那你忙吧,我沒事了。」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傍晚的時候,起風了,十八層本來並不算高,可是洪鈞的小辦公室位於寫字樓的一個拐角位置,又面向西北,正好成了風口,大風夾帶著沙塵拍打在樓外的牆面上、撞擊到窗戶上,鬼哭狼嚎一般地呼嘯著。
洪鈞差不多忙完了,覺得餓了,普發集團的那頓十塊錢的工作餐,的確是精神作用大於物質效果。洪鈞站起身,剛要走出辦公室去想辦法解決自己的肚子問題,菲比正好拎著一個塑料袋把他堵了回來。
菲比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從裡面往外掏著,嘴裡說著:「麥香魚兩個,蘋果派一個,小心燙嘴,香草味的奶昔一大杯,就這些。現在有瘋牛病,就沒給你買巨無霸;現在有口蹄疫,就沒給你買豬柳蛋;現在還有禽流感,就也沒給你買麥香雞;油炸食品會讓你變得更加癡呆,就也沒給你買薯條。所以,就這些,湊合吃吧。」
洪鈞聽著菲比嘮叨著,知道她又已經把下午的不開心拋到腦後了,便笑著說:「行了,別擺攤兒了,我自己來吧。哎,李龍偉他們吃了嗎?」
菲比一邊把已經空了的塑料袋捋了一下,打了一個結,扔到廢紙簍裡,一邊說:「李龍偉和肖彬出去吃了,說是去涮羊肉,回來還得挑燈夜戰呢,要先補一補。」
洪鈞把包著漢堡包的紙打開,兩隻手捏住漢堡,張開嘴正要去咬,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住了問:「哎,對了,你吃了嗎?」
菲比一聽,先是雙手合十,作了個揖,又用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憋著笑說:「謝謝菩薩和瑪麗亞,虧你還知道關心我一下,我太感動了。我才不吃這些垃圾食品呢,我呀,就吃了一瓶酸奶,嘻嘻,我減肥呢。」
洪鈞就不再客氣,他真餓了,咬了一大口漢堡包,嘴裡嚼著,咕噥著說:「別介,你減什麼肥呀,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說,你也得有的可減呀。」
菲比仰頭衝著天花板,說:「切,我樂意。誰讓我面子不夠,不配和你共進晚餐呢,就只能自己打發自己了。」
洪鈞隨口又問了一句:「那你晚上怎麼安排?」
菲比立刻看著洪鈞,興奮地說:「咦,太陽從東面掉下去啦?要不,等你和韓湘談完,你請我吃飯?」
洪鈞搖著頭說:「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和韓湘不定談到什麼時候呢。」
菲比的神情又黯淡了下來,她站起身,說:「你吃吧,我走了。」
洪鈞在她背後喊了一句:「早點兒回家吧,別陪他們加班了。」菲比沒有任何反應,頭也不回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