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原從小到大一直不太情願回首往事,憧憬未來才會讓他感覺好些。也難怪,他一直算不上優秀,既不是好學生,也沒上過好學校,勉強考到北京進了一所二流大學的分校,後來又"專升本"才實現了父母多年的夙願。不過曹原並非平庸之輩,或者說,並非自甘平庸之輩。他酷愛讀書,準確地說,是酷愛讀閒書,他讀的書人家從來不考,人家考的書他從來讀不進去。除了讀書,他還酷愛創業,在校期間他就屢次創業,當然屢次未成,屢敗屢戰卻讓他斷定自己不是打工的料,只能做老闆,所以畢業前沒找工作,畢業後發現工作也不再找他。上大學期間惟一賺到錢的生意是幫英語四六級考試輔導班招生,雖然他的英語水平一直很穩定,始終保持在初中程度,他的邏輯是中文書已然浩如煙海,何必再學英文,但他仍非常熱心地幫助所有想學好(其實是考好)英文的人多花些冤枉錢,每介紹一個人參加收費輔導班他就可以獲得提成三十元,集腋成裘,畢業時他除了文憑還到手了三萬塊錢,這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自視不凡又酷愛讀書的人一般朋友不多,曹原惟一的好友也是他的同窗,叫邱儉,兩人在校期間就是生意夥伴,志同道合的他們在畢業後聯手成立了一家公司,為各類培訓學校、輔導班之類的做招生代理。做了不到一年,發現生意越發難做,即使在各大校園鋪天蓋地貼小廣告、四處動員學生當托兒拉人報名也難挽頹勢,曹原調查研究之後發現原來是互聯網造的孽,培訓學校和輔導班大都開通了各自的網站,學員在網站直接報名能拿到比他這裡更低的價格。
"我們沒有了利潤空間,當然也就沒有了生存空間。"曹原總結說,"代辦招生之類的,商業模式其實就是做人家的渠道、通路,互聯網的魔力在於把一切都扁平化、透明化,把我們給短路了。實際上,我是被互聯網打敗以後才開始關注互聯網的。"
"後來你們就轉型做九幫網?"女孩兒無意識地整理著壓在大腿上的挎包,問道。
"不再有'我們',只剩了'我'。"曹原笑笑。
代辦招生的生意江河日下,曹原正憂心忡忡,卻發現邱儉越來越指望不上了,他起初以為邱儉是在壓力面前信心動搖便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沒想到邱儉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終滿臉愧疚地坦承自己一直在辦留學手續,他這才明白邱儉創業原來屬於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所以說,不能和朋友兄弟創業,創業不成,朋友兄弟也沒了。"曹原再次總結。
最初打算做一個論壇,把準備參加各類英語考試的人聚集在一起,用人氣吸引教育培訓公司和留學移民中介來網站做廣告。他以前很少在網上閒逛,便特地去幾家大型論壇體驗一下生活。首先得給自己起個網名,頭一個在他腦子裡蹦出來的就是"草根",但早被別人註冊了,一想也是,天底下最多的就是草根,豈止他這個三流學校的三流學生。他又試"草一根",也被註冊了,這讓他有些鬱悶,連當區區一根草的權利都被人搶了,一氣之下他在後面隨手敲了個"二"字,居然通過了!從此,"草一根二"就成了他的網名。
"啊?!"女孩兒發出一聲驚叫,"你就是海角網上的草一根二?!"
"這有什麼可冒充的?"曹原終於有了一點小小的成就感,這是任何頭銜無法都帶給他的,確實,創始人如今多如牛毛而"草一根二"卻是獨此一號、別無分店。
"我挺喜歡看你的帖子的,你罵新浪、罵百度、罵阿里巴巴的那些帖子看著真痛快。"
"我那是地地道道的狂犬吠日。"曹原自嘲地笑笑,"其實我心裡甭提多羨慕、多嫉妒他們了,我想到的他們都做到了,我沒想到的人家也已經做到了,唉。我心理是不是特陰暗?"
"沒覺得,凡是肯這麼說出來的人,就說明他不陰暗。"
曹原接連被女孩兒正面肯定了兩次,有點飄飄然直上雲端之感,尤其與女孩兒之前的一連串摧殘打擊反差過大過快,讓他頗為不適應,他習慣性地把一隻腳提上來蹬在基座上,躬著身子把下巴支在膝蓋上,活像猴山上一隻曬太陽的猴子。
女孩兒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曹原的舉止,像是要說什麼又忍住了,過一會兒才又問:"怎麼叫九幫網?"
"瞎起的,以前知識分子不是叫臭老九嘛,我們搞的正好是教育培訓類的社區,一幫臭老九,就叫'九幫'了,一查這域名和網站名居然都沒被註冊,就這麼叫了。"
"你們公司現在有收入了嗎?我看九幫網不像能賺錢的樣子。"
曹原用手擦拭幾下鞋面上的土,然後把手拍拍,反問:"如果我告訴你公司成立的當天就有了一筆收入,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