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豪自從擔任反特組組長以來,工作異常繁忙。在他的率領下,他們一舉破獲了兩起特務案件,並起獲了兩部電台。這一切,是由於敵人的電台讓特務們露了馬腳,我公安部門在通過監聽敵台的電波後,順籐摸瓜,成功破獲了案子。
抓住敵特分子的劉克豪興奮異常。在審訊了兩個特務之後,他的興奮勁兒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這兩個人根本就不認識馬天成和尚品,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的聯繫,直到這時,劉克豪才意識到情況的複雜和嚴重。事實上,在瀋陽還沒有解放前,每一支部隊都悄然作好了安插特務的準備,每個人的上線也各不相同,他們只對自己的「上家」負責,相互間也並不認識。
拔出蘿蔔帶出泥的現象,並沒有在這兩個特務身上發生。馬天成和尚品依舊是音訊皆無。
自從王迎香在街上邂逅馬天成,劉克豪就根據經驗分析出馬天成可能就住在附近。原因是現在的區公安局就是當年軍統局東北站的辦公地,這一帶對馬天成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人的潛意識裡,總會選擇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活動。而另外一點,王迎香一清早就碰上馬天成,這足以證明他就住在附近。基於上面的分析,劉克豪相信馬天成就隱身在他的周圍。他立即佈置便衣在街上暗訪,同時安排人以派出所登記人口為名挨家挨戶上門排查,卻了無收穫。
此時的劉克豪還不知道,機警的馬天成已經搬離了這裡,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
正當劉克豪全力以赴抓特務的時候,抗美援朝爆發了。毛主席在北京大手一揮,以志願軍的名義發兵朝鮮。按理說,劉克豪轉業了,和部隊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但妻子王迎香作為軍衛生院的院長,自然也要隨同醫院開赴前線。但就在此時,軍裡卻決定王迎香留在國內。原因是王迎香有了身孕,五個月的肚子,早已是顯山露水了。上級讓她留守也是合情合理的,總不能讓她挺著肚子上前線吧。
那天,王迎香氣鼓鼓地就回來了。她沒有回家,而是徑直來到公安局。
劉克豪正在召集反特組的人員開會,分析案情。王迎香一腳把門踢開了,屋裡的人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一臉驚愕地看著她。
她氣沖沖地沖劉克豪說:你跟我回家,我有話對你說。
劉克豪皺起了眉頭:什麼事這麼急?沒看我正開會嗎,有事一會兒回去說。
王迎香轉身走了出去,關門時又回頭說了一句:你開你的會,我在外面等你。
等到開會的人陸續出來後,她看一眼劉克豪,抬腿便走。劉克豪跟在後面,一遍遍地問: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她氣呼呼地在前面走,頭也不回。
進了家門,她才說:我要去朝鮮。
劉克豪不解地看著她:你去就去,我沒拖你後腿呀!
她指著肚子,氣哼哼道:你讓我挺著肚子怎麼去?
劉克豪這才明白,王迎香如此大動肝火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這個孩子原本也是無意中懷上的,懷也就懷了,居家過日子,生養孩子也是件正常的事。當時王迎香也沒說什麼,畢竟不打仗了,醫院裡的事也不太多,工作大多也就是對醫護人員進行一些培訓。王迎香也沒覺得生個孩子能耽誤多少事,沒想到的是,她懷上孩子五個月之後,抗美援朝就爆發了,部隊一撥又一撥地再次開拔了。
王迎香沖劉克豪發狠道:我要打掉孩子,去朝鮮參戰。
劉克豪聽了她的話,愣怔了好一會兒,他太瞭解王迎香了。從認識她那一天開始,他就知道王迎香是個敢作敢為的女人。但眼前的王迎香畢竟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這個時候打掉孩子顯然很危險。他一時猶豫起來。
王迎香見劉克豪在猶豫,就發火了。她站起來,衝到劉克豪面前說:劉克豪,我發現你離開部隊,你就變了,變得沒有了覺悟。當年的你到哪裡去了?
劉克豪不高興了:這和覺悟不覺悟的沒關係。你上前線覺悟就高,不去,就低了?組織的安排自然有組織的道理。
王迎香索性耍起了橫,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劉克豪:告訴你劉克豪,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這個孩子我一定做掉,前線我是去定了。
劉克豪也抬高了聲音說:既然你不想聽我的意見,那你還和我說什麼?
晚上,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背對著背,很難受地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王迎香就爬了起來。臨出門時扔下一句:我今天就把他做掉。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克豪那天的情緒一直都很壞,他並不是有多麼想要這個孩子,完全是因為王迎香毫不講理的態度。
晚上直到天黑透了,他才回到家。打開燈,才看見王迎香頭髮散亂地在床上坐著呢。他下意識地去看她的肚子,發現並無異常。原來,她揚言要做掉孩子的風聲傳到了軍長的耳朵裡。軍長一個電話打到醫院,指示醫院的政委不允許王迎香做掉肚子裡的孩子。軍長發話了,就再也沒有人敢給她做這個手術了。
她去找軍長,見了軍長劈頭就說:軍長,你管得也太寬了吧。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要不要是我的事,憑什麼你管我的肚子。
軍長沒生氣,反倒笑了,還親自給她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你肚子裡的孩子我是管不著,可你是我的部下,我管你總行吧?這個手術你不能做。生孩子也是革命工作,你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什麼嗎?二十年後他就是一個戰士,他要為國家衝鋒陷陣,流血犧牲。王迎香同志,你沒有權利扼殺一個未來的戰士吧?
軍長畢竟是軍長,軍長的話讓王迎香啞口無言,但她仍然堅持說:不讓我打掉孩子也行,但我要去朝鮮前線!
前線你不能去。部隊走了,總得有人留守吧,留守工作也是工作,懂了嗎?軍長語重心長地做著說服工作。
王迎香怎麼會不懂,她只是想不開。軍長這關過不去,她就無法上前線,當初讓她轉業時,是軍長把她留下了,這一次軍長不再給她開綠燈了。她只能把火氣撒到丈夫劉克豪的身上。
我要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結婚了。她賭氣地喊起來。
劉克豪沒聽出她話裡的潛台詞,猛不丁地聽她冒出這麼一句話,順口說道:當初結婚,我可沒有逼你啊!
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把種留下了,自己拍拍屁股就沒事了。王迎香說著,把一個枕頭摔了過來。
他這才明白,王迎香還是在跟自己的肚子生氣。看來,她想做掉孩子的計劃是徹底落空了。想到這兒,他彎腰拾起地上的枕頭,坐到床邊安慰道:這次去不成,不等於下次去不了,這戰爭又不是一兩天能結束的事。等生完孩子你再去。
事已至此,王迎香還能說什麼呢。
部隊是在一天夜裡開拔的。她挺著肚子在夜色中為戰友們送行。戰友們在車上向她揮著手,她的心裡一下子就空了,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車隊遠去了,戰友遠去了,熱鬧的軍營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她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心裡無著無落的,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忽然就覺得自己是個閒人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女人與男人是不同的,當女人就會受到很多拖累。男人好啊,想幹什麼,甩甩手就走了。
因為她的閒,她一看見忙碌的劉克豪就氣不打一處來,每天總是找茬兒和他吵上兩句,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平復內心的煩躁。
此時的劉克豪並不和她一般見識,每次都一臉正經地勸她:你最好別生氣,你生氣,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
她一副蠻不講理的樣子,甚至拍拍肚子說:我不管他好不好,他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孩子可是長在你的肚子裡,他又沒長在我的身上。毫無辦法的劉克豪只能這麼說了。
不知為什麼,以前沾枕頭就能睡著的王迎香,卻開始失眠了。她在失眠中竟然感受到了輕微的胎動,不經意間,又一陣胎動襲來,她甚至看到肚皮上鼓起了核桃大的包,忽地游到左邊,忽地又蕩到右邊。她輕輕地去觸摸時,那裡動得更歡了,拳打腳踢的,一下子竟把她的眼淚踢了下來。她手撫著隆起的肚子,嗚咽起來。
睡在一旁的劉克豪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著她。她把他的手拉過來,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哽咽著聲音說:你摸摸,他在動呢。
劉克豪果然感受到孩子的悸動,突然間,心裡就多份感動。他把王迎香擁在懷裡,幸福地自語:我就要當爸爸了。
她靠在他的懷裡,忽然就想到了開赴前線的戰友們。她再也躺不住了,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戶,望著夜色說:他們過江了吧?
劉克豪自然知道她話裡的意思,別說王迎香關注著援朝志願軍,就是每一個中國人也都在關注著朝鮮戰局。
因為朝鮮戰爭的爆發,潛伏的特務便異常的活躍,每天監聽時都能發現敵人電台的電波。這些敵特似乎也變得聰明了,發報時間毫無規律可循,且頻繁地變換地點,這就給破獲工作帶來了很大的難度。
活躍的電波固然讓劉克豪感到焦心,更重要的是,到現在仍然沒有發現馬天成和尚品的蛛絲馬跡,這才是他最大的心病。
他知道馬天成和尚品才是他真正的強勁對手。他經常站在辦公室的窗前,長久地凝望著瀋陽城的一角,他知道在那些忙碌的人群中,藏匿其中的敵特分子,正在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