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梅一手一個把兩個孩子按回家,她是不敢張揚的,按著他們的頭把鼻子洗淨了,換下髒衣服,低著聲咬著牙說:要是你們的爸爸知道了,看不剝了你們的皮。
胡一百對兩個孩子可從來不客氣,平時他很少管他們,甚至眼裡都沒有他們。
他現在已經是軍區的參謀長了。軍區的參謀長是有許多大事要做的,每天很晚才能回來。一雙三接頭的皮鞋又釘了掌,走在路上卡卡的,離很遠都能聽到。一聽到父親的腳步聲,兩個孩子大氣都不敢出了。兩個孩子是有過教訓的。有一次,兩個孩子鑽進了防空工事,那裡地道相連,複雜得很,結果他們就迷路出不來了。半夜了,見兩個孩子還沒有回來,胡一百就急了,一個電話集合警衛連去找,天快亮的時候,終於在工事裡把兩個孩子找到了。這下可氣壞了胡參謀長,他看著兩個孩子的樣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一口氣把兩個孩子都吊在了門框上,然後用自己的老牛皮腰帶,沒頭沒腦地抽打兩個孩子,一邊抽打還一邊說:看你們長不長記性,那工事是你們去的地方嗎?兩個孩子爹一聲娘一聲地叫,剛開始還有勁叫,後來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章梅受不了了,但她的勸阻胡一百早就當成耳邊風了,根本沒把她的勸阻當成一回事。沒有辦法,她只能用身體護住兩個孩子。胡一百正打得興起,根本停不住了,章梅的身上便也挨了幾下。這時,胡一百才住了手。從那以後,就是有天大的事,章梅也不敢告訴胡一百了。
轉眼孩子就大了,她不操這份打架的心了,另一份心又懸了起來,就在這時,望島和柳南有了好事。
兩人不知什麼時候,從反目為仇漸漸開始相互吸引了。那一陣子,望島的目光總是圍著柳南轉。望島已經是個大小伙子的模樣了,上唇先出了一層黑黑的茸毛,聲音也開始變低變粗。柳南也有了姑娘的模樣,見人說話學會了臉紅。尤其是看到望島的目光時心跳不已,臉早就紅到了耳根。以前,他們打在一起,全然沒有這種感覺,現在不同了,他們一天到晚總想看到對方,見了面又不知說什麼好,回到家又都盼著在校園見面。
終於有一天,兩人放學的時候走在了一起。剛開始,望島走在前面,柳南走在後面,這是兩人回家的必經之路。望島假裝繫鞋帶,蹲在那裡,這時柳南走了過來。
她說:鞋帶開了?
他站了起來:放學了?當然這一切都是廢話,就是這樣的廢話,讓兩個人中間的那面牆轟然倒塌了。這時,一個賣冰棍的走到他們的面前,望島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掏出一毛錢買了兩根冰棍。兩根冰棍便合理地到了兩個人的手上,兩人都舉著一根冰棍往回走。確切地說,兩人已經品嚐不出冰棍的滋味了,他們都挖空心思跟對方搭著話。說著話,兩人就走回到了軍區的家屬院,看到院門的哨兵了。兩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分開了一些。
那時學校已經很亂了,學習已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一些老師帶著學生天天寫大字報什麼的。望島和柳南適應這種潮流是很快的,望島想方設法弄到了一身軍裝,柳南則寫信給柳北,要了姐姐一套軍裝。軍裝穿在他們的身上顯得有些大,但這並沒有影響他們包裹在軍裝下的一顆紅心。從那以後,兩人去雙入對的,早出晚歸,他們現在已經成了學校造反派的領袖,只要手臂一揮便有成百上千的學生聽他們的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