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被孫支書送到縣城醫院學習半個月之後,便回到大隊的衛生所上班了。和杜梅在一起是柳東朝思暮想的。剛開始杜梅並沒有把柳東當回事,在她的眼裡,他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雖然他們的年齡差不多,但杜梅天生的心理成熟。
柳東在縣城醫院半個月的時間,並沒有真正學到什麼,好在,他從小對醫院就不陌生。柳秋莎當院長時,他一放學就紮在醫院裡等母親下班,於是,他對醫生護士就有了一種親近感。他很快就學會了打針,開個頭痛感冒藥什麼的。其實,大隊的衛生所本來也治不了什麼大病,也就是扎個針開個藥什麼的。但村民們都不這麼認為,他們來看病是找最好的醫生,在他們的眼裡,杜梅就是最好的醫生。因為杜梅在工作的一年多裡為無數村民治好了頭痛感冒,於是,杜梅在村民中威信就很高。
衛生所經常出現這樣的場面:柳東的桌前空空蕩蕩,而杜梅的桌前卻排起了長隊,村民們一口一個杜大夫地叫著,用餘光瞄著閒得無事的柳東。
柳東就說:杜醫生忙不過來,到我這來吧。村民就沖柳東笑笑道:那啥,反正我們也沒事,再等等。
柳東見村民這麼說,便也不好說什麼了。在那裡尷尬又難受地坐著。有時杜梅忙不過來便讓柳東過來幫著拿藥,那十幾種常用藥就放在藥箱裡,很顯眼地擺在印有紅十字的櫃子裡。柳東拿了藥,村民不信任地看著藥袋,又看一眼櫃子,然後就含蓄地問:小邱哇,沒拿錯吧。村民們稱杜梅為大夫,稱柳東從來就是小邱。這麼稱呼了,又這麼問了,給柳東的自尊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傷害。這種傷害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來自杜梅的輕視。沒有病人的時候,杜梅便手捧《赤腳醫生手冊》或者《中醫學概論》看,從不對柳東多說一句話。能和杜梅在一起工作,是柳東在那一時期最大的夢想。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杜梅並沒有把他當回事,這讓柳東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有一天,他就硬著頭皮沖杜梅說:杜醫生,村民找你看病,為什麼不找我?
杜梅就笑一笑:你呀,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當然沒人敢找你了。
柳東的臉就紅到了脖子根,他又囁嚅著道:你嘴上也沒毛哇。
杜梅就笑了,在杜梅的笑聲中,柳東明白了杜梅說話的引申含意。從那一刻他就發誓要超過杜梅。以後,他一下班便回到家裡,知青點他不去了,甚至連家的小院他都很少走出去了。他捧著《赤腳醫生手冊》和《中醫學概論》沒日沒夜地看了起來。
柳東的變化得到了母親的表揚,她愛撫地摸著兒子的頭說:兒子,你出息了,這才是我兒子。
晚上,會經常出現這樣的場面,東屋裡邱雲飛在那堆草紙上寫著東西,西屋柳東也在挑燈夜讀。柳秋莎這屋看看,那屋瞅瞅,就說:別寫了,睡吧。父子倆誰也不領她的情,依然忘我地看著寫著。
回屋躺下後,她又望了一眼邱雲飛,他此時把後背沖給她,躬著身子在那寫著。
她突然爬起身,衝他說:你可真是的,記吃不記打。
邱雲飛頭也不抬地答:書讓你燒了,又不想讓我寫,你到底想咋的。柳秋莎就說:我想睡覺。邱雲飛說:我又沒影響你睡覺。柳秋莎就說:你這樣我睡不著。邱雲飛無奈,起身拉滅了燈。他沒躺下,坐在那裡沙沙啦啦地捲葉子煙吸,聽到柳秋莎的鼾聲,他就又把燈打開在那兒想想寫寫。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往下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