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法西斯

    奧斯威辛集中營裡的倖存者們不會同意拙文的這個題目,把廣告和弦西斯等同起來不兔會有現代人無病呻吟之嫌。曾經讀到一個猶太受難者的回憶,回憶他在集中營裡的時候是多麼想讀一份報紙,我一方面被深深地打動,腦子裡卻同時浮起一個不可饒恕的念頭,我想要是那個作者恰好得到了一頁報紙,恰好那是報紙的廣告版,這個可憐的渴望文字渴望信息的人將會如何閱讀這張報紙?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暴力,前人們萬萬想不到和平年代裡有一種暴力來自媒體,準確他說,是來自媒體中張牙舞爪無所不在的廣告。不管你想不想,不管你要不要,這些廣告用或者謅媚、或者焦急、或者強暴的語氣讓你買這個,買那個,你不感興趣,你可以不去看它,但是要擺脫是不容易的,這就像當年猶太人要逃脫法西斯的魔掌一樣,不是由你說了算。假如你緊捂著一顆煩躁的心(同時捂著口袋裡的錢包)回到家裡,狠可能看見一個年輕人從樓上的鄰居家下來,向你微笑,說他是某某保險公司的,他來跟你談參加某某保險的事,這樣的不速之客通常彬彬有禮,有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推開門,看見一個面色鐵青的漢子站在你家門前、手裡拿著一把嶄新的刀口閃亮的菜刀,讓你靈魂出竅,來人一說話,才知道他不是兇手,原來是來推銷菜刀的。
    我們刀耕火種的先輩們絕對想不到他們的後人會被過剩的商品所圍剿,我們戎馬佳餾的先輩絕對想不到後代們天天在廣告的槍彈下無處藏身。有一次與朋友聊天,談起電視廣告,每個人都有最恐懼的廣告記憶。我最害怕的是電視裡的某個飲料廣告,一個傢伙用手抓著兩罐飲料說,兩罐,擋不住!不知怎麼我總是有一種凶險的聯想,是:兩槍,擋不住!心悸之餘不禁迷惑:這廣告做得也太性急,真是好東西買一罐嘗嘗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讓人買兩罐呢?還有一個廣告,性子倒不急,用的是很常見的親熱的以情感人的方法,一個男歌手在屏幕後面如泣如訴地歌唱一瓶礦泉水,歌詞大意是自從有了這種礦泉水,大家就實現了歡喜和夢想,雖然當他是自說自話,但細細品味會把你弄個大紅臉,想想我們百姓再怎麼胸無大志,也不至於讓一瓶礦泉水做了歡喜和夢想,況且那個男歌手的舌尖發音也有問題,他竟把歡喜唱成「歡死」,夢想唱成「夢瘍」,聽上去很不吉利。
    據說有電視台做過民意調查,問觀眾喜歡不喜歡廣告,結果是喜歡率為零。即使這樣電視台廣告照做,假如要逃避電視廣告總有辦法,可以及時換台,但有的廣告是天羅地網,你只有束手就擒,就比如我家樓梯上的那些因地制宜的疏通管道的廣告,打磨地板的廣告,它們是用一種黑色油墨牢牢地印在樓梯台階上的,從一層到我家所住的六層,每一層都有許多熱情萬丈的電話號碼,它們有點屈尊地守在你的腳下,我每天回家時這些電話號碼都列隊歡迎我,但我一點也不領情,我看透了這些故作謙遜的電話號碼,我情願舉起雙手告訴它們,來逮捕我吧,你們這些法西斯!
    你們這些接西斯!

《紙上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