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給一個人上課,劉安定覺得有點彆扭,但按朱校長的意見,要單獨給劉東信副部長講課,他要求學哪方面的知識,就講哪方面的知識。劉東信要全面瞭解品種改良和動物遺傳方面的知識,劉安定便找了些這方面的資料,決定採用漫談的方式坐下來面對面授課。但劉部長喜歡提問,提出的問題也很多,實際成了部長提問,劉安定來回答問題。劉安定覺得這樣也好,這樣省得他再備課,他也能按自己的意願學到更多的知識。
晚飯時,劉東信要請客,說也算拜師,也算朋友們坐坐。劉東信也請了李紅裕,還要劉安定把何秋思也請上。劉東信和劉安定開玩笑說:"不請你的第二梯隊一起去,你吃飯也不會香甜。"
這正是劉安定的意思,反正事情已經公開了,沒必要再擔心什麼。
找了家雅致一點的飯店,在包廂裡坐了,劉東信便讓何秋思點菜。劉東信說:"我埋單,何秋思做東招待大家。"
何秋思毫不客氣拿過菜單,說:"反正你們當領導的只喜歡動嘴,不喜歡動手,在座的就我一個老百姓,今天我來為人民服務,但老百姓肚裡油水少些,可能要拚命點好吃的菜,不知公僕能不能承受。"
劉東信笑著說:"你放心,公僕是人民的公僕,後盾堅強著呢,今天難得一聚,公僕我也豁出去了,千金買個美女笑。我平時是不喝酒的,特別是在官場,今天我輕鬆,咱們就痛痛快快喝一場。來兩瓶茅台酒,何秋思也得喝,每人半斤,喝不完不散場,但有一點我要聲明,今天是我個人掏腰包請客。"
劉安定和李紅裕都說隨便一點,少點些菜,多喝點酒。劉東信又感歎說:"都說當官好,其實我最羨慕你們,你們是自由的,想說就說,想笑就笑,哪裡像我,整天得罩在官帽下,說官話,辦官事,還得時刻保持警惕,幾乎不敢和人交往,生怕人家提出什麼要求。事實也是這樣,如果我放下架子交幾個朋友,朋友就會有求於我,或者是為自己,或者是為別人,好像官帽就在我的口袋裡。和你們在一起我就很放鬆,感覺我們是真正的朋友,我們的交往沒有一點其他功利目的。"
李紅裕說:"這說明你還是個知識分子,如果不是,是一個真正的官人,你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何秋思卻覺得劉東信有點虛假,被通報批評後,她對官有了一種本能的反感。她盯了劉東信,面帶微笑說:"你把我們當朋友,我受寵若驚,但朋友之間可是無話不說的,那我就說幾句真話。我倒很想當你這個官,當了,權有了,博士學位也有了,朋友也有了,缺什麼說一聲就都有了,哪裡像我們,想要什麼都得你們恩賜,兒孫後代都跟著受委屈。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劉部長你還缺什麼。"
明顯有諷刺的意思,但劉東信畢竟是劉東信,他哈哈笑了說:"厲害,現在的女人就是比男人厲害,我在女人面前就從來沒佔過便宜,就像歌裡唱的,受傷害的總是我,流淚的也總是我。今天咱們是朋友,今天你能不能讓我佔個便宜。"
何秋思對官場有成見,也看不起官員,說到官場就常常尖酸刻薄,這些劉安定都清楚,他急忙打圓場說:"其實,世上的任何事都各有利弊,當老百姓有當老百姓的輕鬆自由,當官有當官的難處和不自在,搞研究有搞研究的苦惱和無奈,各有苦樂,人很難把什麼都佔全。"
劉東信點頭表示贊同,說:"劉老師不愧是教授,說得有道理,但說真的,我還是很羨慕你們教授,我常想,什麼時候能當個教授,就去當教授,再不當這官。"
李紅裕急忙說:"這和我想到一塊了,我正想聘你當我們系的教授,如果你願意,我明天就和學校商量,讓學校聘你為我們系的教授,為我們系增加點光彩。"
何秋思立即笑著說:"你看怎麼樣,教授算個啥,我說有了官一切都有了,你還不信。很好,本講師現在主持封禪儀式,誰還有冕快加,誰還有願快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走過路過,不可錯過。"
李紅裕紅了臉。劉東信說:"何講師真是厲害,我突然有點為劉老師擔心,這樣厲害的女人,劉老師如何能駕馭得了。"
這回何秋思臉紅了。李紅裕說:"我是真心為系裡的發展著想,沒有半點私利。聘劉部長當教授,給系裡增加光榮不說,以後也可以為系裡幫點忙,爭取點研究經費。"
劉東信一下叫了起來:"壞了壞了,我剛才還說和你們交朋友放鬆,你們不會有什麼要求,這才剛說完,要求就來了。"
大家都笑了。何秋思笑得最厲害,她笑彎了腰,眼淚都笑了出來。
李紅裕是認真的,他仍然認真地說:"我真的是想聘劉部長當系裡的特聘教授,是希望劉部長能為母校的建設做點犧牲。"
劉東信說:"我接受你的要求,但這要等我畢業以後再說,你知道,我們的工作經常會有變動,如果我那時的工作和農業有關,或者工作比這輕閒一些,我還可以去上幾節課,也說不定就到你們學校工作。"
李紅裕說:"你來我們這裡工作不可能,當校長也委屈了你,我們這廟確實是太小了,你想來也不讓你來,你當個副省長還差不多。"
何秋思說:"想來學校工作也容易,犯個不夠判刑的錯誤,最好是生活錯誤,這樣就能貶到我們學校當個教授。"
官場本能地忌諱說犯錯誤,何秋思連連攻擊,劉東信也想反擊一下,說:"我也是這麼想,當教授多自由,當教授搞婚外戀,那是風流雅興,想搞就搞,亂搞也行,我們就沒有這個特權,別說搞婚外戀,找個小姐,就說你生活腐化墮落,查你個一年半載。"
這回何秋思和劉安定臉上都有點難堪。開玩笑開成這樣,誰也沒有料到,便只好專心吃菜喝酒。何秋思點的菜並不豐盛,只有那麼幾樣,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劉東信要服務員再上幾個菜。劉東信也不拿菜譜,說:"都說四大傻中的一傻是吃菜點龍蝦,我就點個龍蝦,再點個螃蟹,再點個甲魚,再點個烤鴨。今天是我誠心拜師,你們放心吃,今天是我個人掏腰包請客,不受四菜一湯的約束。"
何秋思想報復,也想緩和一下氣氛,便拍了手說:"好,這下好了,烏龜王八全上來了。"
大家都笑。劉東信笑了去捏何秋思的臉,說:"你們說該怎麼懲罰她,是不是讓她當一回烏龜,從咱們的大腿根往上爬一爬。"
笑鬧過後,劉安定將話題轉到論文上,和劉東信商量論文的事。劉東信提出要把劉安定和李紅裕也列為導師,名字排在朱校長的後面。劉安定說這得和朱校長商量一下。何秋思說:"劉長官你有所不知,導師不在多,有名就好。我給你講個故事。說有個松鼠為了不被猛獸吃掉,便拜老虎為導師。老虎不相信能將松鼠培養成王,松鼠說完全可以。然後松鼠說導師你進洞裡躺著,我在洞口做論文。這時一隻狐狸過來要吃松鼠,松鼠說你等等,我正在做論文。狐狸問做什麼論文,松鼠說,我的論文是松鼠為什麼比狐狸強大。狐狸聽了哈哈大笑。松鼠說,你如果不信,你就到洞裡去看看。狐狸進了洞,就再也沒有出來。一隻狼路過也要吃松鼠,松鼠說你等等,讓我把論文做完。狼問做的什麼論文,松鼠說,我的論文是松鼠為什麼比狼強大。狼也覺得可笑。松鼠說,你不信你就到洞裡看看。狼進去後也再也沒有出來。這時老虎吃飽了走出洞來看松鼠的論文,只見上面只有四個字——導師:老虎。"
因為都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這回大家只會心地笑笑。劉東信說:"看來何女士對我讀博士很有意見,你是不是覺得我水平不夠,是在濫竽充數。"
何秋思仍然半玩笑地說:"豈止是對你有意見,是對你們一類有意見,你不會把我抓起來吧。"
劉安定看何秋思一眼說:"你今天喝了幾杯酒,怎麼就滿嘴醉話。"
劉東信說:"都是你慣壞的。都說漂亮女人是被男人寵壞的,我今天才知道很有道理。"
劉東信的司機一趟趟往外跑,劉安定上衛生間時,看到劉東信的司機好像正在等人,這讓他有點好奇,便在衛生間慢慢方便了看。不一會兒來了個胖男人,司機便將胖男人領到櫃檯前。胖男人掏出錢付了賬,然後便點頭哈腰地走了。
這一切如同演戲,好像幕後有個導演,一切都是那樣默契,一切都是悄無聲息,一眨眼一切就都過去了。司機要了發票,哼著歌走回包廂,劉安定這才從衛生間出來。劉安定想,這都是司機搗的鬼。司機兼有秘書的職能,一般都是司機跑腿結賬,沒想到司機卻打電話叫來了替死鬼,這個替死鬼很可能是曾經得到過恩惠的下屬。真是官大衙役也大。回到飯桌,劉安定特意看幾眼司機,但司機一本正經,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劉安定又想,自己的司機會不會也仗勢搞些小動作,以後還得多操個心。
茅台酒勁大,劉安定感到有點頭暈發沉,正要說不能再喝了,看起來不要緊的劉東信卻突然吐了出來,一下吐了一桌一身。大家急忙將劉東信扶到沙發上,然後讓服務員快拿毛巾來擦衣服上的嘔吐物。
劉東信倒是真的沒醉,他說感覺好好的,突然就覺得反胃,一下就吐了,幾乎來不及控制。李紅裕說:"這說明你的胃好。胃都有自衛能力,它能本能地將有害物質排出,有效地來保護自己,沒醉就吐了,這說明你的胃很好。"
何秋思說:"怎麼胃也是領導的好,是不是領導的胃裡多了一個警衛或者秘書,我怎麼喝死都吐不出來。"
劉東信說:"你是女人,肚子裡只能多個孩子,女人又天生護子,喝多了也要留給孩子,怎麼能捨得把它吐出來。"
雖沒醉,但也再不能吃喝了。將劉東信送上車,他們三個也打了一輛出租車回校。一上車,劉安定就問何秋思說:"你今天是怎麼了,說話盡帶刺。"
何秋思說:"我最討厭那些道貌岸然的假正經,再說喝悶酒有什麼意思,開個玩笑逗逗嘴也是娛樂,有什麼不好。"
李紅裕也說好,說今天如果沒有何秋思,氣氛不可能有這麼歡樂。劉安定說:"其實你們不瞭解劉東信,不論是人品還是官德,都很不錯,當官能做到這樣,很不容易了。其實每個行當都要互相理解,如果人家拿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行業標準來要求我們,我們合不合格也是個問題。"
何秋思說:"都說官官相護,今天我才領教了,才當了幾天官,就一副官腔了。"
李紅裕也贊同劉安定的觀點。議論幾句劉東信後,李紅裕提出他也想參加西台縣項目的一些研究工作,問劉安定能不能分給他一杯殘羹。
劉安定說:"你不是負責白明華的貓狗繁育嗎?"
李紅裕說:"貓狗研究都是小打小鬧,雖然可以掙幾個小錢,但都是小生意人的活兒,不會有大的發展,還是你們的發展前景好,所以我想投奔你們。"
怪不得今天李紅裕這樣老實,還一心巴結劉東信,原來是有這樣的打算。想當初,李紅裕年少得志,是何等的輕狂,請他參加他都看不上眼,這才一眨眼,就求上門來了。劉安定止不住有點得意:事業是干大了,名利也鬧大了,李紅裕這樣傲氣的人也來投奔,足以說明這點。劉安定知道李紅裕也是有野心的人,來了決不會只做一般的研究工作,再說那次為岳父宋義仁發生的爭執,也給他留下了很壞的印象。劉安定想,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樣的人進來,再想弄出去就難了。劉安定說:"搞研究都比較忙,又是些具體的瑣碎事,我覺得你當著系主任,工作忙,哪裡有時間去西台搞研究。"
李紅裕欲言又止,想想還是說:"時間要靠擠,我想擠一擠還是有時間的,事實上搞研究的人一般都有兼職,都沒影響工作。"
劉安定明白李紅裕的意思,這是在說他和白明華兼職多照樣能幹。劉安定覺得可笑,也意識到現在已經有許多人在嫉妒他,李紅裕雖然要投奔,但心裡肯定嫉妒得要命。劉安定想想,應付李紅裕說:"目前西台那邊的許多工作還沒展開,也沒多少工作可幹,等過兩年開始大量繁殖,下面的公司也辦了起來,那時我再請你來挑大樑。"
李紅裕也聽出這是明顯的推諉,便不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