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終於盼來的消息,卻讓胡增泉大失所望。喬書記告訴胡增泉,他今天去了一趟省委組織部,本要請示一下推薦副校長的事,人家說不用推薦了,副校長的人選也採取考試面試的方法產生。胡增泉急問是組織部裡誰說的,喬書記說,還能是誰說的,當然是部長說的了。
    既然是部長說的,事情當然是確定的了。去年省裡就搞了一次副廳級領導公開選拔,選拔的方法就是筆試加面試。但這種選拔方式只限於某些政府部門,而且他也參加了考試,還差一點考取一個市的副市長。想不到今年把高校的副校長也納入了考試選拔的範圍。自己的命運,真的是有點差。
    考試就考試吧,既然是考試,那就還有希望。胡增泉清楚地意識到,考試面試選拔副校長,等於又一次把他趕上了競技台,而且又一輪競技馬上就要開始。但論考試,他覺得他不害怕。他經歷的考試,已經無法分類和計算。但每次考試,他都應該是成功者。去年考副市長,他雖然只考了第二,但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今年再考,當然希望就更大一些。真是舊的希望破滅了,新的一輪希望又誕生了。但願這次的希望是真正的希望。
    但不知報名範圍是不是只限於本校,考試的辦法是不是還用傳統的辦法。剛才心裡發慌,沒問清楚。胡增泉又急忙撥通喬書記的電話,問考試情況和報名範圍。喬書記說,這我怎麼能知道,我也沒詳細地問人家。但我想,報考範圍最少也是全省,不可能只局限於本校。我聽說這次全省高校要增補六七個副職,很可能要和政府部門的副廳級放在一起考。
    放了電話,胡增泉細想想,也覺得不可能把選拔的範圍放在本校。去年副廳級選拔考試的範圍是全國。至於報考條件,政府部門的一般副廳職務,正處級以上的領導幹部都可報考。個別專業領導職務增加了專業條件。大學副校長也應該算專業領導職務,如果能增加必須從事過大學教育工作而且職稱必須是教授這樣的條件,競爭的範圍就會縮小,考取的把握也就相當的大了。
    越想,感覺需要問清的問題越多。需要盡早弄清的問題不僅是考試範圍,還有報考條件,報考的條件由誰來制定等等。如果報考奇才大學的條件由奇才大學定,那就可以找喬書記商量一些條件,按自己人的情況來設定。如果能這樣,考試就更加有利了。
    去年考試,使用的教材是中組部組織編寫的一個幹部學習讀本,如果沒變化,這套書他去年已經學習了幾遍,應該比別人更有優勢,而且今年又早早知道了要考,可以比別人早幾天動手複習。
    情況不明,累死三軍,方向不明,就無從下手。胡增泉決定給省委組織部的佟副處長打個電話,從他那裡瞭解一下情況。
    佟副處長和他是老鄉。去年老家的縣長宴請在省會當領導的同鄉,處級幹部差不多都去了。佟副處長雖然職務不高,但在要害部門當副處長,自然是人們關注的對象。認識佟副處長後,他又宴請過佟副處長幾次,關係已經很好。佟副處長這人也不錯,待人很是真誠。打通佟副處長的手機,問他在忙什麼。佟副處長說,整天忙,但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我們不像你們,講一堂課,就傳授了一堂課的知識,教育了幾十個青年,而我們忙一天,也說不清忙了什麼。
    胡增泉笑著說,你太謙虛了,我講一堂課只能傳授一點知識,你大筆一揮,就能成長一批領導幹部。
    佟副處長問他有什麼事。胡增泉說,你有沒有空,我請你來我們學校鍛煉身體。你喜歡什麼運動,網球羽毛球乒乓球籃球排球都行,把你的家裡人和朋友也帶上,我保證提供最好最滿意的服務。
    佟副處長說,我倒真想去打打羽毛球,就是沒有時間。
    胡增泉說,時間得擠呀,不擠不行,特別是身體,那是革命的本錢。有研究表明,現在的男人問題很多,不僅身體遠不如過去的男人強壯,就連射xx精量,也少了許多,精子數,也低了不少。你看過那個報道嗎?說動物園裡飼養的一群東北虎要進行野化訓練,把一匹小馬放入老虎群裡,那麼多老虎爬到小馬身上卻咬不倒小馬,反而讓小馬把老虎給踢倒了。我們現在就像養在動物園裡的動物,如果再不鍛煉,別說爬不上馬背,連老婆的身上,恐怕也爬不上去了。
    佟副處長嘿嘿笑過,說,還真讓你說對了,最近忙,確實出了點問題,老覺得頭暈沒勁,晚上回到家動都不想動,可睡了,又睡不著。
    對呀,嫂子肯定抗議了。胡增泉說,這就是不運動的表現,不但是人,任何動物不運動,肌肉都會僵死。所以你得制定一個運動計劃,你喜歡什麼運動,喜歡打什麼球,我們這裡都有,我負責給你訂月票,而且我每天可以陪你練。
    佟副處長問有沒有高爾夫球場,高爾夫球倒適合他鍛煉。胡增泉說沒有。胡增泉說打網球和打高爾夫也差不多。佟副處長還是答應雙休日來鍛煉,而且說要和處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組織全處的同志來玩玩。胡增泉立即高興地說歡迎。胡增泉說,就這麼定了,我做好接待的準備。你們來時什麼也不用帶,衣服球鞋我也給你們準備好,玩完,我再請你們吃飯。
    佟副處長說最好什麼也不要準備,如果準備了,他就不敢來了。胡增泉改口說也好,什麼也不準備,但玩完我以朋友的身份自己掏腰包請客,這樣總可以了吧。
    佟副處長再沒說什麼。
    轉到正題上,胡增泉問今年要提拔的副廳級領導是不是都要考試選拔。佟副處長說大概是,他也只是聽說,還沒有正式文件。再問考試範圍,副處長說這個他肯定還不知道。但佟副處長補充說,你到書店查一查,如果上面再沒出新的學習資料,範圍就有可能還是那兩本書。
    胡增泉估計也可能還是那兩本書,但還是有點擔心。這兩本書已經出版幾年了,上次已經考過了,這回考試內容還會從這兩本書中出嗎?佟副處長說,你覺得這兩本收的內容還少嗎,我感覺已經包含了社會科學的全部學問,你如果真學通了,你就是大學問家了。
    說得也是。這兩本書是上下冊,16開本,每本都有巴掌厚,定價也好像是一百多塊。內容確實是不少了。胡增泉再問報考條件由誰來制定,估計哪些人才能報考。佟副處長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還有什麼話,咱們見了面再說吧。
    見面說最好。佟副處長辦公室可能有人,電話裡說當然不方便了。覺得還有許多話要問,但胡增泉還是轉了話題問候幾句,然後結束了通話。
    只是學校的體育場館和設施還不夠完善,接待高層領導還有點勉強。突然一個靈感湧上胡增泉的心頭,這個靈感一下讓他激動不已思緒紛飛。對於吃喝穿用,現在的領導都已不缺,而最最需要的,就是身體的鍛煉和娛樂。體育鍛煉,無疑是最好最健康的娛樂方式。發展經濟要招商引資,學校是事業單位,招商雖然可以,但主要經費要由政府供給,所以更重要的是能取得上面的支持。上面一旦支持,那就是政治和經濟的雙重支持。如果說得俗一點,學校要迅速發展,那就得招官引資。招官引資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並不那麼簡單。首先同樣得搞好基礎設施建設,不然你拿什麼來引資。不栽梧桐樹,引不來金鳳凰。學校西北角有個植物園,生物系早年栽種了一些植物,便起了植物園這麼個好聽的名字。植物園佔地大概有二三十畝,這幾年植物死的死荒的荒,已經沒有多少植物,生物系的學生實習也基本不再去那裡。把植物園搞成高爾夫球場,雖然小了些,但弄個七八個洞的小型練習場,再把草坪山水弄精緻一點,也可以了。這個想法估計校領導肯定會贊同。記得宋校長曾經說校長的主要工作應該是管教學,但事實是花在管教學上的時間並不多,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卻要放在管錢管人拉攏關係上。而管錢的核心是掙錢和要錢,弄不來錢,大家就說你不是好校長。而管人的核心又是用人和安排人,用不好安排不好,人家也說你不是好校長。喬書記也曾說過,說看一個幹部有沒有工作能力,就要看他能不能上溝通領導,下溝通群眾,左右又能溝通鄰里。學校的網球場也不行,場地不大是一方面,質量不高更是要命的硬傷。場地的周圍還有一些平房,應該全部拆掉,然後按國家甚至國際標準建一個高質量高標準的球場。還有,如果可能,再建一個高標準的游泳館。把這一切基礎設施都弄好了,領導們自然就願意來玩一玩。領導們來得多了,影響自然也就大了,學校的名氣和地位自然也就升了。領導熟悉了,如果有什麼事,領導自然會首先想到這個學校。能得到眾多領導的青睞,不能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有什麼困難去跑跑,能幫助的,人家肯定不會說不幫助。有了這樣的和諧關係,學校還愁什麼發展!這樣的百年大計,還有什麼能比這更重要呢。
    胡增泉想立即去和喬書記宋校長說說這些,但又覺得還需要冷靜,需要再冷靜地考慮考慮,考慮成熟了再去說,效果肯定會更好一些。
    桌子上有幾個文件還得處理。胡增泉想細看看,但腦子裡無緣無故亂得根本看不進去。只好將文件裝入包裡,待晚上夜深人靜時再說。
    去年考試雖然考了個第二,但還有面試,他相信面試他可以發揮一下,彌補一下。面試的成績要佔百分之五十。他在省城,接觸的人多瞭解的社會情況多,而那個第一名是地區的一個農委主任,文化程度只是大專,他也相信對手的社會知識不如他豐富。如果面試他多出兩分,副市長就是他的了。可面試時偏偏突然很是緊張,竟然半天控制不住情緒,回答問題不但沒有條理沒有思路,連說話都抖得變了聲調。等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問題也提問過了一半。後來的結果是筆試第四名變成了綜合第一名,順利地當上了副市長。這次升副校長,剛做通書記和校長的工作,原以為十拿九穩了,突然又來了個考試。這一連串的不如意,不是命運又是什麼。如果不是命運,平日多大的場合講話發言他都沒緊張過,為什麼偏偏那次面試就緊張。想當年,三十二歲當副處長,三十五歲當處長,是當時全校最年輕的處長。原以為到四十歲,應該就是副地級幹部了。可這正處長當了快八年多,還在原地踏步。俗話說命中有時終歸有,命中無時難強求。如果真的是命中沒有,那也沒有辦法。
    痛苦一陣,他還是不相信命運。不管命運如何,這回一定要考一個好成績。有了好成績,命運再差它也奈何不了他。他咬牙下了決心:從今天開始刻苦複習,今天就把手頭的工作加緊處理一下,然後借妻子病重,請一段時間的假,然後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包一間房,閉了門專門複習。
    還有沒有別的好辦法或者什麼捷徑?確實得想得充分一點,不能漏掉任何一個好辦法,不要錯過任何一個好策略。因為這是決定命運的大事情。人的一生可以是幾十年,但決定命運的時間,就是那麼一兩次,而且短暫得可憐,真的有點稍縱即逝。如果說這次考試又是一個機會,那麼這次無論如何也要盡最大的努力來抓住它。
    這次光靠死學不行,也許還有一些東西自己沒有真正弄懂,或者學習時沒有抓住重點抓住實質。應該找個專家輔導一下,然後再畫出一些重點。雖然他感覺自己什麼都能看懂,但可能還是某些東西理解得不對或者理解錯了,要不然考試時許多題他都答了,成績還是不高。他拿起電話撥通杜小春的手機。這幾年的考試大多數題都是經濟方面的,杜小春是高材生,現在給學生講授的課程也是市場經濟。聽聽她的意見,如果她沒意見,讓她輔導一下最好。
    杜小春聽後謙虛一下,便答應她可以試試。然後又說,最好咱們先交流一下,我聽聽你掌握的程度,咱們再商量輔導和重點。
    這個建議很好。胡增泉看眼表,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但說好了韓老師要來談研究成果鑒定會的事。胡增泉只好說,我現在還脫不開身,晚上你有沒有時間。杜小春說有。胡增泉說,如果有,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韓老師的事一直談到晚上七點多才完。胡增泉急忙給家裡打電話,好在高歌在家裡伺候她姐。胡增泉問做沒做飯,你姐想吃什麼,要不要我買點吃的東西回來。高歌說,你是大忙人,什麼時候又想起我姐來了。告訴你,飯我們兩個已經吃了,你就安心幹你的革命工作去吧。
    這個高歌,表面看風風火火,其實感情還是很細,自從她姐病了,有空她就過來看看,而且對他也很理解。胡增泉說,還讓你說對了,我今天確實忙,回來可能很晚了,如果你沒大事,就拜託你照顧一下你姐,最好晚上也不要走了。
    胡增泉到食堂買了兩個饅頭。本想再買一份菜,但看看盆子裡的那些菜,都已經成了涼菜剩湯,學生們也早已吃完沒了人影。他吃菜的慾望一下全無,只好拎著兩個饅頭回到辦公室。
    將兩個饅頭吃完,胡增泉就給杜小春打電話。杜小春說馬上來。他估計一下,從她家到他的辦公室至少得走十幾分鐘。想不到杜小春很快就來了。當杜小春敲門時,胡增泉還以為是誰來了呢。杜小春解釋說,我吃過飯在校園裡散步,正好走到辦公室樓下,所以就上來了。
    好在這兩本學習資料杜小春看過。杜小春拿了書翻一翻說,去年招考公務員,我參加了命題小組。當時就是要求我們按這兩本書的內容來命題,我們詳細閱讀了這兩本書,同時也參考了歷年全國的幹部考試試卷,所以我對這類考試還是瞭解一些。要不這樣吧,因為經濟方面的內容太多,我現在也不好輔導什麼,我先回去給你畫個重點,然後將一些論述題的要點給你答出來,然後再給你找一些類似的考題,讓你熟悉一下題型答法。
    這樣當然最好。以前複習,只是閱讀記憶,連要點都很少總結,更別說做習題了。只是從這麼多的內容裡找出重點,然後再答出要點,不知要花費多少精力。胡增泉止不住有點感動,同時也不忍心這樣麻煩人家。杜小春說真的沒事。杜小春說,你給了我那麼多的幫助,我還沒辦法報答你呢。
    讓杜小春坐下,再給她泡一杯茶。細看杜小春,感覺她眼睛紅紅的,好像剛才哭過。見杜小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胡增泉關切地問,怎麼,你們吵架了?
    其實不止是吵,而且還動了手。今天胡增泉第一次打來電話時,她正在備課,馬長有也在家。掛了電話,馬長有就問她是誰的電話。她不想騙他,如實地說了。馬長有聽後卻一下暴跳如雷,罵她墮落成了三陪小姐。說陪病人還能算個理由,陪人家做飯也勉強能說得過去,現在又要陪人家學習,你說你算個什麼東西。然後更加激動地質問她,說,你以為人家還是三歲的孩子?你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一男一女單獨關在一起,還能學習什麼,還能學進去什麼!你們又不是聖人,有坐懷不亂的道行。你自己說,這樣的謊言三歲的孩子信不信。她知道,馬長有說得也有道理,她心裡也確實有點不安,甚至已經有了那些想法,而且已經很想和胡增泉在一起,在一起時已經有點騷動不安。但她就是想去,而且已經答應了人家,更不能不去。當然,不能不去的原因還有很多,還有報恩,還有想為他做更多事情的衝動。馬長有罵她想取代高潔成為胡增泉的老婆,其實這樣的問題這些天她不由得也要想想。從物質生活方面講,胡增泉和馬長有沒法相提並論,而且胡增泉很快就可能成為副校長。她覺得她看重的還不是這些。胡增泉的性格和男人的魅力,才是她最喜歡最動心的。這些魅力,馬長有沒有,馬長有具有的,是死板固執偏激甚至蠻橫。胡增泉疼愛妻子,待人也寬厚大方,而馬長有卻從不知疼愛妻子,而且整天沉默寡言,如果惹翻了牛脾氣,那簡直就是一頭野牛。和馬長有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了無情趣不說,也是一種折磨。這些年,她常常有種壓抑彆扭的感覺。和胡增泉在一起,卻能讓她興奮放鬆和無所畏懼。有了這樣的對比,她更加不能容忍馬長有,心裡更加壓抑難熬。她現在不由得有點擔心,擔心這樣壓抑苦悶久了,會不會患上抑鬱症精神病。她也常常這樣想,自己也算是知識分子,憑什麼就要一輩子委身於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受一輩子的委屈。也許是她的不滿更增加了他的懷疑,這些天他事事都要審查她,好像她真的和胡增泉有了不正當的關係,竟然開口閉口罵她破鞋,而且比這難聽的話也張口就來肆無忌憚。可能是以為自己當了總工程師副總經理,這些天的膽子出奇地大,今天當她憤然要走時,他竟然推搡著不讓她出門,然後抓住她的領口,要她說清楚,說如果真喜歡胡增泉,他不攔她,他給她自由。兩人撕扯了好一陣,她才強行衝出家門。但出門後她無處可去,只能到她的辦公室。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她覺得她活得實在是窩囊透了,還不如封建社會的小妾。他說給她自由,她得到過自由嗎?只是幫恩人干了點活兒,就白白背了破鞋這樣一個名聲。她覺得她真該有點自由了,要不然,這一輩子就白活了。細想起來,她長這麼大,還真沒轟轟烈烈談過一次戀愛,也沒自由大膽地愛過別的男人。真的是白活了。當時她突然有一股衝動,她想立即到胡增泉那裡,然後撲在他的懷裡痛哭一場。努力平靜了心情出了辦公室,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盲目太不現實。不說她也一下難以完全接受胡增泉,單說人家胡增泉,老婆病著快要死了,怎麼能有心思再搞婚外情。現在,她覺得和馬長有吵架的真實原因,還不能告訴胡增泉。杜小春裝作不好意思地說,今天下午我讓他去買菜做飯,他不去,還說他又不是家庭婦男專門做飯的。你說氣人不氣人,好像我就成了家庭婦女,專門做飯來伺候他。一氣之下我們吵了一架,然後我就躲出來了。
    杜小春胸前的一粒紐扣掉了,身體一動,白皙飽滿的乳溝就若隱若現。這樣的誘惑弄得胡增泉心慌臉燒,看一眼急忙避開,但又止不住想再看一眼。他想提醒她,但又覺得提醒了她會很難堪。他突然發現她穿得太簡樸,土白色的西服袖口已經磨破了半圈。胡增泉心裡不由得湧上一層同情和憐惜。他清楚,她的經濟狀況多少有點拮据,而且還要存錢買房。因學校再不蓋福利房,如果按市場價到外面買房,恐怕她再存十年錢,也未必能買得起。他突然衝動地想給她買一套衣服,而且是最好的,讓她最滿意的。胡增泉說,照顧病人沒少麻煩你,現在又要讓你費心指導我複習。在我們家鄉有個風俗,小姑子或者姊妹們侍候了病人,就要給她們買一件衣服表示感謝。我讓你付出這麼多,我再沒別的辦法報答,我也想給你買一套衣服,請你不要推辭。如果你不覺得不合適,咱們現在就到商場去看看。
    竟然要給她買衣服。感覺結婚這麼些年,馬長有好像也沒給她買過衣服,當然也說不定買過,但記憶並不深刻。想不到胡增泉要給她買衣服。她感覺胡增泉很可能有喜歡她的意思,要不然一個男人為什麼要給女人買衣服。如果單純地報答她,還可以買別的東西。杜小春不由得紅了臉。她想謙虛地推辭一下,但心裡確實希望他能陪她去買衣服。她知道,買不買衣服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個過程和心意。杜小春目光躲閃著小聲說,其實也沒什麼,都是我應該做的,我也不忍心讓你破費。
    說這些時,杜小春已經站了起來,感覺有就要走的意思。胡增泉也急忙起身,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倆人出了門。
    商場一般晚上九點鐘就要下班,現在已經是八點鐘了。但離學校太近的商場熟人太多,碰上了也說不清楚。胡增泉只好一路開快車,來到離學校較遠規模又不小的東郊商場。
    一路上杜小春想好了,她決定什麼也不買。如果買了東西,倒顯得她愛財沒氣節,也有點小市民氣,甚至有三陪女子的味道。其實她並不刻意追求穿什麼好衣服,穿得簡簡單單樸樸素素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胡增泉硬給她買,也只象徵性地買個簡單便宜的,以免讓他覺得她愛佔便宜貪圖錢財。
    胡增泉卻盡往名牌櫃檯走。有一套淺色夢特嬌真絲套裙胡增泉覺得不錯,杜小春也覺得很好,無論顏色還是款式,她一下覺得正合她這樣的人穿。但價格卻要三千八百元。她知道不能買。如果買,那也要明天自己拿了錢來買。但她要離開時,胡增泉卻拉了她要她試試。胡增泉說,你不要考慮錢,不瞞你說,錢我並不缺,這幾千塊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如果合適,你就不要客氣。
    她確實沒擔心過胡增泉沒錢。幾十萬幾百萬塊錢的研究經費在手裡捏著,幾千塊當然是很小的小錢。胡增泉讓她買好的,看來確實是一片真心,如果不買,反倒違背了他的一片誠意。杜小春還是故意推辭猶豫一陣,然後才拿了衣服走進試衣間。
    很快杜小春推開試衣間的門要他過來。杜小春說,我可能太胖了,裙子的拉鏈有點拉不上。
    臀部確實是有點緊。杜小春看起來苗條,其實臀部卻很豐滿。胡增泉要老闆再拿一件稍大點的。老闆再拿來一套時,不待胡增泉出去,杜小春就隨手關上了試衣間的門,然後很害羞地往下脫身上的裙子。
    杜小春只剩下胸衣和褲衩時,胡增泉渾身的血沸騰得一片麻木,腦子也鼓脹成了要爆的氣球。很快,他便感覺下身將要失控。當他想要努力控制時,卻止不住一下一瀉千里。他只好弓了腰走出試衣間,然後急忙去尋找衛生間。
    細想想,已經幾個月沒沾妻子的身體了。雖然曾經幾次晚上夢遺,但還是不解決問題,以至於如此丟人現眼。胡增泉又止不住一陣惱火。記得有位教授沒申請到科研項目卻怨他們科研處,罵他是只知吃喝嫖賭的廢物。現在想來,更覺得冤枉。在別人看來,當領導的有權有勢,當然就要吃喝嫖賭,可哪裡知道,他不但沒嫖過賭過,連婚外情,也沒想過。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活得簡直成了機器人。老婆病了,就只能是井滿自流式的遺精。
    雖然用衛生紙仔細擦淨了褲襠裡的污物,但褲襠裡還是濕膩膩地難受,而且還洇到了褲襠外面,從外面就能看到濕洇洇的。感覺杜小春好像老往他的褲襠處看,這讓他羞得有點抬不起頭來。都是過來人,剛才的失態當然逃不過她的眼睛。知道了也罷。他現在可以肯定,她對他確實是有愛的意思。這很好。高潔是眼看要走的人了,這點誰心裡都清楚。他和馬長有比,優勢當然要大得多。杜小春和高潔比,優勢當然也不小。論年齡,杜小春可能比高潔小四五歲,比他小七八歲。這樣的年齡,對他來講,再合適不過。論身材,杜小春也比高潔好一點,論漂亮氣質,杜小春也更勝一籌,而且三十出頭的少婦,正是女人最具魅力的時期。如果和杜小春結婚,確實是一樁很理想的婚姻。這樣看來,命運對他也不薄。記得有一次聽人開玩笑,說四十歲男人有三大喜,那就是陞官、發財、死老婆。他當時聽了很反感,覺得說這話的人簡直就是畜生。可事情竟然一下輪到了他的頭上。他心裡不由得又一陣疼,覺得確實對不起高潔。記得談戀愛時他曾經發過誓,說今生今世就愛她一個人,如果她離開他,他就一輩子守男寡。可今天,他要徹底地崩潰了。
    買了那套衣服,胡增泉想快點回去。好在商場也響起了下班的鈴聲。但出了商場的門,杜小春輕輕碰碰他的手,然後給他手裡塞了個東西,小聲說,給你買了條褲衩,你上車後換上。
    這個小寶貝,真是聰明賢惠善解人意。他知道,褲衩是他剛才上衛生間擦褲襠時她買的。這回胡增泉卻並沒害羞。坐入車內,胡增泉覺得車內很暗,確實可以換換褲衩。他沒有迴避杜小春,有點像在家裡當著高潔一樣,迅速脫掉褲子換上了新的褲衩。
    杜小春卻提出要吃火鍋。火鍋好吃是好吃,但吃過後渾身一股火鍋味,好像把人也整個泡成了火鍋肉。請女士吃這東西,熏壞了人家不說,也顯得小氣怕花錢。胡增泉說,你想不想吃西餐,我今天請你吃西餐。
    已經過了吃飯高xdx潮,餐廳裡很安靜。因為是兩個人,服務小姐便領入一個小包間。包間確實很小,可能就是專為情侶設的。一張小桌兩張沙發,便沒有了多餘的地方。杜小春緊挨著胡增泉坐下,然後便像個主人一樣點菜。等菜上來,又像主婦一樣分菜割菜,有時甚至將食物直接送到胡增泉的嘴裡。胡增泉知道可能要發生什麼,但這一切來得似乎太早太快。高潔畢竟活著,而且病得又那麼重。在這種情況下就迫不及待再愛另一個女人,良心和道義都讓他無法心安理得。還是應該緩一緩。胡增泉想明說,又覺得無從說起,人家畢竟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提出。當她的身子又一次緊緊地靠緊他時,他有意往另一邊挪了挪。
    杜小春是敏感的,她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的這個動作。杜小春猛然臉上有點掛不住。臉紅一陣,杜小春起身坐到了對面。
    胡增泉知道傷害了她。對女人來說,這樣的傷害不能算小。胡增泉急忙起身坐到她的旁邊,然後說,你知道,我和高潔的感情還不錯,她病成那樣,我在這裡這樣,我心裡感到不安,也怕你笑話我沒良心。
    杜小春突然哭了。這讓杜小春也感到意外。趴到桌上抽泣幾聲,當他扶她的頭時,她便一下撲入他的懷裡,然後哭得渾身抽動。
    胡增泉無法準確猜出她為什麼哭。女人的心理天生複雜,感情更是變幻莫測,猜不著,還是不猜。但他也不問,他知道,哭一陣,她會自己說的。胡增泉無聲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偶爾也撫摸一下她的後背。哭一陣,杜小春果然哭泣著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哭嗎?
    胡增泉沒有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雙手捧起她的臉,然後默默無聲地看著她。兩人脈脈含情對看一陣,杜小春說,這些年,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嗎?你知道我的婚姻有多麼不幸嗎?說到這裡,萬千傷感真的一下又湧上杜小春的心頭,她只好再一次伏在他的懷裡痛哭起來。
    杜小春的話確實出乎胡增泉的意料。原以為她和馬長有的婚姻沒有問題,原來卻蘊藏了很大的矛盾,潛伏了很深的危機。又一個問題一下湧上胡增泉的心頭。如果現在就和杜小春好然後結婚,杜小春當然要和馬長有大鬧一場,而他,自然和馬長有成了情敵。他清楚,情敵和政敵有著本質的不同。政敵只是某種利益不同而成為敵人,當情況有了轉變或者利益不再對立時,政敵就能重新變為朋友。而情敵就不同,情敵爭奪的不是利益,而是人體本身。這樣的矛盾不是利益之爭,而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不可調和。他竭力推薦馬長有當總工程師,就是認為馬長有是自己的人,他完全可以控制馬長有,然後形成合力和葉天聞抗衡。如果相反,和馬長有成為仇人,馬長有就會和葉天聞聯合起來對付他,那麼後果將是相當的可怕。他不僅會失去對企業的領導,想參與一些具體事務,也不大可能。
    當然不能這麼蠻幹。在大是大非面前,當然得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兒女情長一時衝動,都會毀了事業輸掉全盤。但他還沒來得及想,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妻子高潔打來的。高潔用喘息而微弱的聲音說她不行了,要他快點回來一趟,她有話要說。
    胡增泉並沒有慌張。醫生說過了,高潔至少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他也知道她不會立即不行。最近高潔可能精神方面也出了問題,不僅常常說她馬上要死,而且脾氣也變得喜怒無常,一會兒撒嬌,一會兒又哭又罵。估計讓他回去,又不是什麼好事。但他決定乘機回去。和杜小春的事,好好想清楚了再說。
    胡增泉回到家,發現高潔今天確實有些不好,不僅氣息微弱,整個臉也腫脹得有點青紫。他急忙俯身問她哪裡難受。高潔突然淚流滿面,然後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喘息半天,說,我這一輩子,最後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並且你用良心發誓,我死後你一定要辦到。
    查出妻子得了癌症,胡增泉就覺得自己的感情也很脆弱,動不動就會跟著妻子流淚。此時他又止不住淚流滿面哽咽失聲。他只能用力點點頭。高潔再喘息半天,說,我揪心揪肺放不下的,就是咱們的兒子。我最怕他遭遇後娘。我原打算不但要讓他不受一點委屈,還要讓他讀一流的大學,而且身心也要讓他得到健康的發展。但這一願望就要落空。如果他遭遇了後娘,身心肯定要受到傷害,學習也會一落千丈,考不上大學,最終完全毀了兒子的一切。我知道不讓你再娶肯定不行,但不讓你娶外人我想你可以辦到。兒子一直很喜歡他小姨,他小姨也很喜歡他,把兒子交給他小姨,我死也能閉上眼睛。所以你答應我,我死後,你誰也不能娶,就娶他小姨。
    胡增泉吃驚得合不上嘴巴。他知道她說的不是胡話,是經過深思熟慮又清清醒醒的心裡話。高潔對兒子不但有點溺愛,而且期望值也高得到了盲目過分的地步。兒子不滿一歲的時候,就異想天開地讓兒子看圖辨事物,到了會說話,就教兒子認字算數字。後來便是學琴學畫學書法,而且只要有機會,就誇自己兒子多麼聰明能幹,以後肯定是考北大清華的料。話說回來,兒子確實也算爭氣,確實也聰明能幹,琴彈得好,畫畫得好,字寫得也不錯。教兒子的老師也是這麼說的,而且說教別人很費力,教兒子指點一下就行。說兒子的悟性特別好。這些話,又增加了高潔對兒子的期望和溺愛。讓高潔永遠離開這樣的兒子,永遠也不能預料兒子的未來,胡增泉能夠理解她割肉挖心的痛苦。但讓他娶小姨子,問題就不是那麼簡單,也不是別人說了就能算數。首先是小姨子高歌。妻子雖然就她們姐妹倆,但高歌的性格和高潔不同,高歌特自由獨立又特高傲灑脫,她能聽妻子的話嗎?她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嗎?這當然都是問題。這還不算,高歌已經有了男朋友,關係好像已經到了上床的地步。再說,論年齡,他和高歌也相差了十二歲。而且在他的眼裡,高歌就是他的親妹妹。雖然他很喜歡她,但也是當妹妹來喜歡的。當然,高歌的擇偶標準也一向很高,即使拖到現在的三十一歲,目光依然不降低一寸。要高歌離開男朋友嫁他這樣一個半路男人,別說讓高歌同意,不罵荒唐透頂就算很好。但胡增泉心裡還是一下慌得有點厲害,好像高歌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他顫抖了聲音問高潔是不是糊塗了。高潔再喘息幾口,說,我現在比什麼時候都清醒,我覺得你們兩個很合適。根據這麼多年的瞭解,我知道你是個靠得住的男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話到今天也沒一點錯。把高歌托付給你,我也放心,她也不會吃虧。而那個何宏偉,怎麼看也不可靠。如果高歌嫁了他,肯定要吃大虧,而且不可能白頭到老。這也是我們全家都擔心的。
    記得有次做愛後妻子摟著他說她越來越喜歡他。妻子說剛認識他時,她還覺得他一般,越磨合,越覺得他的優點多。他相信妻子說的絕對是真心話。他也確實沒有辜負妻子和親人。這些年來,他拚命地工作拚命地努力,為的就是親人,為的就是對親人的那份責任,為的就是讓親人們高興幸福。至於他,不抽煙不喝酒也不搞情人,生活簡單到了每天三頓飯就行。這樣簡單的生活,完全沒必要拚命努力,但正是對親人們的那份愛,鞭策著他努力工作,也努力不使親人們失望。如果再把高歌托付給他,他相信他同樣能讓她幸福,而且會倍加疼愛,倍加珍惜。只可惜高歌已經有了男朋友。對男朋友何宏偉,高歌的評價是還不錯。但家裡人卻是一片反對。特別是高歌的父母,最看不慣何宏偉的自以為是多嘴多舌。記得有次高歌帶何宏偉回來讓全家人看看。吃過飯閒談時,岳父抨擊高校擴招降低了教育質量,何宏偉立即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認為擴招未必就是壞事,說擴招可以讓更多的人享受高等教育,也有更多的人才可供選拔,同時也可提高全民族的文化水平。只有全民族的素質提高了,國家才能長期穩定地發展。岳父說擴招後六七十人甚至一百多人一個班,教師怎麼能教得過來。岳父說他們那個時候,一個班就是三十個人,搞實驗人人可以動手,做完作業後,每個人的作業都能得到老師認真的批改。現在,有幾個老師能顧得上批改學生的作業。何宏偉又提出了不同的見解,說以前的教學是填鴨式,老師滿堂灌,師傅帶徒弟,這樣扼殺了學生的創造性,也限制了學生的想像力。中國出不了諾貝爾獎的科學家,很大程度就是這種教育的結果。因為這種師傅帶徒弟的教育,只認為老師講的是對的,只認為書本上說的是真理,而且死背硬記,滿腦子都是條條框框,這就不可能有創新,並且學生稍有創新,就被老師發現並指責為錯誤。而這種大班大開放式的教育,雖有其弊端,但也給學生提供了一種自由學習另闢蹊徑的可能。聽到這裡,岳父已經氣得拂袖而去。過後,岳父對何宏偉的評價是誇誇其談志大才疏輕浮狂妄。而岳母的評價更是糟糕,只有四個字,沒有教養。高潔對何宏偉也沒有好感,她也認為這樣好表現自己的男人靠不住,也讓人受不了。可高歌不這樣認為,她辯解說才華橫溢的人總是遭人嫉妒,中國人的骨子裡就是假謙虛真爭鬥。而且說等何宏偉成了大氣候,看你們怎麼說。氣得父親將一杯水潑在了地上。以後更是見了何宏偉,就躲進自己的臥室不再出來。這樣的情況,高歌也很是無奈,所以談到現在,也沒正式提出確定關係,更沒提過成婚成家。
    妻子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盯得胡增泉心裡發虛,只能急忙躲開。妻子輕聲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胡增泉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而他的眼睛又感覺沒處躲閃。說心裡話,高歌各方面都要比高潔好得多。年輕漂亮不說,性格也好。雖然是親姐妹,但高歌的性格比高潔更要開朗大方,而且整天嘻嘻哈哈的,感覺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憂愁。同時高歌待人也很爽快,有時好像是沒心沒肺,讓人感覺特別親和。他的性格雖然不算開朗,但他喜歡這種性格的女人。也許男人到了四十,更多的是喜歡女人的性格而不是外表。至於高歌對他,他感覺她也是喜歡他的,也從心裡把他當成了親人,但他清楚,高歌是把他當做姐夫來喜愛的,至於做丈夫喜歡不喜歡,他沒一點把握。胡增泉躲閃著說,這事恐怕高歌不能接受,姐夫當丈夫,畢竟讓人覺得有點彆扭。
    高潔說,關鍵是你同意不同意,高歌的事,我去求她。
    胡增泉猛然感到鼻子發酸,眼淚又一串串滾了下來。他先重重而肯定地點點頭,剛想說為了兒子,我能夠答應你的一切,突然又一股熱氣從胸膛直衝上來,他止不住一頭撲到她的懷裡,一下哭得氣都喘不上來。
    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哭一陣。還是高潔先止了哭。高潔將他的頭扶起來,再一次面對面,又讓他的眼睛盯著她的眼睛,然後讓他發誓,要像對待她一樣好好對待高歌。胡增泉再次控制不住眼淚。他將她的手緊緊地捏在手裡,然後放在他的胸口,哽咽著說,當初我對你的許諾,我都努力辦到了。我答應的事,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會努力辦到。
    感覺高潔很是滿意。高潔閉了眼平靜一陣,又要胡增泉將櫃子打開,要他把壓在櫃底的那件紅衣服拿出來。拿出紅衣服,胡增泉認出這是他們結婚時她穿的那件。他以為她會讓他把這件衣服交給高歌,然後再一次穿在高歌的身上。但高潔卻從衣服袖子裡掏出幾個存折。高潔將幾個存折翻看一遍,然後要胡增泉再湊到她的身邊。高潔說,這裡有六十三萬塊錢,是咱們這些年存下的,我要把它交給高歌,以後,這個家就由高歌來當,你要聽她的,就像聽我的一樣聽她的,以後有了錢,你也要像交給我一樣交給高歌。
    胡增泉沒想到存下了這麼多的錢。自從結了婚,他就沒管過錢。這些年當了領導,工資就從來沒花過,也沒向她要過錢,而且他花出去的錢,都報銷了回來,往往是報回來的數又大於花出去的數。如果兜裡的錢攢多了,他就一次掏出交給高潔。用高潔的話說,你們領導兜裡的錢總是越裝越多。當然,他也有科研費,如果家裡買個什麼東西,只要能開上報銷發票,他也在發票上簽上報銷二字交給高潔,高潔利用在財務處工作的方便,很容易就報成了現錢。看著這些存折,胡增泉心裡又有點不安。這些年沒貪污沒受賄,原以為很廉潔了,沒想到也有了這麼多的錢。當然還有房子。一百五十多平方米的新房雖然是學校分的福利房,但也花去了二十多萬,如果按市場價算,怎麼也值五六十萬。好傢伙,算下來也有一百多萬的家產了。他一下猛然醒悟,感覺腰桿也一下粗壯了許多。好傢伙,就好像是做夢,這麼快自己竟然從一個無產者變成了一個有產者,或者說變成了一個小資產者了。得意自豪一陣,又一次感覺不安。看來,以後還得檢點一點,年輕輕的,前途正無限,多干幾年,所有的錢都能正正當當地掙回來。如果出點事毀了前途,身敗名裂不說,錢途也就毀了。再說,自己是教授加學者,掙不正當的錢也有點和身份不符。高潔再沒把存折放回到衣袖裡,而是壓到了她的枕頭下。看來,她確實是要把這些錢交給高歌了。
    胡增泉的心裡又止不住有點高興。這六十三萬也不是個小數目,高歌雖然不是個貪財愛錢的女人,但這麼一筆錢擺在面前,她不可能不動心,不可能不考慮考慮。如果把他和窮書生何宏偉放在一起比,無論從哪方面,他想何宏偉都沒法和他相提並論,就像馬長有沒法和他比一樣。杜小春能夠認識到他胡增泉的價值,高歌也不是傻瓜,高歌同樣也食人間煙火,她不會不知道他胡增泉的真正價值。
    有人說女人的眼睛是一桿秤,從女人的眼裡,胡增泉一下認識到了自己的價值。他覺得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一般的他,更不是一般的男人。當然,這還不是他的全部,他還正處在上升期,副校長或者副市長市長,都在等待時日,都在等待著他。那時,誰成了他的妻子,都是一種榮耀。
    高潔似乎還不放心,問胡增泉說,我把錢全部給高歌,你心裡是怎麼想,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大願意。
    胡增泉說,錢是你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怎麼支配,仍然聽你的。其實這點錢也不算個什麼,我們已經把那兩個廠組成了股份制公司,我和宋校長都是大股東,即使公司仍像今天這樣盈利,我們每年分到的紅利也比你手裡這點多,那時,恐怕錢對我們來說也只是個數字,真正用,恐怕也用不著那麼多。
    高潔也好像猛然有了精神,有了力氣,說話也不再喘,她語氣連貫地說,誰說用不著,兒子將來肯定要出國深造,如果兌換成美元,才能有幾個錢。退一步說,即使兒子在國內,將來肯定也要在北京上海工作。北京的房子多貴,一套幾百萬,到那時恐怕就是幾千萬。我們既然生下了兒子,就要設法讓他過上好日子,更不能讓他將來沒房子無家可歸。
    說得也是。妻子並非自己愛財,原來還是為兒子。胡增泉又止不住一陣感動。胡增泉鼻子發酸地重重地點點頭。高潔又細問股份制的具體情況,胡增泉只好從頭給她說一遍。感覺高潔很滿意很興奮。但高潔幸福地閉緊了雙眼,什麼也不再說。

《所謂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