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民默默地盯著眼前的趙中和。
看得出來,趙中和顯得心力交瘁,但他依然同羅維民在僵持著。
儘管羅維民已經把單昆的態度告訴了趙中和,並一再地告訴他,如果沒有正式的文件,沒有兩個以上的監獄領導在場,他是絕不會給他交接工作,更不會把武器庫的鑰匙交給他的。但趙中和卻絲毫不為所動,仍然像看管犯人一樣在監視著他。
一直等到後來,大概是羅維民不斷的問話讓他感到不耐煩了,趙中和才對他說道,你什麼話也別再對我說,我什麼也不會再聽你的,我現在根本就不相信你。既然你不想交接工作,那就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呆著。你不是要等文件,要等兩個以上的領導在場嗎?那你就等著。實話告訴你,領導們這會兒就在緊急研究你的問題,你清楚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在等著你。
羅維民一聽不禁大驚失色。這麼說,趙中和突然回到辦公室,並且一遍又一遍地把他催了回來,原來是因為監獄的領導又被緊急召去開會去了!而且是研究你的問題!因為辜幸文被叫去開會了,所以趙中和才得以脫身回到了辦公室。看來這是真的。趙中和的個性他清楚,說謊不說謊從他的臉上看得出來。
如果這個情況是真的,那麼單昆是不是也被叫去了?
羅維民一回到辦公室,就不斷地跟科長單昆進行聯繫,單昆的手機一直沒開,於是就連著呼了他三四次,要他立即回電話或者立即到偵查科辦公室同他們當面對話,但將近40分鐘過去了,單昆沒回電話,也始終不見人影。
下午單昆聽到趙中和索要武器庫的鑰匙時,他曾顯得大吃一驚而又震怒不已,當時就要趙中和立刻同他對話,這才剛剛過去了多長時間,怎麼就連電話也不回,連手機也不開了?
他一直在猜測著單昆不回電話的原因,現在看來,他極可能是在開會。
趙中和之所以會踏踏實實地坐在這裡,也確實是因為領導們正在開會。
不是說今天領導們都在外忙乎不回來嗎?怎麼一下子全都回到了監獄,而且還是緊急會議,是研究他的問題的會議!
原因只有一個,他們的行動一定是被察覺了,被發現了!
看來魏德華他們已經處在了一種極度的危險之中!
他必須盡快地把這個信息傳遞給魏德華他們!
他急忙去了一趟廁所。
是一個露天廁所。趙中和只站在辦公室門口,並沒有跟過來,打遠處目送他進了廁所,又目送他出了廁所。
趙中和不知道他身上有個手機,所以也就根本沒想到他會在廁所裡把這個信息轉告了魏德華。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等走進辦公室時,他終於想出了一個脫身的主意。他明白,他必須主動出擊,等在這裡等於坐以待斃!假如你的行為都是嚴重的「錯誤」,都是嚴重的「違法」行為,那麼魏德華他們的行動自然也一樣全是嚴重的「違法違紀」行為。因此他們也就會對這種「違法違紀」行為立即採取最為嚴厲的措施和手段,將他們毫不留情地一網打盡,進行拘禁!
很可能會是這樣。連你都想到了,他們又如何會想不到!必須迅速出擊!必須!
保護他們就是保護自己!而解救自己就必須首先拚力救援他們!
只有他們的行動成功了,完成了,自己才有可能得到一個清白。否則,任何一個閃失,都極有可能讓你陷到一個永無出頭之日的處境裡去……
……
魏德華給遠在省城的局長史元傑打完了電話,一邊思考著,一邊默默地觀察著眼前緊張而有序的突審行動。
兩個高敏度的錄音機在同時運轉著,訊問仍在繼續著。
王國炎說話振動的強度早已大幅度的減弱,口氣也和緩了許多,連那些罵人的髒話髒字眼也漸漸地消失了。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因為絕望。但看得出來,他的那種瘋狂的,歇斯底里的情緒並沒有真正消解。
魏德華明白,必須讓這種情緒存在著。如果不存在了,王國炎也許就不會再回答問題了,而王國炎一旦拒絕合作,那麼今天所做的這一切就只能是枉費心機,沒有任何意義。
王國炎突然一聲叫喊,把幾個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餓了!拿吃的來!」
幾個人面面相覷,全都愣在那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魏德華對技術科的小劉擺了一下手。
「由他,給他拿吃的。」
方便麵,火腿腸,熏蛋,麵包,炸雞腿,礦泉水,頓時在王國炎的面前擺了一大片。
王國炎毫不客氣,大口大口地吞吃著。不過你仍然看得出來,他正在思考著,謀算著。
猛然間王國炎又叫了一聲:
「拿酒來!老子要喝酒!」
其實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還真帶著酒。魏德華略一思索,再次擺了擺手:「給他。」
半斤的酒瓶,王國炎一口喝了幾乎近一半!
也就在此刻,魏德華突然從王國炎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種極度的絕望般的仇恨和豁出去了的殘忍。
一種直覺在告訴魏德華,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王國炎很可能要真正開始交代了……
羅維民一回到辦公室,並不說什麼,拿出筆和紙,伏案疾書,不到一個小時,便寫出了內容完全一樣的兩份緊急舉報材料。
一份寫給古城監獄監所檢察室,一份寫給古城監獄紀檢委並轉省監管局紀檢委。
緊急舉報!
我叫羅維民,系古城監獄偵查科偵查員。現有一重大違法違紀,違反監規,極可能將要造成重大事故和險情的惡劣行為特向你們緊急舉報!
9月9日下午,我在處理一起一名服刑人員重傷致殘另一名服刑人員的案件中,發現這名三大隊五中隊叫王國炎的服刑人員不僅有再次行兇的可能,而且還發現其有重大余罪的嫌疑。
幾天來,經過進一步偵查和核實,我在該服刑人員身上找到了更多更大的疑點和問題。尤其是在他的言談中和在跟他有關的一些證物上,發現他不僅同多起特大罪案有關,同時還極有可能通過種種手段越獄潛逃和進一步實施犯罪的危險。他表面上裝瘋賣傻,暗地裡則在進行各種準備,並且還明目張膽地在其他服刑人員面前煽風點火,散佈各種極端仇視國家和政府的反社會言論。出於一個偵查員的責任心和職業的敏感,我把我所發現的這些情況和問題,立刻緊急報告給了古城監獄的各級領導。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危及到古城監獄以及國家和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重大案情,不僅沒有得到有關領導的重視和警覺,反而使得案情朝向更加危險的方面發展。
監獄有關領導對這一案情出人意料的敷衍,推諉,漠視,拖延,甚至有意遮掩,隱瞞,抵制和庇護等等行為,讓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我個人認為,這種種行為暴露了古城監獄在管理方面所存在的嚴重隱患和漏洞;暴露了一些領導由於嚴重的官僚主義而導致的重大失職行為;同時也暴露了古城監獄那些同犯罪分子有著種種關係的鑽在我們隊伍裡的敵對分子的卑劣行徑。
鑒於這些原因,在萬般無奈而事態發展又越來越緊急的情況下,尤其是為了能盡快把王國炎所犯余罪的嫌疑瞭解清楚,按照監獄偵查條例,把王國炎在獄中講出來的那些大案要案的線索匯報給了市公安局,請求予以協助偵查。
這一情況立刻引起了市公安局和地區公安處的高度重視和強烈關注,市局的有關領導立即多次給古城監獄的領導聯繫和接觸,要求對王國炎的這些情況予以進一步偵查和突擊訊問,但都遭到了監獄領導的抵制和拒絕。尤其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一方面,他們居然在如此嚴峻急迫的情況下,竟然批准了讓王國炎出獄治病的申請和手續,準備讓這樣一個極其危險的服刑人員在近期內出獄看病。另一方面,他們對我個人的這些行為卻大加撻伐,嚴加指責,特別是在今天,他們竟發展到以組織的名義對我進行了「停職檢查,聽候處理」的處罰決定。更有甚者,他們竟然派人對我實施了24小時不間斷的看管和監控,不僅要我立刻停止一切工作和活動,甚至要我馬上交出監獄武器庫的鑰匙!事實上我已經被強行剝奪了人身自由和工作權力!
我個人認為,兩天內所發生的這一切,絕不是一般的工作失誤,根本就是一場有目的,有計劃的欺騙組織,欺騙國家,欺騙人民的讀職和犯罪行為!
我是一名偵查員,又是一名國家公務員。在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將要受到侵害的時候,我絕不能袖手旁觀,無動於衷。哪怕是承受更大的打擊和陷害,我也毫不動搖!
為此,我緊急向你們舉報並向你們呼籲,立即制止他們!並能盡快派人查清事實真相!
舉報人:
古城監獄偵查員羅維民9月12日晚9時於監視之中※※※羅維民寫完謄完,又細細看了一遍。覺得該說的都說到了,同時也沒暴露了別的什麼。尤其是對今天晚上的行動,他更是一句也沒有提。其實他急急忙忙地趕寫這兩份東西,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或者說就是要把這件事挑明了,公開了!因為這樣遮遮掩掩的跟他們兜圈子,只能有利於他們!一旦挑明了,公開了,說不定就會像突然見到亮光一樣,所有的那些見不得人的鬼魅魍魎都會被嚇得立即逃開。而自己現在其實只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只要這幾個小時不出什麼大問題,魏德華他們對王國炎的突擊訊問能順利地進行完畢,那他的目的也就完全達到了。
主動出擊,把自己的行動變成明的,讓他們的行為成為暗的,既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又能有效地保護自己……
事實上,他也只能這樣做了。說是舉報信,其實是告狀信。也許日後等待著自己就是這樣的一條遙遙無期的上訪之路。在現如今的社會裡,上訪告狀只是弱者的表現。只有那些沒有權力,沒有自我保護能力的人,才會寫這樣的材料來向上級討還公道和保護自己。
等到羅維民看完準備出去時,突然一個發現不禁讓他驚呆在了那裡。在他眼前一直坐著監視著他的趙中和,竟然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在螢光燈下,趙中和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而憔悴。眼袋突出,眼圈發黑。看得出來,他累極了,也困極了。
羅維民突然意識到,其實趙中和今天同他見面時,他就顯得極為疲憊和困頓。尤其是臉色極差,口氣僵硬,甚至連思維和反應能力都有些遲鈍。
羅維民知道趙中和很累,昨天連夜從省城趕回,孩子的病,機關的事,特別是昨晚又睡得那麼晚……
但趙中和是昨天晚上12點離開他的,他當時說過,他很累,一定回去好好睡一覺。今天他們再見面時,已經是在下午12點以後了。這中間至少有整整12個小時,如果他真的是在睡覺的活,那他絕不會困成現在這個樣子。唯一的一個解釋就是,在這12個小時裡,他並沒有睡覺,如果不是這樣,像他這樣一個體質這樣一個年齡的人,而且是在執行這樣的一個重大「任務」時,竟然會昏睡在了這裡!看來在這12個小時裡,他不僅沒有休息過,而且還很有可能是在一種極其緊張,極其勞神,壓力極大,情緒極其糟糕的情況下度過的。
那麼,在這12個小時裡,他都去了哪裡?他都做了什麼?
是不是在他心裡,並沒有把你當成有什麼嚴重問題的人,他也許只是在例行公事,也許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甚至只是在做做樣子讓人看?
王國炎在他的日記裡說了,折磨和逼迫他的那些人裡頭,有三大隊的教導員傅業高,有五中隊的程貴華,還有內勤的一些人。如果這幾個確有問題的話,除了他們還會有誰呢?絕不會僅僅只是這麼幾個人。能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大幅度的減免刑期,能讓他在監捨裡隨隨便便地一次性地接待那麼多客人,能讓一個服刑人員在警戒森嚴的國家監獄裡生活得如此奢侈闊綽,飛揚跋扈,如果僅僅只是這麼幾個人的話,那我們的國家專政機關的防護能力和監控能力也就太差太弱了。
那麼,眼前的這個趙中和究竟會是個什麼人呢?
羅維民此時已顧不得多想,他並不想一個人悄悄走掉,於是寫了兩句話放在趙中和眼前的茶几上。趙中和確實睡得很沉,臨走時,他把另一張沙發上的沙發中揭下蓋在趙中和身上時,他居然都沒動一動。
羅維民在條子上寫了這麼幾句話:小趙:
我先到大摟會議室去找領導,然後到監所檢察室報告情況,你醒來後可在這兩個地方找我。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請你見到我時回答我,你為什麼會累成這樣?昨天晚上你究竟幹什麼去了?
還有,我剛才給你蓋沙發巾時,發現你連槍也沒帶,你是把槍丟在家裡了?還是放在什麼地方了?
一個偵查員,在監獄裡執行任務時居然連槍也不帶,你知道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請你如實回答我。
羅維民晚10時25分羅維民一走進監獄辦公大樓小會議室的樓道裡,就聽到了會議室裡竟然一片嘈雜聲。具體地說,是一片爭辯聲和吵嚷聲。羅維民有些茫然地站在小會議室門口,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走進去。在將近午夜的辦公大樓裡,這種爭辯聲和吵嚷聲顯得格外刺耳而又令人驚愕。在羅維民的記憶裡,一個單位的高層領導班子在開會時,能爭吵出這麼大的聲音來,還幾乎沒有過。隱隱約約的,似乎是有關監獄法規的問題。一直聽到有人說出了他的名字,他才終於聽清楚了裡面爭吵的事由竟然是應該不應該立刻對他實施監視審查等強制措施!
原來真是這樣!
這就是說,對他實施監視和審查的決定監獄的領導們在這之前並沒有研究過。而現在的會議則是為他們的行為彌補一個合法的依據。這就是說,今天趙中和對他實施的這一切舉動,其實都是非法的,都只是某些人個人的意志和行為。
看來他來的還真是時候。
本來他還想再聽聽究竟是哪些人在爭辯,同意的都是誰,不同意的又都是誰,但一種直覺在告訴他,他不能再這麼站在門口,偷聽領導的會議本身就是一種嚴重違反紀律的惡劣行為。還有,如果在這個會議上一旦通過了對他的這些強制措施,那麼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會倒了過來,他們的行為就全成了合法的行為,而你自己以前所有的行為就都成了違法亂紀的行為。最要命的是,自己的行為一旦被定為非法,那魏德華他們現在的行動也就一樣全都成了非法行為,那他們真的立刻就會處於一種極為危險的境地!
※※※他似乎是不由自主地推了一下大門。
他感覺到自己並沒有使勁,但會議室的門還是光一聲被打開了。等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突然闖進來的是什麼人時,會議室裡的嘈雜聲就像一架轟響的發動機陡然停息了一樣,就像一台通亮的明燈突然熄滅了一樣,整個會議室裡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魏德華示意小劉小吳做好錄音和記錄準備後,對五中隊指導員吳安新點了點頭,表明對王國炎的訊問可以重新開始了。
主要訊問人這次由魏德華自己來擔任。
魏德華:王國炎,你現在的感覺怎麼樣?
王國炎:好多了,腦袋不疼了,腦子也清醒了。
魏德華:你知道我是誰吧?
王國炎:你不說你叫魏德華嗎?市公安局的刑警隊長,知道。
魏德華:還是那句話,你對我們的訊問有權保持沉默,也有拒絕回答問題的權利。但有一點你必須清楚,你今天對我們所說的這一切,都將成為你新的供證。既然你的腦子是清醒的,我想這一點你也應該清醒。
王國炎:廢話。我的腦袋長在我的脖子上,用不著讓你為我操心。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我對我的所作所為全權負責。
魏德華:既然這樣,那我們還得提醒你,你對我們的問題要如實回答。在回答中如果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也隨時可以向我們反映。
王國炎:知道。
魏德華:你能把你過去沒有交代出來的罪行重新交代出來嗎?
王國炎:可以。
魏德華:你現在可以回答問題了嗎?
王國炎:可以。
魏德華:你能如實談一談1984年紅衛路1·13銀行搶劫殺人案嗎?
王國炎:可以。
魏德華:那你就徹底交代吧。
王國炎:好吧。
……一陣沉默。
王國炎:我首先要告訴你們的是,1·13那個案於的主謀並不是我。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卒子,頂多他媽的就是一個不知道啥叫死的過河卒子。人是我殺的,事情是我幹的,但策劃人,媽的,就是現在的主持人吧,也就是你們常說的主犯,那並不是我。
魏德華:這個主謀策劃人是誰?交代一下他的詳細情況。
王國炎:他叫姚戩利,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學。後來我上了高中,他插了隊。我們一直沒有中斷過聯繫,再後來他當了民辦教師,又轉成公辦教師。1980年調回省城,在市針織廠保衛科上班,那時候我已經被部隊開除回來當了司機。他同父母關係一直不好,因為男女關係問題還被處分過,我呢,他媽的也一樣挨過人家的整。惺惺惜惺惺,狗熊愛狗熊,兩個人談得來,脾氣也和得來。他有事找我,我有事也找他。我們差不多每天都泡在一起。有一天,他拿來一樣東西讓我看,把我嚇了一跳。
魏德華:什麼東西?
王國炎:媽的,一枝槍。一枝手槍。
魏德華:什麼型號的手槍?
王國炎:一枝國民黨打內戰時留下來的手槍,跟那種勃朗寧手槍差不多,我也弄不清那是什麼型號。
魏德華:有子彈嗎?
王國炎:有,一共10發子彈,在塗著黃油的油紙包裡裹著,其中有3發已經生銹了,我們試了一發,還能用。
魏德華:這枝槍是從哪兒來的?
王國炎:姚戩利說他下鄉插隊時當過民兵隊長。他說這枝槍是當時因為有人告密,他在一個上中農成份的農民家裡抄家時抄出來的。這個農民被嚇得上吊自殺,那個告密的也被嚇得得了精神病。姚戩利說當時他覺得好玩,而且當事人也都死的死了,傻的傻了,所以他就悄悄藏了起來。後來回城時,他又帶了回來。
魏德華:你見到這枝槍時,姚戩利用過它沒有?
王國炎:用過!媽的,直到見到這枝槍時,我才知道姚戩利這小子原來是個玩槍的高手!他用這枝槍還打過獵,他說心裡悶了的時候,就跑到莊稼地裡往井裡打槍。原來有30來發子彈,都讓這小子給打著玩了。他說這枝槍比他們民兵隊裡哪枝槍都好使,比那些步槍。半自動步槍,甚至比機關鎗還好玩。媽的,就是因為這枝槍,才讓我們幹了這麼多驚天動地的案子。
魏德華:1·13銀行搶劫案用的也是這枝槍嗎?
王國炎:那倒不是,1·13我們用的是五四式手槍。
魏德華:這把五四式手槍是哪兒來的?
王國炎,是姚戩利從他們保衛科拿來的。
魏德華:繼續往下交代。
王國炎:其實1·13是很久很久以後的案子了,再往後,因為那把手槍沒子彈了,也就沒什麼用了。
魏德華:用那把手槍作過幾次案?
王國炎:多了!讓我想想,至少也有三四次。原來也沒想過用槍打人的,有一次實在跑不了了,於是就開了槍,一下子打傷兩個,打死一個。從那以後,就開始用槍了。
魏德華:你跟姚戩利一塊兒作過幾次案?
王國炎:多了,剛開始那幾年,就我們兩個在一起作案。後來他調了工作,就不多干了,只在幕後指揮,除非有大行動。那小子有點子,腦子好使得很。
魏德華:還是從1·13這個案子上交代吧。
王國炎:我說1·13他是主謀,可不是我推卸責任。第一,槍是他給的,子彈也是他給的。第二,他當時說他急需一大筆錢,必須在春節前把這筆錢弄到手。第三,時間,地點,都是他一手敲定的。好幾百里呢,我們當時哪會知道在這個地方會有這麼一個銀行?他還給我們畫了一個詳細的地圖,大門在哪兒,保衛在哪兒,銀行是個什麼樣子,值班的在什麼位置,保險櫃又在什麼位置,他都給我們講得清清楚楚。而且這小子他還知道那天要開萬人公判大會,公安的注意力肯定不會在這兒,你們只管放心大膽地干就是。
魏德華:這麼說,搶劫的地點是他預先偵查過的?
王國炎:媽的,他根本就不用在這兒偵查,這個地方他熟得很,他的親姨媽一直就在這個銀行工作。姚戩利家庭不和,從小就常在他姨媽這兒住。他幾乎就是在他姨媽這兒長大的,從小就在這個銀行裡進進出出,你想想他能對這兒不熟悉?
魏德華: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是他指使你們搶劫了他姨媽工作的銀行?
王國炎:什麼意思不意思的,根本就是!千真萬確的就是!
魏德華:他姨媽當時在銀行幹什麼工作?
王國炎:他姨媽大大小小好像還有個什麼職務,對了,營業部主任。
魏德華:……營業部主任!他姨媽叫什麼名字?
王國炎:這我一說你們大概就清楚,他姨媽叫周娟,就是現在省城那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省委常委。市委書記周濤的姐姐……
魏德華:……周娟!周娟是周濤的姐姐!
王國炎:哈哈哈哈……沒想到吧!一點沒錯,周娟就是周濤的姐姐!那時候周濤還是個在外省工作的小人物,你們大概早就把他給忘了。現在這個周濤可是發達了,姚戩利那小子要是早知道他舅舅這麼有出息,能當了省委常委。市委書記,說不定那時就不會讓我們來這兒搶銀行了,哈哈哈哈……
魏德華:……周娟!難道是姚戩利派你們來這兒殺了他的姨媽!
王國炎:哈哈!挺聰明呀!看來你總算想明白啦!完全可以這麼說,就是他指使我們到這兒來殺了他的姨媽!不過他當然不是有意的,事後姚戩利那小子鬼哭狼嚎地要跟我們拚命,我跟他說了,這他媽的能怨我們嗎!我們他媽的咋能知道你姨媽就在那個銀行裡頭!你他媽的事先也沒給老子說你姨媽就在那個銀行裡工作!你要是早說了,我們他媽的能到那兒去搶錢嗎!後來他才給我們說,他原本算好了的他姨媽那天不值班的,結果沒想到偏是在那天值班,更沒想到他姨媽為了公家的事,真的是連命也不要了……現在想來,也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哈哈哈哈……
魏德華幾個似乎全都被王國炎交代出來的情景驚呆在了那裡,一個個都傻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仰天大笑,活像瘋子一樣的服刑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