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3
    那是四兄弟建成的水房,也是斷了他的水源,卡了他脖子的水房。很小,但極為堅固。鎖子很大兩片厚鋼板嵌進門縫作了門關,這是一種專門對付竊賊的門關,一般人很難撬開。除非把門給卸下來。但門卻極厚,極沉。外表用鐵皮裹住,門框則是鋼筋水泥鑄成。他清楚,像這種門極難弄開。就算你今天弄開了,明天立刻就會出現一道更為堅固的門來對付你……
    這座堅固的像一座堡壘一般的水房,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建成的。他曾粗粗算過,要在一夜蓋好,連運帶蓋大工小工至少也得十好幾個人!這就意味著這至少是一個團體在公開地同他抗衡!
    「你是一個,他們可是一群!」他常常莫名其妙地就會想起護林站長的這句話來。
    他也越來越清楚面臨著的嚴峻局勢。
    他費了大半夜偷偷鑿開的第二個小水坑,儘管他偽裝得很好,上邊還壓著塊大石頭,就是站在跟前也很難發現出來,而且他取水時總是在深夜或者是在凌晨,然而等他第三次從這兒去舀水時,就發現他又一次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依舊跟第一回一樣,臭氣沖天,蛆蟲滿地。他甚至都聽到了蛆蟲在黑夜裡成群湧動的聲響!
    這兒一個小小的水窩,淹進去的茅糞至少有三挑!渾渾的夜色裡,黑悠悠的一大片!
    他沒有感到憤怨,至少沒有像頭一回那樣感到憤怨。更多的則是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他甚至感到,在眼下這灰濛濛的山野裡,也許正有幾雙暗幽幽的眼睛在悄悄地審視著他!
    他曾經預料到了也許會有這樣的結局,然而等再一次確實發生在眼前時,還是讓他感到了心底深處的巨大震動!
    自己真像陷入了重重包圍!從今而後,一切無法預料無法想像的事,隨時都會繼續發生。而更大的危機,更嚴峻的局面似乎還在後頭。對他來說,這僅僅是開始,僅僅是個信號……
    讓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心境很快地便平靜下來。正像在戰場上那樣,身處絕境,反倒心穩了,置一切而不顧,只有一種豁出來的感覺!
    第二天一早,他就做出了他的第一個決定。不論妻子怎樣發火叫罵,他還是堅決地把她和孩子送下了山。
    那一次,他第一次揍了她。他出手很快,一眨眼兩拳就出去了。
    她蹣跚著,向後退了幾步,像不認識似的盯著他。一縷細細的血絲從她的嘴角輕輕地流下來,再也罵不出一個字來。好多天以後,他眼前總能看到妻子挨打,呆呆地盯著他看的情景。那一瞬間,強悍粗壯的妻子讓他感到竟是這般柔弱和纖小,以至讓他當時就有些慌亂後悔地扭過臉去,再也不去瞅她。
    妻子再沒說什麼,順順當當地領著孩子一塊兒下山走了。從挨打一直到走,妻子再沒瞅他一眼,他不清楚妻子是不想瞅他,不屑於瞅他,還是不敢瞅他。
    也許是在挨打時,妻子才第一次發現,他的臉色居然會那麼可怕。
    妻子和孩子一走,窯洞裡立刻清靜極了。清靜得就像家裡被強盜洗劫過一般。他靜靜地瞅著這個他已經生活了幾個月的「家」,心裡像刀攪一樣難受。家裡四壁徒立,連一件像樣的傢俱也沒有。唯一的兩口舊箱子,便是他們的所有家產。一台舊收音機,還是他從部隊帶回來的。復員好幾年了,始終沒能買下一台電視機,他不禁對妻子和孩子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歉意和憐憫。眼中止不住地淌下兩行淚來,他覺得他真對不起他們。
    清靜和孤獨中,心裡的壓力和負擔畢竟減輕了許多,甚至還有著一種隱隱約約的輕鬆感。
    妻子和孩子走了,負擔減輕了些,但問題依然還在,他仍然還需要水喝。
    好像哪兒也缺水。從三伏天開始,連著三個月了,這本來就缺水的地方,竟沒有下過一場透雨!
    除了那口被水房鎖住的淺水井,好像再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找到水。
    他再一次去找村長。大中午吃飯的時候,他找到了。
    當他出現在村長面前時,可能他的臉色實在難看,村長像吃了一驚似的,瞪大眼睛久久地瞅著他,好久好久也沒回過神來。
    村長笑了笑,他笑的樣子連他也覺得分外難受。沒等他再說什麼,村長便給他擺出一副誠懇、坦白、委屈而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些日子我出去啦,你的事我一回來就曉得啦。不瞞你說,這件事縣裡鄉里的領導們都打問過。可實在是沒法子呀。大概你還不曉得,咱們村的水井前些日子就給承包出去啦。真的是沒法子呀!你也曉得,天旱,水少,就那麼一口淺井,除了人用,牛呀,馬呀,豬呀,羊呀啥也靠它。也確實該管管的,你也曉得,咱這地方有的人就是不文明,牛呀羊呀的,就趕到那兒去飲,屎呀尿呀的讓你簡直就沒法子!你說不管管哪能行!可要管村裡又沒錢,咋管?不瞞你說,這兩年村裡窮得連幹部的補貼也拿不出來。沒錢又想管,只好就承包出去,確實是沒法子呀!你的事我一回來就說要過問的,這兩天七事八事的,真是把人忙垮了。不管咋著,就是承包了,總得讓人喝水呀!你雖說給公家辦事,是個外人,可咱們也不能眼看著喝不上水就不管。你放心你放心,一會兒我就跟他們商量商量,不管咋著也得有水喝麼!前幾年,也是這,天都旱塌了,到後來只好用拖拉機去拉水。咱這鬼地方,最要命的就是這個水!水是個大問題!村裡早就想打口機井了,可就因為沒錢老鬧不成。如今承包了也好,正好可以集些資,反正誰有錢誰願意管就讓誰管去,到時候還好歹得些管理費,攢些錢打眼機井,問題也就解決啦。其實呀,你也不是不清楚,這幾年,咱這沒錢沒權的村長,還不是個聾子的耳朵。還不是征徵兵催催糧,管管計劃生育罰罰款!有誰聽咱的!不過像你這事,我一定說,頂事不頂事也一定要管一管,還能不讓人喝水了……」村長說著說著,陡然間就還像老了許多,滿臉皺紋很深很深。嘮嘮叨叨囉哩囉嗦的,但一句句都說得那麼坦誠,那麼實際,讓他無言以對。他惱惱地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來這兒時,曾想了很多,但無論如何卻沒想到是個承包!淺井讓人給承包了!簡直就讓你無法預料!末了,他只是問:
    「承包給誰了?」
    「哪還有誰,四兄弟呀!也就是他家啦,別的誰攬這個。」村長依然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言外之意,像是在說,除了四兄弟,又有誰敢承包。
    這一回他預料對了,果真是四兄弟!又是四兄弟!
    又一次犯在他們手裡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不是整天鼓動著讓大伙搞承包麼,這就是鼓動承包給你的好處和回答!
    既然是只有他們才敢承包,那麼這又有誰才能管了他們。頃刻間他便意識到村長剛才給他說的那一大堆話就全是廢話,沒有一句有用的話。村長根本就管不了四兄弟,即使是他想管也管不了,他找村長純粹就是白找!
    他當時立刻就站了起來,一句告辭的話也沒有,逕自頭也不回地就走出門去。村長道歉似的在他背後絮絮叨叨地依然說個不停,他一句也不想再聽。全是廢話,謊話,鬼話,就是實話也沒一句有用!真是犯傻,在這種地方,村長村委會能頂個屁用!
    24
    出了村長家,他有些茫然的一顛一顛地在村子裡走著。那條假腿,好像也是因為乾燥而發出一陣陣嘎吱嘎吱的響聲。這是個典型的山村,也不知有多少條彎彎曲曲上上下下的窄路,環連著二百來戶人家,疏疏落落地分佈在整個一座山嶺的向陽一方的上下左右。這裡一戶,那裡一家,村頭村尾相隔十里有餘。遠看一戶一戶相距並不太遠,你若真要去走,這一家到那一家,上上下下彎彎曲曲七扭八拐好半天也別想走到,簡直就是一座迷宮一樣的城堡。
    他覺得他真的就像在迷宮裡走。眼前這個不知來過多少回的村子,一時間竟讓他感到是如此的陌生和遙遠,看似就在眼前,卻怎麼走也走不到。整個村子裡所有的東西,都讓他感到是那樣的不可捉摸……
    大晌午,路上不時地同村裡的人們相遇。他看得出來,這些人見了他沒一個想搭理他。縱然擦身而過,打個照面,也就像躲瘟神似的逃開。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媳婦和姑娘家,一見他打老遠就避開了。若要照面,竟然就縮了回去,轉身就走!
    他成什麼了!在一個山村裡,沒有比這更讓人感到恐怖的了。大姑娘小媳婦一見你就逃,這意味著什麼!
    他又一次感到毛骨悚然!他甚至也想立刻就縮回去,逃出去。逃到那個雖然缺水,灰暗,孤獨,死寂,但卻能多少給人一些安全感的破窯洞裡去。
    他漸漸平靜下來。他並沒做錯過什麼。在這個世界上,他也沒幹過虧心的事。他畢竟是個堂堂正正的復轉軍人。在生與死的戰場上,雖然算不上驚天動地,轟轟烈烈,但他至少也是一名真正的戰士!他沒有退卻過,更沒有做了逃兵!
    他終於來到了四兄弟的家門前。
    這是全村最好的一座院落,也是最大的一座院落。他第一次來這兒時,就暗中計算過。在這個幾乎不見平地的山村裡,唯有這一家的院子,平展展的一大片,足有四五畝寬!那一排像樓房一樣上下各十孔的雙層窯洞,他也不止一次地估量過,只這麼一個空殼,沒個五六萬塊根本就蓋不起來!
    偌大的一個院子,收拾得簡直就像一座公園。各種各樣的花草果木,鬱鬱蔥蔥,爭奇鬥艷,花團錦簇,芳香撲鼻,真讓你美不勝收,流連忘返!而若想把這麼大一塊花木園林照管好,那也絕不是一樁小的花費。
    最打眼的則是那一排車庫,不算他們在山下組建的車隊,只供他們自家使用的車就有三輛。一輛客貨,一輛麵包,還有一輛黑色「伏爾加」!無須再去計算別的,只是這幾輛車一年的保險費和汽油費,就讓你目瞪口呆!
    上一次來,他是作為貴賓而被請來的。
    這一次來,卻好似全然打了個顛倒!
    「敬酒不喝,喝罰酒。」他又一次聽到了老婆的叫罵聲。
    複雜交錯的感覺中,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憤慨。如果說,上一次來這兒時,主要是感到驚奇的話,這一次來這兒更多的則是一種鄙夷和厭惡!
    他定定神,再次使自己鎮靜下來。
    他摁響了門鈴。村裡的院門,只要是在大白天,只要人不睡,一般並不真正地反關住。門面上有個扭子,裡邊有個搭扣,在外一擰就能擰開。但他還是摁響了門鈴。這村裡,唯有四兄弟家裝了門鈴。院子太大,按門鈴是必要的。
    一陣尖細的娃娃聲似的狗叫,悠悠地傳來。那是一隻純種叭兒狗,花三千多塊買來的。
    一陣慢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門關子一響,吱扭一聲,從門縫裡露出一張女人臉來。還沒等他看清是誰,啪一聲就又關住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由近而遠。
    良久,門開了。是老二銀龍。
    「喲,這刮的是啥風,稀罕呀。」銀龍一副很快活很興奮的樣子。見他不吱聲,便問:「有事呀?家裡坐坐?」
    「水井是你家承包了?」他沒動。開門見山平心靜氣地問道。事已至此,根本不需要委婉的辭令。
    「哦,水井的事呀!」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是我家老三管的事,你找他吧。」立刻又是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臉上的笑登時煙消雲散,快得讓人吃驚。
    「他在哪兒?」
    「在家。」銀龍靠在門框上,眼睛直勾勾地像瞅見個怪物似的打量著他。也不說讓進,也不問他進不進。
    他想了想,也沒再說什麼,逕直就往院裡走。老二並不讓開,依舊靠在門框上一動不動,連脖子也沒轉了轉。過門檻時,他同老二擦身而過。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氣和煙味。他也沒再回過頭來,一直就往窯門口走。快走到半院子,才聽到院門在身後匡啷一聲關住了,聲音極重極響。
    家裡竟有八九十來個人,正圍在一起打麻將。摸的摸,看的看,吵吵嚷嚷,氣氛極為熱烈。見他進來了,並無人搭理,依然各行其事。摸的照摸,看的照看,就好像沒他這個人,並沒有進來這麼一個人。
    不過他卻分明感到,這只是個假象,是做個樣子給他看的,明擺著就是要給你點顏色瞧瞧,冷落冷落你。
    他靜靜地站著,慢慢打量起來大廳裡掛滿了的名人字畫。其中有個條幅分外招眼,整幅只是一個大大的「龍」字。上次請客來這兒時,就聽主人介紹過,這是省書協一位副主席特意贈給的。今日看來,果然又是一番風味。雄渾厚重,遒勁剛健,給人一種壓倒一切的氣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隨後跟進來的老二沉不住氣了,便向正在摸牌的老三嚷道:「老三,護林員來啦,找你說水的事哩!」
    25
    「那有啥好說的!要喝水就掏錢嘛!本村一桶五塊,外地的加倍。很簡單的事情,有啥好說的!」老三的頭轉也不轉,眼睛依然盯在麻將牌上,陰沉著臉用一種低沉的腔調說著。老三是這一家人中的核心人物,也是整個村裡舉足輕重的人物,身高馬大,孔武有力,腦子很好使。還曾花錢學過武術,練得一手好拳腳。師兄弟哪兒也是,在這一帶聲名顯赫,無人不曉。
    狗子自然聽到了,他本想就此一走了事。這本身已沒有什麼可談的了。何必再糾纏下去。但想了想,總得說些什麼。既然來了,便盡力顯得不動聲色地說:
    「這是誰訂出來的,像我這挑一擔水就得二十塊,誰能喝得起,是不是太貴了!」
    「貴?嫌貴就別喝嘛!」老三立刻就衝過來一句,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麻將牌,似乎他根本就不屑一顧。
    他正想走,老三身旁的一個人說話了,嗓音明顯地平和了些:「這是集體研究訂出來的,村裡的人全都同意。前幾年就要這麼幹的,其實也就是集資辦水。這對誰也一樣,喝水就得交錢,等錢收得差不多了,就請打井隊打井。等打出井來,到那會兒喝水就不必掏錢了。要說貴,其實也不算貴。」他突然想起村長剛才同他講的那些話來,同這簡直就像是一個人說的。他不明白,究竟村長講給他們的,還是他們講給村長的。
    「貴?他媽的還嫌貴!敢是老子們想貪這點錢!他媽的,少一個喝水的,這井就不打了!」
    老四在一旁突然就大罵起來,當然是在罵他。他瞥了一眼老四,本想說句什麼,忍了忍沒說出來,然後轉身便走。
    他覺得身後突然就靜了下來,靜得像一座曠無人煙的古廟。一直等他走到院子裡,也再沒聽到一絲聲音。
    也許他們全都猜錯了,本以為他是來求情乞討的,該輪到他們好好地收拾他一頓了。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是一副強硬姿態!
    他們真想錯了。
    一直等到走出大門口,才猛聽到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推翻打碎的響聲,中間還夾雜著一陣叫罵。叫罵了些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
    他隱隱約約地感到,這意味著他們大概絕望了。
    他得早做準備。他知道他們什麼事情也幹得出來,尤其是現在更會如此!
    當他回到護林點上時,他們對他做出的又一個反應就是村子裡停止了對護林點的供電。這本是預料中的事,他沒怎麼驚奇。護林點由村裡供電,是因為以前歷屆護林員同村裡的良好關係。如今斷了電,自然在情理之中,沒什麼可說的,也找不上任何人。
    他連一口氣也沒緩緊接著又急急趕下山來。他知道這種事情越快越好,一步也耽擱不得。他準備在村裡的小賣部裡買幾斤煤油。小賣部的駝背瞅了瞅他說沒有煤油,就沒賣過。他知道這是撒謊。然後指著櫃檯上擺著的蠟燭說:「那就要這個吧。」老頭兒愣了愣,半晌,才取了兩根給他。他說全要,推過去兩張整票子。老頭兒又愣了半晌,才慢慢地一把一把給他遞過來。一數,一共三十六根。駝背耷拉著眼皮和腦袋,一副做了錯事後悔莫及的樣子。他還想再多買些飲料,錢不夠了。他數了數,只買了兩筒。
    一出門,他就笑了。他沒白跑。三十六根,足夠他用一陣子了。雖然貴了點,一根五毛,比城裡貴一倍還多。不過他也認了,能買到就行。
    他謀算著,明天再下來多買些飲料。只是錢花得實在太快了,他已經開始動用他僅有的那點積蓄了。他本想積攢些錢買台電視機的。
    不過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全部豁出去同他們干了!他總不能這樣向他們投降或者乖乖地從這地方滾走!如果這樣,那他將會飲恨終生,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一輩子也無顏見人!
    狗子絕不能活到這種地步!
    活著,就得活得像個人!死,也要死得像條漢子!
    爬啊爬……那座黑黝黝的水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他好像已經聞到了那種濕漉漉的水的氣息,他的臉和身子也感到了那種水的清涼和潮意,他甚至都已經看到了那只有一個拳頭大的一小窩滲出來的清水……
    ……
    二十日十一時四十分
    一想起老所長剛才死死地盯著狗子那攤血的樣子,老王就知道老所長是在動心思了。
    老所長低著頭,靜靜地抽著煙,只有在問什麼時,才會突然抬起臉來。這時候你就能瞅見老所長兩頰黑紅黑紅的。這是血壓升高的症狀,老所長很瘦,卻偏是得了高血壓,在動怒,發火,生氣,情緒激動時,血壓會陡然上升,兩頰便變得黑紅黑紅。

《兇犯(天狗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