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二樓雅間裡的段士章長出了一口氣,抬起手來連續鼓掌,一邊鼓掌一邊自言自語道:「奇跡!神乎其神!奇跡!」段士章說著,扭頭看向柳蔭,說道:「柳蔭!你看到了嗎?柳蔭……」柳蔭滿眼含淚,面露微笑,輕輕擊掌,這神態讓段士章大吃一驚,連忙改口,「柳蔭,你怎麼了?」
  柳蔭既像在哭又像在笑,抬起手指抹了一下眼角,輕輕說道:「沒什麼,我是沒想到,還有這麼精彩的魔術。」
  段士章坐在柳蔭身邊,關切地問道:「那你怎麼在哭?」
  柳蔭說道:「我只是覺得,這個故事十分感人,那個女子和張賢應該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卻被蒼鷹攪亂姻緣,再也尋不見了。」
  段士章呵呵一笑,說道:「柳蔭啊,你喜歡就好,這不過是一齣戲而已,大可不用這麼投入,只是這個張賢倒真是會討人喜歡,居然用魔術來講一個故事。」
  柳蔭說道:「老爺,謝謝你,我今天真的很開心,我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段士章抓住柳蔭的手,分外誠懇地說道:「柳蔭,你可知道,我為了你,什麼都能捨得。」
  柳蔭慢慢將手抽回,說道:「老爺,我知道的,咱們還是先看下面兩場魔術吧。」
  張賢又演兩場,分別是隱身術和懸浮術,席間還走下台來,與賓客玩了幾個紙牌消失的小魔術,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三場魔術演完,眾人意猶未盡,仍讓張賢返場加演,張賢十分客氣的拒絕,說是連演三場,已是不易,魔術不同其他,事前都要充分準備,只能請各位下次再來。
  這些人不像天橋裡的閒人那麼較勁,張賢既然是段士章推薦大家來看的,多少給段士章一個面子,不好勉強,這就作罷。
  段士章覺得張賢給自己掙了一個大大的面子,信步從雅間走出來,來到戲台上,大大地誇獎了張賢一番,還放下話來,讓台下各位以後多多捧場。眾人本來就有此意,轟然便應了。
  段士章不願久留,招呼著眾人離去,自己帶著柳蔭,走在最前。
  張賢、李奉仁、李易、李嬌等人站在門口相送,禮數周全。柳蔭走過張賢身邊,看也沒有多看張賢一眼,只是淡淡說道:「張先生,魔術很精彩,下次我會再來。」
  張賢笑道:「謝謝夫人賞識。」
  段士章說道:「張賢,樓上的雅間我包下了!你平時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都可以到匯賢酒樓給劉管家傳話,你這種奇人,世所罕見!」
  張賢答道:「段爺過獎了!」
  段士章對著張賢點了點頭,略示讚許,帶著柳蔭離去。
  其他每個出來的人,都對張賢連伸大拇指,讚不絕口,張賢含笑一一謝過。不多久的功夫,這些貴客都登上了汽車,揚長而去,天橋和悅客魔術館前,再次恢復了寧靜。
  段士章手下的劉管家沒有走,留在最後打點,讚了張賢幾句之後,留下了大筆銀錢,算是今天包場的費用以及未來包下二樓雅間的費用。張賢執意要給劉管家一半,劉管家也沒有客氣,只管收下,說道:「張賢,你好好幹,段爺和柳太太對你都很滿意,你這次算是攀上段爺這個貴人了!張賢,你這人挺討人喜歡,我也願意與你交個朋友,以後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儘管來找我!記得把悅客魔術館打點好嘍,多添置些人手,你今天已經一炮而紅,很快全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會來你這裡看魔術!千萬別出什麼差池!」
  張賢連聲謝過,送劉管家上車離去。
  段士章他們這一走,悅客魔術館隨即宣佈重新開業,聲勢更勝往日,悅客魔術館的門票,被炒賣得貴如金紙,仍然一票難求。京城裡有門路的顯貴,紛紛派人預訂雅間,還不見得預訂得上。張賢更是奇怪,這麼好的生意,他卻將一天三場減為一天二場,上午的一場取消,不知何故。
  恨只恨天下只有一個張賢,張賢的魔術只有他能表演,無數人揣測張賢的魔術秘密,都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有人提著萬塊大洋來買張賢的一個魔術門子,張賢一概婉拒,絕不出售。
  更有京城數一數二的大劇院來請張賢演出,甚至有願意讓出股份請張賢入股的,張賢毫不動心,就是守在這個悅客魔術館之中,每日默默演出,每次演出就只讓不到二百人入內。無論外界怎麼猜測,怎麼邀請,踏破門檻,求張賢擴大規模,張賢都是深居淺出,輕易不會拋頭露面,甚至很少有人在街頭看見他出現。張賢不上報不拍照不受邀,以至於儘管很多人都知道天橋有個魔術奇人叫做張賢,但知道張賢長什麼樣子的人還是極少。
  張賢真的從來不外出嗎?這也不是,張賢和李易有自己避開人群的方法,就是易容,他們兩個裝扮出來,或老或少,或貧或富,加之見過張賢長相的人全京城僅以千記,所以張賢、李易兩人易容外出,無人能夠識破。
  張賢、李易幾乎日日外出,除了親自採買各類物品外,就是在洋人聚集的地方閒逛,買一些洋文的報刊書籍翻閱,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沒人說得清楚。
  段士章帶著柳蔭又來了兩次,每次都滿意而歸,但第三次就只是柳蔭自己來看張賢的魔術,由劉管家跟著,帶了一大堆隨從。段士章畢竟是個大忙人,事務纏身,沒有許多時間能夠陪著柳蔭出來,可是他不能不讓柳蔭出去,柳蔭自己出去他又不放心,故此派了許多人跟著,說是隨從還不如說是監視柳蔭。
  劉管家如同陪著段士章的二太太、三太太一樣,陪柳蔭坐在包廂中,戲台上還正在熱場表演,若是按照今日的戲目單,還要半個小時才會由張賢表演魔術。
  李嬌端著一盤橘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輕聲道:「劉管家、柳太太,打擾了。」
  劉管家側頭一看,見是一盤橘子,有點不耐煩地說道:「現在是吃橘子的時令嗎?誰要你送過來的?拿下去!」
  李嬌連忙應了聲,就要離開。
  柳蔭頭也沒有回,淡淡地說道:「放下吧,我喜歡吃橘子。」
  柳蔭喜歡吃橘子,從小就喜歡,只是她從來不在段士章面前表現出來,甚至連劉管家都不太清楚。
  劉管家不敢多說什麼,便對李嬌哼道:「放下吧!沒事就不要隨便進來!對了,皮都不剝,怎麼吃?去把皮剝了一片一片地端上來。」
  柳蔭說道:「劉管家,我自己剝就好了,你不要為難這位小妹。」
  劉管家堆起笑臉,說道:「好的,好的!」一轉頭又對李嬌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放下吧!下次長點記性!」
  李嬌不敢多說,將盤子放在桌上,轉身便快步出了門。
  劉管家笑嘻嘻地對柳蔭說道:「柳太太,小的眼拙,還真不記得你喜歡吃橘子。要不,我給你剝一個吧。」
  柳蔭冷冷地說道:「不用了!」說著側頭看了一眼盤子,盤子裡擺著五個橘子,三個在下,兩個在上,擺得有些古怪,柳蔭心裡微微一震,伸出手把最下面的一個橘子拿起,放在面前,又掏出手絹,掩住橘子,細細剝開。
  柳蔭餘光看了看劉管家,劉管家一直盯著自己剝橘子,柳蔭哼了一聲,側過身去,但就在這時,柳蔭從橘子中迅速地抽出捲成一個捲成小卷的紙條,手指一晃,便將紙條藏在了手絹中。劉管家再好的眼力,也不敵柳蔭魔術師一般的手法。
  柳蔭會魔術,段士章府上的人都知道,但誰都不會想到,這看似隨意端上來的橘子裡面,還大有文章。
  柳蔭一瓣一瓣地吃橘子,另一隻手上,早就展開了紙條,飛快地看了一遍紙條上的文字。
  柳蔭將橘子慢慢吃完,用手絹擦了擦手,盈盈站起身來。
  劉管家頗為緊張,立即問道:「柳太太,有什麼事情嗎?」
  柳蔭冷冷地說道:「我必須告訴你嗎?」說著已經向屋外走去。
  劉管家假笑著連連說不是,可寸步不離柳蔭,跟著柳蔭出了雅間。
  柳蔭向一側走去,劉管家帶著守衛在門口的兩個保鏢跟著,一看柳蔭所去的方向,劉管家心裡已經明白,那個方向的盡頭,是專門為二樓的達官貴人們準備的洗手間。
  柳蔭走到女廁門口,回頭一看,說道:「你們要跟進來嗎?」
  劉管家趕忙說道:「不敢!不敢!」
  柳蔭推開洗手間的房門,走了進去,反手便將插銷插緊。洗手間裡是專門為女賓準備的,乾淨淡雅,一個人都沒有。
  柳蔭飛快地左右看了看,很快目光落在一幅唐朝仕女圖上,柳蔭走過去,蹲下來順著畫下木桌旁的邊緣一摸,便摸到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機關,嵌在牆中,若不是低頭仔細打量,很難發現。
  柳蔭會意,將這道小機關用指甲擰了擰,左三右三,啪的一聲細響,整個仕女圖下方的牆壁開了一道縫隙,是一個暗門。這個暗門設計得分外巧妙,左右上下均用木條掩住邊緣,所以不論開合,都看不出一點破綻。

《大魔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