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風生水起(4)
火小邪肚子早就餓到前胸貼後背了,見大家吃的高興,口水都嚥了一肚子。火小邪說道:「大家,大家就這麼吃了?萬一,萬一這是家黑店呢?裡面下了藥呢?」
水妖兒哈哈一笑:「哪有這麼多黑店!」
火小邪繼續說道:「我在奉天的時候聽人說,外面的黑店,都是在這種偏僻的路邊,吃人肉的,那外面幾匹馬,空著沒人,會不會就是上一批客人被他們害死了。你們看那個夥計,比我們高出多少?像個屠夫,哪像個夥計?還有,那掌櫃的,乾瘦老頭,腿腳竟這麼靈光,跑前跑後都不踹氣!」火小邪越說越覺得心寒。
嚴守震啪的把一塊骨頭吐出來,罵道:「小兔崽子,你覺得你比我們見識的還多嘍?還黑店,黑你個奶奶!你愛吃不吃,不吃滾蛋!我們都是呆子,就你聰明!」
嚴守義嘀咕一句:「我們不是呆子!」
嚴守震罵道:「沒說我們是呆子!反話你聽不懂啊!你這個呆子!」
嚴守仁又忍不住,低頭一邊嚼肉,一邊哧哧哧哧的悶笑起來。
嚴景天把筷子放下,說道:「火小邪,江湖中的確有險惡,你想太多了。如果是黑店,我們進來之前,就已經發覺了。吃吧吃吧,味道不錯,不吃可惜了!」
火小邪正要再說,錢掌櫃又在後堂邊走邊吆喝:「來嘍!幾位客官打擾!打擾了!」
錢掌櫃提著一個酒罈、一壺熱茶,還在胳膊肘上夾著七八個酒碗,快步走到桌邊,將東西麻利的放下,擺了一桌,念道:「慢用,慢用,熱菜馬上,馬上來。」
嚴守仁站起,提著茶壺給大家酒碗裡倒上茶水。
水妖兒抱起酒罈,說道:「猴子,喝點酒吧?」
火小邪向來信奉男子漢必能飲酒,見嚴景天他們這些大漢竟然滴酒不沾,心裡覺得奇怪,有點瞧不起他們,聽水妖兒招呼他喝酒,自然而然的說道:「好!喝一碗!」
水妖兒一笑,穩穩給火小邪倒了一碗,再給自己斟滿。水妖兒舉起碗,沖火小邪一眨眼,說道:「乾杯!」說罷就一飲而盡。
火小邪看著呆了,這偌大一碗酒,就這樣一口乾了?火小邪也不管是不是毒酒了,既然水妖兒都喝了,自己也干了吧,於是舉起碗奮力一飲而盡。
這高梁酒頗烈,火小邪只覺得一股子熱氣從嗓子眼衝下去,辣的胸前一片火燙。火小邪本來就一直沒吃什麼東西,空腹喝酒,最是易醉,何況火小邪在奉天的時候,哪有這樣豪爽的喝酒經歷?火小邪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直,強行忍住胃中的翻滾,舉起筷子,夾了一塊鹿筋,塞到嘴裡,胡亂嚼了幾口吞下,才覺得略微好了一點。可一股子酒氣,從胸口熱氣中化開,直衝後腦,頓時讓火小邪腦子中一蒙。
再往後來,火小邪半醉半醒之間,也管不了到底這裡是不是黑店了,有啥吃啥,放開了肚子狂吃。酒壯人膽,火小邪也拉開了嗓門,和嚴守震罵成一片,兩人居然互相罵的高興了,又和嚴守震一起戲弄嚴守義這個腦子直愣愣的呆子。火小邪的性格亦正亦邪,高興了滿嘴跑火車,但又說的讓人愛聽,並不覺得膩煩。
一場酒肉下來,火小邪肚子撐的滾圓,酒也喝了七八碗,躺在椅子上,抱著肚子叫道:「我的娘啊,這輩子我不是就想過這種酒足飯飽的日子嗎?可吃多了喝多了,怎麼就這麼難受呢?我的肚子都要爆炸了!我的腦袋裡都是星星亂飛!我的娘啊!」
水妖兒把壇中最後一點酒喝完,面色也微微紅了。水妖兒好酒量,這點酒都不算個什麼,就是灌倒了個火小邪。
錢掌櫃上前問候:「幾位大爺,小姐,吃的怎麼樣?呦,怎麼還醉了一個?」
火小邪嘟囔道:「我沒醉!」說著頭歪在一邊,呼呼大睡。
嚴景天回錢掌櫃的話:「不錯!不錯!好味道!」
錢掌櫃ㄧ
笑逐顏開,問道:「幾位大爺,這位小姐,如果不急著趕路,要不去後院的客房休息一下?」
嚴景天手一伸,說道:「稍等!不要出聲!」
嚴景天眼睛瞇了瞇,猛然一動不動的坐直,一隻手按在桌上,神態嚴肅。錢掌櫃有點吃驚,正要問話,被嚴守震按住肩膀。
嚴景天哈哈一笑,恢復常態。錢掌櫃忙問:「大爺,您這是怎麼了?」
嚴景天問道:「掌櫃的,你這裡是不是經常有些跑信鏢的人來往?我看院子裡的那幾匹馬,應該是跑信鏢的人的。」
錢掌櫃一愣,隨即苦笑道:「大爺真是好眼力啊!前段日子,有跑信鏢的人從我們經過,便非要佔了我們一間房間,那幾匹馬正是他們的,沒準今天要回來一次。唉,說的好好的,給我些店錢,可都幾個月了,一分錢也沒給過我,還白吃白喝的。我也不敢得罪他們……」
嚴景天說道:「這些信鏢都是哪裡的鏢口?」
錢掌櫃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您也知道,跑信鏢的人,嘴巴都嚴的很。對了,正想和您們說呢,如果他們來了,萬萬要躲著他們,他們這些人,都是無惡不作之徒,惹毛了他們,沒準會殺人的。」
嚴景天和錢掌櫃所說的「信鏢」,乃是那個時代的一種不入流的職業,簡單點說就是「非官方」的民間組織,專門傳遞緊急書信的。各地叫法不同,南方通常稱呼他們為「梭子」「毛腳」,北方除了叫「信鏢」,也有「馬彪」「跳辮」的叫法。舊社會通訊極不發達,中國面積廣大,所以傳個書信什麼的極為費時費力,通常書信往來一年半載的,信傳到了,人都死了。各地官府倒是設有通郵的驛站,但除了官家快馬加急,尋常的書信往來也是極慢,家書抵萬金的說法,倒也十足的貼切。
所以「信鏢」這個行當便順應而生,專門為出得起錢的人家傳遞書信,本來看上去也無可厚非,算是個靠腳力吃飯的營生。但在清末民初,天下大亂,各地戰火紛紛,匪患猖獗,通郵極難,傳個書信和過一趟鬼門關一般險惡,於是這「跑信鏢」的漸漸隨時而變,越來越像「游匪」,除了不佔山為王外,行為舉止和土匪也差別不大。這些人嘴上說傳書信仍算是主要的營生,其實也可以收買他們流串千里殺人越貨,他們在城鎮村集中還算老實,一旦出了城鎮,在荒郊野外,什麼壞事都幹的出來。
「信鏢」這個行當一度十分發達,但最後發展為惡霸幫會,危害四方,成為被打擊的對象。由於不允許「信鏢」進出城鎮取信傳信,也就斷了這門行當的主脈,一九四幾年的時候,全國的「信鏢」幫會逐漸消失殆盡,剩下的「跑信鏢」的人轉行,不是當了土匪強盜就是改邪歸正去了。慢慢的時光流逝,也就沒有多少人記得「信鏢」「梭子」「跳辮」這些名詞和這種行當了。
故此,錢掌櫃這番提醒,也是理所應當。
嚴景天謝道:「謝謝提醒,我們會小心的。」
錢掌櫃說道:「聽你們口音,是隴西人?」
嚴景天笑道:「正是。」
錢掌櫃說道:「好多年都沒有見到隴西人來這裡了,呵呵。這位大爺,您們若不急著趕路,我給你們開幾間客房休息?」
嚴景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說道:「也好!掌櫃的,需要多少錢?」
錢掌櫃忙道:「幾位大爺光臨小店,休息一下還收什麼錢,都在飯錢裡面了!請,請……」
錢掌櫃正要帶路,卻見嚴景天他們並沒有跟上來,反而都向店門口看去,錢掌櫃一愣,趕忙也順著嚴景天他們的目光看去,只見灰塵滾滾,十來騎裝扮各異的人馬正向這家「落馬客棧」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