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丈人程天青我說:「爹,我想找你說個事。」他說:「坐吧,吃飯沒?」我說:「不坐。想說一點事兒。」他說:「你坐吧。啥事兒?」我說:「要點東西,你先前答應過給我的。」他說:「啥?」我說:「村幹部。」他說:「村幹部啥?」我說:「我和桂枝訂婚時你就說送我到部隊當幾年兵,退伍回來讓我當程崗鎮的村幹部。」他怔怔驚驚地望著我。我說:「爹,你忘了?」他說:「沒忘。可眼下村委會裡沒有空位呀,副支書、大隊長、民兵營長,一個蘿蔔一個坑,連大隊會計都有人,你說讓誰下去你干呢?」我說:「爹,村委會裡你的年齡最大,支部書記已經當了幾十年,不行你下吧,你下來我干村支書,你在家裡兒孫滿堂享福吧。」他的目光辟啪一閃問:「你說啥?」我說:「你下吧,長江總是後浪推前浪。」他說:「混賬!」我說:「爹,你就不怕革命的洪流嗎?」他說:「你準是和你天民伯家的兒媳婦紅梅前些日子一樣得了魔症哩!」我說:「我得的是革命症。你不交權我可就要在程崗發動革命啦。」他冷冷笑一下:「媽的,我參加革命時候你在哪?我給八路軍送信時候你在哪?別忘了沒有我程天青,就沒有你高家當軍屬,就沒有你高愛軍兒女雙全一家人。現在你倒翻天了。你要革命了。你有了革命症。給你說,我就是看你有了這魔症才不讓你進村委會的班子哩,你要沒這魔症退伍回來的第二天我就讓你當了村長啦。」我說:「爹,你不用吃老本———你現在已經是革命的絆腳石。革命的洪流立馬就會把你衝到一邊去。是聰明你就如程天民那樣激流勇退,把權力交出來,不聰明你就等著革命洪流的洗滌吧。」他說:「滾!」我就從他家出來了。2真正開始的革命鬥爭誰都知道,革命不會一帆風順,道路不會筆直平坦,就是農民喂頭牛也有天旱草枯中途夭折的時候哩,養棵樹也會遇到大風大雨,栽上就被刮斷的時候哩。但是,缺風少雨不可怕,大風大雨也不可怕。一切反動派的企圖無非都是想用屠殺的辦法消滅革命。把革命扼殺在搖籃裡,萌芽中。他們以為殺人越多革命就會越小,直到斬盡殺絕,把革命的鬥爭之火焰撲滅。然而,和這種反動的主觀願望相反,事實是反動派殺人越多,革命的力量就越大,反動派就越接近滅亡。這是一條不可抗拒的法則。在我們程崗鎮,暫時的殺人還談不上,但反革命勢力扼殺革命的願望卻甚囂塵上。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現在這個問題已基本水落石出,初見分曉,剩餘的就是如何讓敵人浮出水面,露出端倪,然後痛打落水之狗了。狗落水了,並不是說已經死亡,落水狗爬上岸時,也許會更加瘋狂的咬人,甚至帶著狂犬病這一特殊的武器,四處反撲報復,這也是一條革命中需要注意的原則。對於發瘋的狂犬該如何處置?唯一的辦法,就是發動群眾,形成老鼠過街,人人喚打之狀,讓落水的狂犬沒有絲毫的陣地和市場。幾天之後的某一夜,我把那些年慶字輩中當過兵的退伍軍人如程慶林、程慶森、程慶石、程慶旺,還有小幾歲的賢字輩中的程賢樁、程賢敏、程賢粉;正在高、初中讀書的程慶安、程慶連、程賢立、程賢清、程賢翠及雜姓街的田壯壯、任齊柱、石大狗、石二狗、張小淑等等等等,男男女女,高高低低,三十幾個人全都集中起來了。他們最大的32歲,還未成家,最小的14歲,剛到初中讀書。集合地點就是我們家的院落裡。他們坐著或站著,有的抱著胳膊蹲在那,有的幾個人擠在一條長凳上,還有的就索性坐在自己的一隻鞋子上。會抽煙的抽著我從部隊帶回的最後兩包煙,不會抽的吃著我又特意從鎮上百貨商店買的二斤小糖。月光如水,院裡一片清明;微風蕩漾,形勢一片大好。我把桂枝打發出去了,讓她領著紅生、紅花去串門兒了。大家就那麼抽著或吃著,聆聽了我對程崗鎮革命形勢的分析和看法,聆聽了我對世界革命的嚴峻性和對偉大祖國大好形勢的宣傳與鼓動。他們畢竟都是沒有太見世面的人,都是有一腔革命熱血和願望的人,都是理想和抱負未曾實現的人。通知他們來時,無論是到他們家裡去,還是我在鎮街上碰見誰,都是叫兄或稱弟,喚姐或叫妹,然後把他們拉到一邊沒人處,說今晚兒7點鐘你到我家去,我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子,千萬不要讓別人再知道。因為鄉村集會從來不說幾點鐘,都是說飯前或飯後,日落或月出,可我不僅說七點,還說七點有重大事情要商量,這就把他們驚住了。問啥兒事?說一去你就知道了。然後我轉身走去了,把懸念留下了。有一半人是7點鐘到了我家的,還有一半到了近8點,月光在頭頂浮出時分才推開我家院落門。我當然不會忘了通知夏紅梅。我最先通知的就是夏紅梅,等在寺廟門前吃飯的時候,見她去送飯,悄聲細語說我要召開一個程崗鎮的革命動員會,把目的、步驟、方法給她詳細談了後,她興奮得臉上有了一層充血的光,說她就是死了也要參加這個會。說這個會相當於程崗鎮的遵義會議哩,古田會議哩,甚至就是1921年黨在上海的一條小船上召開的第一次黨代會,意義深遠、思想重大,具有劃時代的內涵和價值。可惜那天晚上通知到的人都去了,惟一沒有見她到會場。革命怎麼能沒有她參加?她怎麼能不來參加這意義深遠的動員大會呢?難道我精心準備的長篇發言不是為了她聽嗎?可是她沒去。她沒去我就像精心準備的一桌好飯擺在桌上時最重要的客人沒有來;就像提著禮籃走親戚,到了才知道該來收禮的主人不在家。怎麼辦?飯菜燒好了,主客沒到也得讓次客們吃;禮送到了,收禮人不在也得把禮籃送出去。再一說,一切都是為了發動革命。一切都必須服從革命的需要。愛必須蘊含在革命之中。革命是基礎,愛是基礎上一間房;革命是根本,愛是根本上的一枝花。沒有她我也要干革命,沒有她我也要把革命在程崗如火如荼地點燃和發動。讓那一間房屋的木門關閉吧!讓那一枝花朵暫時枯萎吧!風浪已經到來,革命的航船不能不起錨向前;雄鷹已經展翅,它不會因為沒有浪花而重新落下……8點整,我正式讓吃著、抽著、說笑著的年輕人們安靜下來了。我說大家靜一靜,同學們、朋友們、戰友們,大家靜一靜!他們對我這樣對他們的稱謂先是新奇地笑一笑,跟著就奇特地安靜下來了。接下來,我就把世界和國家的形勢給大家分析了。我說:「千鈞霹靂開新宇,萬里東風掃殘雲。今天的世界正在進入一個以毛澤東思想為偉大旗幟的嶄新的歷史時代。在毛澤東思想的光輝照耀下,世界億萬革命大軍,正在向帝修反,向整個舊世界,展開猛烈的進功。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環顧全球,毛澤東思想的戰旗迎風招展;革命的洪流洶湧澎湃!「在一片空前大好的形勢下,也有幾個蒼蠅在嗡嗡碰壁。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以蘇聯為中心的現代修正主義各國反動派,加緊勾結,拼湊反華、反共、反人民、反革命的新神聖同盟,對革命勢力進行瘋狂反撲,在世界上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反華逆流。」我說:「在國內,在社會主義這個歷史階段中,還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鬥爭,存在著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鬥爭,存在著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性。要認識這種鬥爭的長期性和複雜性。要提高警惕。要進行社會主義教育,要正確理解和處理階級矛盾和階級鬥爭問題,要正確區別和處理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不然的話,我們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就會走向反面,就會變質,就會出現復辟。那麼,人民就會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歷史就又倒退到了舊社會。「現在,從內蒙古的大草原,到渤海灣的漁家港,從大西北的戈壁灘,到海南島的岸礁上,為了防止修正主義篡奪黨的領導,防止資本主義復辟,村村寨寨都已經深入地開展了階級鬥爭,開展了三大革命運動,開展了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正在重新組織革命的階級隊伍,以打退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猖狂進攻;在階級鬥爭這個大風大浪裡,風口浪尖上,從城市到鄉村,都培養造就了外能禦敵、內能防患的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使無產階級陣營更加牢固,更加強大!」我說:「眼下,嚴峻的形勢是,在世界和祖國的一片大好形勢中,連我們偏遠的縣城,雖然革命比外地晚了些,但畢竟已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了。已經揪出了縣委、縣政府在黨內的一小撮反動派的代理人,政權已經回到了無產階級人民的手裡。可在我們程崗鎮,在封建勢力相當嚴重的老程村,革命的曙光還沒有來及從東方升起來,黑暗的牆壁就已高高的豎了起來,把一線光明又殘酷地擋了回去,遮了回去,壓了回去,蓋了下去。我們程崗村的革命,正如赤縣的黑夜,雖然資產階級牆高,但曙光畢竟已經出現,雖然封建階級的山大,但畢竟無產階級已經開始覺醒,已經有人向封建階級舉起怒吼的雙拳。「我聽說,我們程崗鎮的夏紅梅同志,———可惜她今夜因故沒有來參加這個會———夏紅梅同志隻身進北京,回來後說毛主席在接見億萬青年後,和許多青年握了手,因為她站在前排,雖然沒夠上和毛主席握手,但毛主席和別人握手時碰到了她的手。碰到了她的手,就是毛主席把他思想的雨露撒向了我們豫西山區,撒向了我們這個地圖上只有一點的程崗鎮。為了把毛澤東思想、把毛主席的恩情帶給程崗,帶給程崗的群眾,夏紅梅同志三天捨不得用那隻手拿筷子,捨不得用那隻手沾水洗臉。可是,她這種對毛主席深厚的情感,在我們程崗得到了啥兒回報呢?黨支部書記程天青———就是我丈人,竟敢帶著三個民兵和中醫,說夏紅梅得了瘋魔症,去把夏紅梅強行按在床上,在她頭上、手上紮了27根銀針,長達半個小時之久。這是啥兒行為?這是資產階級、封建勢力在新社會向革命、和革命的無產階級瘋狂反撲的鐵的事實,是和國際上的反動勢力和國內一小撮反動派遙相互應,相互勾結的醜惡表演。「大家試想,遠的不說,縣裡的革命浪潮大家全都看到了,聽到了,革命者不僅砸了縣委、縣政府,而且把埋在烈士陵園中的假八路、假英雄的屍骨挖出來扔在了大街上,可我們程崗鎮上的情況呢?再說近一點,和我們相鄰的東邊趙莊大隊,已經把作為大隊部的廟房全都扒掉了,把各家供的神像全都集中到十字路口燒掉了;西邊三里遠的小頭兒大隊,把大字報都貼到了村支部書記家的屋門上,窗戶上,水缸上,衣櫃上,面罐兒上,把村長家房脊上的獅子扒下了,把大隊的賬本燒掉了;南邊大頭兒大隊,已經把村委會的大權、公章沒收了;北邊的張家營大隊,已經把娶了地主小老婆做自己媳婦的村長和他媳婦的衣裳扒光,讓他們赤條條一絲不掛,栓在一根繩子上遊街了。外大隊的革命青年已經開始到程崗鎮政府搶公章、砸桌子,雖然沒抓到鎮長,可畢竟把革命洪流帶進了鎮政府那所大院裡。可我們程崗大隊呢?難道我們在座的是革命隊伍中的懦夫嗎?難道我們不是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覺醒的革命一代嗎?不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的青年嗎?難道我們能看著四處革命烈火,熊熊燃燒,只有程崗沒日光的日子繼續下去嗎?難道程崗村就真的是一塊鐵板,水潑不進、針扎不透嗎?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資產階級向我們程崗瘋狂地進攻,坐而不問嗎?看著封建主義在我們村慢慢復辟而熟視無睹嗎?」我說:「紅日出東海,環球放光彩;萬水千山齊歡呼,渴盼我們程崗進入毛澤東思想新時代。天上北斗光閃閃,伏牛山刺向青天外,毛主席站在頂峰上,我們偉略在胸懷!」我說:「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壯,干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同志們,戰友們,讓我們在行動中唱著這支最美的頌歌,迎著漫天的朝霞,去踏破我們程崗鎮的黑暗,迎來我們大家革命道路的第一束曙光。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我們有偉大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毛澤東思想做武裝,有中國七億人民的堅強團結做後盾,有兄弟大隊革命青年做模樣;望長城內外,怒吼的拳頭如林舉;看大江南北,革命激流如海洋。讓我們在怒吼聲中,激流浪上,舉起我們的拳頭,邁開我們的步伐,開闢程崗革命的新紀元、新道路!」我說:「戰友們,同志們,同學們!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明晨天亮之前,首先砸掉代表程崗反動階級思想和勢力的『兩程故里』的石牌坊。在今天,文化革命的勝利光輝,照耀了偉大祖國的萬里江山。可我們程崗鎮每天最早迎接曙光的地方,卻矗立著封建主義的牌坊,使所有通過那裡的汽車、行人,首先看到的不是『毛主席萬歲』五個大字,而是由封建皇帝親筆書寫的『兩程故里』和『聖旨』六個字。而且,那六個字樣還塗金抹粉,金碧輝煌。這標誌了啥兒呢?這標誌了直到今天,封建主義在我們這兒還敢向社會主義示威,敢向我們擺出一決雌雄的戰場。」我說:「戰友們,同志們,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讓我們團結起來,聯合起來,懲腐惡,縛蒼龍,驅虎豹,追窮寇。砸掉石牌坊,搗毀黨支部,把程崗大隊的政權重新奪回來!」我說:「奪回政權以後,我們根據大家革命中的表現和能力,重新選拔村幹部,重新組成村委會,能當村長的當村長,能當大隊長的就當大隊長,能當民兵營長的當營長;從大隊會計,到各小隊的生產隊長,從負責大渠澆地的分水員,到各生產隊的記分員,我們一律要重新換人。要把一切政權都交還到革命者的手中。哪怕是莊稼地裡看莊稼的看守員,山坡上的護林員,都必須是我們革命者或革命者的親屬去擔任。當我們在程崗村革命成功以後,政權鞏固以後,取得並積累了革命經驗以後,我們的第二步計劃是擴大戰果,乘勝追擊去奪取程崗鎮政府的政權。鎮政府紮在我們程崗村,我們決不能讓外大隊的革命青年捷足先登,奪取了鎮政府的大印。我們不能讓劉莊、趙莊、大頭兒、小頭兒任何大隊的青年領導我們。我們要努力自己把自己培養成國家幹部、培養成紅色革命接班人,去管理和領導程崗鎮的17個大隊的社員和群眾、行政和事物。」我說:「同志們,戰友們,同學們,革命需要我們吃虧和犧牲,需要我們放棄個人利益、家庭利益,需要我們永遠斗私批修,樹立公字,狠鬥私字,但革命也會適當考慮大家的家庭和個人利益。」我說:「從今兒夜裡起,凡參加正常的革命活動者,半天都記一天的工,如今夜兒都給大家各記10分工;凡參加特殊革命活動者,如明兒凌晨去砸石牌坊,每人都記20分工;凡帶鐵鎬、鐵錘、鋼釬工具的,每樣工具2分工,凡帶鐵掀、橛頭一般工具的,每件工具1分工。這些工分都由我高愛軍先記在本子上,三天兩天把大隊的班子換掉後,馬上通知各生產隊把大家的工分落實到各隊的工分本兒上。」我說:「戰友們,同志們,今天的程崗大隊革命動員大會就開到這裡,讓我們盡快把我們自己錘煉成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紅色接班人吧,讓我們各位在階級鬥爭的風雨中百煉成鋼吧!」我說:「散會回家以後,重要的是大家要提高警惕,不能把我們的會議精神和行動計劃洩漏給任何人。重要的是明晨天亮時分,誰都不要睡過了頭,睡著了也要把革命行動放在心裡,整六點時,大家都要按時到村頭集合,一切聽我指揮。」我說:「都走吧,在村街上腳步輕一點,不要交頭接耳,嘰嘰喳喳,以防階級敵人注意到我們的行動。」在這次動員大會上,我如在連隊全班的學習講用會一樣,用半是鄉音土語、半是軍營普通話的腔調,慷慨激昂,說如背誦樣一口氣給大家講了一個半小時。用三天的讀報和學習作為準備,使這一個半小時被我發揮得淋漓盡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我知道我的口才好,但我不知道我的口才竟有那麼好。在部隊時指導員說我是當指導員的料,教導員說我是當教導員的料,但團政委沒有說過我是政委的料。這一次講演我讓全大隊的青年聽呆了,讓他們領略了我的才華和能力,感覺到了我和毛主席去安源一樣,都是被了不得的上邊派到程崗鎮的革命者。他們從來都是聽我丈人那樣滿口的鄉言俚語、罵罵咧咧、嗦嗦,終日在大喇叭上又哼又哈,可這一夜聽了我的講話,讓他們彷彿吃了一生黃土粗糧的口裡忽然進了大米糖水一樣,清新振奮,心潮澎湃。問:「愛軍,你口才那麼好,在哪學的呢?」我說:「不斷地讀書看報,再到火熱的生活裡去實踐。」問:「你真敢把你丈人的權奪了?」我說:「不是我要奪他的權,是革命要奪他的權。」說:「到現在你丈人都不給我家劃房基地,你掌權了要先給我的房基地解決掉。」我說:「每一塊土地都應該有無產階級來掌管,劃房基地要先劃給那些革命者。」說:「我就是革命者,以後你愛軍讓我去為革命死了都可以。」問:「參加革命真的記工分?」說:「革命者要吃虧,但革命者決不會白革命。工分、口糧、房基地,奪權後這算啥兒問題呢?」說:「那你現在就記呀。」答:「放心。三十個人,我一個都不會少。」說:「愛軍,你口才好,以後你要組織我們大家讀報學習,讀報學習也要給我們記工分。」答:「當然要組織,要讀報,要背毛主席語錄,要通讀毛主席的書。革命需要你們吃虧,但革命不會讓你們吃虧。以後你們誰要一口一個工分再革命,你們也小心革命最終也會革到你們的頭上去。」大家就散了。月亮從程寺後的崗沿那兒升上來,無聲無息地移到了村那頭,水溶溶青光一片,白亮亮風光無限。村街上極其安靜,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大家散去的腳步聲,像在水面漂滑的石片樣,由近到遠,慢慢地在開門、關門聲中沉沒了。我把最後幾個問長問短的青年送出門,看著他們走進胡同,消失在樹影和牆後,環顧了程崗鎮的寧靜月色,沉浸在革命已經開始並即將勝利的那種喜悅裡,心裡不免有些叮叮噹噹跳,就彷彿電影上的主人翁立在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海邊碼頭那樣兒,我渴望那當兒我的頭髮能在風中飄起來,衣服能在風中飛起來,可惜那時沒有風,只有淺淺的涼意在夜裡柔和地瀰漫著。有風有海該多好。我要留了一頭長髮立在海邊該多好。我不無遺憾地把手放在我的平頭上去摸著,猶豫著該不該因為革命了把我的頭髮留起來,可就這時候,在我轉身要回到家裡時,從我家院牆拐角的暗影裡閃出了一個人。暴風雨果然降臨了。如驚天霹靂一樣來到了。我說:「誰?!」她不語,一直朝我走。我又說:「誰?」她就到我面前了。我說:「你咋現在才來哩?會都散了呢。」她就突然撲到我身上,渾身哆哆嗦嗦,把雙手吊在我的脖子上,雙唇冰涼熱烈,貼壓在我的嘴上如關門一樣把我的問與怪怨堵上了。我不知道發生了啥兒事,我不知道她為啥兒會突然興奮得難以抑制且大膽無比,英勇無敵。有腳步從街上響過來,我半抱半拖地把她從街中央移到我家門前的黑影裡,然後把她朝我懷外推了推,說你咋能不來參加會?還說這會有劃時代的意義哩。她藉著月色望著我的臉,雙手抓住我推她的一隻手:「你咋知道我沒來?這是我們開的第一次革命動員會,我能不來嗎?」她說,我怕有三長兩短使會議中途夭折,吃過飯我就借口天熱了,去廟裡給我公公送了一把扇,看他那兒沒動靜,又到你丈人家去送了他那天領著人給我扎針忘在那的藥瓶兒,見你丈人在家正聽人家講「七擒孟獲」我就出來了。再到副支書和大隊長家門前走一走,在村頭常聚人乘涼的社員堆裡走一走,見一切照常時,我就來站在這大門外,一邊聽你動員著,一邊在大街上望風聲。她說:「你不怕我們這行動走漏風聲嗎?」我沒說話,望著她就像兩位彼此愛慕、敬仰的革命家傾心已久,不能相見,而在某一個月夜曠野的小道上卻又不期而遇。我把她擁在了懷裡。我不能不把她擁在懷裡。我沒想到她不僅是一個漂亮滾燙、熱情如火的城裡少婦,而且還是一個有能力、有覺悟、有經驗、有見地的鄉村革命家。我把一隻手攔在她的後腰上,將另一隻手插在她的頭髮間,盯著她仔仔細細看一會,最後就在她額上、眉上、耳上、眼上、鼻上、嘴上暴風驟雨般地親吻著,可當我用雙唇又一次去咬壓她的耳唇時,她卻又斬釘截鐵地重複著問了那句話:「你不怕這次行動走漏風聲嗎?」我說:「不怕。因為我沒考慮到的你都考慮了。」瞧,我有多麼好的口才天賦呀,我的話完完全全滋潤了她的心。她說:「愛軍哥,你口才那麼好,生來就是一塊革命的料。你要早回來一年咱們在程崗大隊的革命早就成功了。」我說:「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我們快馬加鞭,一定能讓程崗的革命車輪日夜兼程,飛速向前。待三朝兩日,在程崗大隊革命完,陣腳一穩,就把程崗鎮政府也給革命掉,那時候我當鎮黨委書記,你當副書記。」她說:「天呀……我還不是黨員哩。」我說:「你人不在黨,心早已在黨了。把我丈人拉下馬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程崗黨支部必須發展你入黨。」她被我的話完全感動了,被我送給她的革命禮物擊中了,像餓極了的人收到了一個雪白的蒸饃兒,望著那情如泰山的一份禮,茫然不知所措了。村子裡奇靜無比,月光在她半邊身上流著如水在沙地浸著樣。她的臉正好被門框的黑影遮擋住,那當兒我看不清她臉上是淡淡紅潤還是火辣辣的金紅色,只聽見她的心跳鐘錶一樣響,呼吸粗重如房梁一模樣。不消說,革命又把我們彼此的愛情渠道打通了,情感的激流正在這渠道中飛也似的狂奔著。她說:「愛軍,我心有些慌。」然後就主動把我的手拉在了她的胸口上,她就軟軟綿綿地倒在了我懷裡,就讓我的手在她身上如魚得水一樣游動了。也許,我還不是一個高尚的人。也許,那時候我還不是百分之百的純淨的革命者。也許,就正應驗了「革命者和革命者在一起,他們的一切都是為了革命才不得不為之」那句話,我的手大膽無恥、迫迫切切如蛇一樣朝她的下身游過去。她的下身隱處有汪汪的水漬,彷彿剛剛經過一場傾盆大雨浸泡在水漬裡。我的手在那草地林邊歇住了。我想起在城郊那一次革命音樂的戛然而止,使我沒能對她的渾身進行端詳和欣賞。我想她從頭到腳哪兒都肯定和桂枝不一樣。哪兒都有一種誘人的美和令人迷惘的香味散發在她身上的每一處,頭髮、皮膚、鼻樑、嘴角、Rx房和乳溝,還有因皮帶過緊在肚子上留下的一圈蛇皮花紋兒。我想仔細地朝她的隱處看一看,看夠了,滿足了,最後再做最後的事。可我知道那黑夜裡我不能如城郊一樣端詳她,欣悅她。我只能用手在那林邊、草地上慢慢品味她,像在淺水中脫光雙腳去水草中摘花摸魚一樣兒,不僅是為了去摘花,還是為了享受那花草下的水,看自己在那水中躬背行走的模樣兒,看自己提著褲腿,小心翼翼在水中淺跋淡涉的神態兒,看自己的光腳落在綠草間的泥上緩緩下滑,像不像受驚後的泥鰍要往淤泥中鑽。不消說,在那淺水中慢慢行走著,要比慌慌張張,連蹦帶跳地突然深入進去好得多。突然地深入就沒有一路的風光了,看不見小魚在水草中的歡游了,看不見日光圓圓點點,從草縫和林葉中間漏下去,在那水面閃下光色後,又像一圓圓的金幣沉在水底光滑的泥面上,金光燦燦,把所有水底的草根、花根、樹根和魚洞、蝦窩都給照亮了。我總是忘不掉城郊陽光下對她赤裸的上身精細想像那一幕。我的手在她水淋淋的兩腿間似動卻歇著,似歇卻動著。我用手去品著那月光下水草裡的滋味兒,像要數清那汪汪的水中有多少草莖和鮮花,食指和中指濕水後在水間挑選著花草捻動著。月亮又往東南移動了,影兒在我們身邊走著時,響出絲線頭兒飄落那樣微細的聲音來。我說:「紅梅,你不會罵我是個流氓吧?」她說:「愛軍,你是喜歡我你才這樣哩。」我的心就在她的這句話裡融化了,像啥兒在溫水中浸泡消失了一模樣,人似乎想要漂起來。可這時候從程中街那兒傳來了腳步聲,還有清清楚楚的說話聲。我和紅梅都聽清了那是桂枝領著孩娃們從她娘家回來了。我們兩個都哆嗦一下僵住了。該死的程桂枝!我說:「我們到廟後崗下去。」她說:「忍一忍,明兒早就要砸那牌坊了,待這次革命成功後,我們到村邊的十三里河灘上,那兒成年累月不見一個人。」說完,她就掙著身子走去了,背對著桂枝們走來的方向,像電影裡地下工作者為了躲開盯梢樣拐進了一條胡同裡,把我孤零零地留在那,讓桂枝的腳步冰冷冷地朝我襲過來。你這真真該死的桂枝呀!3牌坊之戰當然沒想到。誰都沒想到。誰能想得到呢?我們在程崗鎮的第一場革命失敗了。我們應該想到的,可我沒想到。那天凌晨,雞叫三遍以後,我悄然起床,沒有驚動任何人,把早已在門後準備好的一把八磅的大錘提在手裡,最後看了看還熟睡在床上的桂枝和孩娃們,我就出門了。我們的集合地點是村北第三生產隊的麥場上。當我到那時,已經有五六個熱血青年等在那兒,他們手裡都提著鋼釬、錘子,還有鐵掀、橛頭啥兒的。有人問:「家什也真的給工分?」我說:「昨兒不是說了嘛。」那人就放心走去了。隨後,程慶林、程慶森、程賢柱、程賢粉、程慶安、程賢清、田壯壯、任齊柱、張小淑、石二狗,陸陸續續都到了。紅梅自然也到了,她比我晚到一會兒。我讓她把準備好的名冊取出來,用一把手電照著亮,把所有的人名、工具和工分登記在那個名冊上,然後按軍隊的程式編了隊,高在前,低在後,男在前,女在後,又用歌聲和口號把隊伍中的雜亂消滅掉,到東方發白,我就帶著這36人的隊伍從程後街往程前街的村南進發了。我們的腳步雖然凌亂,可我們的歌聲卻由凌亂轉向整齊、雄厚了。從麥場到程寺廟前那一段,腳步聲辟辟叭叭,宛若夏日豆地熟豆莢的爆裂聲,然後我一、二、一的口令一出來,那腳步就開始落在了節拍上,再隨著紅梅在隊伍中把《造反有理》的歌曲領個頭,那腳步就徹底富有節奏了。真不愧為都是學生、青年和退伍軍人們,歌聲把大家從被窩帶來的惺忪趕得蕩然無存,把亂糟糟的說話聲也給抹殺光了。紅梅對著隊伍喚:「不唱歌光說話的站出來,不怕扣了工分是不是?」然後隊伍就靜了。紅梅喚:「都唱呀,今天都是雙工知道不知道?唱不出來你們喚出來。」歌聲在程寺前哄然響亮了,每個人的嗓子都爆到了極點上。天亮前的朦朧裡,我們的隊伍向東方,向著東山升起的紅太陽,雄赳赳地從程後街走到了程中街,又從程中街走到了程前街。我們大意了,我們被革命即將初戰告捷的勝利把頭腦沖昏了。我們只注意到許多被從夢中吵醒的人家紛紛打開院落門,揉著眼睛看我們,問:「幹啥呢?」隊伍中會有人得意洋洋答:「革命哩。」問:「天不亮革啥兒命?」答:「天亮前就要扒了『兩程故里』那石牌坊。」那問話的人手就在眼上揉著呆下了,臉上硬了藏青色,知道程崗鎮要和別的村落一樣改天換地了,乾坤翻轉了。可是,我們看到了別人的驚訝,看到了那些站在門口發怔的人,卻沒有發現有更多的門戶是在我們沒有從麥場出發以前就已經打開了,沒有發現還有許多人在那天夜裡比我們起床更早些,甚至沒有發現,從來都是天亮才打開的程寺的紅漆雙扇門,那夜壓根就沒關。我們從程前街朝西頭走去時,東方徹底白亮了,那一灘血似的日頭不知啥兒時候躍在山頂上,把大地、山川照亮了。把村村落落、溝溝壑壑照亮了。在石牌坊上塗了燦燦一層光。就在那高大的牌坊下,我們看見了黑鴉鴉地站了一片人,且似乎各家各戶都有人在那人群裡。他們手裡拿了扁擔、桑杈、菜刀、斧子、鍘刀和木棍,那樣子顯然是要與我們為敵的,是把我們這些革命者當做敵人的。更為重要的是,那近百的人群裡,沒有年輕人,大多都是村裡的成年壯勞力和上歲的老人們。他們發白的鬍子在日光裡像是一團團的火。他們都是我們隊伍中每個人的父親或爺爺,偶而的幾個婦女,卻是我們隊伍裡幾個沒有父親的母親們。我沒有想到那兒會有那麼多的人,沒想到我的丈人程天青在那人群前,牌坊下的一個上馬、下馬的石條上,把雙手插在兩腰間,怒喝喝地盯著我們的隊伍、腳步和歌聲,首先就把我們的歌聲和腳步聲盯得零零落落了。隊伍在他的目光中停下來。腳步和歌聲被他抹殺了。大家在一片死靜中擠擁成了一團一堆兒,都扭頭眼睜睜地望著我。我看見紅梅有些慌,額上的汗細密一層,珠子樣閃在日光下。我大義凜然的走到隊伍前,把雙手插在腰間對著我的丈人喚:「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我們面前有兩類社會矛盾,這就是敵我之間的矛盾和人民內部的矛盾。這是兩類性質完全不同的矛盾。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程天青———」我往前站了站,距我丈人還有十步遠,對著他更大聲地質問道:「程天青,今天程崗大隊的革命青年來這搗毀封建王朝留下的石牌坊,你帶著不明真相的群眾攔在這———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是共產黨員還是封建資產階級的代理人?」我聲大如吼,氣壯山河。我看見我的問話如鋼如鐵,炮彈樣擊中了程天青。他立在那牌坊下的石條上,想說啥可因為理屈詞窮,啥兒也沒能說出來,臉被憋成了青紫色。我吼:「程天青,你回答我的話———你到底是敵人,還是中國共產黨?是把革命者當做敵人,還是把封建資產階級當做敵人哪?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和黨的宗旨相對抗,若不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你就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正如毛主席指出的那樣:如果把同志當做敵人來對待,就使自己站在敵人的立場上了。倘若你自己硬要把自己推到敵人的立場上,你就別怪你這個女婿六親不認啊!」他的臉從青紫變成蠟黃了。我吼:「不回答我的話,你就讓被蒙蔽的群眾撤回去!」他沒有讓群眾撤回去。他把頭朝群眾那邊用力扭一下,又用力朝我們這邊擺一下,把他最特殊的一道命令下達了。我以為那些拿著扁擔、菜刀、棒子的社員群眾會朝我們殺過來,沒想到他擺了一下頭,那些人都把菜刀、棒子、扁擔放下了,都朝牌坊兩邊挪了挪,就從那人群中走出了六七個七八十歲的老漢和老婆,他們分別是程賢柱的爺、程賢清的爺、程慶林的爺和田壯壯的奶。還有那個從來都跟著閨女吃穿的程慶安的老外婆。他們手無寸鐵,卻面不改色,又讓人看不出他們對孫子、孫女們的革命激情有絲毫的懼怕和壓制。然而,她們在日出中飄揚的白髮和滿臉歲月的深皺,成了他們最有力的武器。他們一邊從牌坊下邊顫巍巍地走過來,一邊淚淒淒地喚著自己孫子、孫女的名字說:「賢清———快和爺一塊回家去,你這不是革命哩,你是朝祖宗頭上砸錘的呀。」「慶林———爺求你了,回家去吧,咱再窮也不能掙這扒祖宗牌坊的工分呢。」「慶菊、慶華,跟奶奶回家呀,你們要扒牌坊就先把奶奶埋在牌坊下!」……隨著一片老人哭淒淒的喚,緊跟著,那些做爹做娘的都傾瀉過來了,他們叫著自己孩娃們的名兒,口裡說著和老人們一個意思的話,轉眼間就把革命的隊伍衝垮了。就把他們兒孫們手裡的鐵錘、鋼釬、鐵掀奪去了。那一刻,牌坊下一片亂麻,叫聲四起,日光被人流沖碎後紛紛跌落,半空裡人們哭喚的唾液四處飛濺,公路上堆滿了同志們回家的黃色腳印和汪汪說話聲,路邊上扔掉了無數的棍子和繩子。隊伍就這樣水來土掩了。初綻在春天的鮮花就這樣在寒流面前萎縮了。革命就這樣夭折了。紅梅在路邊上把雙手喇叭在嘴上高聲喚:「同志們,戰友們!我們不能走,大家要留下!親情不是敵人,可我們不能做了親情的俘虜,我們沒有被階級敵人打敗,可被爹、娘、爺、奶打敗了,這是我們最大的恥辱啊!」我從路中央疾步跑到程天青對面的另一塊登馬石上,又站到石牌坊半人高的立柱上,比紅梅更大聲音地叫:「戰友們,同志們!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大家一定要加強紀律性!一定要留下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大家一定要擦亮眼睛,一定要看到我們今天的行動,是關係我們黨和國家的命運在程崗鎮生死存亡的大問題,是毛澤東思想和封資修在程崗第一次交鋒拚殺的大問題,是關係到每一個人吃不吃二遍苦、受不受二茬罪的大問題。為此,我請求大家不要走,請求大家留下來。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我和紅梅的喚叫聲在牌坊下穿越飛蕩,四海飛揚。天上、地下、路邊、麥田、村裡、街中,還有朝遠處蔓延的耙耬山脈,到處都是我倆紅淋淋的喚,到處都是我們酷烈飛揚的激情和狂熱。已經有人從爹、娘的懷裡掙著留下來,可這時候紅梅的丈夫程慶東從人群出來了。他上來扯抱著紅梅如扯抱一個瘋子樣。紅梅彈掙著把她男人的眼鏡打掉了,把他的衣服扯爛了。我看見紅梅怒吼著,半是絕望、半是吶喊地望著我。我從半人高的石基座上跳下來,想要去拯救紅梅時,有一聲雪白血紅的耳光響在我的左臉上。我娘在我面前出現了。「滾回去!」我娘罵著說,「你敢再胡鬧一下,我就撞死在這牌坊上!」…………牌坊之戰就這樣宣告失敗了。在程崗的第一場革命被封建資產階級在程崗大隊的代理人程天青扼殺在了搖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