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件事,柳依依和秦一星的關係有了一些變化。柳依依想著,你既然不能給我明天,今天就應該對我更好,付出更多。苗小慧早就把形勢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卻總是在遮遮掩掩。
這天秦一星來康定,柳依依就哭了。秦一星說:「怎麼又哭了呢?」柳依依說:「我哭我的青春!」秦一星說:「你暫時沒著落,留在我這裡,我還是對你好。沒有我你的青春就年年二十三?」柳依依無話可說。不能離婚,有言在先,不耽誤自己,也有言在先,自己是願者上鉤。這個男人,他早就把退路設計好了。自己怎麼樣,那不是他的責任,也的確不是他的責任。
再往後柳依依發現,秦一星不像以前那麼需要自己了。他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發信息,但色彩已經淡了。以前總是他叫她去康定,現在是要她叫他了,她如果不叫,兩人就見不了面。非得找一個人傾訴。苗小慧要結婚了,柳依依不想去打攪她的好心情,更不想讓她的幸福反襯出自己的痛苦是多麼痛苦。柳依依給阿雨打了個電話,阿雨說:「今晚你不想來看看我的新房子嗎?」晚上柳依依就去了,進門看見阿雨心裡驚了一下,一年多不見,她身體有了微胖,臉上也不那麼潤澤了。到了客廳又吃了一驚說:「這麼大的房子,這麼漂亮!」阿雨說:「要不你也搬過來,還空著兩三間呢。」阿雨的臥室是最小的那一間。柳依依說:「怎麼不住那間大的呢?」阿雨笑了一下說:「那間有三個門,通客廳陽台廁所,晚上心裡惴惴的,這間把門閂死就安心了。」柳依依說:「你還是要找個人保護你。袁總呢?」這樣就打開了話題,柳依依感到了輕鬆。阿雨說:「男人在關鍵時刻都是自私的,你不能去設想他會為了你而不自私。」柳依依說:「也難怪他,他有兒有女的,他不會為我們做那種犧牲。」阿雨說:「那時候要你別跟記者去扯,你不聽我的。何必把別人走過的絕路再走一遍?」又說:「別人的教訓總是沒有用的。人吧,到什麼年齡懂那個年齡的事,不到那個年齡,別人怎麼說也白說。怕就怕她天真到可愛,到那個年齡還不懂那個年齡的事。」柳依依說:「我那時怎麼吃錯了藥中了邪似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阿雨說:「誰讓你是個女人!」又說:「這年月做個女人是越來越艱難險惡了。當慾望越來越偉大神聖,女人就越來越渺小卑微。在慾望的眼光中女人的有效期就那麼幾年,十年吧,剩下的就是垃圾時間了。垃圾時間中的女人是什麼?這些年女人的地位下降得太厲害了。」
十二點多鐘,柳依依回學校去。校園裡很安靜,她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忽然就有了一種滄桑感。她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跨入校門,就這樣,八年過去了。有個男生在某個黑暗的角落唱著「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她忽然覺得這歌非常殘忍,「謝謝你給我的愛,陪我走過那個年代」。一聲「謝謝」,小芳的青春就被抹掉了。那麼輕鬆地抹掉了。現在那個小芳在哪裡?她過著怎樣的生活?沒有人去想這些問題。男人們只要女人的青春,就像吃菜,只吃那點菜心。他們發明了很多說法,來表達自己的需求:不管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愛情是一段一段的,每一段都是真的;自然法則;給愛情以自由,而不是枷鎖;對男女之間的事情要有平常心,結果並不重要;結婚證不過是一張紙;婚姻壓抑人性,好多,好多。屁話,都是屁話,這是一個個的黑洞,挖好了只等你一腳踏進去。這些屁話都是說給女孩聽的,一旦你沒了青春,連這些屁話都沒人跟你說了。誰會有心情來騙你。
心裡折騰了無數個來回,像上甘嶺上的拉鋸戰,終於說服了自己去開闢新的生活。真正行動起來,柳依依又一步三回頭。這幾年來,秦一星對自己的照顧太周到了,還有誰會對自己這樣好?
柳依依下定決心要突圍,從對秦一星的依戀之中衝出去,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柳依依對愛情已經不抱希望,不相信自己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還會對誰有真正的激情。白天她拿著飯盒走在校園裡,看著熙熙攘攘中那麼多面孔,在心裡唱著:「情滅了,愛熄了,剩下空心要不要?」她知道自己剩下的只是一副軀殼,內心是空了,再也無法點燃。阿雨說,越來越多的男女走到一起,有著合夥經營的意味。能夠合到一起就是最高的期盼,哪裡還敢想像純情?純情是不計較得失的,合夥則要把賬算得一清二楚,也許這是市場時代新的愛情法則。這是不同的,黑白分明。邊算賬邊享受和諧的家庭生活,那可能嗎?
心冷到了極處,倒生出了一點溫暖,一點期盼。這是從黑暗的最深處往亮處看時產生的微光。有一個男人,不敢想他心中沒有重重疊疊的記憶,也不敢想他對自己沒有二心,只要他不棄不離,記得有一個家,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在等他,比如像秦一星那樣,那就算可以了。還能抱多大的希望?這樣想著,柳依依感到了一種輕鬆,一種解脫。全部的浪漫和詩意都不敢設想,所盼望的,只有那一點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