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後與齊華通了一次電話,他說余鴻文先生已在四個月前去世,他也剛剛從余鴻文先生的女婿那裡聽說。我問,老人安葬在哪裡。他說骨灰盒暫時安放在一個殯儀館的安靈堂。正巧,與我父親是同一個殯儀館。

那天下午,馬蘭在家裡陪媽媽,我一個人去了殯儀館的安靈堂。馬蘭太敏感,那樣的地方不適合去。

在安靈堂,我祭拜了爸爸和余鴻文先生的靈位。他們的位置,離得不遠。我特別向余鴻文先生的靈位深深鞠了一躬,他是祖父輩的長者,又是我爸爸、媽媽的婚姻大媒,因此,也是我生命起點的攢合者。

我的事情做完了,順著安靈堂的甬道離開。突然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笑容,那是一個骨灰盒上一幀發黃的照片。一看名字,原來是我的忘年之交徐扶明教授。他還是用那種憂鬱而幽默的眼神看著我,我立即退後一步,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引起了我的注意,覺得這裡可能還有其他文化界人士,便放慢腳步,左右打量。這一打量不要緊,就在徐扶明教授的對面,我看到了曾遠風的名字。走過去看生卒日期,他是八個月前去世的。

我又回頭看看徐扶明先生的骨灰盒,只隔了一條甬道。立即想起徐扶明教授那次給我講的話:「老弟,人生如戲,角色早就定了。有人永遠是打手,有人永遠挨打。」

我想與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商量,能不能把這兩人的位置移開一點,不要靠得那麼近。但一想這必須通過雙方家屬,非常麻煩。而且,說不出理由。

走出安靈堂大門時我又停步了。我的眼角彷彿掃到,就在最靠大門的地方,有一個骨灰盒上的名字有點奇怪。也姓余,這是首先吸引我的地方;再看,叫余頤賢,原來是他。家鄉的盜墓者,又做過不少好事。真是他嗎?他什麼時候到了上海?會不會是同名同姓?從骨灰盒上的生卒年份看,他是在九年前去世的。

我希望真是他。從故鄉山間的月色下一路走到這裡,很不容易。

《吾家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