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來閣真人說:且看當年農村排演“樣板戲”曲曲折折的故事,以及不合規矩的男歡女愛……另:真人敬告各位博友,近期因為要趕著寫完一部長篇小說,拜訪和回訪博友可能要減少。見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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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隊排演“樣板戲”,吳秋生革命遇挫折
“春,拴牢叔請你呢。”陰曆已經是臘月二十了,天黑時候,何蓉蓉來找春。
“還‘請’我哩?不用‘請’,叫一聲我都趕緊去了。‘請’我做啥哩?”春問。
“宣傳隊排戲,拴牢叔叫你去吹笛子。”
宣傳隊全稱叫“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其實就是村裡的業餘秦腔劇團,每年春節前後都要組織起來排演。過年唱戲是關中幾乎所有村莊的習俗和慣例。
“哦,這事。去就去。”春說。
“你就應該去嘛。”何蓉蓉一雙美麗的丹鳳眼狡黠地撲閃。
“你還會唱戲?”走到路上,春問何蓉蓉。
“不會。”
“不會你在宣傳隊做啥呢?”
“不會唱戲還不會跑腿打雜?我是團支部委員嘛。”
後來春知道,何蓉蓉嗓音不行,調子高了就唱不上去,在宣傳隊真是跑腿打雜服務,只在《沙家濱》裡演讓刁小三追著跑的少女,只有一句台詞:“你幹嗎搶包袱?”刁小三接著說,“搶包袱?我還要搶人呢!”就完了。
春上小學時住在華陰,秦嶺山下竹林茂密,他和小夥伴隨便斫回來一根粗細合適的竹子,截成段,再拿火筷子比照著現成的竹笛燙幾個眼兒,一支新的竹笛就做成了。他讀書的小學後面有大片葦子,午眠時從圍牆倒塌的豁口溜出去,將當年生的粗壯葦子截成段,把裡面的薄膜先用小刀削得露出,再用手捻成繩狀,用小木棍朝相反方向一捅,拉出來,就得到圓柱狀的笛膜。他的一個小硬皮筆記本裡夾了許多這樣的自製笛膜。剛開始學吹笛子,春的口型正確但卻吹不響,小夥伴中另有一人下嘴唇伸得比上嘴唇長,竟然對著笛子的進氣孔能吹出聲音來。那夥伴對春的嘲笑成了他學會吹笛子的動力。後來春就成了一群小夥伴中笛子吹得最好的,並且學會了識簡譜。
“春,咱這劇團文武場面就少個吹笛子的。前幾年你唸書呢,我把你會吹笛子忘了。這下好,你就給咱好好吹。”何拴牢受大隊革委會委託,負責“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的組織工作。他對春的加盟喜不自勝。
何拴牢所謂的“文武場面”即樂隊。武場面是打擊樂,樂器包括板鼓、梆子、察、搧子(大察)、銅鑼、大鑼等,其中板鼓手相當於樂隊指揮,由謝頂頭的登瀛他大擔任。文場面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管絃樂,領銜的秦腔看家樂器板胡,再有兩把二胡,其中一個二胡演奏者跟前放一把嗩吶,要緊處吹幾聲,再就是春的笛子。演奏板胡的首席樂手吳秋生,是一位初中畢業就回鄉務農的小伙子,人很聰明。
排戲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冬季農閒,不僅晚上排,白天也排,畢竟離過年沒有幾天了。革命樣板戲《沙家濱》走台走得差不多了,“演員”們也把唱詞台詞記住了,剩下的工作就是串起來,弄得熟練一些。儘管鄉親們看戲對於“演員”出錯並不挑剔,有時候錯了還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喜劇效果,但畢竟排演的是樣板戲,何拴牢和宣傳隊的人都不敢馬虎。
曾經在正式劇團唱過旦角的雷建海是事實上的導演。《沙家濱》這齣戲沒有適合雷建海演的主要角色,他就在做導演的同時飾演配角——新四軍戰士“十八棵青松”之一。飾演主要英雄人物郭建光的卻是女人,原因在於雷莊大隊尋不出一個嗓音好形象好、能勝任這個角色的男演員。雷建海生末淨丑旦啥都能比劃,他不厭其煩地給那個演郭建光的、個子高高的、臉蛋圓圓的、眼睛大大的雷春蘭說戲,糾正唱腔和動作,一遍一遍示範,手把手地讓雷春蘭把每個動作做到位,尤其是每場戲結束時亮相的動作,要比劃得跟譚元壽在京劇裡那式子完全一致。
“春蘭,你吃住咥!我就不信女的演不好郭建光。”雷建海鼓勵雷春蘭說。剛開始確定郭建光扮演者時,包括何拴牢在內許多人都反對讓雷春蘭女扮男裝,因為正規樣板戲裡沒有這樣做的。後來因為雷建海堅持,再加上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所以將就了。
經過雷建海和雷春蘭共同努力,郭建光角色的塑造也算差強人意。
春來到宣傳隊,《沙家濱》的排演很快告一段落。經請示大隊領導,宣傳隊決定再排演一出樣板戲,因為大過年的不能只演一個場次,也不能同一齣戲翻來覆去地演。最後選定排演《紅燈記》,原因春節將近,《紅燈記》去年演過,只做恢復性排練即可,時間完全來得及,但實際操作起來,也還遇到了一些困難和問題。
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原先扮演李奶奶的女演員正坐月子。李奶奶是劇中主要人物之一,而且需要唱念做打全套功夫,隨便找個人代替不了。雷建海提出由他來扮演李奶奶,立即引起一陣哄笑。
“排《沙家濱》你要演阿慶嫂,這陣兒又要演李奶奶!你乾脆演李鐵梅得了。看你臉上那些褶子拿啥能抹平!”
“建海哥咋淨想演女的呢?等啥時候老戲恢復了,你演你的秦香蓮、王寶釧,都成。樣板戲裡頭阿達有男的演女的?”
“你湊合演個叛徒王連舉算了。要麼就賣木梳的。”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把雷建海一陣諷刺挖苦。
“那你的說,李奶奶叫誰演呢?沒有李奶奶《紅燈記》咋排呢?”雷建海說的也是實際問題。起哄諷刺挖苦雷建海的那些人面面相覷沒有主張。
“你的說,還有啥好辦法沒有?要是沒有,就叫建海哥唱。戲總要唱嘛,咱都給大隊把牛吹下了,社員都知道了,《紅燈記》非排不可。”何拴牢說。
何拴牢這樣說,雷建海很得意,其他人雖然覺得不好,但又沒有更好的主張。
“我還有個辦法。我先說出來,拴牢哥你看成不成。”拉板胡的吳秋生慢條斯理說。
“你說,你說。”
“劉家村有個女子叫劉喜鳳,她姐就是縣劇團的名角劉綵鳳。這你的都知道吧?年俟劉家村演《紅燈記》,喜鳳演的李奶奶。年齡雖然不大,人家演老旦簡直絕了。今年劉家村宣傳隊沒成立,咱把劉喜鳳借來。那女子想唱戲恐怕喉嚨早發癢哩。把她叫來就能唱,大不了戲唱畢了咱大隊給那女子裝上二斗麥。”
“哎,這不是個好辦法嘛!”何拴牢聽吳秋勝說完,興奮得兩眼放光,“就這麼咥。我給大隊領導說一下,就叫劉家村那女子來演。”
“那女子要是扭捏,你把婦女大隊長玲芳叫上去請,保險一請一個准,玲芳是劉喜鳳她親姨。”吳秋生說。
“你這熊,啥都知道!”何拴牢誇讚吳秋生說。
所有人都很高興,只有雷建海很失望。
劉喜鳳一請即到。她試了一嗓子,果真字正腔圓,音色圓潤,音調高是高低是低,與伴奏相趣相諧,說明這女子樂感很好。劉喜鳳中等身材圓臉,扮演李鐵梅也許不合適,扮演李奶奶身材和臉型恰到好處。
“秋生哥,你那弦有些高。”劉喜鳳剛剛當眾唱完一段“鬧工潮”,興奮得臉紅,“把我掙的。”她嬌嗔地望了吳秋生一眼,臉就更紅,紅到了耳朵根。
“不高,不高。這是標準的F調,拿春的笛子上的弦。春你說是不是?”吳秋生不知怎的臉也有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