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三日,拓跋野每天煎煮草藥,為丁香仙子與乘黃、青蛇療傷。
諸夭之野水土肥沃,草木豐茂,各種奇珍草藥皆能尋著,再加上拓跋野雄渾真氣相輸,霄昊恢復得極快,到了第三日中午,已能奔馳如飛,雖然速度遠較星騏為慢,但比之其他靈獸飛鳥已快了不少。四青蛇亦行動如常,能自行吞下野豬進食了。
反倒是丁香仙子的心脈、經絡被廣成子、公孫嬰侯兩大絕頂高手接連重創,體內「長相守」寒毒又漸漸發作,難以痊癒,僅能起身緩步而行,即便如此,已大大超過了她的期許,對拓跋野的惡感又消減了幾分,但嘴上卻依舊冷嘲熱諷,挖苦他忒不中用。
拓跋野不以為忤,流沙仙子卻惱得牙根癢癢,若不是還要靠她領路,找著三天子之都,早就萬蠱加諸其身了,一洩怒恨了。
姑射仙子則心神恍惚,終日如在夢中,拓跋野方一靠近,立時臉紅心跳,侷促不安,不敢與他有片刻的獨處。夜裡躺在石床上,懷著鮫珠與情蠶,聽著數丈外他那均勻而香甜的呼吸,更是輾轉反側,情迷意亂。若是聽天由命,倒還罷了,偏偏命運的龜占此刻落入了自己的手中,此種矛盾煎熬,實難描述。
到了第三日傍晚,水妖大軍果然重重迫近。從峰頂上極目四眺,白帆共波濤洶湧,落霞與群鳥齊飛,成天上萬的黑衣鐵騎夾雜著炮車,浩浩蕩蕩,每行一里,便亂炮齊轟,火浪轟鳴縱橫,接連不斷地撞入石林,炸得山崖崩塌,亂石飛舞。
拓跋野等的就是此刻,真氣鼓舞,將洞壁上的文字盡數抹去,又凌空移來大石,覆蓋在清蘿仙子的墳頭,心潮洶湧,縱聲長嘯,道:「走吧!」抓住姑射仙子的手,翻身躍上霄昊,朝外如電飛馳。
流沙仙子現在雖不情願,也只好與丁香仙子共騎星騏,緊隨其後。留下那四條青蛇盤捲在洞口,昂首嘶嘶吐芯,戀戀不捨。
狂風撲面,山崖倒掠,四周轟隆連聲,碎石亂舞,不斷有石峰被火炮炸得轟然倒塌,雪崩、瀑布似的從他們身前、身後湧落,耳邊轟鳴不絕,什麼聲音都聽不清楚了。
霄昊、星騏越奔越快,昂首長嘶,四蹄一揚,驀地高高衝起,直飛藍穹。
群山漸小,大地倒掠,低頭望去,原野上密密麻麻的水妖大軍,如怒潮洶湧,紛紛仰頭轉向,隨著他們朝北狂奔。「轟轟」連聲,道道紫紅色的炮火刺目飛起,掀捲滾滾熱浪,呼嘯衝來。
拓跋野嘯歌聲中,意守丹田,五行真氣如激光流舞,週身一鼓,陡然盪開一個巨大的、太極似的絢麗光輪。
眾人眼前一亮,震耳欲聾,正下方的四道炮火頓時如彩菊怒放,轟然炸散。旁邊的火光則如赤蛇狂舞,朝外搖曳紛飛,激撞在霞雲中,光焰迤邐,滾滾破空。遙遙望去,彷彿星河澎湃,漣漪漫天。
隆隆狂震,無數的火光繽紛墜落,衝入下方人潮,紫焰炸舞,人仰馬翻,慘叫、驚呼聲登時大作,猶如怒海險灘,亂作一團。
流沙仙子咯咯大笑,拍手稱快。乘黃長嘶,馱著四人風馳電掣,朝海上疾速飛去。
下方號角突起,戰鼓咚咚。水妖大軍很快又恢復了陣容,如潮狂奔,萬千飛騎沖天掠起,圍追而來。幾在同時,北邊那片遼闊的盆地叢林中,絢光一閃,如隕星倒舞,來勢洶洶。
「翻天印!」姑射仙子心中大凜,拓跋野亦不敢大意,凝神聚氣,喝道:「乘黃兄,飛得再高些!」霄昊、星騏齊聲長嘶,奮蹄高躍,如天馬行空,瞬間又朝上飛沖了一百餘丈。
翻天印呼嘯飛旋,疾衝而至,但畢竟相去甚遠,接近四人下方時,已如強弩之末,光浪大減。
拓跋野大喝一聲,氣如太極盤旋,絢光暴舞,天元逆刃彷彿閃電破空,劃過一個刺目的「之」字,猛然削劈在翻天印的外側。
「轟!」氣浪滾滾,如漩渦鼓舞,頓時將乘黃朝北高高推起;翻天印被反撞之力所激,則如彗星般拖曳絢光,朝南飛旋急墜。
水妖大軍大駭,紛紛策獸奪路狂奔。只聽一陣地裂山崩似的狂震,絢光沒處,群山搖蕩,大地如驚濤怒湧,整個地表似乎都被掀翻起來了,層層疊疊,剎那間衝起數百丈高的黑雲土浪,遮天蔽日。
拓跋野氣息翻騰,遙遙俯瞰,原野上猶如漩渦狂舞,朝著四面奔騰席捲,所到之處,山嶽崩塌,草木紛飛,大地不斷地迸裂掀捲,那些水妖騎兵逃得稍微慢點兒,立時被「狂潮」卷噬,和亂石、碎木一齊拋飛亂舞。
丁香仙子心下駭然,想不到這神印之力一至於斯!暗想:「即便這些水妖沒有這些神炮,也未曾偷襲,兩軍對戰,單憑這翻天印,我縱有五萬聯軍,只怕也非敵手。」雄心盡去,大感懊沮。
殊不知她也高估了這神印之威力。翻天印雖然狂猛無匹,勢可裂地,但越是沉重的神兵,越是難以御使。
正所謂「殺敵一千,自折八百」,廣成子雖然真氣雄渾,妖法通天,但要將此印威力發揮極至,損耗的真元也極為巨大,此刻這番交手,雖然有驚天裂地之勢,但受其反震,亦大受其苦,至少兩個時辰內,再難恢復元氣。
丁香仙子未受傷時,修為與他不相上下,他若真敢孤注一擲,耗盡真元馭使天翻印,重創蠻族大軍,丁香仙子亦可趁機將他誅殺。這也是為何高手相爭,均不敢全力而搏,總要留上幾分餘力的緣故。
拓跋野深明此理,一擊得手,再無顧慮,騎著乘黃直衝而下,朝海上飛去。
水妖飛騎號角凌亂,集結追來。亂箭齊飛,縱橫飛舞,卻都追不上乘黃閃電般的速度,紛紛力竭而落。唯有東面呼聲大作,數百隻巨翼蝠龍來勢極快,火箭飛舞,橫射而來,被拓跋野氣浪震盪,繽紛亂彈。
當先那人形如男童,額頭上一隻藍眸寒光電射,赫然正是西海老祖。這數百隻西海蝠龍是他最為精銳的飛騎,速度猶如閃電,若在平時,宵昊自能將它快速擺脫,但此刻傷勢初癒,竟被這些蝠龍從斜側方漸漸追上來。
當是時,大地轟隆,震動不絕,南邊窮山諸峰雪崩滾滾,白霧濛濛,北邊海面則狂濤劇起,海嘯洶洶,停泊在沿岸的水族戰艦紛紛被掀翻推飛,撞落在礁石叢中,桅斷艙裂,一片狼籍。
拓跋野心中一動,回眸笑道:「仙子姐姐,如此良辰美景,我們去沖衝浪,如何?」騎獸急掠而下,往那滾滾如沸的驚濤駭浪沖去。
狂風撲面,水氣森森,姑射仙子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從背後將他緊緊抱住。「嘩!」大浪飛搖,前方衝起一面百丈高的巨大水浪,宛如山嶽壓頂,朝他們急撞而下,力勢萬鈞。
當年在古浪嶼上,拓跋便常常帶著芊芊騎乘白龍鹿衝浪玩耍,深諳此道,縱聲長嘯,駕著霄昊反轉飛沖,踏著浪頭高高拋起,順勢直衝藍穹。
姑射仙子眼前一花,一顆心直欲迸出,還不等驚呼出聲,天旋地轉,已高高衝向喧沸的海面,驚魂未定,又是一排狂濤怒浪從右側兜頭咆哮,乘黃筆直電馳,堪堪從那卷狂浪下急衝而出。
她呼吸窒堵,芳心忐忑,抱著拓跋野在驚濤駭浪中跌宕飄搖了片刻,驚惶大消,漸覺有趣。只聽流沙仙子驚呼迭出,既而縱聲大笑,回頭望去,星騏亦步亦趨,緊隨其後,而那數百隻蝠龍亦高沖低掠,窮追不捨。
拓跋野喝道:「抱緊了,別撒手。」驀然揮舞天元逆刃,銀光矢矯迴旋,劈入身後大浪之中。「轟!」光波蕩處,海面如炸。星騏身後驀地衝起滾滾旋流,彷彿青龍盤舞,咆哮破空。
衝在最前面的兩隻蝠龍避之不及,頓時被捲入其中,「喀嚓」脆響,那對巨翼瞬時絞扭,軟骨斷折,尖叫著墜入漩渦,消失不見。
西海老祖大駭,駕鳥疾飛而起,眾水妖也慌不迭的驚呼上衝,稍有不及,立刻鮮血狂噴,被那巨浪掀翻,一頭栽入怒海之中。
流沙仙子拍手叫好,心中一動,抓出一隻海蟲蠱,測好風向,驀地揚擲出去。碧粉濛濛,被海浪一卷,頓時洇水孵化,變成細小如螢的飛蟲,綠光閃爍,隨風朝著眾蝠龍撲去。
只聽嗤嗤之聲大作,十餘隻蝠龍遍體青煙直冒,巨翼、尾鰭瞬時灼穿了數百個小洞,失向亂轉,接連飛撞在一起,悲鳴著墜入海中。
乘黃雙獸在拓跋野駕馭之下,這般上衝下折,捉迷藏似的在狂濤怒浪之間跌宕穿梭,蝠龍身型龐大,遠不如他們靈活,被這般戲耍玩弄,無不暈頭轉向。
拓跋野不時揮舞氣刀,掀捲渦旋氣浪,稍有不慎,水妖立即連人帶鳥,被怒濤撞的粉身碎骨,再加上流沙仙子神出鬼沒的蠱蟲奇毒,更是讓他們苦不堪言,魂飛魄散。
不過片刻,那數百隻蝠龍只剩半數,似心生恐懼,任水妖如何鞭策,也不敢再窮追猛趕。
西海老祖大怒,喝道:「不中用的孽畜!」一掌擊下,將蝠龍頭顱擊得粉碎,順勢高高躍起,斬妖刀光芒怒舞,陡然衝出十餘丈遠,朝拓跋野遙遙電斬而下。「嘩!」刀芒怒卷,海浪滾滾分湧,彷彿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海溝。
拓跋野後背寒毛直乍,眼角瞥處,見左下方一艘戰艦隨波劇蕩,心念一動,哈哈笑道:「來得正好!」騎獸往下疾衝,默默計算著海浪傾搖的節奏,驀地疾旋定海珠,奮起週身真氣,一刀斜斬反撩。
絢光螺旋怒舞,飛龍似的破入狂濤之中,「轟!」大浪怒湧,海面如掀,被那定海珠神力一激,威力更增數倍,方圓數里海水都隨著天元逆刃的弧光凌空捲起,形成一個見所未見的滔天巨浪!
狂濤怒吼,暮色如遮,那艘戰艦更如離弦之箭凌空飛旋,光浪炸舞,偌大的巨艦被那氣刀撞得粉碎,斷木橫飛。
西海老祖胸口如撞,腥甜翻湧,亦身不由己地沖天拋飛而起。巨浪滔滔拍落,身後眾水妖卒不及防,連哼也不及哼一聲,就被撞得沖天飛散,紛紛跌入百丈開外的波濤之中。
拓跋野哈哈大笑,縱聲道:「多謝各位相送,青山不改,碧海長在,三天子之都再會!」騎著乘黃沖天飛起。
晚霞如火,落日西沉,萬里南海金光粼粼。在那隆隆不絕的震動聲中,四人越去越遠,終於消失在北邊天際那暗紫金紅的雲層之中。
※※※
正午,萬里藍天瞧不見半絲雲朵,碧山如螺髻,在烈日的照耀下閃著慘綠的光,除了綠色,還是一望無垠的綠色。除了下方那喧囂如浪的蟬聲,整個世界都彷彿凝固了。
好不容易吹來一陣清風,微感涼意。乘黃歡嘶,流沙仙子「呀」的一聲,指著左下方的山腳,叫道:「溪水!我瞧見溪水啦!」紅彤彤的蘋果臉上汗水淋漓,瞧來更覺得妖媚可愛。
這三日來,他們穿掠南海,越過南荒蠻族各國,向西飛掠,沿途故意留下蛛絲馬跡,引領廣成子、西海老祖等人來追。今晨跨過赤水北岸之後,進入數千里不毛之地,觸目所及,儘是沙粒、蟲蛇。烈日當頭,乾渴難耐,好不容易見到連綿青山,無不想盡快找到水源,暢飲方休。
姑射仙子卻搖了搖頭,道:「再過十里地,繞過望桂山,便是琅琊國了。琅琊國周邊數百里的溪流、湖泊都被菌人下了毒,唯有桂林八樹的水源才是乾淨的。咱們到那裡,再做休息吧。」
流沙仙子從前對南荒一帶瞭如指掌,此刻雖已失憶,被她這般提醒,仍有些依稀記起,嘴上確仍不服氣,哼了一聲,道:「普天之下又有什麼我解不了的蠱毒?區區菌人,又有什麼可怕?」
丁香仙子冷冷道:「你既然這等厲害,為何還要眼巴巴地隨我前往蒼梧之淵?不如略顯神通,將我身上的『長相守』一併解去,也好叫我感恩不盡。」
流沙仙子咯咯笑道:「老妖精,我去蒼梧之淵,是為了看那『三天子心法』,你當真是為瞭解那區區寒毒麼?什麼『長相守』,早已被我化解乾淨啦,可不像某些人,鼻涕長流,可憐呀,可憐。」
拓跋野見她們鬥了幾日的嘴,仍是興頭不減,不由微微一笑,心中卻又有些奇怪。一路行來,丁香仙子的寒毒確是發作的越來越加厲害,但流沙仙子卻似渾然無事,此中緣由,實難索解。
四人朝西飛掠,繞過一座連綿雄偉的山嶺,視野陡寬。前方是一片幅員萬里的碧綠森林,樹木參天,起伏如海。中央隆起一道山脈,迤邐北折,像一條青龍伏臥於野。
琅琊國終於到了。
琅琊國是南荒最為神秘、也最讓歷代赤帝頭疼的番邦。這片綿延萬里的參天密林,其實只是由八棵巨大的桂樹叢生形成,林中珍禽異獸不計其數,肆虐南荒的凶獸多出於此。但最讓人膽寒的,卻是生活在這裡的、樹以百萬計的菌人。
這些侏儒身不盈寸,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和繁殖力。生性凶殘多疑,耳目聰靈,對千里之外的風吹草動也瞭如指掌。行動極快,能從口中噴出各種毒霧,手指如毒爪,是天生的殺人利器。
單個相戰時,自無甚威脅,但他們多是成群結隊,如螞蟻、蜂群般四處劫掠,大到猛犸,小至螞蟻,無不是他們的腹中食物。可謂南荒九大蠻族裡最小,而又最凶悍的一族。當年火族傾盡全族之力,也不能將他們消滅,反倒因此損失慘重,不得已只有招降加以利用。
朝北越過桂林八樹,跨過流沙河,就是傳說中有去無回的九嶷火山。拓跋野雖不願停留於此,但過了此處,更無水源,唯有先養精蓄銳,才有把握在那凶險莫測的九嶷山中找到三天子之都。
當下凝神俯眺,瞧見那山嶺東側白光閃爍,一道山泉迤邐流下,更不遲疑,駕馭著乘黃朝彼處衝落。
林海洶洶,異香撲鼻,衝入那茂密的樹陰,涼風撲面而來。四周枝葉交疊,密密麻麻,果然全是參天桂樹,映得眾人肌膚皆碧。就連山壁上參差叢生的灌木,也找不到任何一種其他的植物。
蟬聲密集,光影搖動,眾人站在山石上,環身四顧,除了簌簌振翅的飛鳥,並無瞧見任何異動,心下稍寬。
拓跋野道:「咱們喝足了水,灌滿皮囊,即刻出發。」俯身掬水,剛觸到渴裂的雙唇,「咻咻」之聲突然大作,立覺不妙,喝道:「小心!」天元逆刃瞬間出鞘,弧光怒掃。
四周銀芒密舞,突然湧起一大片的濛濛綠霧,姑射仙子等人眼前一花,手足已被萬千蛛絲死死纏住,既而「哧哧」連響,那銀絲又被天元逆刃迅疾掃斷。唯有丁香仙子真氣虛弱,站立不穩,登時被凌空拽起,直掛樹梢。
三人轉頭環顧,又驚又奇,周圍樹梢、枝葉之間,突然多出了無數個淡綠的小人,人不盈寸,雙耳倒長得不小,不斷地四處轉動,碧綠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又是仇恨又是驚恐,十指尖長,綠油油的閃著螢光。想必就是惡名昭著的南荒菌人了。
那萬千銀絲便是由他們手指激射而出的獨特「菌絲」,一旦粘上,極難甩脫。適才的綠霧亦是他們口中所噴的毒氣,拓跋野等人雖早已在舌下含了流沙仙子的辟毒丹,被其一熏,仍有些頭昏眼花。
這些菌人對他們似是頗為恐懼,交頭接耳,不敢輕易靠近,一個頭纏綠帶的小人跳到丁香仙子的臉上,眼珠滴溜溜地轉了片刻,強作鎮定,揮舞手爪,尖聲喝道:「快說,魔王在哪兒?到這裡想做什麼?再不說,我們就將她吃了!」
話音未落,數千個小人突然凌空飛舞,密密麻麻地伏在她的身上,高高舉起手,怒視著三人,作勢欲撲。
拓跋野被他問得雲裡霧中,奇道:「魔王?你說的是什麼魔王?」
那小人臉色一變,暴跳如雷,咆哮道:「還敢裝傻!我吃了她!」驀地一口咬在丁香仙子的耳垂上。眾菌人尖聲狂叫,紛紛連抓帶咬。
姑射仙子「啊」的一聲,驚怒交加,想不到他們竟當真動手。拓跋野大凜,正待出手相救,那數千菌人忽然嘶聲慘叫,慌不迭地飛躥逃離,奔出不遠,週身突罩寒霜,牙關亂撞,紛紛僵直朝下摔落,再也不動彈了。
流沙仙子一怔,幡然醒悟,咯咯大笑道:「『長相守』!老妖精,想不到救你命的竟是『長相守』!」
離開南海之後,丁香仙子體內的「長相守」越來越盛,連肌膚上也滲滿了寒毒,眾菌人以她為食,不啻於飲鴆止渴,彼等身形又小,咬上一口便已劇毒攻心,當場僵斃。
其餘菌人大駭,紛紛沖躍逃離開來,不敢靠近,遠遠地聽見他們竊竊私語:
「……辣他奶奶的,這些妖魔吞沙吃石,百毒不侵,難怪長得銅頭鐵臂,沒事招惹他們作甚!」
「銅頭鐵臂倒也罷了,啃上一口,大不了迸幾顆牙,但你瞧他們渾身是毒,就算老子咬得下口,也沒命享受。」
拓跋野等人面面相覷,驚奇更甚,不知他們說的魔王究底是誰?竟讓這南荒最為凶悍狂暴的蠻族如此畏懼。
正自疑惑,忽聽遠處「轟」的一聲劇震,山壁上土石簌簌。眾菌人面色大變,失聲大叫:「魔王來了!魔王來了!」四下轟然逃散,蹤影全無。
三人一凜,好奇心大起,當下扶起丁香仙子,翻身躍上乘黃,循聲衝去。
接著又是幾聲轟隆劇震,似是從山嶺西面傳來,透過茂密的枝葉,隱隱可見幾道火光沖天吞吐。
四人騎獸高躍,沿著山脊朝北狂奔。西側林海茫茫洶湧,碧翠接天,西北方的密林中,轟隆連震,火浪破空縱橫,像是火族的紫火神炮。紅光落處,已有一片密林熊熊燃燒起來。
狂風吹來,那硫磺氣味與前幾日在南海見的頗為相似。拓跋野心中一動,已然猜到大概,必是西海水妖早從幻冰仙子那裡得知,三天子之都坐落於九嶷火山,是以搶在他們之前,趕到桂林八樹伏下重兵,想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難道菌人說的「魔王」,竟然就是西海老祖嗎?微微有些失望。旋即又想,水妖與烈碧光晟既已結成了同盟,西海老祖又怎麼會與菌人衝突?若不是菌人,與水妖激戰的又是何方神聖?隱隱覺得另有蹊蹺。
將近那片密林上空時,廝殺、吶喊聲已清晰可辨,「轟轟」連聲,火浪沖天鼓舞,數百名飛騎驚慌失措地沖天飛逃,黑衣玄帽,果然是西海水妖。
「咻咻」連聲,青光閃耀,無數碧鐵箭從樹林中怒射而出,近半水妖抵擋不住,頓時慘叫翻落。
幾在同時,尖嘯聲如雷大作,林中又衝起數百隻鷹鷲,鷹背上各騎乘了一個矮小精瘦的蠻人,頭插鷹翎,身穿羽衣,滿臉凶悍之色,手中斜握長弓,兩頭尖利如刀,怒吼著向水妖追去,揮舞長弓,猛力劈砍。
這些鷹騎速度奇快,力道極猛,被他們一衝,水妖飛騎登時七零八落,剎那間,又有數十名水妖被其弓刀劈中,頭顱飛旋,斷肢亂舞,死狀慘烈已極。
惟有八九名最為驍勇的水妖奮力殺出重圍,騎鳥飛逃,但衝不出十丈,又被眾鷹騎亂箭射中,鮮血噴射,刺蝟似的當空摔落。
拓跋野心中大震,西海水妖驍勇凶悍,天下聞名,其飛騎軍更被稱為虎狼之師,但和這群不知何方神聖的鷹騎一比,竟像是狼口下的羔羊,毫無半點反抗之力!
不及細想,前方山嶺塵土捲舞,數百名黑衣水妖騎著馬獸,衣冠不整,狼狽不堪地衝上山脊,朝東側山坡急速奔逃。
又聽一陣狼號似的震耳狂吼,數百個身著獸皮的大漢飛也似的追上山頭,個個魁梧雄健,眼睛細長,顴骨極高,胸膛上卻都以清砂文了猙獰的狼頭圖案,瞧來說不出的暴戾凶狠,殺氣騰騰。
這數百名大漢奔行極快,片刻間竟已追上了那落荒而逃的水妖獸騎,或大吼著高高越起,猶如狼撲獸奔,猛的將水妖掀落馬下,當心一刀戳死;或奮力投擲長矛,逕直將敵人凌空釘死,翻落馬下。
水妖縱有奮力抵抗的,往往也戰不數合,便被亂刀砍死。最讓人望之震駭的,是一個赤手空拳、與水妖搏鬥的大漢,被對方短刀刺傷,狂怒之下竟然一口咬住其咽喉,噴地自己滿臉是血。
放眼望去,殺聲震天,山嶺上,樹林中,到處都是潰敗奔逃的水妖。與之交戰的共有十二批大漢,胸口各文以一種猛獸圖像,雖無戰術可言,但衝鋒陷陣,勇猛無匹,其氣勢洶洶,更直如凶神惡獸。水妖尚未交手,士氣已餒,被他們交相衝擊,更是潰不成軍,只有逃命的份兒了。
拓跋野四人騎獸盤旋,駭然相顧,料想這些人必定就是菌人所說的「妖魔」了,冥思苦想,也記不起大荒四海,究竟哪一族竟有如此凶暴善戰的蠻民。
正自愕然,一道青光橫空怒舞,「轟」的一聲,前方山崖崩塌,衝起一道人影,形如男童,白白胖胖的臉上滿是狂怒憤恨之色,正是西海老祖。
流沙仙子咯咯笑道:「弇茲神上,說好了在三天子之都相會,你又何必如此盛情,在這裡殷切相侯?」
西海老祖瞥見四人,驚怒更甚,驀地哈哈狂笑道:「小賊,原來你們早就串通一氣,在這裡伏擊老夫!」斬妖刀破風怒卷,便欲朝拓跋野疾衝而來。
忽聽一聲雷霆大喝:「老畜生,爺爺在此,哪裡走!」林海翻騰,又是一道人影沖天飛起,斜握青銅長刀,凌空翻身立定。陽光照耀,白衣虎皮獵獵鼓舞,雙眸灼灼,傲然睥睨,臉上一道斜長的刀疤,更顯桀驁狂野。
拓跋野陡然大震,覺得此人熟悉已極,心中沒來由地湧起強烈的溫暖與喜悅。又聽山林中傳來雷鳴歡呼,那十二批驍勇大漢一齊昂首捶胸,縱聲大吼道:「苗帝陛下,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心中一凜,才知道他竟然就是這群蠻人勇士的首領。
姑射仙子大感意外,愕然道:「喬少城主!」卻不知眾人所喊的「苗帝」究竟是何意。
聽見她的聲音,蚩尤轉頭望來,微微一震,又是驚訝又是狂喜,哈哈大笑道:「烏賊,你怎會在這裡!」逕自踏風衝來,一時間竟將弇茲拋在腦後。
只聽一個女子失聲叫道:「呆子,小心!」話音未落,西海老祖奪魂眼藍光怒爆,怒笑道:「找死!」銀光爆卷,氣浪狂飆,斬妖刀朝著他後心怒劈而下。
「轟!」眾人驚呼聲中,蚩尤迴旋急轉,苗刀橫掃,光浪沖天炸舞,登時朝外跌飛數丈,「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西海老祖身形一晃,喉中亦是腥甜狂湧,駭怒無已。當日寒荒交手之時,單用一隻手指便能將這小子像螞蟻一樣捏死,相別不過一年多,其真氣竟似已與自己相差無己!今日若不除之,他日必成大患。殺機大作,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縱聲長嘯,刀光凌厲怒卷,繼續朝他雷霆猛攻……
拓跋野知道這老妖神通,心下凜然,當下抄足衝起,便欲上前相助,卻聽蚩尤喝道:「烏賊,冤有頭、債有主,西荒眾獸山上,這老畜生欠我七刀,今日我要親自討還!」
話音未落,苗刀碧光大盛,如青龍出海,春江破冰,陡然將斬妖刀的刺目白芒壓制了下去。九黎族群雄歡聲大作,號角激越,戰鼓急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