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四野沉寂,惟有風聲入松,蟲鳴不已。
眾人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變故實在太為突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片刻前,十四郎還趾高氣揚,對著幾已不能動彈的拓拔野橫眉揚鞭,孰想片刻之後,兩人竟然掉了個個。拓拔野這閃電般的連環進擊實在太過快速,匪夷所思。
場上眾人惟有科沙度與段聿鎧隱隱瞧出了些須端倪。兩人不約而同的想,拓拔野先前明明已氣息奄奄,竟能瞬息間龍騰虎躍,一招制敵,太過蹊蹺。先前連環腿擊敗唐七,也頗有可疑之處。唯一的解釋便是,定有人在背後以魔法或高強內力遙控拓拔野。
科沙度瞧了一眼段聿鎧,見他也正惑然的向院裡望去,心下登時一片雪亮。他揮揮手,眾黑衣大漢立即搶身上前,將十四郎抬到一旁,敷藥包紮。
拓拔野藉著白衣女子的力量,剎那間便打倒了驕橫不可一世的十四郎,心中快慰無比。想到仙女姐姐終究還是看不得他挨打,出手相助,心中更是歡喜不盡。他正想掉頭朝朝陽谷眾人得意微笑,豈料白衣女子的力量突然消失,腳下一軟,坐在草地上。白龍鹿歡嘶不已。
科沙度朝著庭院朗聲道:「何方高人,能否現身一會?」他此刻心中已然篤定院中的那人定然不是青帝。依照青帝脾性,必不會暗中相助,而不現身。但此人竟能控制拓拔野,瞬息擊倒十四郎,絕非常人。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誰。
院中寂然無聲。
段聿鎧嘿嘿笑道:「可笑,可笑之至!打不過別人,便用這法子來遮羞麼?」科沙度心中怒極,但心想那人似敵非友,武功極高,倘若當真鬥起來,只怕自己也未必是對手。況且十四郎傷勢不明,己方士氣低落,明顯處在下風,惟有暫時避上一避。這段狂先由得他猖狂,方圓千里,己方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還怕他插翅飛走麼?
當下拱手向那院中神秘人道:「不知朝陽谷何處得罪了閣下,竟與我等為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倘若朝陽谷無意間有冒犯之處,還請閣下多多擔待。」等了片刻見仍無反應,只得道:「既然如此,青山長在,綠水長流,總還有相會的時候。今日我等就此別過。」
言畢揮手而退,眾黑衣人抬著十四郎朝山下走去,來去如風,轉眼間便走得乾乾淨淨。
段聿鎧氣息已大大順暢,勉力爬起,朝拓拔野走去,拱手正色道:「小兄弟,大恩不言謝。段某這條性命是你揀回來的,今後但有差遣,只要不違背良心,段某一定替你辦到。」
拓拔野渾身無力,臉上傷口仍在熱辣辣的作痛,連連擺手,齜牙咧嘴的笑道:「你的性命可不是我救的……」他正要說「是仙女姐姐救的」,耳邊又聽見白衣女子淡淡的說道:「公子,你我相逢之事請勿向第三人說起。」頓了一頓,低聲道,「這人是蜃樓城的使者,你將神帝的血書交與他便可。江湖險惡,公子請多珍重。」
拓拔野心中一凜,難道她在與我告別麼?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猛地從地上躍了起來,朝院裡奔去。奔得甚急,在大門處絆了一跤,連滾帶爬的向前衝去。只見院裡月光如水,竹影搖蕩,哪有半個人影?幽香猶在,絲絲縷縷鑽入九轉愁腸。
他心中大痛,腦中一片空茫,望著那搖曳的綠竹,眼淚模糊了雙眼。少年多情,這一夜邂逅,竟讓他自此永生難忘。
突然不知從何處飄來寂寥悠遠的簫聲,如孤雲水影,若有若無,遠遠的去了。難道是仙女姐姐再與他做最後的告別麼?
拓拔野悲從心來,發足狂奔,撞在段聿鎧的身上,不及說話,又朝外奔去。月影班駁,樹木在身後倒退。
他奔到那湖邊竹亭內,空空蕩蕩,惟有石桌上瑪瑙香爐,焚香猶未燃盡。
拓拔野想起那白衣女子,將那香爐捧起,仔細端詳,心中越發難過,不知今日一別,日後還有相見之日麼?淚水登時流了滿面。
心中難過、迷茫諸多情感湧將上來,週身疲乏疼痛,過不多時,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
待到他醒來之時,已是翌日上午。陽光普照,湖光粼粼,桌上瑪瑙香爐焚香已盡,但那特殊的香氣依舊縈繞周圍。昨夜的事情登時一幕幕回憶起來。拓拔野猛地坐起來,瞧見竹亭外天湖邊,段聿鎧在串烤魚片,白龍鹿在湖中愜意的游著,時而猛地扎入水中,叼出一尾魚來。
段聿鎧見他醒來,回頭笑道:「小兄弟,你肚子餓了麼?過來吃條魚吧。」拓拔野將香爐望懷裡一塞,應諾一聲,跳出竹亭,還未到湖邊,突然湖水四濺,全身盡濕,白龍鹿從湖中閃電般撲出,將他撲倒,舌頭在他臉上舔個不停,歡鳴不已。
拓拔野接過段聿鎧拋來的魚片,咬了半片在嘴裡,將剩餘半片塞入白龍鹿口中。
段聿鎧道:「小兄弟,我瞧你身上寶貝不少,卻似乎不會武功,這是為什麼?」
拓拔野知他武功甚強,電眼如炬,瞞他不住,當下不好意思的一笑,便將這幾日之事說與他聽。拓拔野見他是一個磊落漢子,又是患難之交,全無隱瞞。只是根據昨夜白衣女子囑咐,將她略去不說,而換成一個蒙面人。
段聿鎧聽得神農物化時,失聲大驚,半晌慘然笑道:「沒想到神帝竟然死在南際山上!原本還想請他支持公道,現在可糟啦。」
再聽到神農血書,托拓拔野交到青帝與蜃樓城喬羽手中,臉上變色,連聲音都有些發顫:「小兄弟,我便是從蜃樓城來的。能將這血書給我看看麼?」
拓拔野早已知道他是蜃樓城的人,又聽仙女姐姐證實。想他不遠千里來此找青帝,只怕確與神農托付自己的事情大大有關,當下便將血書與神木令交與段聿鎧。
段聿鎧只瞧得片刻,便熱淚盈眶,但臉上卻欣喜若狂,他跳將起來,一把抱住拓拔野道:「這回蜃樓城十幾萬百姓有救啦!小兄弟,你可真是我們的福星!」拓拔野心中雖然老大的疑惑,但瞧他這般歡喜,心下也不禁快慰。
段聿鎧有些不好意思,鬆開手笑道:「小兄弟,我一高興就忘形。神帝這封血書,可是蜃樓城裡十幾萬百姓的救命草。」拓拔野心想自己任務總算完成了一半,但卻不知血書中說的是什麼事,當下問道:「段大哥,你說能救十幾萬百姓,這是怎麼回事?」
段聿鎧道:「說來話長。小兄弟,既然你是神帝的使者,不如你還是隨我去一趟蜃樓城,路上我將這前後因果講給你聽。」他生怕拓拔野不去,又加了一句,「蜃樓城是大荒最美麗的海上島城,好玩得緊。你到了那裡可是我們的貴客。」
拓拔野本就四海為家,習慣了到處流浪,聽說那裡好玩,登時大感興趣,心想反正神農便是要讓他將這血書交與蜃樓城主喬羽的,眼下又多了一位導遊,那是再好不過啦,當下點頭應允。
段聿鎧大喜,道:「太好了!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出發!」他將血書包裹神木令,依舊交還拓拔野。
兩人騎上白龍鹿,向山下走去。白龍鹿見段聿鎧要跨將上來,似乎頗不情願,昂首踢蹄。兩人騎上來後,它又猛烈顛簸了一陣,險些將拓拔野拋下去。費了半晌工夫,白龍鹿方才不情不願的朝山下奔去。
山路極陡,下山時遠比上山驚險,所幸白龍鹿沒再使性子,奔跑如飛,又平又穩。有幾次騰越時,拓拔野身上無力,險些顛下背去,被段聿鎧在背後拉住後領,方才穩住。
兩人一獸有驚無險的奔了不到半個時辰,終於下了玉屏峰。
段聿鎧對這路途瞭如指掌,抄最近的路朝千里之外的蜃樓城奔去。
※※※
出了玉屏山,又到那萬里平川上。萬里碧野,東北天地交接處黛青山脈蜿蜒起伏。段聿鎧指著那遠山道:「以白龍鹿的腳力,今天日落前,我們定然可以趕到那東始山。」
一路平坦,雲淡風輕,白龍鹿跑得飛快。
途中,段聿鎧斷斷續續將蜃樓城、青帝與朝陽谷之間的原委說了出來。
三十年前,蜃樓城原也是木族城邦,乃是木族與水族在東海的交界點。蜃樓城主喬羽、段聿鎧等人當時皆是木族中頗有聲望的年輕勇士,列身當時「大荒八十一勇士」。
大荒553年,水族黑帝閉關苦修,將族中之事交於聖女烏蘭絲瑪與大魔法師黑水真神燭龍共掌。當年年末,水族碧藻城因反對大魔法師黑水真神燭龍而被滅城,城主季晟山被殺,其妻攜子女、千餘難民奔投木族。青帝因不願與水族生隙,以昔年五族大荒書規定五族不得干涉彼此族內之事為由,拒絕收留。碧藻城婦孺老弱聞訊紛紛自殺。喬羽、段聿鎧等人心中不忍,將剩餘難民收入蜃樓城。燭龍雖礙於青帝之面,未再追究,但青帝以為蜃樓城此舉,乃是對他的大大不敬,一怒之下在長老會議中決議將蜃樓城眾人趕出木族,永不往來。
神農為免蜃樓城遭受刀兵之禍,特下令封蜃樓城為「自由之城」,獨立於大荒五族之外。自此之後的幾年中,五族中皆有大量難民慕名湧入蜃樓城,蜃樓城因此成為難民的庇護所、遊俠的樂園。但一旦進入此城,將永不能回五族。故蜃樓城除了「自由之城」的雅號外,還有別稱「不悔城」。
拓拔野聽得津津有味,道:「段大哥,這麼說蜃樓城裡全是不受五族歡迎的人嘍?」段聿鎧哈哈笑道:「那也不一定。不過很多人確實都是不滿族內的統治,才投奔蜃樓城的。但是蜃樓城也並非人人都可以進來。倘若是在族內作惡多端而被驅逐出來的,我們斷斷不會收留。」
拓拔野道:「那麼神帝血書中說的又是什麼事呢?段大哥你又為何到這玉屏山來尋找青帝呢?」段聿鎧嘿嘿一笑,道:「一個月前,蜃樓城外東海上,許多漁船紛紛沉沒,都說是撞到了裂雲狂龍。」拓拔野奇道:「裂雲狂龍?是什麼東西?」段聿鎧道:「水族的靈獸。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凶獸。所以當時喬城主就帶了一些人出海,想將這禽獸降伏了。誰想沒有遇見裂雲狂龍,倒遇見了大荒十大凶獸之一的藍翼海龍獸。傳說凶獸一旦出現,天下便要大亂。」拓拔野吐舌道:「這等厲害!」
段聿鎧道:「那日喬城主拼著命斬殺了藍翼海龍獸,自己也受了極重的內傷。我們原以為這事已經瞭解。豈料過了半個月,水妖朝陽谷來了使者,竟然說那藍翼海龍獸是朝陽谷的圖騰聖獸,喬城主殺了怪獸,便是與朝陽谷為敵。當時便向我們下戰書約戰。」
拓拔野早已瞧朝陽谷萬二分不順眼,同仇敵愾,怒道:「奶奶的,哪有這等不講理的!」段聿鎧冷笑道:「水妖要是講理,那還叫水妖麼?朝陽谷天吳那個老狐狸,瞧見喬城主身受重傷,蜃樓城力量大損,竟然乘火打劫,真他奶奶的不要臉到了極至。」他越說越生氣,猛地一拍大腿道:「不過最可氣的還是屬靈感仰的那老匹夫。蜃樓城上上下下許多人不管怎麼說,當年都是木族中人。我和喬城主你可以不管,但這些老百姓你可不能不救吧?可是這個老匹夫竟然對水妖說,蜃樓城早就不是木族城邦了,他管不著。」
拓拔野這才恍然道:「所以段大哥這才大老遠跑來向青帝討個公道?」段聿鎧道:「對。老子一路上殺了幾批水妖,才趕到玉屏山,誰想那個老匹夫不敢見我,竟然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真他奶奶的不要臉!」
拓拔野點頭道:「敢情神帝那張血書,也是讓青帝出面化解這場事端了?」段聿鎧歎道:「想來神帝聽說了這事,想趕到蜃樓城去,卻在南際山頂百草毒發,不得已之下,才請小兄弟你拿血書請靈感仰出面調停。」
拓拔野皺眉道:「眼下咱們沒找著青帝,這血書還有用麼?」段聿鎧笑道:「當然有用。這封血書加上神木令,那便是神帝親臨。即使沒有靈感仰,天吳也要乖乖的退兵。」
正說話間,突然西北邊雷聲隱隱。兩人抬頭上望,碧空萬里,艷陽高懸,哪有變天的跡象。雷聲滾滾,越來越響。兩人循聲望去,只見西北邊山腳處突然冒起陣陣煙塵。白龍鹿昂首長嘶,極為興奮,似是預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
段聿鎧面色微變,翻身落地,伏下身,將左耳貼在地上聽了片刻,跳起身來道:「不好!像是大批怪獸朝這裡奔來了。咱們得快走。」拓拔野倒是大感興趣,張望不已。段聿鎧躍上鹿背,雙腿一夾鹿腹,想催它快跑,豈料白龍鹿絲毫不理會,只是原地打轉,嘶鳴不已。拓拔野拍拍它的脖頸,方才戀戀不捨的朝著東北方小跑。
西北那煙塵越來越濃,聲音越來越響,拓拔野終於聽清,那不是雷聲,確實是千萬獸蹄同時奔跑發出震天巨響。
白龍鹿歡聲長嘶,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怪異的吼聲。
拓拔野心中好奇,轉頭眺望。那塵土迎風怒卷,遮天蔽日。突然,從那灰濛濛的塵土間,奔出了一隻巨大的怪獸,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成千上萬的怪獸瞬息間同時湧現!夾帶著漫天塵土,向著他們猶如狂風怒濤般席捲而來。
萬千蹄聲如急風暴雨,震得大地彷彿都開始晃動起來。萬千嘶吼鳴叫聲此起彼伏,如同驚濤駭浪震得拓拔野的雙耳嗡嗡作響。
兩人一獸急速狂奔,左側,空前的怪獸群如怒海般洶湧奔流著。
段聿鎧大聲道:「這些怪獸不知受了什麼驚駭,才會這般玩命的狂奔。」
拓拔野從未見過這等壯觀場面,心中激動遠勝於恐慌,忍不住大聲長嘯。段聿鎧心想:「這小子膽子忒大,不知道這獸群衝將上來,會將他踏成肉泥。嘿嘿,我段某號稱狂人,竟然比不上這小子啦。」他微微一笑,也仰天長嘯。嘯聲激烈壯闊,在這一片宏聲巨響中竟然清晰激越。
白龍鹿聽見二人長嘯,登時也昂首長嘶。那奔在最前面的數十隻怪獸離他們尚有千丈之遙,聽見白龍鹿的叫聲突然驚慌失措,亂做一團,驚叫不已。後面的獸群湧將上來,登時將它們踏倒。一時間悲鳴四起,塵土迸揚,獸群如撞擊在礁石的巨浪,四面八方的奔散開來。
驀地從西北邊遠遠的傳來奇異的號角聲,宛如鬼泣狼嚎,說不出的難聽可怖。獸群聽見號角聲驚懼更盛,繼續潮水般向東邊湧來。
段聿鎧瞇了瞇眼,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水妖龍女。」他嘿嘿一笑道:「小兄弟,這吹號角的是朝陽谷的妖女,這些怪獸都是怕她怕得緊,才這般奔逃的。」拓拔野大感興趣,道:「難道她有三頭六臂麼?」段聿鎧哈哈大笑:「三頭六臂沒有,倒有三個……」他一想拓拔野還是毛頭小子,當下住口嘿嘿而笑。拓拔野瞧他笑得怪異,心下更為好奇。當下道:「段大哥,不如咱們去會她一會?」
段聿鎧哈哈大笑,搖頭道:「小兄弟,倘若是平時,我定然帶你去見識見識。只是今日我們身上這東西太過要緊,什麼也比不上及時趕回蜃樓城重要。」拓拔野雖知如此,但畢竟心癢難搔,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讓這千萬怪獸驚怖如此呢?
距離東始山不過十餘里了,日已西斜,晚霞如火,流轉變幻。那群怪獸越來越多,越來越近。跑在最前的是數十隻插翅豹,一面奔走,一面滑翔。朝後望去,各種怪獸皆有,一大半是拓拔野見所未見的怪物。
號角聲接連響起,越來越近,獸群驚聲悲吼,相互踐踏,瞬息間便有數百隻龍馬、羚羊被沙皮象等巨大怪獸踩倒,淹沒在萬千蹄掌之中。號角聲越來越響,獸群驚怖益盛,竭力狂奔,突然又有數十隻怪獸力竭摔倒,登時被踩成肉泥。
拓拔野瞧得心下不忍,罵道:「奶奶的,哪有這等打獵的。」段聿鎧嘿嘿笑道:「小兄弟,她要捕獵的,可不是那些禽獸,而是咱們。」拓拔野「咦」了一聲,訝異不已。段聿鎧道:「水妖怕我們蜃樓城搬救兵,在派出使者之前,已經在蜃樓城方圓千里內布下了重重阻兵。老哥哥我來的時候就是殺了幾披水妖闖過來的。」拓拔野笑道:「難道這妖女會算命,竟然能看見咱們在這裡麼?」
段聿鎧道:「魔法中原本就有千里眼。要瞧見咱們那也不是不可能。況且昨夜,小水妖被你打成重傷,科老妖灰溜溜的撤走,必不甘心,定然要在這裡布下阻兵。」拓拔野藝雖不高,膽卻頗大,聽了倒頗為興奮,笑道:「段大哥你武功蓋世,小弟我洪福齊天,加在一起百戰百勝,怕他作甚!」段聿鎧豪氣大生,仰天大笑:「小兄弟,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便和我段狂一樣膽大包天。」
突然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一個是年少無知,不知天高地厚,一個是老而糊塗,自欺欺人,加在一起必死無疑!」
聲音來自後上方,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半空中一個人面鳥身的怪物桀桀而笑,滿面猙獰。拓拔野心中微驚,口中哈哈笑道:「段大哥,這個鳥東西是什麼玩意兒?」段聿鎧嘿嘿笑道:「這是水妖的家奴,專門通風報信,打探消息的。是水妖裡第一等下賤的東西。」原來這怪物名叫般旄,乃是朝陽谷的家奴,因罪受罰,而被天吳用魔法封印,變成似鳥似人的怪物,專門用來刺探消息的信使。性情陰鷙,喜歡搬弄是非。非但在其他四族中臭名昭著,即便是在族內,也深為人惡絕。
般旄大怒,桀桀怪叫,突然撲將下來,它不敢襲擊段聿鎧,只是向拓拔野探爪抓去。段聿鎧哼了一聲,右手屈指而彈,指尖上突然出現一顆綠色光球,激射而出,登時將般旄打個正著。鮮血激射,那怪物慘叫一聲,撲騰翅膀,朝上疾退,桀桀怪叫聲中去得遠了。
眼見已到東始山腳下,段聿鎧道:「小兄弟,這畜生定然報信去了。眼下水妖勢眾,咱們倘若還這麼朝前走,只怕要落入他們的埋伏中。不如我們分頭走。老哥哥我先去引開水妖,他們不知道你身上的血書,定然想要拿我。你先越過這東始山,到山陰東面的那個大水潭等我。我帶水妖兜個圈,明日一早必在那裡與你回合。」
拓拔野知道他擔心自己受累,這才冒險引開追兵,倘若自己不答應,只怕他更為著急,且徒然浪費時間,當下點頭答應。
段聿鎧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能認識你當真是我段某的福氣。」他頓了頓道:「老哥哥還想向你借這白龍鹿一用。它腳程極快,定然可以甩開水妖。」拓拔野撫摩白龍鹿脖頸,在它耳邊道:「鹿兄,這位段大哥是我們的好朋友。你一定要帶他脫險。明天一早咱們再見面。」白龍鹿扭頸嘶鳴,極是不捨。
段聿鎧歎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有什麼魔力,這白龍鹿原是水族極為凶頑的靈獸,許多水妖也伏它不住。怎地就與你這般親熱?」當下從懷中取出一張一人大小的淡綠色的薄紗,道:「這是隱身紗,你只需將自己裹在裡頭,旁人便瞧不見你。你先裹上它,在山上避上一避,待到水妖過去了,你再翻山。」
拓拔野心道:「段大哥倘若自己披上便沒有危險,卻將它給了我。這等好朋友,真是沒得說。」點頭接過。段聿鎧回頭瞧那獸群越來越近,排山倒海的湧將過來,當下道:「事不宜遲,明日水潭相見。」雙臂一振,將拓拔野高高拋起,穩穩的落在東始山的山腳巨石上。
白龍鹿昂首奮蹄,嘶鳴不已,在原地轉了幾圈,方才戀戀不捨的朝東面電馳而去。
※※※
拓拔野腳下巨石離地約有六丈高,正是絕佳的觀景台。四周綠樹環合,夕陽掛梢。他索性坐了下來,將那隱身紗圍住全身。
過了半刻鐘,那獸群奔得近了,拓拔野覺得身下巨石都開始顫動起來。
獸群未到,塵土先行。剎那間狂風捲舞,灰濛濛的塵土漫天席地蓋了過來,拓拔野只覺週遭一片昏暗。
萬獸奔騰,大地震動。
突然一隻插翅豹閃電般掠過,既而是第二隻,無數的怪獸掠過。
拓拔野從未在如此近的距離瞧見如此多的怪獸齊頭狂奔,心臟僕僕亂跳,興奮不已。他突然想起了幾年前在東海險崖上俯瞰怒潮的情景。浪淘不同,壯觀彷彿。
他的耳邊轟隆隆作響,除了強烈的震動與嘈雜的嘶吼聲,什麼也聽不見了。腳下獸群如流,洶湧呼嘯,龍馬、獅虎、牛群、沙皮象……穿梭如流,偶有巨大不知名的怪獸奔騰而過,所夾帶的凜凜狂風險些將拓拔野卷倒。
跑在中間的是數百隻小山般的龍獸,所過之處飛砂走石,山上木葉簌簌。一隻雙頭龍獸前腳絆倒,狂吼一聲,如山石崩塌,阻在路中。驚嘶四起,後面靈巧些的動物紛紛轉向,如潮水般分流,但動作稍微遲緩的,避之不及,登時踏將上去,那雙頭龍獸怒吼聲中,巨尾橫掃,立時將踩上來的猛獸甩飛出去,兩隻野豬重重撞在山巖上,摔將下來,又被如潮的獸群紛至沓來,登時斃命。
那詭異的號角聲更加近了,每吹一聲,獸群便驚惶狂亂,自相踐踏。一隻長牙猛犸狂性大發,悲吼聲中長鼻捲舞,將周圍的其他猛獸捲住,四下亂拋,一隻獨角羊被高高拋起,落下時正好撞在一隻盾甲劍犀的犀角上,立時肚破腸穿。南側一隻野牛受了驚嚇,低頸狂衝,猛地將利角扎入前方狼馬的後臀,狼馬長嚎聲中,一口咬在旁側羚羊的脖頸上。
獸群一片混亂,如亂石急流,盤旋周轉。猛獸狂性大發,相互對戰,轉眼間又有數十隻野獸被頂殺、被拋起。一隻健碩的豹尾羊被猛犸用力甩起,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碰的摔在拓拔野身前,四腳抽動,眼見是不活了。拓拔野喃喃道:「多謝猛犸兄,小弟今晚不用打獵了。」
話音甫落,又有幾隻野獸被摔將上來,堆在一起。
頭頂突然咿呀有聲,幾隻翼龍鳥張翼滑翔,從頭頂掠過,趁勢俯衝,雙爪抓起拓拔野眼前的猛獸屍體,呼嘯而去。
號角聲越來越近,獸群狂奔,後面的數百隻猛獸驚駭若狂,竟然自己猛撞山壁,倒地身亡。
過了一刻鐘,獸群怒潮終於奔流而盡。塵煙漫舞,聲如潮去。幾十隻跑在最後的猛獸悲鳴不已,紛紛倒地,雙目哀憐的瞧著後方,全身簌簌發抖。
拓拔野心中升起寒意,不知那水妖龍女究竟有何等手段,竟讓這些狂野的靈獸如此畏懼?
號角聲連綿不斷,鬼哭狼嚎,拓拔野覺得心跳變得奇異起來,竟隨著那號角聲忽而亂跳,忽而停頓,一絲癢癢的感覺從心肺處緩緩升起,爬過胸腔,爬過嗓子眼,又向腦中爬去。拓拔野心中一凜:「好奇怪的感覺!定然是這號角聲的古怪。」當下用手指死死堵住耳眼。雖然猶能聽見號角聲,但那瘙癢難過之意已大大緩減。
卻見那數十隻野獸卻開始滿地打滾,發了狂般的嘶吼悲嘯。
突然那號角聲停了下來,猛獸立時停止嘶叫動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死了一般。拓拔野緩緩鬆開手指。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忽然聽見了輕緩有序的腳步聲,聽來像是幾十隻巨型猛獸一道行進的聲音。然後響起一個慵懶嬌媚的聲音:「那白龍鹿倒跑得真快,發狂的獸群都追它不上。」聲音甜膩入骨,拓拔野砰然心動,忍不住想瞧瞧發出這般動聽聲音的究竟是怎樣的女子。
剛一探頭,便嚇了一跳,只見數十隻巨大的怪獸昂首並進,每隻怪獸皆高三丈,龍頭象身,遍佈鱗甲,四蹄有鰭,肩處均有一對肉翼。每隻象龍獸的耳朵都用絲綿堵住。像龍獸上均坐著一個黑衣人,背負長刀。瞧那裝束,似是朝陽谷水妖。
他突然眼前一亮,差點吹出一聲口哨。那群像龍獸正中,一隻格外高大猙獰的黑色龍獸,昂首睥睨,極為倨傲,龍背上赫然坐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發紅如火,膚白勝雪,穿著黑絲長袍,領口斜斜直抵腹部,酥胸半露,一個碧玉環子為紐扣,在腰下裁開,瑩白修長的玉腿一蕩一蕩。她雙眉如畫,眼波似水,淺淺的一抹微笑,瞧起來風情萬種,妖冶動人。耳垂有兩個黑色的耳環,細細一看,竟是兩條長三寸的小蛇。
這女子比之仙女姐姐,雖不如她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但美艷妖嬈,浮凸勾人,更為鮮活,尤其對少年男子更有莫大的魅惑力。拓拔野看得口乾舌燥,突然瞧見她纖腰斜斜掛著一支淡青色的透明彎龍角,突然心中一凜:「難道這美女便是段大哥所說的水妖龍女了?方纔的號角聲也是她吹出的麼?」
卻聽頭頂又傳來桀桀之聲,那人鳥怪物般旄撲扇著翅膀,落在一隻龍獸的頸上,朝著黑衣女子恭聲道:「龍姑,段狂人騎著白龍鹿朝東南方去了,那男孩卻不見了。」黑衣女子格格笑道:「段狂是想和我捉迷藏麼?我可累啦,叫科沙度陪他玩兒吧。那男孩麼,傷了十四郎,總得找到他給十四郎賠禮才是。」
她突然眼波一轉,朝拓拔野瞟來。拓拔野大吃一驚,連忙縮身後退,忽然想起自己裹著隱身紗,心中稍定。但那黑衣女子媚眼如絲,竟朝著他嫣然一笑,酒窩深深,眼中彷彿要滴出水來。拓拔野心裡亂跳:「難道這妖女竟會瞧得見我麼?」但瞧見那妖冶的笑容,登時目眩神迷,腦中空白。
黑衣女子微笑著望著他的方向,櫻唇微啟,齒如編貝,輕輕的咬了咬豐盈鮮艷的下唇,右眼輕輕一眨,突然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拍龍獸脖頸,電馳而去,遠遠的拋下一句:「段狂就留給科沙度,我可不管啦。」眾人揚鞭,像龍獸奔馳如飛,塵煙瀰漫,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般旄桀桀怪叫,盤旋騰空,朝著東南方飛去。
過了半晌,煙塵漸漸散去,滿地的怪獸緩緩的爬了起來,茫然四顧,一瘸一拐,漸漸走得乾乾淨淨。
遠遠的又傳來號角淒嚎之聲。
※※※
拓拔野長吁了一口氣,將隱身紗取下捲好。滿腹心事的朝山上走去。不知那妖女方才是瞧見了他麼?倘若瞧見了,又為何不將他擒住呢?段大哥和白龍鹿能否逃出水妖的追堵呢?他猛地甩甩頭,心想眼下當務之急,便是找一條捷徑,穿過這東始山,明日天亮前,趕到山陰東北的水潭。
當下拓拔野從懷中取出《大荒經》,找到東始山那頁查看。「東始山上多蒼玉。有木焉,其狀如楊而赤理,其汁如血,曰芑,可以伏獸。茨水出焉。東北流注於海,於山陰成潭,多美貝,多紫魚……」他心中大喜,只要找到那茨水山溪,順流而下,便可找到那水潭。
拓拔野於山野中流浪甚久,熟知山形水勢,很快便找到了東始山上唯一的山溪,順流跋涉。
溪流清澈,游魚可見,溪底果然遍佈蒼玉。拓拔野拾了一些蒼玉邊擲邊走,瞧見林木蒼翠,間夾紅色文理的楊樹,想起書中所述,拔出斷劍在這芑樹上輕輕劃了一道口子,登時冒出一股殷紅色的汁液,流淌如鮮血。他探頭舔了舔,味道酸甜,倒也頗為爽口。
此時日已西沉,暮色漸重,拓拔野不由加快了步伐。
這一路上未見任何野獸,連歸林倦鳥也未見一隻。想來是讓那黑衣女子的號角給吹跑了。那黑衣女子瞧來那般美艷動人,難道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麼?拓拔野想到那黑衣女子的風姿,又砰砰心跳。他在心中不住的將這黑衣女子與昨夜的白衣女子相比較,相比之下,還是白衣女子讓自己更為傾倒,確非黑衣女子所能及。但黑衣女子的誘惑力鮮活生動,也是不可抵擋。他猛地舉起手狠狠的摔了自己一個耳光,喃喃道:「段大哥身處險境,你卻記掛著追殺他的妖女,當真是混蛋一個。」
抬頭望去,月朗星稀,已是入夜,不知段大哥擺脫了水妖沒有?
他一路胡思亂想,順流徒徙,不知不覺又走了兩個時辰,終於越過東始山,來到那東北面山腳的水潭。東始山山勢不高,茨水汩汩,幽然成潭,潭水漫過週遭巨石,蜿蜒成溪,迤儷朝東。水潭周圍儘是高挺茂密的芑樹,枝葉參差,層層疊疊,暗影投潭,只有潭中心被明月照得雪亮。潭西一塊巨石桀然兀立,石上平整寬闊。當下拓拔野雙手一撐,躍上石去,在那巨石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
他雙手枕於腦後,翹著二郎腿,仰望星群。涼風習習,枝影婆娑,兩天來從未這般放鬆過。他想著這兩日來的奇特遭遇,神農、白衣女子、段狂人、朝陽谷水妖、黑衣女子、白龍鹿……困意逐漸湧將上來,過不多時,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彷彿聽見有人呢喃之聲,溫柔嬌媚,身在夢中也不由面紅耳赤起來。拓拔野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石上空蕩,並無他人,環首四顧,大吃一驚,「啊」的一聲驚呼。
潭中碧水蕩漾,月光照得明亮,一個一絲不掛的紅髮女子背對他,雪白一身的站在水潭中央,側頭垂首,長長的眼睫毛垂將下來,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瑩白的脖頸襯著火紅的長髮,髮絲一直垂到潔白的臀處,隨風飄舞。那女子一邊用手撫洗自己的身子,一邊低低的哼著他夢中聽到的似歌非歌的呢喃。
拓拔野嚥了一口口水,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並非夢境。心中突突亂跳,長了這麼大,從未見過裸體女子,一時間連呼吸都險些停止。
那紅髮女子悄悄的轉過頭,月光傾瀉在她妖媚的臉容上,美目流盼,唇如花開,吃吃笑道:「小鬼頭,還沒瞧夠嗎?」
艷若桃李,妖嬈奪目,赫然竟是那黑衣女子!
拓拔野目瞪口呆,冒出一身冷汗,剎那間心中轉過千萬個念頭,這妖女是無意間到此,還是故意在此等候?難道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嗎?倘若如此,段大哥是否已經落入水妖的手中呢?自己是應該立即逃之夭夭,還是靜觀其變?目光四掃,不見其他黑衣人,只有那只黑色象龍獸昂首佇立潭邊。瞬息間他作出了決定,事已至此,只能鎮定應變,探出妖女口風,再覓機逃走,或者尋法救出段大哥。當下索性雙手撐在身後,笑嘻嘻道:「這麼漂亮的美人怎麼瞧得夠?」
那龍女格格笑道:「啊呦,年紀輕輕口甜舌滑,倒真討人喜歡。」她緩緩轉過身,正面對他,雙臂高高舉起,到腦後盤捲秀髮。姿勢曼妙,更顯雙乳豐盈,拓拔野瞧得眼都有些直了。
龍女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似乎頗為歡喜,雙眼火辣辣的盯著他,眼角眉梢儘是春意。卻不知拓拔野雖年少情迷,但絕非單純好色之徒,這關鍵時刻,更加收斂心猿意馬。這神魂顛倒的模樣倒有七成是裝扮出來,迷惑龍女的。
龍女格格笑道:「小傻瓜,先前在那山上,就瞧成這樣了麼?」拓拔野心中一沉,暗呼糟糕,卻故意詫異道:「山上?難道仙姑在山上看見我砍柴嗎?」
龍女啐了一聲道:「小傻蛋,既然知道我是仙姑,還想騙我嗎?你身上的味道我可聞得清清楚楚呢。」原來這龍女乃是水族朝陽谷天吳的妹妹,東海雨師國國主,芳名雨師妾,善御龍,故號龍女。但她聲名最昭著之處卻是喜好男色,尤喜年輕男子。她天賦異稟,可以在很遠的地方聞著男子的味道,並可以根據氣味品鑒出男子的長相好惡。
是以下午拓拔野雖然隱身,卻依然被她發覺。她聞著拓拔野身上的味道,立即大為傾倒,那氣味中有說不出的陽剛之魅,雖然是個極為年輕的男子,但那氣味竟比她聞過的所有男人都要美妙百倍。故而她雖猜出這隱身少年便是打傷侄子十四郎的流浪兒,卻不忍當眾將他擒下,支開手下後,獨自循味而來,在水潭處將他覓著。
當時瞧見拓拔野躺在巨石上,雖已睡熟,衣衫襤褸,卻掩不住勃勃英姿,登時芳心大動。
拓拔野不明就裡,心中納悶:「聞得見我的味道?在玉屏山下的河裡,我可是洗過澡了。」他低下頭不住的嗅聞自己週身。
雨師妾格格嬌笑,花枝亂顫,身上曲線也起伏不已。拓拔野用手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暗暗道:「拓拔野,段大哥生死未卜,你可不能被這妖女迷惑。」雨師妾吃吃笑道:「小傻瓜,既然你覺得身上有味道,不如下來和姐姐一起洗個澡吧。」
拓拔野想起懷中的神農血書與神木令,這兩件東西事關重大,萬萬不能被妖女見著,當下強按住砰砰的心跳,結結巴巴道:「仙……仙姑,我媽不許我在姑娘面前脫衣服。」雨師妾格格笑道:「小傻蛋,那你媽有沒有不讓你和仙姑一起洗澡呢?」拓拔野撓撓頭道:「我媽沒說。」
雨師妾眼波如水,閃閃發亮,柔聲道:「小傻蛋,仙姑不看你脫衣服,你脫完衣服再下來一起洗澡,好不好?」語聲沙啞,聽得他心癢難搔,連骨頭都酥軟下來。拓拔野血氣方剛,再也無法抵擋,當下繼續裝傻道:「仙姑,那你轉過身,我脫了衣服便下去。」
雨師妾抿嘴而笑,轉過身去。拓拔野以最快的速度從懷中取出血書、木令、書籍,突然抓到那白衣女子留下的瑪瑙香爐,登時心中大震,白衣女子那寂寞清麗的臉容宛在眼前,頓覺眼下自己是如此齷鹺不堪,羞慚之念大起,愣在當場。
卻聽雨師妾柔聲道:「小傻蛋,好了嗎?」拓拔野猛地清醒過來,口中胡亂應諾一聲,將所有東西用隱身紗裹好,塞到巨石下的隙縫裡。然後正要想逃之夭夭,先避上一避,又聽見雨師妾格格笑道:「小傻蛋,連衣服都不會脫了嗎?讓姐姐幫你吧!」拓拔野忽覺一股強大的力氣如旋風般捲來,將他的衣服剎那間盡數剝離,落葉般散落一地,他就這麼赤條條的站在月色中,站在那個妖媚女子的視線裡。
拓拔野面色通紅,忽然看見雨師妾的耳垂上的兩條小蛇動了動,烏光一閃,臂上一痛,俯首望去,那兩條蛇竟已咬在他的手臂上。拓拔野大吃一驚,抬頭望向雨師妾,忽然頭昏眼花,天地旋轉,一股熾熱之氣自丹田妖異的竄起,頃刻間燃遍全身。
雨師妾緩緩升上水面,踏波款款行走,沙啞的聲音在拓拔野耳邊迴盪:「小傻蛋,催情蛇會讓你更加快樂的。儘管放鬆,讓姐姐帶你去一個最美妙的世界……」
拓拔野週身火熱,血脈賁張,視野突然變成一片桃紅色。黛紫色的夜空,紅色的月亮,桃紅色的美女,紅髮飄搖,週遭一切變得迷亂不堪。他聽見自己沉重而快速的心跳,急促的喘息,喉嚨與小腹彷彿有烈火在燃燒。
慾念如狂,世界紛亂,他聽見雨師妾格格的嬌笑聲,聞到濃郁的體香,觸手滑膩,感覺到曼妙的肢體如游蛇般纏繞上來,濕潤溫暖的嘴唇壓在了自己的臉上。腦中轟然一聲,發出一聲奇異的怒吼,用盡週身力量,彷彿要將這懷中的女人碾碎!
月色溫柔,夜風呢喃。碧潭中水波翻湧,岸邊那只黑色的象龍獸冷冷的瞧著,搖了搖巨大的尾巴。